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雪千年灯
“我走不了了.....”
雅兰达流着泪，拼命地摇头：“魅魔在我身上施加了亵渎之赐，她能找到我的！我一旦离开，那魅魔恐怕就会马上追过来，你自己走吧，我不能连累你！”
莎莱沉默了一下，用近乎冰冷的平静语气道：“好。”
佩利冬转过身，忽然像是驴子似的一个后撅蹄，一脚将游侠阿里尔踹得凌空飞起，锋利的爪子在他脸上挠出好几道痕迹。阿雷尔打着滚摔入泥地中，眼神晦暗，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木然地望着天空。
“走吧......”莎莱轻声一叹。那鹿角的怪物舒展着筋骨，抖动着身上的羽毛，就要飞起，雅兰达忽然叫道：“莎莱！”
反圣武士没有转身。
雅兰达深深地看着她，道：“我爱你。”
莎莱的眼睫毛颤抖了一下。
像是过了极短，又极长的一瞬间。
反圣武士轻声道：“我知道。”
她道：“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佩利冬摇晃着头颅，发出一声尖锐的怪笑。
莎莱拍了拍座下怪物的脑袋，没有说话。佩利冬的四只翅膀来回扇动，在大地上卷起了汹涌的风尘。下一刻，伴随着一声利啸，那怪物冲天而起，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
轰！
混沌的光柱升腾，卡密拉以一个高等传送术直接返回了豺狼人营地。她扭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象，表情忽然呆滞：我是被偷家了吗？
怎么一片狼藉？
豺狼人们原本还在收拾营地，一见她回来，立马吓得如同筛糠似的。
魅魔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怪物都齐刷刷地趴在地上，颤抖着摇晃起尾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海浪在徐徐推进。再一扭头，小恶魔欧泊窃窃地从后面跟了上来，但被她的目光吓得一个哆嗦，从半空中栽落下来。
卡密拉皱着眉毛，随手点了一只豺狼人：“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大鸟！”那豺狼人紧张地道：“大鸟飞过来！轰！咔嚓！嘣！房子倒掉了，精灵跑走了！”
卡密拉表情微妙：“什么鬼东西？”
豺狼人萨满蒂图巴斯不会传送，被她甩在了后面，还在往回赶。
卡密拉这会儿就意识到，在这群平均智力障碍的怪物中间，有一个能正常交流的领导者是多么重要。她耐着性子又点了几个豺狼人，措辞都差不多，只是一个说大鸟，一个说会飞的鹿，一个又说是狼，乱七八糟。
反正最后结果是一样的。那个怪物飞过来，然后带走了反圣武士。
卡密拉再一看，忽然笑出声来。精灵们走得似乎相当匆忙，甚至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拿走。其他人都跑得都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牧师雅兰达和游侠阿雷尔。卡密拉双手抱胸，走过去，道：“怎么说？你们俩怎么不跑？”
两人眼下精神虚弱，根本低挡不住魅魔的暗示术，纷纷中招。
阿雷尔表情颓废，沙哑着嗓子，道：“我做了一件错事.....我当时一定是被该死的魅魔迷惑了，我就不应该射出那一箭.....我害我的战友们身陷囹圄，回去也没脸见人了。你直接杀了我吧，恶魔。”
卡密拉眼皮子乱跳。
雅兰达低着头默默流泪：“只要莎莱能走就好，不用管我。我被恶魔碰过，已经不干净了......”
卡密拉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你嫌我脏是吧？我很讲卫生的好不好！我怎么就不干净了！”
......
晚点的时候会更新第二章
第五十八章 惩戒女牧师
卡密拉说到这里，忽然又有点儿不自信，往自己的身上使劲地闻了闻，然后又抬起胳膊，朝着腋下嗅了嗅，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嘛。
她成为先知之后，可以释放四个0环戏法，分别是光亮术、火花术、稳定伤势和造水术。
毕竟深渊里卫生条件糟糕，没什么可以洗澡的地方，卡密拉就指望着用造水术清洁一下身体了。她每天都会像是猫猫舔毛似的给自己洗洗爪子搓搓脸，到处清洁一番，确保自己干干净净，白白嫩嫩，香香软软。
卡密拉那点儿心头创伤立马被抚平，不怀好意地看向雅兰达：“脏了是吧？”
雅兰达大感不妙，惊恐道：“你要干嘛？”
魅魔伸出手：“我要把你弄得更脏！”
“你想干什么？！”雅兰达惊恐万状，拼命地往后挪动，像是一条毛毛虫似的：“你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屈服的！”
“哈哈，嘴上还挺硬气，但是身体根本无力抵抗嘛！”卡密拉桀桀怪笑，释放了一个造水术：“你马上就要被我弄?湿了呢！就要完全湿?透了哦！”
啪！
一个大大的水球凭空出现，将雅兰达淋了个遍。精灵差点儿被水呛到，难受地弓起了身子，咳嗽起来。
卡密拉更加得意，叉着腰：“哈哈，就算是女神的牧师，身体上的反应也很诚实嘛！水都流下来了呢！”
身旁有嗡嗡嗡的声音，卡密拉没太在意，尾巴一甩，将一只黄蜂打飞了出去。她扭头去看，却见到了一片狼藉的怪物营地。
克劳迪娅被她丢在地精营地那边处理事宜，蒂图巴斯跑得慢，还没跟上来。于是这会儿，她的身边有什么呢？一群蠢笨的豺狼人，两个不听话的精灵俘虏，还有一个靠不住的小恶魔。
哎......
卡密拉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一种和宇宙差不多广大的空虚，忽然击中了她的内心。
无趣。
魅魔的尾巴在身后甩动了一下，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的感觉。
她扭过头去，道：“知道吗？其实你们逃走，我并不是很生气。”
空虚感大概是许多伟大作品的诞生之母，每个人从出生起，就在不断对抗着生命的虚无，恶魔也不例外。当一个灵魂堕入深渊，成为恶魔，过往的欢乐和幸福就会像是幻影一样地消失，只留下无法满足的暴虐饥渴。
卡密拉仰起头，无聊地摆弄着尾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语气，道：
“我说我是被女神庇护的恶魔，是向善的恶魔，你们不相信。这很正常。十万个恶魔里得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是邪恶的，剩下一个也可能只是装作善良，精灵和扭曲棘林的恶魔对抗了几千年，我不觉得我的出现可以打破这种根深蒂固的成见。”
“好端端的，你们这些精灵突然跑过来要对我喊打喊杀，但这又有什么呢？毕竟这就是你们的天职。我其实是无所谓的，反正我就算是死了也就是回到深渊重生而已。”
“但有一点，我确实很生气。”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游侠阿雷尔：“就是你们对克劳迪娅做的事情。”
“你——”
她指着阿雷尔：“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德丝娜女士的信徒。我问你，德丝娜女士教导我们要追寻梦想，要相信内心的善良和勇气，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都不要放弃希望。可这里面，有哪一条教导是像你这样自怨自艾，又有哪一条教导是迫害同胞？”
阿雷尔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居然无法成言，脑子里混乱一片，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魅魔的法术。
世界上有贪婪的恶魔，邪恶的恶魔，暴虐的恶魔，残忍的恶魔。
但恐怕没有一个会和你讲道理的恶魔。
这超越了他的认知范畴。
卡密拉冷然地看着他，道：“德丝娜女士是善良的神祇，但作为她的信徒，你却不是善良的精灵，我从你身上找不到善良阵营的灵光，甚至就连旁边这位醉人蜂女士的信徒，她身上的善良灵光都比你浓郁一点。”
“你们这些恶魔审判庭的成员，平时都在干什么呢？狩猎恶魔，这是好事。但是迫害同胞又怎么算呢？克劳迪娅，也就是你们要追杀的那个魔裔，她在被你们绑上火刑架之前可曾做过一件坏事？没有吧。你们做的事情，是把一个好人逼成坏人，因为什么呢？就因为你们的偏见。”
“精灵是真的很傲慢啊。因为这种傲慢，你们故步自封，瞧不起其他的种族，瞧不起人类，瞧不起矮人和兽人，将混血的半精灵看做是杂种，对魔裔喊打喊杀，毫不留情。你不是德丝娜女士的信徒吗？你告诉我啊，你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女士乐于见到的？”
阿雷尔涨红了脸，一时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你甚至讲不过一头恶魔......
旁边的雅兰达也瞪大了眼睛，嘴唇上下嗫嚅了一阵，许多零散的词汇涌到了嘴边，但最后也一句话都没挤出来。
如果没有去过世界之伤，那她一定会理直气壮地说：魔裔就是生来邪恶的！所以我们追杀魔裔，理所当然！
但是，在世界之伤，以圣教军的身份奋战的那段经历改变了她的想法。
在那个对抗恶魔的战场上，一切种族，一切势力都像是投入熔炉中的锻铁，别说是神裔和魔裔，甚至就连天使和魔鬼都会并肩作战。假如连魔鬼都能成为战友，那魔裔为什么不能信任呢？
可是回到奇奥尼，圣教军的光环褪去，她仍然是一个恶魔审判庭的成员。她有自己必须要履行的职责，即便这个职责并不是她乐意的事情。
卡密拉萧索地叹息，道：“你在这里怨天怨地，不肯相信当时那一箭是女神的引导。可是你仔细想想，那一箭，何尝不是对你的一种警示呢？女神或许并没有放弃你，但是你却放弃了你自己。”
阿雷尔哑口无言，只得低垂着脑袋。
“好了，言尽于此。”
卡密拉挥爪，割断他身上的蛛网绳：“你走吧。”
阿雷尔愕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放我走？”
“嗯。”卡密拉平静地道：“把你的武器带上，这次别被其他怪物抓住了。你的那些同僚反正也跑了，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作为俘虏，你一点价值都没有，自己滚吧。”
阿雷尔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离开。
卡密拉忽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不想走！”
阿雷尔大惊：“什么？”
卡密拉飞了起来，兴奋地道：“看来我们会所的优质服务还是打动了一些顾客的内心的！来人呐——”
这回豺狼人们学聪明了。几只身强体壮的豺狼人嗖嗖嗖地蹿了过来，围在阿雷尔身边。
卡密拉一挥手：“带这位公子下去洗头！”
“不要——”阿雷尔绝望地大叫一声，被豺狼人拖走了。
卡密拉又看向雅兰达，道：“你还得留一阵。我需要你帮我治疗克劳迪娅和另外一头飞龙。等做完了这些，我也可以放你走。老实一点，别耍小花样，这对我们都好。”
卡密拉转过身，心想：话说回来，蒂图巴斯怎么还没来？走得这么慢吗？
第五十九章 你醒啦，复活很成功嘛
走不动了。
蒂图巴斯靠着树缓缓地坐下来，吃力地喘着气。
先是疼痛。然后是一阵酸困，浑身无力，慢慢失去知觉。
蒂图巴斯心想，这是精魂在掠夺她的生命力了。
精魂总是饥渴的，如果得不到祭品，就会从其他的地方下手。所以在清晨时分，当察觉到自己丧失了施法能力的时候，蒂图巴斯就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大概是走到头了。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那么紧张，也没有太多不舍。多年之前，部落的上一任萨满，她的母亲，挖出心脏自我献祭，将萨满能力传承给她的时候，蒂图巴斯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有时候蒂图巴斯在心里想，她是不是早就想着要挣脱精魂了——所以她才没有像是部落过往的女首领一样生下一大堆子嗣。她不太想将这种悲剧的传承留给后代。
但豺狼人的眼界毕竟摆在这里，她所知的就是那么一点点东西，来自于怪物部落的口口相传。到底要如何反抗精魂，她根本不清楚，所以只能做些消极的抵抗。
在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之后，蒂图巴斯就开始处理后事。她先是拖着憔悴的身躯赶到蜥蜴人的部落，说服了蜥蜴人投诚——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在新主人那边加点儿印象分。
新的女主人是恶魔，强大，但不见得可靠，蒂图巴斯只希望能在人家心里留下一点“豺狼人很有用”的印象。
然后.....是让分裂的豺狼人部落回归。
本来是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但是好像来不及了。
蒂图巴斯闭上眼睛，疲惫地想：也许这就是命运。命运残酷而无情，总不会让人事事如愿。
希望豺狼人们以后能过得好.....
蒂图巴斯听见了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疲惫的喘息声。过去的一切都历历在目，自我如同闪电在回忆的隧道里飞驰。
上一刻，她看见了自己刚刚生下来的模样，一个浑身包裹着羊水的，湿漉漉的小狼崽子，粉嫩的鼻子在空气里一抽一抽的。
下一刻，她又看见了自己拄着拐杖，苍老的模样。
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
蒂图巴斯心想，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曾经想要成为一名刚强的领导者，带领部落壮大扩张，但是为什么慢慢的，就变成了在精魂的压迫下苟延残喘了呢？
其他的那些豺狼人，还有她的母亲，当它们在献祭台上慢慢被精魂抽走生命力的时候，它们脑子里会不会也有往昔的幻影掠过呢？
它们会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了。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悄悄地询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呢？
那我......
记忆像是海潮似的涌动，透过时空，蒂图巴斯又一次看到了母亲严厉的眼神。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