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雪千年灯
卡密拉索性不去理她，而是朝着周围看去。周遭光线昏暗，但却拦不住她的黑暗视觉，她的眼睛里散发出火炬般的光芒，将周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是一片迷宫。
某种黄褐色的石砖构筑成了这片令人瞠目结舌的巨大建筑群。
石窟迷宫内部的空间广阔得吓人，天花板差不多有二十多米高，即便是卡密拉的真身也碰不到顶，石砖上绘制着古老的壁画，每隔数十米，就有一尊女子的雕塑。那雕像的风格独特，身体用涂抹成黄蓝两色的石灰石打造，面部线条柔和而舒展，用铜做眼睑，乳白石英作角膜，透明水晶作虹彩，并嵌以磨光的微粒黑檀木作瞳孔，手中捧着燃烧的火盆，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光。
迷宫......卡密拉心中一动。在恶魔领主当中，除了已经死去的巴弗灭之外，对迷宫有独特爱好的应该就是阿雷什卡高了，而按照她所获得的情报，阿雷什卡高似乎正在追逐着聂纽，所以说，难不成，这地方是阿雷什卡高的领地？
卡密拉正想扭头去微微聂纽，就见聂纽不知何时掏出了一副卷尺，正对着她的三条尾巴量来量去：“......二号尾巴的长度测量完毕！好好好，小乖乖别动，这就开始测你，请你将自己尽量地伸直......啊呀，很遗憾，你好像比另外两条稍微短一点！”
正在被测量的那条尾巴立刻暴怒，朝着聂纽刺去。
聂纽灵巧地一躲，避开了尾巴的攻击，惊喜道：“原来还能发出如此迅猛的攻击！这几条尾巴的肌肉结构到底是什么样的？”
卡密拉按住自己的尾巴，正色道：“聂纽，别闹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
聂纽脑袋歪了歪，神色慢慢严肃起来——但这种严肃仅仅持续了片刻，她马上注意到卡密拉腹部的刺青，忍不住惊呼道：“啊！你难不成把我当初给你的神话许愿术卷轴做成了这个？好独特的图案！”
她将脸凑上来，惊呼道：“真是大师手笔啊！”
刺青微微发亮，像是有些得意。
卡密拉咳嗽一声：“你别靠得这么近......不是，聂纽，你正经点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聂纽敲了敲脑袋，恍然大悟，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她眉飞色舞道：“简单来说，这个地方是阿雷什卡高的领域核心【迷宇】！你也知道，阿雷什卡高和我有些渊源......”
“等一下等一下！”卡密拉道：“我上辈子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你是怎么和阿雷什卡高扯上关系的来着？”
聂纽有些狐疑地道：“转生之后你真的记忆缺失很严重吗？按理来说不应该啊，当时应该将你的记忆完美导入的来着，这个问题值得研究......嗷！是不是应该说正事来着？简单来说，并不是我和阿雷什卡高扯上了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是阿雷什卡高的一部分！”
她张开双臂：“我是阿雷什卡高创造出来的一粒【沙砾】！我本来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只是为了阿雷什卡高探索世界解答谜题而存在，但是你猜怎么着？可能是出bug了吧，我找到了自我，所以阿雷什卡高一直试图回收我！”
卡密拉点了点头：“所以这会儿你是在被阿雷什卡高追杀？”
聂纽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你的记性怎么比我还不好，难道你真的忘了吗？阿雷什卡高已经被咱们打败啦！”
她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张纯白的、没有五官甚至连眼睛位置也没有眼孔的面具，笑道：“这就是阿雷什卡高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啊？！”卡密拉愣了一下，努力地回想，一些记忆慢慢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在金字塔的顶端，庞大的蓝色狮身人面像如同波斯猫一般优雅地蹲坐着，背后的毒蛇尾巴嘶嘶有声。她的声音伴随着位面的律动一同响起，如同浩瀚的星空那样深邃而悠长：
“阿雷什卡高是宇宙意志的体现，是存在之秘的看门人。阿雷什卡高立于无尽奥秘的沙丘之上。”
“不！”
在那狮身人面像的对面，一道身影站立着，面对着那尊恶魔领主，冷笑道：“在被你那些恶心的谜语折磨的这段时间，我认识到了一件事——阿雷什卡高只是在自欺欺人，阿雷什卡高其实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粒渺小的沙尘，带上了面具，就自以为自己的存在不止于此！”
那身影大步向前，高声道：“来啊！摘下你的面具，让它落在你的脚边！用你的真面目——来面对我！！”
“阿雷什卡高.....”
那犹如苍夜般深蓝的狮身人面像颤抖着，她那无机质的声音中第一次有了一些情绪化的东西，愤怒和自我怀疑交织，最后化为气急败坏的咆哮：“阿雷什卡高不是沙砾！不仅仅是沙砾！！”
“我管你是什么！”那身影忽然加速前奔，一拳挥出：“谜语人就给我死！”
然后是天崩地裂。
卡密拉一个激灵：“我想起来了！”
阿雷什卡高确实是被她上辈子给打死了！当时指挥官一边喊“谜语人给我死”一边挥拳，足足打了十分钟，比奎托斯怒锤宙斯的时间都长，把阿雷什卡高打得灰飞烟灭！
卡密拉更加迷惑起来，看着聂纽，道：“那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来解释吧。”
聂纽手中的那张面具，忽然发出一种冰冷的、如同机器人一般毫无感情的声音。
第六百二十三章 缝,都可以缝
“噢噢噢噢！”
卡密拉大为震撼，惊呼道：“战利品在说话！”
她这会儿前世记忆回复了一些，对这幅面具稍微有些印象。这是击杀阿雷什卡高之后唯一留下的战利品，阿雷什卡高的面具，是一件神器，效果就是让使用者的三项豁免能力超级无敌爆炸上升，提升幅度相当离谱，基本带上之后，就再也不需要考虑豁免的问题了。
“无需惊讶。”
面具平静地道：“我既是空无。”
“所以阿雷什卡高没死？”卡密拉心头的火气蹭蹭蹭地往外冒，眼神不善起来：“我明白了，这个面具才是本体是吧！那看来不得不再宰一次了！”
阿雷什卡高的面具是神器，而神器一般无法通过物理手段解决，只能利用规则破坏。但真要说的话，作弊的方法也有，那就是用大裂解术强行碰运气！大裂解术有差不多四分之一的概率能破坏神器，只要次数多，总能将神器摧毁。
“并非如此。”
面具道：“阿雷什卡高是空无，空无却并非是阿雷什卡高。”
“？”卡密拉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聂纽。
这面具和阿雷什卡高一样，都有谜语人的倾向。
聂纽道：“空无是一种概念，就和御衡者们崇拜的【众律】或者德鲁伊们的【苍翠誓约】一样，是一种形而上的，没有实体的东西。空无本身没有意志也没有倾向，但是当阿雷什卡高和空无结合，她所代表的这一部分【空无】就有了思维。”
卡密拉似懂非懂，用不太友好的眼神望向面具：“继续说！”
面具于是道：“聂纽也是空无。”
“？？”
卡密拉再度看向聂纽：“还是你来说吧，你翻译一下。”
聂纽叹了一口气：“妹子，虽然你上辈子就不太聪明，但现在的你真的好笨，比笨还笨，笨得就像是一箱子石头。”
卡密拉大怒：“你说我！”
聂纽叹息道：“这个事情，要慢慢解释的话可就得从头说起了......从更早、更早、更早以前，在世界之伤诞生之前。”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道：“妹子，巴弗灭曾经和阿雷什卡高有过一次合作，你知道吧？”
卡密拉想了想：“知道一些。”
巴弗灭，牛头人之主，拉玛什图最欣赏也最喜欢的配偶。这尊恶魔领主实际上就是拉玛什图创造出来的，和拉玛什图既是母子，也是姘头，同怪兽之母一起孕育了第一代牛头人。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头不知天高地厚的恶魔领主试图潜入地狱，窃取一样宝物，结果被阿斯蒙蒂斯当场发现。
阿斯蒙蒂斯是何许人也？九狱之主，原初古神，定义了何为邪恶的最古神明之一，巴弗灭的小偷小摸被这尊真神当场逮捕，为了惩罚这头恶魔，阿斯蒙蒂斯创造出了一个堪比行星大小的【世界迷宫】，将巴弗灭永恒地囚禁在其中。
但在阿雷什卡高的帮助下，巴弗灭想出了一个极为巧妙的法子。它将自己的概念和迷宫本身缝合了起来，我就是迷宫，迷宫就是我，如此一来，迷宫自然无法再关住巴弗灭，而世界迷宫也因此成为了这头恶魔领主的领域。
聂纽道：“巴弗灭能缝合迷宫和自己的概念，靠的是它独创的【巴弗灭符文】，这种符文的效果就是概念的嫁接和缝合。阿雷什卡高从巴弗灭那边学到了这种符文技术。为了对抗另一尊恶魔领主，也就是她的亲姐姐，六重毒素，她冒险将自己和【空无】这个概念缝合了起来，然后就有了后来的阿雷什卡高。”
卡密拉若有所思：“所以自那之后阿雷什卡高就变成了谜语人是吧......”
聂纽举起面具：“空无的概念就继承在这张面具之上，巴弗灭符文的奥秘也同样如此。一旦带上这张面具，就会逐渐被空无侵占、取代，因为双方的概念已经发生了缝合。”
她吐了吐舌头：“当初指挥官看出这张面具存在隐患，打算丢掉，但我偷偷藏起来了！”
“聂纽是空无中诞生的【异数】。”面具道：“空无是无，聂纽却在追求有。但无论是出于求知欲，亦或是冥冥中的命运，聂纽都无法摆脱空无，因为这便是她的本质。”
聂纽那张玩世不恭的狐狸脸上露出一种罕有的严肃：“但我没有错！”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耳朵耷拉了一下：“后来......在击杀巴弗灭之后，我们被大虫子等恶魔领主围攻，指挥官将我们送走，自己留下和其他恶魔领主死战，而后身死。老实说，死了之后，复活的方法还是挺多的，特别是，指挥官其实有留下自己的一部分血肉，和灵魂碎片，按理来说，即便是被恶魔领主吞噬了，用祈愿术也能复活出来。但是......”
她像是有些伤心：“但就是无法复活！而且我用预言法术进行探知，想要搞清楚指挥官的灵魂在哪里，但得出的结果却指向德斯卡瑞！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我们可能还是太低估巴弗灭和大虫子了。德斯卡瑞，不仅仅是吞噬了指挥官的灵魂，它将指挥官的【概念】，也利用巴弗灭的符文和自己完全缝合起来了！”
卡密拉目光微动：“怪不得......”
怪不得德斯卡瑞能获取星石系统的权限！
聂纽道：“在我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我就试图去解救指挥官，但想要救出指挥官，我就必须破解巴弗灭符文！可是，巴弗灭已经死去——实际上我很怀疑，巴弗灭可能并没有真的死去，大虫子能掌握巴弗灭符文，很可能是因为巴弗灭已经将自己的概念嫁接到了德斯卡瑞的身上，这俩恶魔领主多半是二合一了！但我又不可能直接跑去德斯卡瑞面前去询问巴弗灭符文的奥秘，于是......”
她看向那张纯白色的面具：“我最后的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卡密拉心头一震：“你......戴上了这张面具？！”
“没错。”
聂纽的眼中涌现出一抹奇异的、湛蓝色的光芒：“我要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去感受符文是如何生效的！只有了解它，我才能破解它！”
“但是，聂纽本就是空无。”
面具发出不和谐的声音：“她的底层概念，本就出自空无，空无和她原本便是一体，不存在再度被缝合的可能。”
卡密拉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么说，面具没有生效？你还是聂纽，对吧，没有变成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也不尽然。”
面具道：“因为空无之中，还存在着名为【阿雷什卡高】的杂质。”
“所以说......”
聂纽的眼神有些躲闪起来。她那毛茸茸的大尾巴翘起，一抹苍夜般的湛蓝，在她的皮毛上流淌起来：“现在我也是阿雷什卡高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六重毒素
“......啊？”
卡密拉怔了好几秒，表情有些惊悚起来：“什么意思？阿雷什卡高夺舍了你？”
“不，并非如此！”
聂纽一说到这个，又有些兴奋起来：“阿雷什卡高确实想要夺舍我来着，但是根本不成功！它已经死透啦，只剩下一点点残留，根本不可能和我相抗衡，我怎么可能被阿雷什卡高夺舍呢？真要说的话应该是继承才对......我继承了阿雷什卡高的恶魔领主身份！”
她的话锋一转：“然后，客观上来讲，我就发疯了！”
“？？”
卡密拉的脑袋歪了歪。
“阿雷什卡高虽然已经湮灭，但深渊的位格本质已然高等，超出凡物的理解。”面具用机械版平淡的声音解释道。
“说白了就是承受不住巨量深渊之力的灌注冲刷！”聂纽感慨道：“我并没有继承阿雷什卡高的权能和力量，但却继承了她作为恶魔领主的位格，于是深渊立刻开始呼唤我，那是来自于世界混沌本源的呼唤！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维持清醒，差点儿真的变成恶魔。”
卡密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深渊就像是无限厚的洋葱外皮一样包裹着整个外环宇宙，一些学者认为深渊甚至可能通向宇宙之外。恶魔从深渊中孕育而出，就像是水里的鱼一样，不会被“淹死”，但对其他生物来说则不行，深渊太具有污染性了。贸然继承恶魔领主的“本质”，这已经不能算作死了，而是更进一步，基本等同于自杀，现在聂纽还能活蹦乱跳，大概属于是自杀未遂。
“阿雷什卡高、聂纽和深渊本质在同一个灵魂中进行拔河。”面具淡淡地道：“但空无存在于它们所有之中，空无无处不在，既是有，也是无。”
“难怪你行踪莫测......”
卡密拉摸了摸下巴，道：“这么说，你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
“不，不能算完全恢复正常。”聂纽摇了摇头：“我只是找到了能暂时同疯狂和谐相处的办法。但想要真正恢复，我还是要想办法将阿雷什卡高那部分剥离出来......也就是要破解巴弗灭符文。我其实已经稍微有些眉目了。”
“虽然其实这种感觉还挺独特挺新奇的来着......”聂纽小声地道。
她忽然“啪”地一拍手：“但是今天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个！妹子，你可得帮帮我！”
卡密拉笑道：“我当然会帮你。”
聂纽的本质就像是面具说的那样，是空无中诞生出的【异数】，她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拥有旺盛的求知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求知，对此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但就是这么一个科学狂人，为了指挥官，依然选择主动戴上面具......虽然这背后可能也有旺盛的好奇心在作祟，但在聂纽心中，指挥官大概真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吧。
卡密拉正色道：“我要做什么？”
聂纽眼神躲闪，咳嗽着道：“继承了阿雷什卡高的概念之后，我也继承了她的仇家......”
轰——！！！
一句话还没说完，谜宇忽然剧烈地震荡起来！整座迷宫都在簌簌摇晃，石砖不断地坍塌坠落，然后从破口之中，涌出数不清的，如同海啸般的毒蝎大军！
卡密拉眉头一皱：“六重毒素！”
阿雷什卡高的最大仇家就是她的姐姐，【六重毒素】奥帝克娜，而这位恶魔领主，其形象正是一头巨硕的毒蝎！
“啊！”
聂纽一声尖叫，整个人“蹭”一下跳了起来，浑身的毛发都炸开，然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卡密拉扭头看见，就见聂纽的身子骨酥软下来，趴在地上，肚皮着地，艰难地调转方向，慢吞吞地扭头朝着远处爬去。
“我也不想的，但是阿雷什卡高实在是太怕蝎子了，我控制不住啊......”
卡密拉笑吟吟地揪住聂纽的后颈肉，将她提了起来。聂纽身体软趴趴的，四肢慢悠悠地在空气中做出划水一般的姿势，尾巴也摆来摆去，像是要游走一般。
但她的表情又显得有些兴奋，眼珠子乌溜溜地亮起：“但是我心里明明不害怕，为什么却无法控制身体呢？这个现象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机制？”
卡密拉讶然一笑，将双翼张开。
蝎子作为虫类，心智结构太过低等，反而无法理解【恐惧】的概念，因此她的凶威没法影响蝎子。但一圈炙热的火焰灵光随之从她体内迸发而出，顷刻之间，周围的环境温度就开始直线上升！
狂血之力，恶魔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