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雪千年灯
而在下方，被审判者的席位上，是阿瑞露。
这名开启了世界之伤的女巫，外表看上去三十来岁出头，成熟而有风韵。她看上去已经完全是一头半恶魔的样子了，头顶生长出尖角，背后有着巨大的恶魔之翼。
疫鸟落在旁边的一张空的坐位上，用鸟嘴咄了咄桌面，低声朝卡密拉道：“你坐这里。”
那居然是陪审团的坐席。
坐在两侧的陪审团一共二十二人，大部分都是各种各样的高等级招魂使，也有一些来自于其他的外层位面，像是天使、灵使、邪魔和魔鬼......全都有。卡密拉意识到，如同她坐在这里的话，那她就是唯一一个来自深渊的恶魔代表。
卡密拉小心翼翼地坐下。
法莱斯玛女神再度开口，祂的声音回荡在审判庭的每一个角落当中。
“阿瑞露，你有没有要为自己辩护的话？”
阿瑞露像是心灰若死，始终低垂着眼睑，平静地道：“没有。”
法莱斯玛道：“陪审官呢？”
招魂使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中一名劫运观魂使吸引了卡密拉的注意，她有些怀疑那位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对象。
来自其他位面的陪审官倒是几乎一致地表现出了强烈的愤慨。
天使陪审官震声道：“阿瑞露为了一己私欲开启世界之伤，导致无数无辜者丧生！为了对抗恶魔，我们三大天界同样死伤无数！罪该万死！”
“世界之伤的开启打破了秩序和混乱之间的平衡！”代表着纯粹秩序的恒则兵发出嗡嗡的低响。
魔鬼的代表睁开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红色眼球，道：“我代表黑暗亲王阿斯蒙蒂斯陛下，要求判罚阿瑞露极刑！”
“罪大恶极！！”灵使和神使都拍着桌子叫嚷起来。
幻蛇代表有些无趣地趴在桌上，打着哈欠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吧？就算阿瑞露不开世界之伤，也会有其他人，再说了，世界本来就是混沌的嘛，重归混沌罢了......”
于是秩序一侧的几名代表顿时冲它怒目而视。
邪魔代表则嘶嘶嘶地阴笑道：“多元宇宙之中就连世界毁灭的浩劫也时常发生，相比于那些整个星球整个星球的灭绝，阿瑞露其实也没这么罪大恶极吧？对于这种恶人，处罚一般是去深渊，我觉得也差不多了，或者来我们末日荒原也很好。”
法莱斯玛静静地听完，将目光转向卡密拉：“那你的意见呢？”
诶？
法莱斯玛女神专门问我？
卡密拉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直觉。
所以是.....并不是我正巧赶上了审判阿瑞露的现场，而是因为我来了，法莱斯玛女神才专门提审了阿瑞露？！
卡密拉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单独同阿瑞露说几句话吗？”
法莱斯玛女神轻轻点头：“可以。”
下一刻。
就像是开启了时间静止一类的法术。
地面上扬起的微尘一瞬间停滞在半空中，包括法莱斯玛在内，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审判庭内，只剩下了她和阿瑞露。
第七百六十九章 对话阿瑞露
法莱斯玛女神让她和阿瑞露短暂地跳出了时间之外，创造出了一个她们两人可以私下对话的环境.....卡密拉心中升起一股明悟，旋即又忍不住想到：女神也未免太好说话了吧？
这实在是叫她有点儿受宠若惊。
卡密拉摇了摇脑袋，将脑海中的杂念甩出，然后朝着阿瑞露走去。
阿瑞露跪在地上，有些迟疑地抬起头，看着卡密拉。
“你是......？”
卡密拉想了想：“你记不记得，自己曾经和指挥官施泰龙图做过一个实验？”
阿瑞露的眼神中迸发出一丝光芒：“是你！你就是那个拥有施泰龙图记忆的恶魔？！”
卡密拉点头道：“对。”
阿瑞露的嘴唇颤抖了两下：“那你......你是谁？你是施泰龙图吗？”
卡密拉沉默了一下：“不是。我是卡密拉。”
阿瑞露的目光又黯淡下去：“这样啊......”
她忽然有些神经质地笑了出来：“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成功的！”
卡密拉没说话。
世界之伤开启之前，那片被裂缝吞噬的土地名为撒阔利。古老的撒阔利是一个被德鲁伊、萨满和神术者统治的地方，那里的人觉得奥术的力量难以控制，会带来灾难的后果，因此对奥术施法者大加迫害，而偏偏阿瑞露一家子都是奥术人.....
在一次事件之中，阿瑞露的孩子被撒阔利的审判官杀死，这就是一切的起源。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为了复活自己的孩子，疯狂地进行实验，最后酿造出灾难性的后果。
阿瑞露低声道：“施泰龙图曾经问过我，说将记忆导入空白的灵魂当中，制造出一个拥有我的女儿全部记忆的克隆人比开启世界之伤简单得多，为什么我不这样做。呵......他根本就不明白.....”
“我的女儿没有办法通过复活术复活，当时我以为，是因为我女儿的灵魂已经经过了骨园那些判官的审判，转世重生了。我做了大量的占卜和预言，方才得知我女儿的灵魂落入了深渊，于是我就拼命地想办法，想要让恶魔觉醒前世的记忆......不，不仅仅是觉醒记忆那么简单！”
她死死盯着卡密拉，道：“我是希望让我的女儿回来，我的那个女儿！而不是一个仅仅是拥有我女儿记忆的恶魔，或者克隆人！”
她说到这里，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初杀掉我孩子的那个审判官是个德斯卡瑞的信徒！我女儿死后，灵魂被德斯卡瑞吞噬了，难怪她的灵魂会落入深渊，她明明那么小，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我为德斯卡瑞做了那么多事，我以为它在帮我，最后我才知道，我的所有一切全都是被德斯卡瑞设计的！它是在利用我！！”
卡密拉沉默了一下，道：“所以你为什么不杀了德斯卡瑞，为你的女儿报仇呢？作为世界之伤的【钥匙】，你拥有的力量无比强大，丝毫不逊色于指挥官，如果当时你们两个联手，德斯卡瑞赢不了。”
阿瑞露露出了惨笑：“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一切。德斯卡瑞阅读了我女儿的全部记忆，它让一头恶魔扮演成我的女儿，欺骗了我......我本应该反应过来不对的，但我真的好想她.....哪怕是被骗了，我也......”
阿瑞露抿住了嘴唇。
眼下的她只是一个灵魂，不会流泪。但她的浑身上下都流溢出悲伤。
过了片刻，她忽然笑道：“其实我本来可能不会上当的。指挥官施泰龙图......他是一个很敏锐的人。虽然性别不同，但他有些时候身上展露出的一些特质总是让我想起我的女儿，有一段时间我真的在怀疑他是不是就是我孩子的转世，如果他想要骗我的话，我真的会被他骗到......但他没有。”
卡密拉忽然有些烦躁起来：“那是指挥官的错咯？！”
“不，是我的错。”阿瑞露低声道：“施泰龙图和我说了很多，他希望我能打开心结，我也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打开了。但是在被恶魔欺骗的时候，我还是一厢情愿地踩了陷阱。是我不够坚定。我在一生中犯下了两次不可饶恕的罪，第一次是打开了世界之伤，导致了此后百十年的浩劫，第二次就是没能在施泰龙图需要的时候帮助他。”
卡密拉心里莫名焦躁，有些不耐烦地道：“我需要知道，如何战胜德斯卡瑞！”
阿瑞露抬起头：“世界之伤如果不关闭，德斯卡瑞就不可能会失败，你明白吧？在世界之伤的力量浇灌之下，它不是神话十级，而是神话二十级三十级一百级，它的神话力量根本没有上限！至于关闭世界之伤的方法，我留在《悖论秘典》里了.....你有找到那本书吗？”
“找到了。”卡密拉道：“还有吗？你还有其他的可以告诉我的吗？”
阿瑞露沉默了一下，道：“成神。”
“什么？”
“成神的道路如何显现？”
卡密拉被这突然抛出来没头没脑的问题一下子给问蒙了：“......啊？”
好在阿瑞露没谜语人太久，就解释道：“成神的道路不是通过发现而显现的，是通过创造显现的。除了天生神灵的原初古神之外，几乎每一个后天的神明都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获得了一种......无法被规则限制的力量，或者道路。”
“内希斯以法术的奥秘成神，义洛里通过不断修持并完化自己的身心而成神，阿罗登用自己的法术【创生之蔓】升起了星石，创造出了星石试炼而成神。”
“世界之伤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足以让人成神的创造之力的产物。而这种创造之力，归根结底，来自于巴弗灭的符文。”
卡密拉疑惑地道：“所以？”
这些她早就知道了。
阿瑞露盯着她：“巴弗灭创造的符文是一条成神之道！可以说巴弗灭才是这一切的源头。但巴弗灭却就这么死掉了，你觉得这合理吗？而且，在深渊之中，德斯卡瑞其实并不是擅长玩弄人心的主，巴弗灭才是。”
卡密拉一阵悚然，情不自禁地道：“啊？！”
她震惊地道：“这么说，巴弗灭可能还活着？巴弗灭......”
她露出古怪的神色：“巴弗灭不会早就将自己和德斯卡瑞缝起来了吧？！”
所以实际上，大虫子并非真的大虫子，而是巴弗灭骑着德斯卡瑞？
如果这样的话......一些事情似乎能得到解释了。之前她几次戏弄德斯卡瑞，就发现德斯卡瑞在主位面展露出了如同身处自身领域中一样的威能，估计就是将领域和主位面的一部分概念缝合起来了。大虫子不见得精通符文，未必能完成这种操作，但巴弗灭一定可以做到。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大虫子贪心，结果被指挥官的星石给卡住了，那巴弗灭凭借着自己的“创造”，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已经成神了！
阿瑞露一字一顿地道：“巴弗灭是符文的创造者，它对这种符文的掌控，很可能已经抵达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利用这种力量，它可以做到的事情，你我可能难以想象。就算世界之伤被关闭了，你面对的依旧是一个规则之外的对手，如果没有对应的力量，你可能玩儿不过它。”
她道：“你要创造出自己的成神之路。”
第七百七十章 法莱斯玛的决意
“创造出自己的成神之路？”
卡密拉喃喃地重复了一下这句话，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对她来说还真有点儿难。
所谓滥强，是在对规则本身的研究和利用上的。比如说她的职业——圣骑士，先知，武僧，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偏偏合起来就很猛。但在规则里打得转多了，能力东拼西凑散装驱动，想要再突破出去就很难。
相比之下，别的一些职业者，在某一方面钻研了一辈子，一条路走到黑。在强度上可能比较破烂，但因为浸淫已久，积累了大量的感悟，想要突破出去，反而可能容易一点。
卡密拉压下心头的思绪，道：“我会好好考虑的。还有别的吗？”
阿瑞露仔细思考了一下，忽然又抬起头来，看着卡密拉。
她就这样深深地看了卡密拉几眼，嘴唇嗫嚅了几下，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卡密拉想了想，道：“你需要我帮你说话吗？在法莱斯玛女神的审判中。”
阿瑞露摇了摇头，带着几分释然地道：“不必了。”
“什么都不用说？”
“什么都不用。”
卡密拉深深地注视着她：“......那好。”
她站起身，正想着该怎么脱离当前这种跳出时间之外的状态，念头才在脑子里转了转，就感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回到了陪审团的坐席上，法莱斯玛女神注视着她，平静地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卡密拉闭上眼睛：“......没有。”
“那好。”
法莱斯玛矜持地点了点头：“现在，我将宣布对阿瑞露的审判。”
“根据你的罪行，阿瑞露，你将被判处极刑，你的灵魂将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也没有转世的机会。”
——骨园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阴曹地府，不会用各种惨绝人寰的刑罚来折磨罪人的灵魂，一般来说，罪人的灵魂都是直接被发送到地狱、深渊或者末日荒原去，让它们变成各种下位面魔族互相折磨厮杀。直接从根本上抹除灵魂存在，已经是骨园最严厉的刑罚。
“我服从女神的判罚。”阿瑞露看着地面，语气平和得仿佛已经死去。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阿瑞露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没有。”
对她来说，洗去记忆转世重生，或许和彻底死去也没什么区别。
“好。”法莱斯玛平静地一挥手。
阿瑞露的灵魂，在一瞬间便化作灰飞，散成无数晶莹的光点。
卡密拉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世界之伤，让深渊地狱天堂一系列位面参与其中，打破了宇宙底层混乱和秩序原力的平衡。阿瑞露虽然算不上世界之伤事件的元凶，但却也是这个多元宇宙级大事件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这样一位游走于多个恶魔领主之间，撰写出悖论秘典，探索出成神之路的女人，就这样死了。
经由法莱斯玛审判的灵魂，是概念上的彻底死亡，从今往后，不会有任何能力可以将阿瑞露复活。
法莱斯玛旋即道：“阿瑞露的审判结束。诸位可以退场了。”
于是来自其他位面的一名名陪审官依次离席——在法莱斯玛面前，即便是最为混乱的幻蛇也毕恭毕敬。
卡密拉回过神来，迟疑着起身，正要离席，忽然又转头道：“女神！我还有话要问！”
法莱斯玛没理会她。
卡密拉心说那也没赶我走是不？
她胆子大了起来，索性跑上去，凑到法莱斯玛的身边去。
法莱斯玛面色如常，倒是也没有拒绝。
卡密拉凑到祂近前，小心翼翼地道：“女神在此时提审阿瑞露，是因为我来了？”
法莱斯玛终于将目光转向她：“一个小小的奖励。”
卡密拉心中一松，笑道：“那女神一定也知道我的来意！我希望能得到一位劫运观魂使的帮助......”
“做不到。”
法莱斯玛道：“你想要找到的那位观魂使，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