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她们的死亡倒计时 第16章

作者:挽歌轻诉

北条悟摇了摇头,弯腰去捡她掀开的毛毯,“我之后会帮学姐擦干净身上的血迹,那是说好的体面。”

他将毯子重新盖在宫岛青鸾身上,“至于这个,是最基本的尊重。”

宫岛青鸾怔住了,隔了好久才微微点头,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缕阳光驱散了暗沉的乌云,光芒洒向大地,驱散了压抑,让昏暗的小单间亮了几分。

一滴清澈的泪水划过眼角,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晶莹的痕迹。

临近中午,天空放晴了。

她哭了。

第二十二章 刻骨铭心

五月三十日,周六,下午一点十五分。

止疼药起到一定的效果,宫岛青鸾再次陷入了沉睡,但消炎药对她如此严重的伤势完全不起作用。

趁学姐睡着期间,北条悟为她剪开了绷带,伤口已经化脓,所以现在敞着比包着要好。

她整个右半身的轮廓都肿起了一圈,前方的刀伤有些泛白,后肩则不忍直视,而且时不时有血水流出。

左大腿比右腿也明显粗了一圈,由于是贯穿伤,只能继续包着,不过已经换了绷带。

宫岛青鸾的身体也被清理干净,胸口的血痂是一块一块的,可想而知有多厚实。整条大腿被鲜血染红,与相对干净白皙的左腿呈鲜明的对比。

北条悟用自己的毛巾小心翼翼的为她清理身体,第一盆水被染的通红,整整用了三盆水才搞定。

期间宫岛青鸾醒过一次,但她只是睁开眼安静的看着,情绪也完全没有为她剪开胸衣时的嫌恶、惊怒与紧张,反而很放松。

当身上汗水与血液混合的粘稠感消失,浑身清爽与舒适感让她不知不觉再次入睡。

五月三十日,下午五点十分。

北条悟再次打电话向兼职老板请假,对方很爽快的答应,但仅仅一秒的停顿给出了很多信息。

是的,岗位缺人才会招人工作,这几天时不时请假已经给人家带来困扰了,如果不是北条悟工作认真踏实,从来没出过错,换别人也许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晚上又煲了一锅乳鸽汤,但学姐没醒。

北条悟也懒得自己在家做饭,将高压锅设置成保温后走出门觅食。毕竟是为了照顾她才临时买了一些厨房用具,很多东西都没配齐,自己随便将就一下就行了。

来到附近的御好烧摊位,还是那位便衣大叔在镇场子,还是手忙脚乱的样子,做好后还是一坨。

不过这次大叔没被铁板烫到,给钱的时候他说你看着给就行。便衣大叔心态显然是出现了一些变化,都感觉有些摆烂了。

听小道消息称,房东儿子来这里摆摊倒也不是得到了伏击杀人鬼的情报,这些天这附近经常出现一些恶性案件,流浪汉被人无辜殴打,虐待,甚至有个被重伤后直接死亡,凶器为棒球棍之类的钝器。

这一看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小混混所为,大混混反而遵纪守法的一批。

所以,如果他们真了解杀人鬼的动向,学姐就不是被一位缉毒警察追这么简单了,只能说她倒霉。

回到家,八点左右学姐开始盗汗,半梦半醒间,嘴里一直呢喃着好热,好渴。

所以北条悟给宫岛青鸾擦完汗就没再给她盖毯子,让她赤身躺在床铺上,直到又喂她喝了一杯凉白开后才安静下来。

五月三十日,晚上十点。

看书的北条悟有些倦意,不知不觉中趴在矮桌上睡着了。

五月三十一日,零点两分。

眯了两小时的北条悟被尿意憋醒,拿手机出来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起身上朝厕所走去,但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习惯性的看了眼学姐,然后愣住了……

学姐睁着眼睛,怔怔的瞪着自己,她依旧是那副淡漠的冷酷脸,但眼角的泪水如一颗颗断线的珍珠滑落。

性格使然,有时候,你不会从她脸上看见内心的喜怒哀乐。

但泪水可以。

骄傲的自尊心像一面镜子从手中跌落,碎的一地狼藉,当尊严荡然无存,也会理所当然的滋生恐惧。

所以将死之人,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这句话说的不是很准确,应该是即将病死的人,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这种事如果没有经历,很难有深刻的感受,但北条悟照顾过重病患者所以有发言权,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当癌症晚期,病变早已蔓延到多个部位,那时的父亲已经完全不能生活自理了,面部水肿,身形却枯瘦如柴,呼吸困难,也没力气去为痛苦哀嚎。大小便需要人伺候,甚至不得已穿上了尿不湿。

五十多岁的大老爷们穿尿不湿,有尊严吗?答案是没有。

别人会笑吗?答案是不会。

因为嘲笑一个人的后果,是践踏被嘲笑者的尊严,而即将病死的人,没有尊严。

例如以前的酒桌上,听一位患过白血病,却幸运活下来的长辈说起过。

一开始还会在意那些男女避讳,医生也会考虑病人情绪,简单的询问过后会对你说,把衣服脱了让我看一下。

可每天如此的检查,到后来病人自己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到最后,医生想要查看病情,会直接把你衣服掀开,一遍检查一遍记录,招呼都懒得打了。

因为你失去了行动能力,你甚至连掀开自己衣服的能力都没有。

尊严?感受?

你只想赶快好起来,医生只想赶快把你治好,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想法了。

宫岛青鸾现在的情况和重病患有什么区别呢?她现在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了。

所以,北条悟看到她醒来后失禁,能瞬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大腿上被浸湿的绷带,以及伤口的问题……然后立刻做出了反应。

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腿抬起,将干衣服垫在下面。

又拿出了当时为她剪衣的剪刀,剪开了最后的遮羞布后,打了一盆水,用毛巾给她擦拭干净,避免更快的伤势加重……

可就在北条悟清理到一半时,他像是感受到了学姐的情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略作思考后再次走向衣柜,拉开衣柜抽屉从里拿了什么过来。

他蹲在学姐身旁,撕开包装,朝学姐嘴边递去。

“奶糖,甜的。”

宫岛青鸾条件反射般,将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缝,然后一颗小小的球体从包装袋直接滚入嘴中。

北条悟笑了笑,继续给她擦拭。

甜的……奶糖?

如果一个女孩子哭了,给她一颗糖安慰就好了,当自己是小女孩吗?

泪水彻底朦胧了视线,宫岛青鸾的目光却倔强的停留在那个照料自己的人身上,动作还是那么轻,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弄疼了自己。

可不想,伤口早已没了知觉,浑身上下已经逐渐变得麻木,但嘴里能清晰感受到沁人心脾的甜。

宫岛青鸾感觉下半身被抬起,再次放下后潮湿感已经消失,他将自己擦干后,又用衣服铺满了整个下半身范围。

触感很柔和,不是外套之类的衣服,而是体恤之类的贴身衣物,他一点也不嫌弃,也不在意。

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洗手间的毛巾架上只有一条毛巾,也许男孩子就是这样,不管洗澡还是洗脸用的是同一条毛巾。

宫岛青鸾的目光明显变得柔和了,她含着糖嘟囔道:“少年……”

“我不叫少年,我有名字。”北条悟笑了笑。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就叫少年吧,这个称呼还蛮有趣的。”

北条悟回应了一个搞怪的笑容后,转身走进洗手间搓毛巾。

学姐这个人挺有趣的,她留着一个叫‘公主切’的日式古典短发,这种经典发型也诞生了很多经典动漫角色。

例如阎魔爱,壹原侑子,五更琉璃,女帝……不过她们都是公主切长发。

所以,如果是宫岛青鸾口中蹦出少年两个字,听着倒也不别扭,反而有种奇怪的契合感,她给人的感觉就是英姿飒爽,沉默寡言又冷漠的古代女将的形象。

回想她刚来这间房的景象……屋外警笛大作,红蓝光芒在灰暗的天空交相呼应。

她身姿挺拔,背光而立,长刀出鞘刚猛又锐利……现在想想还真有种英武感,虽然当时自己被吓的整个人都在发蒙,以为又要寄了。

学姐对自己的称呼一直是‘你’,也许‘少年’是她认为除名字外最亲切的称呼了吧。

将毛巾用洗衣液搓了几遍,重新挂好后,北条悟感觉有些有趣,笑着摇了摇头走了出来。

“少年。”

含着奶糖,一直等着北条悟出来的宫岛青鸾再次开口了,她泪痕未干,语气有些歉意,“我把你的衣服和被子弄脏了。”

“小事,洗洗就能穿。”

“被子也弄脏了。”

“把床单洗了,里面的棉垫喷点清洁剂晒几天,再拍打拍打就行了。”

“不换掉吗?”

“有什么好换的,刚买一个多月,丢了可惜。”北条悟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嘛,难不成我小时候每尿一次床,我妈就换一床新被子吗?”

自黑式幽默不能逗乐一本正经性格的学姐,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没这方面经验。但我现在没有疼痛感了,也许还会继续把你的东西弄脏。”

没有疼痛感了吗?

北条悟愣了愣,眉头锁了起来,略作思考后,又笑道:“学姐弄脏一次,我就帮你清理一次不就好了。”

“弄脏一次,就帮我清理一次……”

宫岛青鸾用力的吸了口气,似乎努力在控制情绪,她想问一些问题,却又将话吞回了肚子里,然后决定不再喝水了。

“没错,照顾人我还挺在行的,这种事我很有耐心。”

北条悟乐呵呵的回应了一句后,突然扭头看向衣柜……不过,总不能用衣服解决吧,自己也没带多少衣服来东京。

现在快半夜一点了,肯定没办法买,待会儿如果再出意外状况呢……想到这里,北条悟对宫岛青鸾笑了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他抱着一床新的榻榻米走了回来。

榻榻米是新的,上面裹着一层透明的塑料内包装……可这附近没有超市啊。

宫岛青鸾瞬间便想到了理由,一般情况下,人们家里都会有备用的榻榻米被褥,但备着全新榻榻米的只有房东家里有。

“现在是什么时间?”

北条悟看了看手机,“快一点了。”

宫岛青鸾侧头,看了眼阳台外漆黑的天空,又用牙齿轻轻的磕了下含在嘴里缩小一圈的奶糖,没有说话。

而北条悟则将矮桌立在墙角,拆开榻榻米后放在宫岛青鸾身旁,然后将塑料膜包装拆开垫在下半部分,最后将之前盖在宫岛青鸾身上的毛毯当垫毯铺好。

“学姐,你……”

“没关系,伤口已经麻木了。”宫岛青鸾轻声说道。

北条悟点点头,弯下腰将她小心翼翼的抱起,又轻轻的放到榻榻米上边。

她的伤真的很麻烦,如果只有右肩受伤倒可以侧躺,但左腿也有伤口,这样一来即便伤口受到压迫,也只能平躺。

坐也不能坐,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即便是身后有靠的东西,身体也会朝着一侧倾斜,坐着她更难受。

这时,北条悟突然注意到她大腿被浸湿半截的绷带,拍了下脑门,“差点忘记这回事。”

于是,又起身去柜子里拿家庭急救箱。

其实包不包已经无所谓了,但宫岛青鸾没有开口拒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给自己重新换绷带。

过了一整天,他脖子倒是没有上午歪的那么离谱了,但还是有点僵硬。

另一侧的纱布有些泛黄,他倒是一次都没给自己换过药……虽然只有一点皮外伤,当时也不该拿刀吓他的。

自己真该死。

宫岛青鸾在心底默默的暗骂一声。

而北条悟换完绷带,看着狼藉的床铺想了想,大半夜的又忙活了起来。

把衣服和床单丢进洗衣机,搂起棉被走向小阳台,将其横挂在晾衣杆上。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大太阳,清洁剂家里没有,等明天再去买算了。

北条悟转身环视了一圈这十来米的小单间……再收拾一下厨房吧,放学要打工就不可能自己做饭吃,电器什么的过几天到二手市场卖了。

宫岛青鸾安静的看着北条悟忙碌的背影,又是一阵困意袭来,可她还想再看一会儿,眼皮一眨一眨的,但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阻止它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