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雪千年灯
那些上层的魔鬼能用可悲的下等人来分摊自己的苦痛，但下层的魔鬼却得在社会的泥沼里，承受着自上而下层层叠叠的巨大折磨，其中最最低贱的，就是那种大便一样的丑陋“劣魔”，无论多么卑贱的魔鬼，甚至是那些连魔鬼都还不算的“受诅者”，都能肆无忌惮地嘲笑那些劣魔。
魔鬼们在这种如同锻炉般的恐怖环境中拼命地奔跑，但很多时候，为的并不是让自己能够阶级上升，而仅仅是为了保持自己的阶级能够不下降而已。为了这个目标，每个魔鬼都得拼命地努力，将自己的灵魂和血肉全部掏空，当做柴薪似的燃烧，如果烧自己的还不够，那就去疯狂掠夺凡人的灵魂！
这种无与伦比的，层层累计的苦痛，便塑造出了令人畏惧的九层地狱。
卡密拉的救赎之触，不仅仅是唤起了阿莉萨心中对于善良的渴望，更重要的是，粉碎了她心头那种对“传统”的坚持。因为善良并非是无根之水，环境会塑造恶人，所以想要达成“救赎”，最重要的，是让人从生活的惯性中挣脱出来，重新去审视自己的环境。
阿莉萨作为一头欲魔，从出生开始便身处于地狱之中，她从不觉得这又什么不对。所有的魔鬼都在痛苦中承受，在痛苦中成长，吃得苦中苦，方为魔上魔，这仿佛是天经地义的道理。阿莉萨对这种痛苦简直甘之如饴，是地狱中的卷王，她能成长得如此之快，靠得就是玩儿命的卷，将其他人全都卷下去，卷个一枝独秀。
但这一刻，她忽然有点儿怀疑起来。
我过去这么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在这座看不见尽头的痛苦金字塔上爬一两层，将自己承受的苦痛，加倍地施加于其他人身上吗？
这有什么意义呢......
阿莉萨茫然地想着，忽然觉得好累，于是就往地上躺了下来。
还是这样舒服......
第三百六十一章 立字据！
卡密拉凑过去，看着阿莉萨：“不是，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躺下了？”
“我突然觉得很疲惫。”
阿莉萨虚着眼，道：“你说过去的我，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也说不上来。过去的我从来不娱乐，也不休息，仔细想来，真是浪费了自己的人生。现在我不想再努力了，我就想好好先睡一觉。剩下的事情，明天再想吧。”
卡密拉惊愕地看着眼前这只浑身都散发出咸鱼之气的欲魔，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救赎之触，居然恐怖如斯？！
她蹲在旁边，好奇地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阿莉萨翻了个身，将自己的黑色翅膀遮在身上，打着哈欠道：“明天再说。”
“不是.....”卡密拉扒拉了她两下：“我还想问呢！照你刚才的说法，你应该是在地狱边境追杀那条幻蛇对吧？那这么说的话，我岂不是已经到了地狱附近？”
卡密拉有些微微发毛：“不能吧，我应该是在前往深渊才对，怎么居然来到地狱了？”
“深渊无比广大，几乎和每一个外层位面都有接壤，你就算是在前往深渊，但正巧路过地狱，不是也很正常的吗？”阿莉萨打了个哈欠，道：“你不要烦我，我先睡会儿......”
卡密拉惊了：“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
她戳了戳阿莉萨的脸蛋：“你以后还回地狱不？”
阿莉萨的眸子微微眯起，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迟疑。
“应该.....不回去了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卡密拉笑起来，顺便用神术侦测了一下阿莉萨当前的阵营，在救赎之触的作用下，这位欲魔女士如今已然脱离了邪恶，成为了中立阵营，但还没萌发出善良的灵光。这意味着她眼下还处于摇摆阶段，随时都有可能重新回归黑暗。
阿莉萨有些烦躁起来，用翅膀蒙住脑袋，自暴自弃地道：“明天再想！”
卡密拉在她旁边盘膝坐下，用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道：“据我所知，地狱对魔鬼的掌控力是很强的，如果你想要脱离地狱，是会被视为叛逃的吧？”
深渊的本质太过混乱，反而诞生出无限的可能性，所以恶魔也有从良向善的可能。可是地狱不同，地狱等级森严，秩序严明，上层对下层拥有铁一般的控制力，每个魔鬼都像是被嵌进社会中的钉子一样，如果没有外力帮助，单靠自己，是绝难挣扎出来的。
卡密拉笑道：“神话魔鬼即便是在地狱里也算是有点儿身份的吧？你估计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真名应该是掌握在某位魔鬼大公或者干脆就是暗夜女王的手里吧？回头就算你决心脱离地狱，但那位大魔鬼用手指头一勾，你不就得回去了？”
阿莉萨的牙关微微地咬了起来，两颊颧骨突起。
卡密拉又道：“你要是在外面不小心死了，回头应该也是会返回地狱的吧？”
“你好烦！”阿莉萨勃然大怒：“我都说了我想先睡会儿了，你还在我耳朵边上吵吵吵！你说得这些我能不懂吗，我有什么办法啊！”
她气道：“说白了这不还是都怪你！”
卡密拉震惊道：“怪我吗？”
幻蛇在旁边用力地点着头。
卡密拉瞪过去一眼。
幻蛇大惊失色，连忙改为摇头。
卡密拉稍微想了想，无所谓地对阿莉萨道：“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就直接回去呗，我又不留你。回去之后，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阿莉萨将脑袋偏过来，有些幽怨地看着她。
我都被你变成这样了，你还想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
卡密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将双手抱在胸前，身体略微往后仰了仰：“想让我帮忙的话，可得拿出求人的态度哦？”
“......”
阿莉萨苦大仇深地瞪着她。
就算被善堕，但她依然是个秩序生物，对于眼前这位本能地没有好感。更何况，这位就是让她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阿莉萨越想越气，忍不住拔剑而起，往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一副要自刎的样子。
卡密拉只是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阿莉萨忽然又泄了气，颓然地将放下，道：“你.....真有办法？”
卡密拉笑而不语。
阿莉萨脸色涨得通红。她低下头去，嘴唇张了又张，扭捏了许久，终于道：“请.....帮帮我。”
卡密拉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你！！”阿莉萨羞愤欲死，拳头都攥得紧了，恨恨地瞪着卡密拉。卡密拉老神在在，气定神闲地和她对视，过了两秒，阿莉萨就败下阵去。她凄苦地闭上了眼睛，攥住卡密拉的衣角，艰涩地道：“求您.....帮帮我。”
卡密拉指了指自己的脸：“亲我一下？”
阿莉萨噌地跳了起来：“你别欺人太甚！！”
卡密拉笑得肩头抖动，花枝乱颤，道：“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她将手指在地上一划，道：“其实想要让你脱离地狱，也简单，问题就在你的真名上。真名是对一个高等魔法生物的终极概括，你作为魔鬼，灵魂和肉体是统一的，肉体的形态决定着你的灵魂，只要你还是魔鬼，就绝对逃不出真名的限制。所以，只要能解决你的真名问题.....”
阿莉萨面色铁青：“但我是复仇女王的眷属，我的真名就掌握在女王的手里。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女王？”
卡密拉摸了摸下巴，心想，如果真要找个地方一对一单挑的话，如今的她还真不见得就怕了地狱中的那几位暗夜女王。但.....暗夜女王居住在地狱深坑【迪斯】之中，她怎么可能杀入地狱呢，那不是妥妥的找死吗.....
“当然不是对复仇女王下手。”
卡密拉道：“而是对你出手，让你的真名发生剧变，这样一来，复仇女王手里的那个真名，自然就失效了。”
阿莉萨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什么意思？我.....我的真名，怎么可能发生剧变？”
“当然是可以的。”
卡密拉的嘴角逐渐露出一丝微笑。
如今的她，乃是一头恶魔领主。
而恶魔领主，都掌握着一项名为【灵魂吞噬】的能力，可以将一个生物的灵魂吞噬后进行重塑，使其转化为恶魔。无论是魔鬼还是恶魔，都是肉身和灵魂高度统一的高级魔法生物，生理形态上的这种剧变会让真名也发生巨大变化，如此一来，复仇女王手中掌握的真名自然也就失去了效益。
阿莉萨怔怔地看着她，显然也猜到了这个答案。她的表情逐渐惊恐起来，仓惶地往后退去，道：“但是恶魔领主对自己手下的恶魔拥有绝对的掌控力！这对我来说，岂不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不行！绝无可能！我不同意！”
卡密拉笑道：“我可以在救赎女士或者德丝娜女神的见证下和你签订契约，保证绝对不会奴役你，也不会干涉你的自由，如何？具体契约内容，可以你来拟定，但是得让我过目审核。”
阿莉萨顿时心动起来。
“真、真的？”
她扭捏了一阵，小心翼翼地瞅着卡密拉，道：“那.....你立字据！”
第三百六十二章 炎魔之身
片刻之后，阿莉萨的契约就起草完成，卡密拉看了一眼，而后忍不住点起了头。
阿莉萨原本就是精通契约的魔鬼，对订立契约的门门道道熟悉得很，她起草的契约极为详细，堵死了卡密拉钻空子的任何可能。但或许是慑于卡密拉的强大的武力，她也没敢提什么条件，核心要求就一条，也就是让卡密拉完成转化之后，要放她自由。
卡密拉将契约看完，点了点头，道：“大致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也不是做慈善的，不可能白白帮你。我也有个要求。”
阿莉萨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卡密拉笑道：“我要你在我这边打工......就打工三年好了！”
“让我作为你的助手是吧？”阿莉萨微微皱眉，稍微想了一下：“好。”
她又修改了一下契约，明确了一下自己以后作为卡密拉手下的打工人所拥有的权益。卡密拉审视了一遍，感觉大致没什么问题，于是便在心头默默地呼唤起救赎女士。
半位面中的光线忽然黯淡下来，仿佛进入了午夜。一道月光朦胧地落下，照在她的身上。卡密拉将那份契约双手递出，在月光之下，契约慢慢地向上升起，忽而燃烧起来，化作灰烬，紧接着，两人都感觉到，有某种力量，将她们栓在了一起。
这意味着契约已经成立。
阿莉萨终于放下心来。
那条幻蛇缩在远处，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旁边的虚空虫小心翼翼地向它飞过来，蹭着它的脸，表达着懵懂的亲昵，幻蛇不厌其烦，尾巴一甩，就再度将那条虚空虫打飞出去。
卡密拉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阿莉萨不明所以地向她靠近。
卡密拉陡然激活钻心戒，眼中凶光一闪，一巴掌按在阿莉萨的天灵盖上！她那高额的力量经过领域的加持和放大，直如铁锤似的砸落，阿莉萨浑身剧震，颅骨都凹陷下去一块，身体瞬间陷入地里！
“杀人啦！！”幻蛇吓得尖叫出声，身上“啵”的一下，又分裂出去一条虚空虫。
浓烈的深渊之力从阿莉萨的脚下升腾而起，如同烈火！
奔涌的深渊烈焰之中，阿莉萨的身体就像是冰淇淋一般消融。她的身体溃散，本质的灵魂形象逐渐显露出来，但在那烈火的舔舐之下，单薄得就如同幻影。
卡密拉口中低声颂念，吐出炫耀的深渊之语，半位面隆隆地震动，深渊的魔纹如同丛生的植物般在天空和大地上恣意生长。
阿莉萨的灵魂本质在烈火之中扭曲变形。周遭的深渊之力愈发浓郁，火柱喷涌而出，光焰居然达到了十数米高，但是阿莉萨的灵魂非但没有进一步地消融，反而像是适应了深渊力量的侵蚀一样，居然开始慢慢地接纳、吸收那些深渊的火焰。
卡密拉的目光微动，露出惊讶之色。
恶魔领主的【灵魂吞噬】，最后重塑出来的是一个和目标原等级相当的强大恶魔，而阿莉萨作为地狱卷王，总等级相当之高，甚至可能比卡密拉自己都还要高一点，所以最后转化出来的，似乎将是一头相当强大的恶魔......
卡密拉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有些兴奋起来。
她也不确定阿莉萨到底会被转化为什么恶魔，但绝对是高级货色！
片刻功夫。
火光轰然地向外爆发！
浓烈的深渊力量炸成一片火海，阿莉萨那纤薄的灵魂化作火海之中的漩涡！数不清的烈焰朝着她流淌而去，光芒之中，阿莉萨的身影极速膨胀！
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从那火焰漩涡之中传出，沉雄得犹如鼓点。卡密拉心中微动，阿莉萨的真名逐渐在她的心中生成——这就是恶魔领主对自己手下恶魔掌控力的由来，被她塑造出的恶魔，真名天然会落入她的手中。但卡密拉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那段真名，救赎女士的神力便浮现出来，如同橡皮擦一般，将真名从她的记忆中抹去。
“哈！哈哈哈！我感觉我好强大！”
愈发膨胀的光焰之中，一条火焰组成的长鞭忽然伸出，朝着卡密拉抽打过来！
卡密拉微微挑眉，扬起手臂，将那火焰长鞭一把抓住，烈火组成的鞭子缠绕在她手上，居然能让她感受到微微的疼痛。
那是神话之火。
无穷的风暴从那火焰漩涡中喷出，将烈焰撕扯得粉碎。一道道炎流如同狂蛇般飞舞在半空中，阿莉萨的身影从那疯狂明灭的光芒中冲出，声音就像是一道滚滚的雷霆，从大地上滚过：“我感觉，现在的我，无比强大！”
卡密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头阿莉萨转化而来的恶魔浑身都燃烧着烈焰。她的身高将近五米，比进化出【体型增大】后变成八尺魅魔的卡密拉还要高出一截，上半身大致还保留着自己的本来面貌，只是长出了恶魔的弯角和双翼，腹部的一块块腹肌、鲨鱼肌和腹外斜肌轮廓分明，力量感十足，双脚则异化为了反关节的羊蹄。
火焰和热浪，从她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那居然是一头......霸烙魔！
虽然和寻常的肌肉猛魔有些不同，但阿莉萨的身上无疑拥有明显的霸烙魔特征。卡密拉都是一阵意外，没想到自己居然直接重塑出了一头深渊中最高等的恶魔，这简直就好比是抽卡一发直接出了ssr一样。
在深渊力量的影响之下，才刚刚成为秩序中立的阿莉萨不可避免地朝着混乱邪恶阵营滑落，身上又渐渐地散发出邪恶的灵光，神智也趋向混乱。她癫狂地大笑起来，右手往空气中一抓，残存的火光朝着她的掌心席卷而去，化作一柄烈焰巨剑！
而她的左手则握住那柄长鞭，猛然向后一扯，卡密拉就如风筝似的飞起，朝着她投去。
阿莉萨高高举起那柄烈焰巨剑，眼中精光暴涨：“你好像也没这么强嘛？看来这个领主，我也能做——！！！”
啪！
卡密拉在半空中化身巨龙，一巴掌将阿莉萨砸入地里。
阿莉萨整个人都懵了，过了两秒，才回过神来，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卡密拉，狂乱的眼神都瞬间清澈起来。
卡密拉用硕大的龙爪抚摸着她的脑袋，温和地道：“刚刚成为恶魔，大脑被深渊之力冲击，会犯蠢也是很正常的。现在清醒了没有？”
阿莉萨喃喃地道“清、清醒了.....”
卡密拉循循善诱道：“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阿莉萨沉默片刻，向着卡密拉单膝跪下，将手中的烈焰大剑往上一举：“我将.....向您献上我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