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二两奶茶
士兵微笑着为他续上一大勺。
“谢谢，谢谢！”老人磕了几个头，然后继续狼吞虎咽。
妇人也吃了一碗粥，然后却哭了，说：“好吃，不过，我……我还是要死的。”
士兵们就问她说：“你为什么想死？”
“我儿子都在下面等我呢，四个孩子！”她伸出左手，四个手指——只有四个手指，她的小拇指已经冻僵坏死，就跟她的耳朵一样，冻掉了。
老人吃得脸上有了血色，他笑道：“儿子死了就再生一个！你问问那些大兵里边，有没有人愿意跟你生一个？”
士兵骂他：“你这老头别乱说！”
然而这个母亲却当真了。她想了想，突然站起来，道：“对，还可以再生！”
“你们愿意吗？”这位疯了的母亲在寒风下解开自己本就单薄的衣服，眼神发直，声音沙哑，“谁愿意要我这个死人吗？”
“有谁愿意要我这个死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吗？”
士兵们惊恐、哑然，人们沉默着，北风呼啸，冻得母亲脸色通红，瑟瑟发抖。这时候，有个年轻的士兵脱下自己厚重的披风，将那个发疯的可怜母亲裹在披风里边。
年轻的士兵有着乌黑的头发，单纯的眼，稚气未脱的面孔，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
疯了的母亲愣住，问他说：“你愿意要我？”
他说：“我不会要你。”
“但我可以做你的儿子。”
“我妈妈死了，让库曼的兵吃了，然后我就成了孤儿，你想要孩子，我想要妈妈。这正好，正好……”他哽咽起来，“你愿意吗？”
“你……做我的儿子？”那个疯了的母亲也哭了。
“是，您能做我母亲吗？”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妇人跪下来，用力的磕头，发疯一般重复感谢的话语。然后那个士兵抱住她，嚎啕大哭，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又是害怕，又是想哭，而后这种情绪在寒风中逐渐凝固，变成一种深沉的悲愤，充斥在了他们心头。
老人也咬牙切齿的，眼角泛红，喃喃道：“造孽！造孽！”说着端起碗来，趁人不备，又悄悄盛了一勺粥吃。
孩子安抚着母亲的情绪，然后对她说：“你不该谢我，你该谢天可汗！”另一个士兵说：“对，你们俩都该谢谢天可汗。”
老人问道：“天可汗？哪个天可汗？”
“李奥瑞克王！高原人之王，草原和中土之王，圣女的丈夫，真正的天可汗！他不光战无不胜，打得血乌鸦和乌鸦王一对叔侄头破血流，还热爱着他的人民！天可汗拿出军队的粮食来救济你们，我就他派来的。
老人惊呼道：“是天可汗让你们来救我们？为什么？我只是一把老骨头！”
一个年长的士兵说：“也许因为他是圣人吧。”
“不，他是神！”老人跪下来，痛哭流涕的说道，“天可汗，天可汗李奥瑞克王！万岁，万岁！”他举起碗里剩下的粥，说：“我不喝了，我要把这些食物祭给他！”
年长的士兵冷笑起来，说道：“蠢货！天可汗是人！他还命令你们吃饱，好好活着！吃了吧，老头，别整那一套！”
“多谢，多谢！”老人赶忙将剩下的粥吃了。
母亲则愣在那里，心想：其他的神都没有回应我，只有天可汗回应了我的祈祷！他给了我食物，还给了我儿子！
只有他才是真的神！只有他才是！
母亲望着天空，望着天上的云，目光虔诚、激动而又热忱。
第二天，母亲跟着儿子一起上路，去寻找她的神灵；老人则留下来，守护村庄和土地。
他们都活过了这个冬天。
……
库曼的十万人粮食稀缺，一路逃，一路抢，抢到粮食吃粮食，没有粮食就吃人，实在不行就自相残食。毕竟主帅就有吃人的习惯，上行下效，这也很正常。
李奥瑞克一路北进，一路追击，一路扫荡，反抗的他都被他杀了，顺从他的全都得到了棉衣、粮食和木柴。人们见他凭空就能变出吃的穿的，都当他是神灵；又见他比神灵都仁慈，就都来追随这位“天可汗”。
李奥瑞克从野狼城带走了四万人，然而杀到神指城下的时候，竟然有十八万了。
而库曼从神指城带走了十五万人，带回来的却只有不到一万。
当十八万人围在神指城下的时候，库曼惊恐到以为自己触犯了天条、引发了神罚！不然怎么会一夜间就有这么多人来讨伐他？为什么中土的草原人都效忠了李奥瑞克？为什么李奥瑞克能养活这样一支大军？
甚至，他给这些人发了铁剑和铠甲！
这怎么可能呢？
容不得库曼多想！新的天可汗已经拔出了他的剑！
“今天，我就要你们看看！”
“我，天可汗李奥瑞克，是如何诛杀这个食人魔的！”
“你们来自各个部落，各个村庄，有不同的家乡，饮不同的河流，我要你们共同见证这一幕，再将故事带给你们的族人！”
“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李奥瑞克王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他战无不胜，他攻无不破，尤其是他爱着自己的人民！”
李奥瑞克将高举的马刀重重挥下。
“进攻——！”
魔能大炮齐鸣，蓝火炸裂，地动山摇，神指城的城墙就这样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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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库曼的最后一搏
“王，高原杂种已经杀进城来了！”
“大人，李奥瑞克杀进了街道！”
“库曼！李奥瑞克的人马上就到城堡了！他们已经在广场上集结了。”
“血乌鸦，快投降吧！李奥瑞克王说了，降者不杀！”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库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城堡外面喊杀声震天，库曼最后的几千个士兵堵在城堡大门前，投石车、大炮、床弩……各种东西无情的轮番轰炸。城堡地动山摇，尽管“神指要塞”无比坚固，但仍旧无法带给库曼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不，我不能就这么完蛋！血乌鸦库曼所在要塞顶端的房间，他歇斯底里的咬着自己的手指。
左手的拇指已经让他啃出白骨，他却感觉不到痛——跟李奥瑞克决战的那天，他使用了太多寒冬之龙的力量，以至于寒毒侵入神经，让他身体变得麻木。但这样也有好处，他就感受不到断臂的疼痛了。
“好朋友们！”他吼道，“李奥瑞克已经打到城堡下面了，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库曼的好朋友只剩下四个人了，一个武士，两个参谋，还有一个奴才。其他的好朋友都在攻城战中阵亡了，或者是被俘虏了。
四个好朋友面面相觑，其中最年轻的那个武士说道：“我们去和李奥瑞克决一死战！城堡大门只有一条小路，我们用最好的勇士守住那里，一定能挡住他！”
“蠢货！李奥瑞克有十八万人！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你了，何况，你能打败李奥瑞克吗？光他自己就能杀穿你的防线了。”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武士愤怒的大吼大叫，气得跺脚，用盾牌猛击自己的脑袋。
库曼又问另一个人，说：“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那人是个脸色苍白的参谋，他一脸痛苦的想了想，说：“我说了，大人莫怪！”
“不怪你，我不会怪我的好朋友。”库曼一向如此，“你们有畅所欲言的权力！”
那人说道：“我先前听见李奥瑞克说，降者不杀，之前的战报上也写过，李奥瑞克一向善待俘虏，只要不是死硬派，最后都有一条活路。如今我们山穷水尽，实在是没有半点翻盘的可能了，不如先假意投降保住性命，先活下来，他日再谋对策！”
库曼摇头，平静的说道说：“败给李奥瑞克已经够耻辱了，若是再成为他的阶下囚，那我就会颜面尽失！到时候就算能活下来，也会被龙王以有辱皇族尊严而处刑掉。何况李奥瑞克纵然能饶了我的性命，我叔叔的亡灵也饶不了我。”
第三个人说：“那不如我们一起自杀，还算是个荣誉的死法！库曼大人，您先请！”
库曼瞪着他，说：“我没死过，缺少经验，还是请好朋友先示范一下吧！”
“那好，那我就先来！”
那人说着咔嚓一刀抹了脖子，血洒了一地。
库曼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库曼阴沉着脸，道：“管家若是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能为我献一些良策。”
这时候，最后一个人开口说：“不如……让黑龙大人去做点什么吧？”
对啊，我还有黑龙！黑龙坎德洛！
库曼转过头来，对墙角里的阴影吼道：“黑龙坎德洛！”
阴影中浮现出了一位高高瘦瘦的黑甲武士，他带着全封闭的头盔，看不见表情，头盔下面传来了混沌可怖的声音。“何事？”他说。
库曼说道：“事已至此，你还是什么都不做吗？我命令你，暗杀掉李奥瑞克，去！”
“你没资格命令我。”黑龙说道。
“懦夫！”
黑龙冷笑，再次退回阴影之中。
黑龙坎德洛，是银龙公主赐给库曼的“铁龙卫”，那丑婆娘虽然刻薄又尖酸，但唯独对库曼的倒是真情实意，她将自己的御赐护卫借给了库曼使用，以保护他的安全。只是这家伙毕竟是借的，属于龙族恩赐给草原皇室用来保命的手段，库曼没有皇室血统，没资格命令他。而黑龙坎德洛对这场战争的胜负也没兴趣，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纯粹就是出于自身职责的需要。
库曼曾经尝试过用“交心术”来控制这个强大的战士，然而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套驯服人类的话术对于坎德洛这种强者根本就不起作用——坎德洛不光是武力强悍，心志更是无比坚定，不是库曼能够轻易摧毁的。
难道我的命数就到此为止了吗？库曼看着镜子中那张憔悴的脸，他失血太多，受伤太重，尤其是受到的精神打击太大了。若不是冰龙赐福给他延续生命，他可能早就死在野狼城下。
不，我不该死的！库曼望着镜中的自己。他虽然憔悴，脸上却没有露出死兆，从命数来看，他还没到死的时候。
库曼一直以来都相信着命运。他从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叔叔学了占卜，那时候他就预见了自己的未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皇室驸马，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十大勇士，早就知道自己会功成名就……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充满了自信，也正是这种妄人的疯狂，让他凝聚了一群人在自己身边，并对他忠心不二。
他此时仍旧坚信，这场失败只是人生中的一个插曲！他很快就能走出低谷，创造奇迹！
时间渐晚，李奥瑞克的人停止了进攻。显然，李奥瑞克这家伙并不着急，他让人们在要塞下面的广场休息，甚至就在库曼士兵的弓箭射程内生火做饭，完全不把库曼放在眼里！食物的香味飘进要塞之中，人们馋的流口水，然而库曼却没有粮食喂饱他们的士兵——大部分口粮都在逃命的路上遗失，神指城仓库的粮草来不及转移就被李奥瑞克抢走，如今库曼只有下城堡地窖里边还剩下一口干粮，撑着他们不会饿死。
显然，立场调换了。
痛苦！饥饿！绝望！耻辱！血乌鸦库曼咬牙切齿，在脑海中将李奥瑞克生吞活剥了一次又一次。
就在这时候，黑龙忽然说道：“你现在想逃走还来得及，我能带你飞去安全的地方，但要是李奥瑞克杀进门来，事情就不好说了。”
“不！我才不会逃走！”库曼声音很大，但底气却不太足。
我已经从野狼城逃到了神指城，逃了八百里，我还能逃去哪里？难道去布林的龙城？可李奥瑞克若是还追过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一条青绿色的蛇顺着窗户爬了上来。
库曼一皱眉头，就拿起了刀，想要宰了这不长眼的畜生。旋即他又心生疑惑，心想：神指城附近蛇很常见，然而冬天里的蛇不该冬眠么？怎么会悄悄爬上我的窗户？蛇代表着卑鄙小人，青绿色也象征诡计，青绿色的蛇实在是不吉利啊！
就在这时候，蛇突然开口说话了，道：“你就是血乌鸦库曼吧？请让我进去，我有事情与你说。”
库曼大惊，说：“你是什么东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蛇用信子指了一下城墙下方，示意库曼，别在这里说话，免得被李奥瑞克的人发现。
于是库曼就让这条蛇爬了进来。蛇进来之后，立刻浑身冒出白烟，旋即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这男人有一张泛着绿色的怪脸，但五官英俊，有着蛇一般的金黄色眼眸，其人身体纤细、柔软，想只立起来的蛇。
这家伙是魔族的，库曼认识这种“蛇人”，他在北方的战场上见过一些。蛇人虽然看上去更像是蜥蜴人的近亲，但实际上属于魔族，是魔神九头蛇王的子嗣。传说他们居住于幽冥地狱的深渊死水之中，生来就有剧毒，会巫术，心思狡诈残忍，十分危险。
蛇一般的男人开口说道：“血乌鸦库曼，我是……”
他话没说完，黑龙瞬间出现在他背后，然后将一把腰刀架在了蛇人的脖子上。
蛇人并不慌，而是慢悠悠举起双手，说：“哦，别这么激动，我没有恶意……”
库曼立刻说道：“黑龙，别做多余的事情，你的任务是保护我的性命，而不是杀我的客人。”
黑龙听到这话，便拿开了腰刀，旋即回归到了黑暗之中。
库曼问道：“蛇人，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蛇人发出一阵“嘶嘶”的怪异冷笑，旋即说道：“我是来帮你的，蛮子！不过，在我们谈事情之前，能不能让屋里这些闲杂人等都出去啊？还有这具尸体也清理一下，臭烘烘的。”
库曼皱起眉头，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几个月前，我还在前线和远古恶魔王的军队战斗。现在，却有一个恶魔要来帮助我？这怎么可能？”
蛇人说道：“虽然说起来有点丢人，但实际上，魔族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支持老王，有人支持克菈菈公主，两派针锋相对。现在和你打仗的是老王，而我就是公主那一派，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那我来帮你，有何不妥？”
这话倒是符合逻辑，库曼确实也听到过一些魔族内斗的传闻。然而，这家伙空口无凭，谨慎小心的库曼不会轻易相信这条毒蛇。
“你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的东西吗？”
蛇人眉头一挑，讥笑道：“你都混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如此多疑？你根本没有跟我谈判的筹码，李奥瑞克明天早上就会攻城了，到时候你要么身败名裂，要么身死魂消，要么二者皆有……”
“别想吓住我！”库曼用血红色的双眼瞪着这个家伙，说：“我是血乌鸦库曼！龙王布林的十大勇士，冰龙赐福之人！我如今确实处于低谷，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脑子发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蛇人！你要想合作就拿出诚意，若是不想就趁早滚蛋！”
蛇人看到库曼这强硬的态度，显然是一愣，旋即笑了出来，说：“不愧是蛮子！愚昧、鲁莽、不识时务！若是平常，我肯定会狠狠教训你，可惜的是公主殿下有命令在先——感谢克菈菈大人吧！她救了你的命。”
“别他妈废话了！要谈就谈，不谈就滚！”库曼用残存的那只手一指窗外。
蛇人说道：“好吧好吧，这是我们与你叔叔的合作盟约，还有公主信物。”蛇人说着将一卷羊皮纸和一个金乌鸦印交到库曼手上，“克菈菈公主一直都和中土之王有盟约。当初我还助过你叔叔一臂之力呢！只可惜，乌鸦王运气不好，还是没能杀了李奥瑞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