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的野望
那只令人安心的手很自觉地牵了上来,步履行走也缓缓,不像是逃亡倒像是月下的约会。
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约会。
藤原佑希另一只手抓外套的衣角将其掖紧,她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有力地鲜活跳动。
左边胸腔的心脏自从咲恋开始出现,就一直处在紧张狂飙的状态,到现在更是咚咚如同敲响的钟鼓,无法平息。
咲恋真是太犯规了。
牵手穿过绮丽美好的玫瑰花廊,在它的尽头处,一位熟悉的人影正靠黑色的别克车旁,那人吸着烟在缭绕的雾中思考着什么。
怎么会是他?
“田中先生。”清水咲恋挥了挥手向他打着招呼。
久等于此的田中先生将烟头在石柱上熄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扇开难闻的烟雾,说:“来了?”
“二小姐,上车吧。”他十分绅士地替二位少女打开车的后门,然后打开前门坐在驾驶室上,解释道,
“时间刚好,不过今天不能从正门走,路上巡逻的小组人员也很多。在西南厨房边上有一块监控的死角,就从那边离开吧。梯子我已经搭好了,就是翻墙可能有点费力。”
藤原佑希一边问道一边和清水咲恋进入车内,“这些等会儿再说,田中你怎么会和咲恋一起?”
尽管保持着镇定但语气中还是她的难掩惊讶。
“这个你要问清水小姐和……嗯,但是那个人让我保密。所以就不能告诉二小姐了。”
“那个人?”
“二小姐,这是要保密的事。”
藤原佑希好奇地转头看向清水咲恋。
少女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隐隐有些得意的笑容。
“所以滑雪场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并且拜托了田中。”
清水咲恋点点头承认,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字。
藤原佑希金色的目光注视着她,“不对,应该更早。如果有谋划的话,是我们在学校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就是她。”
车辆打火,汽车开始缓缓移动在安静的氛围里,田中隆夫很识相地保持安静。
在主人们谈话的时候不去打断,是下属的基本原则。
清水咲恋靠在座垫上,歪了歪头否认:“不,我不知道。我知道要举办生日宴的那天,还在下雨呢。”
“你真当我是傻呀,咲恋,你就是她。”——未来和我牵手拥吻睡觉,和我共度一生的人。
清水咲恋摇了摇头,眼神纯洁真挚像是透亮的一汪碧蓝湖水,
“不,我不是她。未来和现在不应该混为一谈,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美好的未来。而是因为我答应了你,要带你去看演唱会,就这么简单。
只是我想来,所以就来了。就像你那天对我说的一样,因为想所以就这么做了。”
心脏仿佛被人直直地射了一箭,藤原佑希没有说话,对着车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耳垂尖有些微微泛红。
真是……连找借口都这么温柔帅气干什么。
咲恋真是太过分了。
……
从搭在尖刺铁栏上的梯子翻下,清水咲恋天生体贴温柔,很自觉地伸了出手稳稳地扶住了藤原佑希。
“小心。”
还未站稳,耳边便传来围栏另一边田中隆夫的叮嘱,“二小姐,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在十点前请尽量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谢谢你,田中。”
“二小姐,你要谢谢的人可不是我。还有时间宝贵,所以我先走了。”田中转过身去打开车门,背影洒脱就像是江户川时代的武士大名。
藤原佑希掖了掖身上的外套,垂头看着墙缝里的杂草,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人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母亲。
藤原佑希还没来得及深思,在清水咲恋提前安排的计程车中,那位司机此时摇下车窗,探出头来敲了敲车门,礼貌问道:“清水小姐,现在走吗?去哪里?”
“我们走吧。”清水咲恋拉起藤原佑希的手捏了捏,打开车门,向司机宣告她们的终点。
“司机去千代田的武道馆!”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该有遗憾,这样才会显得美好弥足珍贵。
东京的街道任何时刻都很拥堵,在如潮水一般的车流里,藤原佑希看着街道上来来去去的人群,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宁静。
这样的景色每天在上下学的时候都能看到,唯一不同的是身边的人……
她转身,看见咲恋眼神低垂神情有些失落,像一只伤心的兔子。
“对不起,佑希,我没考虑到东京会这么堵车,演唱会应该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了……”
藤原佑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这很正常,在这么多人的城市里,堵车是常有的事。说起来,咲恋你有没有想过带我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没有。”
回答十分果决,不带一点迟疑。
“没有?你就敢带我出来?”
藤原佑希瞪大了眼睛,感叹于她的勇气和决心。
清水咲恋无奈地摆了摆头,“我想不到,藤原家太大了,我怎么可能有应对的办法?可是我想,佑希你才十七岁,就该不计一切的后果去奔跑。这是年轻的特权。”
话音未落,在礼服的口袋里,藤原佑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像是来自地狱的锁魂咒,它的声音急促而紧迫。
狭小的车内空间仿佛化成熟悉骇人的反省室,藤原佑希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心口上寒意汹涌仿佛置身于冰面之下。
紧张、害怕的情绪随着振动逐渐加深,如同覆在身上的爬虫,一点点啃噬着躯体与灵魂。
藤原佑希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身体颤抖着将手伸入口袋,却被清水咲恋按住了手臂。
她提前将手机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直接挂断名为“父亲”的电话,露出一个安心地笑容,摸了摸少女的头给予力量。
清水咲恋的声音从来都是轻声细语,在清澈中带着打动人心的温柔力量。
在此刻,藤原佑希看见她樱色的唇开合,她的发色如同照耀温暖万物的太阳。
她有些强硬而霸道地说:“不用接。看演唱会的时候,手机要保持关机状态,这是基本礼仪。”
“谢谢……”
藤原佑希抓住她的衣袖,安心的情绪顺着肢体的接触传来。
鼻头微微耸动,能够很清晰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香味。
她的身体很瘦弱,甚至自己都能很轻松地抱起来,而且跑两步就气喘吁吁,整个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但是为什么她柔弱的身体里,却具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轻而易举地就战胜自己心里的野兽?
越临近武道馆越堵,拥堵的车流如蚂蚁般缓慢行走,甚至在中途一度停滞下来好久。
车窗外的购物广场人员繁多,牵手逛街的甜蜜情侣,路边表演的街头艺人,跑着跳着挥舞仙女棒的小孩,来来去去不停歇的路人……
每个人好似没有联系,却又因为不同的吸引力,来到这条繁华的街道。
出租车驶至武道馆前的商场之时已经快接近十点了,演唱会从七点开始,到现在已经快要结束了。
远处的武道馆射出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清水咲恋推开车门,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但是现在也并非逃避的时候,今晚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即使是散场了也要去看看。
“佑希我们快点,说不定能赶上最后一首歌。”
于是她拉起藤原佑希的手,迈着大步奔向音乐响起的演唱会现场。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礼仪接触文化。在日本牵手这种行为,即便是对于两位关系异常亲密的女孩子,也是不常有的举动。
因为它的意义是恋人。
今天晚上和咲恋一共牵了四次,每一次都是独一无二的感觉。行为的意义和目的有很多,自己并不能猜透咲恋的想法。
她是怎样看待我的?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拯救我的?不知道。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每一次的牵手都让濒临枯萎的生命变得鲜活。
咲恋的背影就在前面,削瘦却坚定。她的身体素质很差,不能进行过于剧烈的奔跑,但现在却比所有的时刻都要更加努力。
“就算是棉花一般柔软未丰的羽翼,就算是树芽一般不堪一击的爪子,明天我也将登上山崖前往巨龙的脚下,高喊一声出发吧……”音浪震动传入耳膜,耳边几乎全被欢呼声、合唱声以及中岛美嘉震撼人心的歌声覆盖。
这首歌自己也是听过的,但是和清晰的MP3里传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充满了鼓舞的力量。
演唱会原来是这样的吗?不讨厌。
藤原佑希又看了一眼紧紧相握的双手,嗯……应该说有咲恋在就很喜欢。
“大叔,我们现在还能进去听演唱会吗?”清水咲恋奔忙着一边摇动手中的门票一边高声地问道。
穿着保安服的警卫大叔,尽量大声地压过万人呼喊的合唱,高声道:
“检票已经结束了,现在都已经到了安可时间了,你们再进去还没找到位置就要散场了。别——进——去——了!”
牵手的力道在这一刻突然放松了下来,感受到藤原佑希的失落,清水咲恋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自己也太差劲了。
说起来……自己好像答应藤原佑希的事没有几样能做到。
本来是要带她看一场盛大的演唱会,却倒最后只能勉强赶个散场,连这次计划已久的出逃都充满了意外。
这是佑希第一次打破家庭的束缚,第一次违抗父亲的命令。也许她能很好地掩饰慌乱,但是电话打来的那一刻,浑身颤抖的她,将所有的脆弱都暴露无疑。
她的内心该有多么无助?她又不是神,怎么会不害怕?
现在需要一个情感的宣泄口,而不是一场充满遗憾的逃亡。
所以,不可以向这痛苦的世界屈服。
转身对上藤原佑希的视线,少女就站在原地撑起温柔的笑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说:
“咲恋,没关系的,在场馆外听也可以。”
今晚不会有遗憾的结局。
想到此处,清水咲恋松开了手,双手搭在藤原佑希的肩头,坚定地说:“佑希,我们去看更盛大的演唱会吧。”
“这不是已经快要散场了吗?没关系的咲恋,下次再看吧。”
“没有!我说没有!”
清水咲恋有些倔强地拉着藤原佑希,往外走向附近人潮拥挤的购物广场。
人潮漫无目的,冷漠地各奔东西。卖烟花的摊主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拉小提琴的路演艺人自顾自地练习着乐曲。
“佑希,你稍等一下。”她把藤原佑希引到广场的正中心,然后拍了拍肩交代了一声。
藤原佑希有些迷惑,不懂她要干什么。
她走到卖烟花的摊位面前,将身上的钱掏出来,气势汹汹地说:“老板这些烟花我全要了。”
然后又向旁边拉着小提琴的路演艺人,悄悄说了几句话,掏出一张一万日元的纸币交给了他。
随后费劲地将烟花老板贩卖的仙女棒拖到广场的正中央,借用路演艺人的扩音喇叭,她坚定地向所有路过的陌生人高声宣布:
“烟花免费送给大家,只要在这里点燃就免费送!”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当一件收费的东西变为免费的,那它便是世界上最为畅销的产品。
原本淡漠的人潮突然涌动起来,三三两两地开始凑上来。
啪,打火机点燃又熄灭,随后代替它微小火光的是更加绚丽的仙女棒烟花。
一时间点点星光在广场上渐渐燃起,无数个不相关的人如同演唱会那样,聚在一起开始挥舞手上燃放的荧光棒。
一种浪漫和淡淡的感动突然从跃动的火星中流入心底。
在车辆鸣笛声和人们嬉戏打闹的喧哗声,咲恋拿着一把有些劣质的小提琴,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的眉目温柔,目光灼灼似潋滟的水波,声音轻柔:“佑希,认真听好哦。这是我单独献给你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演唱会。”
清水咲恋将背部挺得笔直,纤弱的手臂随着琴弓在音弦上飞舞,少女拉了一首《一步之遥》。
提琴音色粗钝,清水咲恋的乐技也比不上东京交响乐团的专业乐手们,但却能在有些青涩的弦音中,感受到她想传达的心意。
音乐就是因为演奏者的感情才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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