作者：南火
第二十一章 暗示
苏卿离开被彻底封闭的房间后，原本就不算嘈杂的空间，瞬间沉默了几分。
领头的老人拿拐杖敲了敲地板。
“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一位稍显年轻，看着四十来岁，但已然秃顶的男性，忍不住说道：“您老……难道有活命的办法？”
不止苏卿看出了他态度的不对，看出不对劲的远不只一位两位，眼睛不瞎脑子不残，都能看得出问题来。
别人绑架了你，让你出谋划策，还跟你说你将来必须死，谁心里能没点怨气？
考虑到朋友，考虑到家人，大部分人捏着鼻子也就认了，而且连主观上偷懒都不敢。
但怎么做是一回事，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
对即将杀了自己的人卑躬屈膝？贱不贱啊？
当然，如果这样能活下来，秃顶男也不介意这么做，但显然那并不可能。
苏卿已经将请况说的很明白了，不可能冒着人类最终试炼身份被泄露的危险，让他们能活下来。
领头的老年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在场的诸位，越年轻的越不理解他的做法，稍微上了年纪些的，几乎不约而同的在配合他，无须沟通，彼此恐怕都打着一样的注意。
老人问道：“你知道当代圣天子大人是怎么上位的吗？”
“那不就是，前一代大人遇刺，当代顺理成章……”
老人又问道：“你觉得，圣天子大人现在的性格，适合掌管东京吗？都是要死的人了，不要在意些许冒犯，说你心里的话。”
中年秃顶男微微迟疑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圣天子大人的性子太软了，如果天童大人起了半点异心，圣天子大人的位置就很危险。”
“那你觉得，圣天子为什么是这种性格？”老人幽幽问道。
中年男性语塞。
不说也就罢了，但仔细提及……就算当代圣天子天性纯良，可如果是唯一的继承人，难道不应该从小接受最合适的教育？教育能否成材是一回事，是否经过教育另一回事。
当代圣天子，可不像是经历了无数利己的精英教育后，看破了世界的黑暗，却依旧保持自己善良的人。
从执政手段就看得出来，圣天子远没有那么老练。
圣天子全力推动《原肠动物新法》通过，但最合适的做法，其实是连提都不提。
对受诅之子的伤亡视而不见，展现出自己的政治手腕，从天童菊之丞手里接过部分权利，而后在拯救孩子们。
短时间对孩子们视而不见，先掌权，法案只会更快的通过。
而不是手中没有多少实权的现在，依靠自己的身份地位强行推动《原肠动物新法》。
圣天子哪怕打算作秀给孩子们看，拉拢孩子们，也不应该是这个作秀法，屡屡展示出自己失败的一面，提出《原肠动物新法》却迟迟不能通过，损害的是圣天子的声望。
老人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又指了指岛国的西方，说道：“作为东京人民的领袖，圣天子大人不合格，但作为东京区的领袖，圣天子在适合不过。”
中年男性恍然，面色微变：“您是说……我懂了。”
因为原肠战争以后的这十年，东京区的路线都是向九州倾斜。
提到日本和九州，那就总绕不过那段仇恨。
九州通常极为注意自身的形象，几乎不可能干出白人在北美做的那种事，东京如果想倾向九州，东京又有大量珍贵的钬金属，九州会很乐意接纳东京的诚意。
但九州的态度是一回事，九州人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底层九州人对东京人的态度，可不是不喜欢几个字能概括的了的。
东京既然想向九州倾斜，就需要先要处理好曾经的那段仇恨，否则哪怕强行靠了过去，彼此间的缝隙也会随着一点点的底层小摩擦越扩越大。
在确定了将来的路线后，就注定了当代圣天子只能是花瓶。
纯洁的，善良的，懂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主动承担责任的花瓶。
打压受诅之子的是前代和天童菊之丞，但当代上位之后，当代圣天子把受诅之子被虐待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脸都不要了，圣天子当然可以甩锅，说她也是受害者，前代打压受诅之子根本没问过她的意见……但这话跟受诅之子讲或许有用，跟九州讲有用？
你说当年和九州结下仇怨的，是你们的先祖，你们这一代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这解释就不是打算和九州和解，那是火上浇油。
预计未来几十年内，东京几乎没有崛起成大国的可能，所以先代和天童菊之丞半引导的，将当代圣天子教育成了这种性格。
当代能为受诅之子奔走，未来就能为日本曾经做的罪行道歉。
当代能顶着东京区大部分人对受诅之子的怨念，坚定自己的想决定不动摇。
未来她去九州被部分九州人敌视，被冷嘲热讽，也不会改变她自己的想法，会为曾经日本做过的事道歉并赎罪。
中年男性摸了摸下巴，天童菊之丞这有两下子啊，合着为岛国规划的是这种路线，怪不得他频频飞往九州。
原来不是去谈钬矿石出口的，是去考察九州底层对东京态度的？
毕竟只要被九州人接纳了……除了历代王朝末期国力下降没有余力以外，九州人几乎没亏待过番邦国。
未来的东京几十年时间里肯定支棱不起来了，工业基础都被毁的七七八八，如今肯定是越靠近九州越有利，认错态度越坚决越好。
所以圣天子才是这种认死理的性格？
在场的诸位智商都不差，就算最初没弄懂，老人提到了这，瞬间也就懂了。
老人随即道：“……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却是更好的机会，不是吗？”
“一位能挥手灭星，将来还会有更极大发展潜力的魔王。”
“我们为什么不向他献上忠诚呢？”老人眼神变的深邃了起来：“大人所说的，在箱庭里，高天原神系全员献祭了，不是吗？”
那就意味着神位空缺。
“但是，那位大人出身九州，对我们的印象并不好，凭什么接受我们的忠诚？”有人问道。
老人笑了：“难道大人还能选择九州不成？大人是人类最终试炼，是和箱庭为敌的魔王，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被讨伐？”
老人幽幽说道：“跟随人类最终试炼，可是玩命的买卖，以大人展现出来的，在意受诅之子的性格，又怎么会把这份灾难带回给家乡？”
“大人不在乎我们的伤亡，会不在乎九州人的伤亡吗？”
老人敲了敲桌子。
“人类最终试炼是毋庸置疑的反派，存在本身就是和人类史为敌，我们可以不在乎正邪一心追随强者，九州能吗？我们可以赌国运，九州能吗？”
老人冷冷道：“现在有一分算一分，把你们毕生所学都用出来，只有拿出让大人满意的成功，大人才可能接受我们的忠诚。”
“但凡被我发现有谁不出力……”老人微微点头：“相信苏卿大人，在最后不会介意我向外传递这点消息，你们的家人一个都别想活。”
老人叹了口气，心中有几分忐忑。
他赌的就是，苏卿的穿越能力以后能带人回箱庭。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苏卿应该不会想接触九州，苏卿是人类最终试炼，那是负面身份，干的是将脑袋挂在刀尖上的买卖。
又不是什么三位数神王，衣锦还乡，打算去提拔自己家乡人。
但苏卿不会选择九州，却不意味着，苏卿就需要选择东京，有着穿越的能力，只要能带人穿越回箱庭，苏卿能选择的太多了。
他们这边必须拿出让苏卿满意的成果，但仅仅如此还不够。
……希望天童菊之丞，能读懂他的暗示吧。
老人苦笑了一声，他到了这封闭的空间，才知晓了一切的真相，想办法向外传递了一个‘让天童菊之丞来这处封闭空间陪他’的意向，已经是极限了。
天童菊之丞进来，就一定出不去→天童菊之丞会死→老一代死了，应该由新一代上位。
我知道你和前代谋划的那些事，你天童菊之丞也知道我知道→我让你来这处封闭空间，肯定不是只为了害你，而是想要传递些消息。
→别墨迹了，你在抓来前，你花个几分钟时间启动计划，赶紧将那些早就上了你黑名单的都斩草除根。
原本东京就打算投靠九州，你和前代不早就准备好了，将那些亲米利坚的反九州分子清除掉，留下一个亲近九州的，能更容易被九州接纳的东京？
把计划直接按照最极端的力度启动，尽快让那些暗中资助受诅之子的少数官员上位。
东京大部分人都不无辜，但不是还有极少数白莲花吗？感觉拉起来把这批人推上位啊。
我这边在出些成果，大人看东京顺眼了，才有可能接纳东京区的效忠。
老人微微摇头，就看天童菊之丞能不能果断到这种程度了。
他和天童菊之丞共事过，有一些默契，但通过他传递出去的这点暗示……
天童菊之丞能理解到什么程度，就全看运气了
第二十二章 假设
几乎没多久，这些各行各业的专家，就开始研究起了苏卿留给他们的资料。
两本小说，兼一些已经证实的箱庭资料……
专家们遇见了难题。
不是研究不出来东西，而是这其中蕴含的信息太多太多了。
领头的老人很忙。
“老大，按照你说的，我通过小说剧情倒推作者的心理模型，并站在作者的角度，设身处地假设之后我可能会写的剧情。”
“并将我国的之前的国情列入考虑……”
一位身披白大褂的中年女性犹豫道：“老大你觉得，原著主角还隐藏着背景的可能性有多高？”
“直说。”
“在七成以上。”中年女性推了推眼睛，说道：“在我国二次元界，很大一部分长篇作品，都存在血统论。”
“最开始宣扬努力，宣扬奋斗热血友情，但剧情发展到中期后，猛然爆料主角有着什么样的血统，主角的父亲曾经是什么样的强者。”
“这是大社会风气决定的，问题儿童这本轻小说，继续写下去，会偏向这方面的可能性很高。”
“也况且原著的主角，身世本就有诸多疑点。”
“作者本就隐约提到过敌我同源，逆回十六夜的力量和另两位最终试炼，都来源于永动机。”
“以及原著里提到的，金丝雀以为是她干涉了逆回十六夜的人生，但逆回十六夜的出生就是历史转换期。”
“通过剧情推论出的作者心里模型，结合现实背景，如果后续这本书能连载，如果这本书卡文了，这些埋的暗线绝对能用得上。”
老人听后微微点头：“接下来你负责这方面的工作，做一个逆回十六夜可能存在的家庭背景方案。”
剧情与现实，无外乎几种可能。
第一，毫不相干，让猴子在电脑前胡乱打字，只要时间够长，猴子能打出所有的世界名著。
如果存在无数世界，那恰巧有一方世界，发生了和某位作者笔下相似的事，几率很低但不是没有。
但这种情况无须讨论，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真实的箱庭或许和小说中的一样，又或许有差别，但归根结底都是巧合，其中没有任何逻辑可以借鉴。
第二，有联系。
其他世界发生的故事，被投影到了作者脑海里？某种伟大的力量作用下，小说变成了世界？
如果小说剧情和原著一点不差，原著剧情是金科玉律，那就站在作者的角度，设想他之后有可能写出什么样的剧情。
如果小说剧情和原著有误差，那就修正这些误差，将那些被作者艺术加工的部分剔除，还原出箱庭中真实发生的故事。
模拟原著作者的思路，设想出几十种续写小说的路线，是非常有必要的事。
——不过，这并不是现在的关键。
“千眼……”一位看着三十左右的青年，急忙叫了叫老人，说道：“老大，你让我从人类史的角度将种种大事件对应到神灵史上。”
“之前苏卿大人提到过，箱庭中的诸多神群，在外界也把握着种种势力，我记得其中就有各种国际组织？对吧？”
老人微微点头：“确实有这么回事。”
青年咬了咬笔，说道：“我怎么想都觉得千眼奇怪。”
“千眼是由魔眼类恩赐成员组建的共同体，是遍布箱庭的巨大商业共同体。”青年疑惑道：“如果将箱庭内部的势力强行和箱庭外部对应……千眼这个规模的商业共同体，我能想到的只有米利坚。”
“那千眼这个名字，就很耐人寻味了——在座各位，应该没人不知道米利坚的棱镜计划吧？米利坚国家安全局施行的，全球范围的电子监听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