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是正经魔法少女吧？ 第93章

但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们那鲜少有恶意的捉弄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新的班级，陌生的面孔，而原先的捉弄也渐渐变成了性质更恶劣的校园霸凌。

书本被人当面扔掉，还一边戏谑地问她“不回答就是同意”，便当以及私人物品也常常遭遇恶意，或是被倒入冷水，或者干脆直接扔进垃圾桶里……每一次她都只能这么看着，心中的情绪无法用简单的难过来形容，但话到嘴边又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们就是想看她这个样子……不是吗？

着急，然后又说不出话……只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们就会兴奋地捧腹大笑，好似取得了什么了不起的胜利。

班级里的她是一个软弱而容易受到欺负的对象，不说话，不反抗，于是她所遭受的校园欺凌也就越来越严重。

她很失望，对这个班级，对这个学校，对这个世界……她对这一切都很失望。

五十铃怜不知道她现在想做什么，原先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了，但现在是想死又不敢死。

“谢谢你…对，能听完我说完这些…我很没用吧，要是能正常说话，也就不会遭受这些…对，希望听完你能不会那么生气……”

她人生以来头一次将这些事情倾诉给另一个人听，心中确实升起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重量似乎减少了许多，让她也能勉强喘口气。

上野北再次认真的看着这个少女，她时常是表情清冷，但她并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仅仅是寡淡的性格导致了很少有夸张的情绪表现，这一点跟柊音梦有点相似。

上野北摇了摇头，双手撑着下巴，墨色的眼瞳倒映出五十铃怜的面容。

心灵感应只是用在说出五十铃怜说不出口的事情——她是能说话的，说不出口的情况适用于一些紧张或者情绪波动过大的事情。

少女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清冷中似乎带着些许软糯。

“不不，我没那么想……我现在是想问问，五十铃，你很憎恨那些欺负你的人吗？”

“……很讨厌。”

但憎恨呢？

那种恨不得对方倒霉，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憎恶呢？

没有——五十铃怜的眼睛很干净，她讨厌那些校园霸凌者，但并不憎恨任何人。

就算现在成为了魔法少女，她也不会用这份力量去报复谁……这或许是件好事？至少不用担心五十铃怜会因为恶性杀人事件而登上新闻头条。

既然如此，上野北也就没将心中的打算说出来了……这孩子挺善良的，倒是他有点计较了。

是的，上野北稍微有点垃圾过敏——校园霸凌啊……怎么说呢，他之前的学校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了解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社会垃圾。

不过他也不可能上去把人家五马分尸吧？他一个国中生又能有什么坏想法呢？

无非就是把他们送进少管所罢了……

上野北有这个想法，但也没去问五十铃怜那些人的名字，他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表述自己如何如何厌恶那类人的话题上，他只是巧妙地越过了这个话题，颇为关心少女今后的打算。

“那五十铃……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与颓然，察觉这一点的她更是忧伤。

“没有目标吗……个人日常生活这一方面我倒不好干预，也不知道怎么给意见，但就魔法少女这一职业，我倒是能给五十铃你一些建议。”

少女抬眼看向他，被他话中的“建议”所吸引。

她现在…对，需要的正是这个。

“有兴趣一起守护正义么？”

眼前的少女，缺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啊。

她如果她仇视校园霸凌者的话，他还能跟她谈一谈如何一起把那些家伙送进少管所，但事实是五十铃怜并不憎恨他们，跟她大谈如何复仇，那显然是大错特错。

把那些家伙送进去的任务就交给他吧，他背地里搞点小动作……以后被发现了就当是他帮她出口恶气，但现在还是得想想，究竟有什么还是她在意的。

“……嗯？”

“之前也跟五十铃你说过了，魔法少女的敌人是魔女以及魔女的使魔，这一点你还记得吧？”

五十铃怜点点头，但还是不理解上野北的想法。

为什么……突然就跟“打怪兽”扯上关系了呢？

在五十铃怜的理解中，魔女、使魔，这些就跟动画片里出现的“怪物”一样，打倒应该是得打倒的，但为什么要特地在这时候说呢？

“因为我觉得，五十铃你说不定会很喜欢幸福的世界？”

“幸福的……世界？”

五十铃怜愣了一下，像是忽地被触动，眼眸中多了几分好奇。

“对，就让我来跟你再详细科普魔女吧——之前我们说过了，魔女是从人类的绝望中诞生的，它们就是绝望的具现化，因而它们会捕食人类，人类的负面情绪与灵魂都能使它们变得更加强大。”

“而理解了这一点，五十铃你再来理解魔女的捕食过程应该就不难了。”

上野北竖起两根手指。

“魔女的捕猎方式有两种，其一是在受害者身上种下魔女之吻，被施加吻痕的人会不自觉步入魔女结界，然后在魔女结界里被魔女或者使魔给杀死。”

听见有受害者死亡，五十铃怜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掌。

“那…对，第二种呢？”

“第二种，就是播散诅咒，魔女会在人群中散播污秽魔力，这种形式的受害者并不会直接死亡，但受诅咒的影响，他们也会萌发自杀或者杀人等其他阴暗的想法，社会上许多自杀或者杀人案件都与魔女的诅咒离不开干系，而往个人的方面说，一些斗殴、欺凌、家暴等事情，也可能会有魔女诅咒的影子。”

“魔女用诅咒来侵蚀他人，而被侵蚀的人则去伤害他人，一部分魔女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达成负面情绪的恶性循环，以此收割绝望与其他负面情绪，在阴暗的角落逐渐成长壮大。”

相较于第一种直来直去，明着杀人以及明着被魔法少女干碎的魔女，第二种魔女显然更让人头疼。

“负面情绪的循环……”

五十铃怜屏住呼吸，似是纠结地低下头，半晌后又是艰难地开口道：

“那……我受到的霸凌……也是因为魔女吗？”

她抬头看着上野北，眼睛似乎是明亮了不少，能察觉到一种类似于信念的情感正在悄然萌芽。

“如果是魔女导致了人类社会存在诅咒……那么，如果把那些魔女一只不留…全部都消灭掉的话，这个世界是不是……就能变得幸福了呢？”

上野北微微一怔。

“那样，世界是不是就会变成不会有人再伤害他人，不会有人再受到伤害的……温柔的世界了呢？”

这是一个遭遇了校园霸凌后，深陷在阴郁的海水里，却抬头仰望高天，憧憬着阳光与温暖的少女。

上野北抿了抿嘴……他知道，五十铃怜的理解已经偏离了他想要表达的含义。

她看见了一个充满阳光与鲜花的世界。

他不否认那样的世界，也同样期盼那个世界的到来，但五十铃怜错了，并不是她的期盼错了，而是她的想法与理解错了。

“不一定。”

他不喜欢否定他人，但看着别人走上错误的道路却袖手旁观，这可不是他的习惯。

“五十铃，你是将人类的一切恶意……都归咎到魔女身上了吗？”

他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语气出现“心疼”或者“怜悯”等情绪，而是以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轻缓地向她开口。

五十铃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跟着陷入了沉默，只有上野北还再继续说话。

“人类……有善的一面，也有令人不齿的一面。魔女确实是人类伤害他人的原因之一，但并不是说世界上没有了魔女，人类就不会伤害他人，尽管令人难过，但有时候人确实会对他人产生无端的恶意，若是抱着那样的执念去战斗，到最后受伤的反而会是你。”

五十铃怜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那……跟魔女战斗，又有什么意义吗？”

她下意识这么说出口，接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是匆忙抬起头，向上野北急忙解释：

“抱，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对，我…我……”

五十铃怜不是想否定上野北的行为，她说的话只是针对自己……她找不到方向，仅此而已。

她害怕上野北会误解她刚刚的话，事实上她的话听起来真的很消极且很容易令人失望。

她想解释，但这一紧张起来，话就说不出口了，刚刚学到的心灵感应也没有意识使用，只是在那里干着急。

“我知道，五十铃你不用紧张，是我话没说清楚……接下来我再好好说说，你先听着，说不定能改变主意呢？”

上野北摆了摆手，安抚着五十铃怜坐稳。

“沿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吧，创造一个不会有人伤害他人的温柔的世界……听着就让人很有触动，很了不起的愿望啊，五十铃。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期待起那样的未来了。”

上野北单手撑着下巴，眸光落在少女脸上。

似乎是因为受到夸赞，少女楞了一下，随即那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红晕。

“我没有…只是这么想而已…对。”

“能这么想也很了不起了，我见过很多人，但她们的觉悟其实都不如你……但这样一来，我倒也确定了，五十铃你确实可以去试试，试着去消灭魔女。”

“……为什么？”

“因为……那是在守护他人，也是如你所想的那般，是在创造一个更加温柔的世界。”

他们并不能推着世界大跨步前进。

在这广袤的陆地上，他们渺小如尘埃，但即便是尘埃，也有独属于他们的光辉。

“其实我仌也不能保证你一定会喜欢某件事情，甚至不能保证你一定能从中得到满足……但我想，人活着便是为了寻求一份安心，或者说是一份幸福，而在你陷入迷茫的时候，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更能让你靠近那份安心感。”

“意义吗……”

“有些事情只要你做过了，就一定能留下属于它的意义……与魔女战斗是为了守护，你或许将保护他人的家庭，或许将拯救他人的生命，又或许将守护他人的欢笑。在此过程中，我们不一定能消除人类的恶意，但我们能让更多善意出现，又或者是守住更多的善意，赋予他人更多的善意。”

恶与……善？

“这是正确而有意义的事情，帮助他人，聆听欢笑，与同伴并肩作战……有些情感我也很难描述给你，或许你亲身去体验一番会更有感触，说不定那能带给你满足亦或者是感动。”

上野北顿了顿，接着又是认真地望着少女的眼睛。

“五十铃——”

“我在……”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怀有善良的心总是不会错的。听闻悲剧就想要去拯救，蒙受厄运也不怀有憎恨，甚至还向往着一个温柔的世界，这样渴求着幸福的你，毫无疑问是一个温柔的人。怀着这样善良而温柔的心，去守护、去品味他人的幸福，总有一天你也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他不是要五十铃怜为了他人而活，也不是要五十铃怜为了所谓的“正义”而献身。

巴麻美走过的路他再清楚不过……也正是因为清楚巴麻美的心情，他才如此确信——五十铃怜与巴麻美是不一样的。

巴麻美会沦陷在“正义感”的虚幻的梦中，但五十铃怜不会。

他是坚信着，像她这样温柔的少女，一定能在幸福的包围中，找到属于她的幸福与感动。

“这个世界很美好，它并不残酷，现在能遇上五十铃你这样的人……更让我坚信这一点。所以，我很期待你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那一天，那样的你一定会更加耀眼。”

“所以，请相信这个世界的温柔，这样温柔对待世界的你，一定也能被世界温柔对待。”

活下去，就怀着此刻的善良与温柔活下去。

五十铃怜怔在原地。

嘴唇翕动，一如既往发不出声音。

但内心却在不同寻常地颤抖着，就像是有什么情感呼之欲出。

是恍然，是动容，是共情……眼角有些酸涩，温热的泪花似乎渐渐在眼眶中积蓄起来。

她没有……没有他说得那么了不起吧……

她没有那么温柔……也没有那么善良……她明明只是一个胆小，软弱，想要杀死自己的弱者而已。

“我…只是一个想要自杀的…软弱的人……”

像她这样的人，也可以被世界温柔以待吗？

“是吗？我不认为五十铃你是弱者，但如果五十铃你这样认为，那我希望……这个世界能变成包容着弱者，让弱者也能幸福生活的温柔世界。”

上野北指着五十铃怜的心口，温声道。

“从五十铃你开始，有你在的话，这个世界一定也能增添几分温柔的颜色吧？”

五十铃怜抬起手腕擦拭眼泪，嘴唇颤动，最终挤出略带哭腔的低诉：

“抱歉…对不起…我，我真的……”

她真的，也好想见到那样的世界——能包容她这样软弱的人生存下去的世界，能让她这样软弱的人不再受伤的世界，能让她这样软弱的人也找到幸福的世界。

看五十铃怜站起身，上野北跟着站起了起来，他抓了抓墨色短发，最终是温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