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的野望
但是未成年喝酒确实不是好习惯!而且在这里买酒老板是会被罚款惩戒的。
于是她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颇有长辈风范地劝说道:“小葵,喝酒是不可以的。”
涣散的双眼逐渐找回鲜艳如玫瑰的红色高光,绫濑葵哦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那我没什么想吃的了。”
脸上面无表情可是她却像沉入无法平静的海浪里,心思随着汹涌的波涛一上一下。
自己又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还在想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那个吻吗?
绫濑葵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的老板也不会给我们卖酒的,我们下次再喝好吗?”
下次谁跟你喝啊,绫濑葵在内心吐槽着,嘴上乖乖地答应说了一句“好”。
清水咲恋按住校服裙子的下边站起身,指了指前台,“那我点菜去啦。”
少女离去的脚步轻快,带着金色的发丝也好像在随着节拍的轻扬飞舞。
而对面却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棕红色椅子,周边的声音像是被拨动旋转纽扣一样放大,这时候绫濑葵终于又开始观察餐厅的环境。
中年男人们聚在一堆喋喋不休的谈古论今,绫濑葵根本没心思去听,政治话题是世界上最无聊、最无趣的。
倒是在店内安静拉着大提琴的老人吸引了绫濑葵的注意力。
其他的服务人员都穿着不伦不类的中西混搭衣物,上半身是和服下半身搭个奇怪的西式围裙。
整个餐厅的氛围都是这样怪怪的。
而他是唯一一位坚守着店内西餐氛围的人,黑色的西装穿得笔挺,脚上擦得锃亮的皮鞋有些开胶,正拉动绷直的弓弦弹奏着爱乐之城的那首定情曲《Mia & Sebastian’s Theme》。
琴色浑厚悠扬,感情深沉复杂。
打扮与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音乐人的风骨,拉得不错,可惜也仅仅只能是业余的不错。
以专业的角度评判,他的技术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离那些东京交响乐团的天纵英才们差得太多了,有着即便是年龄的鸿沟也无法弥补的天赋差。
大提琴的琴脚支撑在地面,老人演奏的加高圆台上有一个四方的黑色纸箱。
应该是类似于神社功德箱的听众打赏盒。
平淡的一曲平淡地结束 没有观众,没有掌声,也没有欢呼。
迎接他的是一枚一百円的硬币。
那是旁边饮酒聊嗨的中年顾客,醉醺醺地从钱包里用满是油污酒渍的手,大力扔出的一枚廉价硬币。
随之而来的是他对于老人音乐水平无情地锐评:“每次都拉同一首,你可别在这里拉了,拜托了。”
日本人总是这样,在羞辱别人的时候都要保持语言上空巴巴的礼节。
那枚极负侮辱性的硬币在空中以一种流畅的弧线翻滚着,飞跃至打赏盒边缘,如同跌宕起伏的人生一般戏剧性地打了几个转,叮的清脆一声随后在地面滚动滑行着。
命运的指针在此刻转动。
那廉价的硬币一路滚过黑白相间的地板砖,从约会对坐着的青年情侣交缠的腿下滚过,最终注定般在绫濑葵深黑的圆顶小皮鞋前停下。
绫濑葵低头,银制的硬币安静地躺在干净的地板上,硕大的一百还泛着油腻的光泽。
那位老人并没有被侮辱过后的难过与羞恼,而是动作干净地放稳大提琴,试图挺直佝偻的背,从台上大步走下来,一步一步跟随着硬币的滚动来到绫濑葵的面前。
紫发的少女从衣着到气质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感觉,老人没有犹豫,准备弯下年迈的身子,捡起那枚“打赏”的硬币就无声离去,坚决不去打扰少女一分一秒。
可是没想到静坐的少女比自己更快一步。
她从椅子上微微弯下腰,用不沾阳春水的手指捡起硬币。
随后那双肌肤胜雪的手,将它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的。”
猩红的双眼冷淡,没有任何波动的情绪,当然也从中间读不出任何的蔑视或是其他情感。
“谢谢。”苍老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老人接过硬币擦了擦,放进熨帖清爽的西装口袋。
绫濑葵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将他的动作与神情全部收入眼中。
在这位孤独的老人身上,绫濑葵感受到同病相怜的落寞,一种深入灵魂的落寞。
出于一种怜悯的好奇,绫濑葵来了交谈的兴趣,她轻轻地开口问道: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只有经历过无数次才会对这样的羞辱而感到麻木。
老人显然是有些错愕眼前的少女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的眼神漫长而又复杂,里面眸光闪烁,悠久的岁月时光在其中穿梭流逝。
“十三年,如果是从事音乐行业大概有四十年了吧。”
“这么久?”绫濑葵挑了挑眉,随后她理智地评价道,“你没有干这行的天赋。”
“是。”老人点点头,比任何人都能够坦然地承认,“我本身就是平庸的人,只能靠这门手艺勉强混口饭吃。”
无趣。
和大多数平凡人一样。
只有那首曲子被注入了别样的感情,还算动人。
绫濑葵兴致怏怏,环抱着双手往后靠在软绵的靠垫上,“你拉的那首曲子......”
可老人却不一样,他被时间所磨得干哑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不知名的悲伤。
“爱乐之城的《Mia & Sebastian’s Theme》。”日式发音从老人的嘴里念出来格外滑稽。
即使没看过爱乐之城,但心思聪慧的绫濑葵从曲风中、从老人的情感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她想起吵闹之中那位顾客的评价,又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老是演奏这首曲子。”
老人取下刮花的眼镜擦了擦,“因为.....会让我想到前妻。”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而那股更加熟悉的落寞感在老人身上体现,她忍不住和老人继续聊下去。
“前妻?”
“演奏的时候就会想起她。”老人眼神有些低落。
也许在这个时候应该给他一支烟或者一瓶酒,心情会比较舒畅。
绫濑葵想起,父亲在思念母亲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老人应该也是还爱慕着他的前妻吧。
偶然间迸发的好奇心,迫使唇瓣张开问出那个揭开伤疤的问题:
“你还喜欢你的前妻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出口的一刻,浑身的血液仿佛变成流动的痛苦,开始一点点在全身蔓延。
老人苦笑了一声,“不喜欢她,但很爱她。”
“为什么?”
他的声音低哑说起了从前,“她曾是我的妻子,世界上我最爱的女人,我因为爱情而选择跟她走进婚姻的殿堂。但是结婚后我却发现我越来越讨厌她了,我和她疯狂地吵架,每晚都为了抚养孩子、为了钱吵得不可开交。我以为我的爱情已经死掉了。”
“后来......她因为一场事故离开了我,不,不是事故。是她卧在铁轨上抛下了我。”
深沉的情绪在富有年代感的喑哑声线里,绫濑葵只觉得心脏忽然像是窒息般地疼痛,喘不过气来的痛苦要将人压倒。
她想要叫老人住嘴,可是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就像咕咚一声跌落最幽暗的深海里,呼救换来的只有毫不留情侵袭进肺部的海水。
悲伤在平静中以薄薄的水雾覆满眼眶。
“失去她的时间大概有二十二年了吧……她走后我把她所有的东西都丢掉了,因为我害怕、害怕会想起她。我爱她......可是我不喜欢她,因为想起她会痛苦。”
老人的音量并不大,却在热闹的餐厅里极富有穿透力,一动一静更显悲凉。
“现在我已经记不起她的模样了,我扔掉了她所有的照片,但是时间就好像游走在记忆,我只要闭上眼就好像、能够想起和她一起生活的细节,她爱满天星,爱看罗马假日,爱吃铜铃烧,喜欢赖床......”
说到最后老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像是紧绷的弦一样断开,他恢复了平常。
“我在想.....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神鬼的话,那她会不会偶尔来看我,来看看我是不是变老了,来看看小豪是不是长大了。来听听这首浪漫的曲子她喜不喜欢......她、她最喜欢这些浪漫的东西了。”
绫濑葵沉闷的胸腔痛苦地呼吸,就像是搁浅于海岸的鲸鱼一样,难过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从脸颊上一颗一颗滑落。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老人以为是自己的故事感染了眼前的少女,诚恳地道歉,用手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角,随后准备转身离去。
她不是为别人而哭,而是为自己而哭。
在老人转身的一瞬间,在模糊的眼泪中,她看见被老人身躯所遮挡的景色泄露出了一小片溢着光芒的缝隙。
绫濑葵游荡在这片缝隙里,看到了如书页压花般跌落天台的自己,看到了麻木地穿着纯黑色丧服的自己,看到了如行尸走肉般生活的自己。
看到了在某一刻,自己把清水咲恋的照片剪下,如信徒般虔诚地、悲伤地亲吻着照片上的她。
……
晚上六点正是用餐的高峰期,清水咲恋排了很久的队,才在这间经营老式的上坡道餐厅点上餐。
小葵她不喜欢吃饭,不喜欢油腻的,也不喜欢辛辣的。
清水咲恋思来想去只想到她好像喜欢喝酒,然后就是跟着自己吃自己爱吃的。
像这样孑然一身地把其他人奉为神明,真的能活出自我吗?
如果自己不爱她的话......
不过就算爱她的话,她的父亲绫濑龙司也是难缠的家伙。
不过比起这些曾经的陈年问题,现在更该担心的是,这家没改版的餐厅好不好吃,符不符合小葵的口味才对。
厨师也不是同一批,无法复刻记忆中的味道,小葵喜欢的菜系也没有.....
清水咲恋有些烦恼地转身,朝着绫濑葵的方向走去。
一位穿着西装、头发斑白的老人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身材娇小的绫濑葵。
上坡道餐厅很吵,如果不是凑近距离,根本无法听清楚她们到底在交谈着什么。
清水咲恋刚刚想凑过去跟小葵说她点了意大利通心粉,还点了一份关东煮。
下一秒,突如其来的事件发生了。
正如这家餐厅的名字所言,人生只有三条道路,上坡道,下坡道和没想到。
“星が降る夜......”在校服左边口袋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奔向绫濑葵的脚步在这一刻停止,清水咲恋掏出手机,电话屏幕上的联系人是“佑希”。
她不是在禁闭吗.....打过来会说什么呢?
清水咲恋惊讶地滑动屏幕接通,在喧闹中传入耳膜的是藤原佑希兴奋的、尾音上扬的声音。
“咲恋!”不过这样兴奋的声音,在下一秒变成了嫌弃,“你那边好吵......不过闹点也好。”
“佑希你被父亲放出来了吗?”
不想让藤原佑希知道自己在和绫濑葵一起吃饭,清水咲恋只能站在原地,以相隔三米的适当距离,看着西装老人的背影。
“没有,但是今天我想起你来了,所以就想父亲求了一点自由时间,来给你打电话了。”
“那你找我想说什么呢?”
藤原佑希沉稳的声音在此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我想说的就是,即使是女孩子与女孩子也应该拥有表达自己喜欢的权利吧......”
当然有,不过藤原佑希说这句话的意思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下面的话你要仔细听好了,不允许挂断,不然......你的后果可不是道歉那么简单。”她的声音自信而霸道,仿佛又回到了本次世界线第一次相见的时刻。
可在这时候,遮挡在清水咲恋与绫濑葵之间的白发老人终于动了动身子让步。
他黯然地离去,在三米的距离里留下一条遥远的银河。
绫濑葵的原本象征着侵略的红,被一层盈盈的泪水所覆盖。
她无助地坐在椅子上,浑身失去了力气瑟瑟发抖,就像被捕兽夹夹住右脚而呦呦悲鸣的小鹿。
可是,与此同时手机的听筒里传出藤原佑希微微令人心痒的失真声音。
她的语气暧昧又宠溺,跨越空间的传达出浓厚又深刻的爱意。
在一片喧闹和绫濑葵的泪水里,藤原佑希说,“喜欢。”
第一滴泪水从染红的眼眶里滑落。
上一篇:轮回者,你的节操掉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