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落骨
第29章 ，言刀辞剑
雁春君看着子游，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心，也不敢发作，只能甩了一下袖子说道
“子游先生恐怕是要失望了，雪女姑娘今天已经被太子邀请了。”
“太子丹就在此处，不妨现身一说。”子游笑道。
听到太子丹在此，雁春君原本的愤怒消失了，眼中反而多了一些玩味，周围的人也是纷纷寻找燕丹的身影，此时隐藏在暗中的燕丹心中暗叫不好。
原本他听闻六指黑侠有意招揽高渐离并培养他，为了和墨家更进一步，拉拢更多的墨家弟子，便有了拉拢高渐离的想法，让对方有麻烦可以找自己，后来高渐离上门拜访了一次，希望他能够保下雪女，一个舞女在他眼中并不算什么，而雁春君同样如此，所以便答应了。
想到今天与雁春君的矛盾，他猜测雁春君绝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会直接带走雪女，而高渐离同样会被侮辱，加上六指黑侠和墨家高层也在妃雪阁，所以他便暗中前来，在高渐离被羞辱之时，现身救下高渐离和雪女，这样一来，不仅获得了高渐离的好感，也能得到六指黑侠和墨家高层的好感。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身份被子游喊破了，这下让他的计划都落空了，二楼的六指黑侠一下便锁定了燕丹的位置，眼中满是不善。
六指黑侠自然是知道燕丹的野心的，加上平时对方向来有贤名在外，也曾想过帮助他登上燕国国君的王位，他以为燕丹虽然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但总的来说行的还是光明正大之道，但结合对方近期的一系列行为让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人了。
“太子丹殿下愿做这藏头露尾的小人吗？”子游直接开喷了，他原本是今晚只针对雁春君一人的，至于燕丹则是另有准备，但是没想到燕丹竟然也来凑热闹了，那就两人一起针对，新仇旧恨一起算了就行。
“我燕国太子殿下，向来有贤名在外，怎么会是藏头露尾之人？子游先生恐怕是认错人了。”一名官员对着子游行礼说道，他是燕丹一派的人。
“是吗？”子游玩味一笑，手中的酒杯横空飞起。
燕丹看到这一幕，心中暗道自己是逃不过了，子游这明显是为了报自己算计对方之仇，与其被逼着现身不如主动现身还有一丝机会。
燕丹起身摘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子游先生好眼力。”
“真是太子殿下？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周围的人开始议论。
太子不同于雁春君，雁春君虽然权势滔天，但终究是臣，代表的也只不过是自己，所以他所作所为百姓只会指责他，而燕丹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是未来的燕王，代表着燕国的脸面，一国储君竟然来妃雪阁，这让燕国的百姓怎么看？燕国的官员脸往哪放？难道以后他们要成一个流连勾栏之地的王的臣民吗？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孤本次前来乃是为了高渐离，高渐离乃是乐师旷修之后最精通乐理之人，更被旷修先生称为未来能够让乐师一脉独成一家的大才，昔日南方夫子以琴弦之音治理百姓，对此孤神往已久，特来请教高渐离先生。”燕丹着重就轻的说道。
燕丹的意思很明确，我是为了高渐离这个音乐大家来的，就是为了讨教昔日儒家南方夫子用乐理治国的故事的，而不是为了自己享受，而其他人自然也会承认这番说辞，毕竟这些燕国的权贵也不想丢人。
“太子殿下到是求贤若渴，我曾听闻，太子殿下，为了招揽人才，曾经用寻找最好的美酒，最好的美食，最好的美人来侍奉贤才，不知是否可对？”子游说道。
荆轲看着子游嘴角扬起的笑容，凭借着他最近这几天对子游的了解，只要出现这个笑容就意味着子游要坑人了。
“不错。”燕丹有些自豪的说道，虽然不知道子游要干什么，但还是承认了。
“我更是听闻，太子殿下亲自射杀猎物让下人做成美食供奉这些人，一人曾说美人手足极好，你便让人砍下送给他是吗？”子游继续问道。
“此乃微不足道之事，上不得大雅之堂，我燕国求贤若渴，自当全心全意的侍奉这些有学识的人。”燕丹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极为卑贱，哪怕是妾都是可以随意送人的，在燕丹心里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哼，这没想到昔日千金买马骨的燕昭王竟然有如此后代，我来燕国之时，遍地受难的灾民，千里饿殍，百姓背井离乡，易子而食，而你身为燕国储君，不去救灾振民，安置百姓，任由这些百姓自生自灭，反而是去贪图求贤若渴的虚名，让人去网罗美酒美食美人，却不知道去救济灾民，真不愧是节俭爱民、求贤求治的燕太子，在下真的是开眼了。”
子游的声音顿时变得抑扬顿挫，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荆轲一愣，他原本以为子游是为了报燕丹和雁春君算计他的仇，但声音中的愤怒不是假的，而是真的来自心中的愤怒。
燕丹没想到子游的攻势如此之猛烈，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到子游继续说道
“在这你所招揽的贤才又是何等的贤？不为你燕国谋求出路，不为你燕国百姓求生路，反而肆意享受，夸赞舞女的手好看便砍下送人，难道这舞女就不是你的臣民了吗？她们难道不是有父有母之人吗？
百姓不以贵贱，岂能肆意刀剑加于臣民之身？对待对自己有利之人恨不得倾尽所有，对待自己看不起之人便肆意伤害，仁爱之意便是如此理解的吗？这燕国有你这样的储君焉能不衰！？”
燕丹脸色阴沉，他哪能想到子游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树立多年的形象彻底崩塌，六指黑侠看向燕丹的眼神也逐渐冷漠了起来，燕丹求贤他管不到，但是这种砍掉他人手臂来取悦他人的行为跟他们墨家的兼爱是矛盾的，如果墨家扶持了这种人，这是对整个墨家的侮辱，儒家还不知道怎么抨击他们呢。
周围的人听到子游的话，也开始低声议论起来，这位燕太子在他们心中的形象瞬间崩塌，而雪女看向子游的眼神透露着光芒，泪水在她的眼窝中打转，作为舞女的她十分知道舞女的地位有多低下，但子游一句舞女难道不是你的臣民，不是人吗？喊出了她心中的话。
第30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六指黑侠看向子游依旧在不断的批判着燕丹的所作所为，眼神复杂了起来，对于燕丹派人袭击子游的事情自然是躲不过他这个墨家钜子的，暗叹一口气，燕丹算是完了，今天这番话传播出去，他的整个人都臭了，谁还敢帮他？
不仅如此，子游作为荀子的徒弟，小圣贤庄的二师公，天下人公认的贤才，七国追捧的名士，代表的是儒家的脸面，一旦儒家知道了前因后果，燕丹派人袭击了他，这就是打儒家的脸，墨家掌握着绿林的话语权，而儒家则是天下的舆论，燕丹自今天之后注定身败名裂了。
“这”燕丹彻底不说话了，他明白今天之后他完蛋了。
让燕丹身败名裂，失去成为燕王的机会这就是子游要做的，对于一个野心勃勃之人，最大的惩罚就是断绝了他实现野心的路，而雁春君，子游准备了另一个办法。
雁春君已经想到了自己这位政敌加侄子的太子丹今天之后会是怎样的身败名裂，哪怕燕王喜不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但是国君的宝座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他看向子游的眼神逐渐多了一些感激。
“我若是你，回去就解散这群只知道纸上谈兵的庸才，上书君王，请求治灾，派遣能臣挽救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先派遣各地官吏开仓放粮，设置粥棚，防止百姓们继续四处流浪，由庙堂派遣官员游历受灾地区，统计受灾百姓，派遣军队修复受灾房屋，引导百姓回归家园，抢春耕，以免将灾情扩大，如若朝堂粮食不足，可以向权贵募捐，写下借据，事后返还。”子游大声呵斥道。
“丹，受教了。”燕丹拱手一拜说道。
“没错，求些虚名有何用，做人还是要干出一些实事的，太子殿下以后可要记得子游先生的教导，如果不明白我可以为你推荐几个能臣辅佐你。”雁春君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你”燕丹身后的一名护卫想要去拔腰间的剑，但被一旁的人拉住了。
作为燕丹的门客，子游站在大义上指责燕丹他们无话可说，但是雁春君在一旁冷嘲热讽他们是无法忍受的，君辱臣死，是这个时代门客盛行的风气。
看到燕丹对自己摆手，护卫这才收起自己的剑。
于此同时，妃雪阁的后门溜出去一个人，来人穿着太子府的服饰，朝着太子府跑去。
“丹就此告辞。”燕丹时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在这里。
燕丹带着自己的人走了，雁春君这时才想到了自己是为了雪女而来，但是看到二楼的子游，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燕丹都被子游轻易的用几句话搞得身败名裂，真要对付他，他恐怕也只有乖乖认命了，第一次雁春君如此真切的感觉到了一股比权力更高的力量。
看到子游看向自己，雁春君浑身一抖，对着子游拱手拜道
“多谢子游先生救我燕国百姓，本君定会上书为子游先生请功，既然子游先生想要请教雪女姑娘舞艺，在下就不打扰了，在下告辞。”
子游点了点头，雁春君带着手下就离开了。
而妃雪阁内的人，看着二楼的子游，以及雁春君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恍惚，如今燕国最具权势的二人竟然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甚至一句狠话都不敢说。
荆轲看着子游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又看了看子游，心中万千感慨。
高渐离瘫坐在地上看着雪女，而雪女则是满眼都是二楼那个身着白衣饮酒的青年，高渐离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很彻底，原本以为自己借着太子丹的名号可以救下雪女，赢得芳心，但到头来却像一个小丑一般，一股无力感和挫折感占据了他的心里。
六指黑侠看着子游，不由得感叹为何这人不是墨家的？儒家真的是捡到宝了。
看着寂静的妃雪阁，子游放下了酒杯说道
“大家来此都是为了风花雪月，不必在意子游，接着奏乐，接着舞。”
听到子游的话，整个妃雪阁再次热闹了起来，荆轲将帷幔放了下来，整个人还是处在一股失神的状态中。
“荆轲兄，何故失神？”子游看着荆轲问道。
荆轲拿起酒壶一饮而尽，说道
“只是震惊于子游兄的学识和能力，三言两句说的太子丹无颜存活于世上，雁春君落荒而逃，我想只有昔日的苏秦张仪这样的人能和子游相比了。”
“荆轲兄夸大了，我和这两位相比还差很多。”子游谦虚的说道，其实心中所想的是我，子游，天下无敌。
“如果你能把脸上的得意收敛起来我就相信了，我不明白你最开始是为了整死太子丹，但最后为什么又给了他台阶？”荆轲疑惑的问道。
“虽然我能让燕丹身败名裂，但这除了能解我一人之气而已，于燕国这些无辜的受灾百姓而无利，他们的情况得不到丝毫的改善，最后给燕丹一个台阶，对方必然会想要通过赈灾救民一事来挽回一些自己的形象，所以他必定会将这件事做好，我又何必为了这一时之气，而错失拯救万民之事呢？”子游摇头说道。
“哎，子游兄可称得上一声大侠了。”荆轲笑道，他在这时彻底服了子游了。
“说笑了，我并不是一个侠，所以成不上大侠，到时荆轲兄，我见你有成为大侠的风范。”子游笑道。
荆轲只是笑笑没说话，心中确立下了目标。
就在两人对着下方跳舞的舞女点评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荆轲打开房门，门外站着雪女，此时的雪女换了一身衣服，一身深蓝色开襟绸裙不同于跳舞时的妖娆，现在倒是端庄和贵气。
“雪女姑娘？”子游有些疑惑的看着雪女。
“多谢子游先生刚才的解围之恩，同时来回应子游先生关于舞艺的问题。”雪女对着子游一拜说道。
“不必客气，我也是看雁春君欺人太甚了。”子游摇头说道，至于舞艺？他会个屁的舞，哪怕是小圣贤庄必学的佾舞他都不会的，反而是他的师兄伏念跳的不错。
雪女看着子游神色复杂，子游也看出雪女有难言之隐于是问道
“雪女姑娘是有什么难事吗？如果有可以说出来。”
“还请子游先生救我，雪女愿当牛做马报答先生。”雪女对着子游行了一个大礼喊道。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雪女姑娘，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子游连忙躲开，扶起雪女说道。
“雁春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想请子游先生救我，救我妃雪阁，雪女愿意当做婢女服侍先生。”雪女说道。
子游看着雪女，自己原本只是给自己报仇，但是没想到装逼的同时还征服了一个小迷妹，荆轲看着跪在地上的雪女和思索的子游，小声的在子游耳边说道
“子游兄，你就收下好了，反正也是一个美人，你也不亏。”
“你可以要想好，如果你跟我走了，那意味着跟妃雪阁断绝了关系。”
“我想好了，老师走后，我唯一留念的只有菲儿和奶娘，我已经为奶娘和菲儿赎身，将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雪女说道，在上台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所以将全部的钱财交给了奶娘和菲儿让他们离开了。
“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吧，至于雁春君那边不用管，我会处理的。”子游点头说道。
“多谢先生。”雪女说道。
第31章 ，公羊儒
第二天，一个消息震爆了整个蓟城。
妃雪阁的头牌雪女姑娘跟着子游走了，一时间各种传言纷纷出现，最靠谱的一种就是子游在妃雪阁的一番言辞征服这位冷若冰清的雪女姑娘，一句舞女也是人，也应当做臣民对待，试问在这个舞女被当做玩物的时代，哪个舞女能扛得住？
跟着这条花色消息的传播，子游在妃雪阁的风采也传播开了，燕丹的名声也开始出现两级反转。
儒家知道这件事之后，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逐渐的出现了一个风向标:
“燕太子丹实乃虚伪小人，若不是燕国百姓还在受难，定要此人谢罪于世，但好在被子游骂醒，希望他能依照子游的方法赈济灾民，让数万燕国百姓可以不再受灾难之苦，如此还能挽回一二。”
子游的贤名再次传播七国，同时那一句百姓不以贵贱，岂能肆意刀剑加身？更是让他获得了一个仁义爱民之名。
就在燕太子丹遣散门客，全心救灾，安稳了百姓之后，等待他的不是名声的好转，而是一个让他心惊的噩耗。
雁春君遇刺，在深夜返回府邸之时，被人数十名刺客乱刀砍死，最后有人指出这些人曾经是太子府的门客，一时间各种非议和大帽子都扣在了他的头上，一个谋害宗室的名声扣在了他的头上。
荆轲在看到雁春君遇刺的消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向着子游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雪女从马车内探出脑袋好奇的看着子游，虽然雁春君和燕丹是水火不容的政敌，但这种派人刺杀，还是派自己的门客去刺杀，只要燕丹脑子没问题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稍后你们便知道了。”子游说完话，马车停了下来。
路边一个青年牵扯一匹马对着子游拱手行礼喊道
“儒家弟子，申师于拜见师叔。”申师于对着子游行礼道。
“子扬不必多礼，没有人跟上吧？”子游低声问道。
“师叔放心，没有人发现我。”申师于说道“多谢师叔助我报杀父之仇。”
“我只是帮你提供了一个机会，如果不是你调动了太子丹那些门客的情绪，他们也不会去刺杀雁春君。”子游说道随后对着申师于说道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燕国有名的游侠荆轲和雪女姑娘。”
申师于对着荆轲和雪女一拜，说道
“在下儒家弟子申师于，师从公羊。”
“子扬先生。”雪女从马车下来对着申师于行礼。
“公羊？”
荆轲听到申师于是公羊儒顿时觉得雁春君死的不是那么不明不白了，你得罪了公羊，那你就准备好这辈子迎接他的复仇吧。
这是一群九世之仇犹可报乎，虽百世可也的狠人，雁春君跟申师于有杀父之仇，荆轲甚至能想到申师于每天的生活是什么了，吃饭睡觉想办法杀雁春君。
“是的，在下是从公羊，昔日我父亲为燕国官吏，因为不肯为雁春君做鱼肉百姓的事情，被雁春君记恨。
最后被雁春君派人刺杀，我当时在齐国求学，等回到燕国为父亲入葬后，便开始想办法刺杀雁春君，但雁春君身边护卫太多，都失败了，直到师叔找到我，帮我完成了复仇。”接着申师于便将自己复仇的事情说了出来。
雁春君率军出征之前，曾经留下归来让雪女服侍的话后，申师于便乔装打扮在妃雪阁当杂役，为的就是等雁春君归来之后刺杀他。
在妃雪阁他还没来的及动手就被子游阻止了，并用传音之术给了他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于是他听从子游的安排，在燕丹被子游批判的时候，打晕了燕丹的马夫，化妆成马夫来到了太子府，当时燕丹的门客们正在饮酒，于是便对他们说了子游痛批太子丹的事情。
听完这群门客自然是群情激奋，一些愣头青更是喊道要去和子游讲理，但被人拦了下来，一些人则是痛哭流涕说自己无颜面对太子丹，申师于见状更是痛哭流涕说道
“我们受恩于太子殿下，在燕国百姓受难之时，未能帮助太子，在太子被雁春君羞辱之时，未能做到君辱臣死，我们平时享受太子殿下的恩惠，却不能报答，岂可存活于世？”
“阁下说得对。”一些门客就要准备自尽的时候，被申师于拦下了。
面对这些门客的不解，申师于意正言辞的说道
“我们自杀又有何用？能洗净太子殿下受到的屈辱吗？还是能让太子殿下实现心中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