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是救世主 第14章

她推开房门走出去，长秋下意识抓上桌子上的钱追出门外，却只看到对方身姿轻盈，踏着房屋飞往远处的背影。

……真是个喜欢乱来，小脾气任性的家伙。

长秋叹了口气，将钱收了起来——是偶然为之，还是真看出了什么东西？长秋感觉应该是前者，毕竟这姑娘看起来不谙世事，给她一种傻乎乎的感觉，一张脸上写着什么东西，随随便便就能看懂。

既有些想让对方保持这种乐观开朗的生活态度，又难免担忧其在某一天遭到现实的沉重打击……同为感染者，这姑娘还没有体会到绝望，是幸运，也是隐忧。

长秋并不想接受对方的善意，就如同所说的那样，承蒙心意，具体帮助不需要……因为感染者的绝望，是没有办法解决和跨越的，对方如果明确了解到这个矿场的真相，只能体会到面对巨大绝望前，自己善意的举动是多么无能为力，多么渺小可笑。

结果自己还是选择了说谎……

因为对方身上，有自己以前的影子，哪怕这个以前还只是一两天之前。

“对不起……”

长秋想起了那个小女孩，想起了自己对那个小女孩付出的善意举动，每每想起这件事情，回忆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你的善意是多么渺小，多么无能，是多么可笑的自我满足，你根本不知道对方面临的绝望，而当对方展露出自己那毫无光亮的巨大绝望之时，仅仅依靠你那渺小的善念，又能做什么？

只能趴在原地，看着对方的尸体，流下毫无意义的眼泪。

将事情一码归一码，小女孩以怨报德是不辨是非之举，而自己的善意呢？

自己的每一次善举，就如同将小女孩伤口上疤痕蛮横揭开，涂抹上完全不管用的药膏，除了让逐渐麻木的对方感受到刺骨痛楚之外，什么都没用——感染者没有未来，自己却在自以为是地向对方描绘未来。

这是无知。

自己成为了感染者，切身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疯狂，依旧什么都做不到，还比不上那些身处绝望中，仍然肆意伪装欢笑之人，他们还能努力地调节心态，享受人生，自己却只能徒劳地思考，徒劳地哀叹。

这是无能。

未来的路，究竟在何方呢？

长秋思索着，慢慢进入梦乡。

……

……

我能跨越高楼大厦之间的距离，却只能跨越这些东西而已。

感染者与普通人之间的沟壑，又有谁能够飞跃呢？

安洁莉娜有些小抑郁，她想起了今天去找杂货店老板要木雕时候，对方提起长秋的表情和语气……货架上那些可爱，漂亮的木雕全都没了，都说乌萨斯人特备讨厌感染者，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好在长秋看起来没遭到什么迫害的样子，心情看上去有些不愉快，但还能保证生活。

站在星空与一栋大厦的天台之间，安洁莉娜呼出一口气，嗯嗯，接下来继续努力工作吧。

唔……送一份信吗？好像只是一封信，没有要求额外运送货物什么的。

“收信人……梅菲斯特？地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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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的确是幸运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刺耳的军号声划破天空，尖锐嘹亮。

长秋直接被吓醒，他下意识看看周围，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还是穿越到战场上。

……还是这个木屋啊。

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地呼出一口气，长秋从床上下来，推开木门走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大清早制造噪音——这还没到吃早饭的时间吧？天色都还只是蒙蒙亮！

长秋忽然看到周围的木屋里，一个个矿工习以为常地跑向村子外面，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上来看，显然是对这种事情再熟悉不过了，于是长秋连忙换掉拖鞋，穿上衣服，紧跟着那些矿工一起跑出村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跟着做应该没什么问题。

来到村庄外的一处空地上，艾克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个号角，他表情严肃地看着一个个矿工跑过来，矿工们有序地排列成一个方队，长秋自觉地站在最后一位上。

稍稍过了十几秒，一片寂静。

艾克点点头，一声大吼：“报数！”

“一！”

“二！”

“三！”

长秋接上最后一声：“两百三十九！”

“全体都有！”艾克看了眼长秋，微微点头，转身开始领队，“跟着我！今天跑二十圈！”

队伍开始绕着村子跑步。

长秋有些懵，下意识跟着跑起来……跑步？为什么要跑步？这到底是在干啥？！

艾克大声吼道：“一二一！一二一！好好跑步！天天向上！”

队伍齐声接上：“一二一！一二一！好好跑步！天天向上！”

这到底是在干啥？还有这个口号什么鬼？不觉得羞耻吗？！小学生才喊天天向上吧？大人都是越来越咸！

长秋迷迷糊糊地跟着喊口号，跟着队伍奔跑，这些一个个畜生一样的当地人，匀速跑起来的速度都和自己冲刺的速度一样！为了不被队伍落下，长秋不断进行着深呼吸，下意识回想起安洁莉娜所说的源石技艺释放技巧。

凝聚精神——深吸一口气。

感应媒介——胸口在发热。

形成共鸣——灼热感从胸口蔓延全身。

造就现象——持续小幅度爆发加速，跟上队伍。

至于释放源石技艺中需要注意的那些问题，比如冷静，沉浸或是克制什么的，完全没有类似的感觉……也就第一次施展出源石技艺的时候，通过艾克描述，自己那时候貌似有过看起来颇为疯狂的举动。

果然是自己的源石技艺太菜了，所以副作用不怎么强。

“一二一！一二一！好好跑步！天天向上！”

跑动着，感觉身体逐渐苏醒，汗水流淌下来，心中一股子激昂的情绪莫名涌出。

等跑完二十圈之后，长秋喘着大气，肚子空空，他看着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慢慢走向食堂，彼此之间说着话，感觉有些茫然……所以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砰！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方位，熟悉的大手。

“哈哈哈，小子，不错不错，干了一天活还能爬起来跑步，你很有潜力。”艾克豪爽的笑声在耳边敲锣打鼓，“走吧！去大吃一顿，然后准备下矿！”

“哈……”长秋喘着气，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水，“大叔，这是在干什么呢？”

“找事情做。”艾克揽着长秋脖子，带着他向食堂走去，“人总是要找点事情做，才能排解空虚寂寞，不是吗？运动，酒，还有女人——只要投身于这些事情上，再沉的心理压力，也会被消磨下去！小子，你就需要多操练操练，要不然整天摆着一张死人脸，多难看！”

活动了一下，的确感觉心理压力减轻了……这种血液加快流淌的感觉，让人不禁深刻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这一事实。

但这是真的累人。

长秋有些好奇：“大叔，你之前是怎么让大家一起跑步的？”

“一个个从床上揪下来啊。”

长秋：“……这会被打的吧？”

“没事儿，他们都打不过我，一起上也打不过我。”艾克嘿嘿一笑，比了比胳膊上的肌肉，露出一个哲学满满的笑容，“所以说小子，给我乖乖听话，要不然我一拳下去，可能会求着你不要死哦！”

长秋倒对艾克的战斗力不感到意外，昨天通过安洁莉娜的科普，他也知道这个世界的个人武力和以前截然不同，亲身经历过战争，并且活着从战场退役下来的艾克大叔，肯定是久经锻炼，实战经验不少的老兵。

估计把三组的人绑在一起，也不够他一个人打。

身体素质本来就很畜生的当地人，在经过专业锻炼之后，能够展现的身体素质已经不是畜生了，而是鬼畜。

反正自己是连小孩子扳手腕都赢不了的弱鸡……

心情很是低落的长秋，一口气拿了五分人的早餐——反正为了保障矿工效率，喀沙城在粮食上没有任何缩减，而以自己目前所见到的各种黑科技来说，整个世界估计早就没有粮食矛盾了吧。

真正的矛盾是其他东西。

长秋大口大口吃着早餐，艾克哈哈大笑，赞赏地点着头：“多吃掉，你这小赘肉的身板，就得多练点，多吃点，浑身肌肉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啊！等哪天我能在澡堂看到你健美的肌肉，就说明你成长了！”

差点被噎着的长秋咕噜噜喝着豆浆，说道：“艾克大叔！不要说这种太哲学的话题！”

“什么哲学不哲学的？这是乌萨斯男人该有的风貌！”

都说了我又不是乌萨斯人！

不过这大叔肯定是听不进去的，长秋默默埋头大吃大喝，得多储存一点体力，这样在挖矿的时候才能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自己的源石技艺还是个好东西，今天本以为肯定得浑身酸痛，出现延迟性肌肉酸痛的症状，难以从床上爬起来，但实际上自己没有任何感觉，晨跑之后更是精神充沛。

源石技艺解决掉了过度劳动时候的肌肉组织发生细小撕裂发炎的症状？真是神奇又难以理解的东西。

长秋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曾经在某一段时间里，他下定决心试图离开家门去做运动，还特地在网上搜索了很多问题，比如“跑步在什么时间好？”“每天运动多少可以健身？”“什么样的动作不会给身体留下暗伤损耗？”“大量运动后，第二天为什么肌肉酸痛？”等等……

等了解完这些，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长秋就不想动了。

然而到了矿场，一天就做了那么多剧烈的运动，要不是好运之下掌握了源石技艺，自己已经在床上躺尸了。

生活不易，长秋叹气。

“老大，老戴尔带了个新人过来。”

嘴里嚼着面条的理斯走过来，艾克放下碗筷，连忙跑了出去。

长秋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食堂门口的景象，艾克点头哈腰地和老戴尔说着话，旁边是一个畏缩不言，摆着死人脸的感染者……他有种奇妙的感觉，昨天自己也是那副样子吧。

的确很难看。

老戴尔很快就走了，留下新人在和艾克说话，艾克带着对方领了早饭，去往食堂角落谈话。

看起来都是一套流程了。

只是结果和长秋预料得不太一样……

艾克和那个新人发生了争吵，十分激烈的争吵。

长秋听了听，好像是新人不想下矿……

这也很正常，自己也不想，在这里的人，谁都不想，本来就是感染者，挖源石矿完全是加速自己死亡的工作，谁想做这种事情？

艾克尝试劝说，新人不予理会，甚至提出打赢了艾克，他就不用下矿的说法，在死缓的逼迫下，新人表现得十分硬气和坚定。

于是艾克就领着对方离开了食堂。

……这是干啥？

“大叔准备用拳头教育他？”长秋好奇地询问一旁的理斯，“打一顿让他听话那种？”

理斯笑了一声：“大哥可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对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他才懒得管——大哥这是去退货了。”

“退货？”

“要不然呢？”理斯深深看了眼长秋，颇为遗憾地说道，“你这家伙运气是真不错，三组是不一样的。”

长秋不明所以。

……

早饭之后来到盆地下矿。

长秋拿着矿锄，忽然明白了理斯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个新人出现在其他组的矿工队伍中，以鼻青脸肿，畏畏缩缩的姿态拿着矿锄。

长秋不由得更为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三组之外的矿工，随着更为仔细的观察，了解到的东西也更多。

很多矿工都畏畏缩缩，脸上带着麻木的神情，他们在一些领头人的催促下进入车厢，而那些领头人没有上车的意思，彼此说着话，抽着烟，站在火车旁边，甚至有几个女性感染者陪在那些人身旁。

监工与奴隶。

长秋脑海里下意识冒出这两个词。

……三组是不一样的。

“你以为被遗弃的人聚在一起，就真的会抱团取暖？”理斯在一旁哼笑道，“你这种天真的家伙我见多了——反正上头给了指标，只要把指标完成就万事大吉，至于怎么完成，你觉得那些大老爷们会管吗？”

长秋深吸了口气，问道：“那些人……怎么做的？”

他感觉有些累了，都不想去管太多……却又不想置之不理，起码要知道一些东西才行。

“最能打的人，就让不能打的人去挖矿，要么新来的有本事搞死前辈，要么前辈把新来的教育一顿丢进矿坑。”理斯靠在车厢侧壁上，随意地说道，“毕竟下矿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同要自己的命相比，还是要别人的命更好，不是吗？不给饭吃，不让睡觉，有事儿没事儿殴打一顿，把你扒个精光挂起来……让人老老实实听话的办法数不胜数。”

“反正只要指标完成，自己就能过得很滋润，要是指标有些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