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129章

作者:橘赭Juzer

这片时空——这个奇异的世界,会是被高级文明改造之后的恒星球壳吗?又或是被抛弃的文明残骸?

“所以……我可能是来自另一个平级时空?”

“大概率是这样,但也有可能,你就是来自于某一个时间段的‘这里’,时间与空间的均匀性目前来说仍是可靠的,如果你能提供一些数学和模型上的描述,或许我们就能弄清这一点了——不过,毕竟有人存在的时空也几乎有着相似的体系,真要将它们区分开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说,你想弄清楚这方面的问题,不如直接去问伊芙特罗娜……不过我认为这件事并不重要,毕竟就算知道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伊芙特罗娜还活着吗?”伊芙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但以我对她的了解,我猜她一定还活着。”艾辛说。

这是第一次,伊芙听到关于伊芙特罗娜的较为可信的消息。而随后,伊芙又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魔法……究竟是什么?”

同样的问题她也曾问过俄略金,但对方的回答并不能令她满意。

“魔法是一种资源,每个人都有使用它的权利。”艾辛当即回答:“但它并不是为了人人平等而存在的——它的存在反而加剧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至少在我们那个时代就是如此。”

“它到底是什么?又从何而来?”伊芙仍不依不饶。

艾辛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中似有一种伊芙看不太懂的神情,一种和蔼与无奈。

“您……也不知道?”

“有些事,你知道得太早反而没什么好处,如果你真想了解魔法的本质,不如留下来……”

“现在还不行,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考虑的。”

艾辛笑了起来,他站起身,不由分说地给伊芙手中的杯子斟满了酒。

“我……不太想喝了。”伊芙面露为难之色。

艾辛看着她,眼中含笑,似在问她原因。

“这酒喝得我有些头晕。”

“这就叫‘喝醉’,你以前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但这酒好像和我以前喝过的不太一样。”

“能醉人的酒才是好酒,你以前喝的都是什么?”

在艾辛的劝诱之下,伊芙又喝了半杯,不知为何,她对这位学者并没有太多的提防心。

艾辛知道她的许多秘密——关于她的过去、她的来历,如伊芙特罗娜一样;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艾辛才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得到她的信任。

“我能看得出——虽然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艾辛点点头,“可能这就是伊芙特罗娜选择了你的原因,对,就是现在的状态……别急着行动,先看看世界究竟有多大。”

[208]在凋零下新生:伟岸之微眇·其七

在这迷宫般的走廊中,艾琳德漫无目的地前行。她在寻找伊芙的踪迹——在此过程中,她也在探查这栋建筑,希望对现状能有一些帮助。

大部分房间都已上了锁,而那些未上锁的房间里,似乎也总摆放着一些她看不太懂的仪器与设备。

这其中,有一处房间显得有些不同——门框上有着很明显的磨损痕迹,但那崭新的金属门却像是最近才换上去的一样。

艾琳德走上前,转动着门把手——这间屋子并没有上锁。屋子里漆黑一片,她轻念咒语,令一团白光悬浮在自己头顶,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她看到,在这间不算大的屋子里摆放着一整墙的瓶子与杯子,这些精致的玻璃制品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在光照下显得琳琅满目。在那堵“瓶子墙”前,一排长柜占据了屋子的大片空间——在艾琳德所熟悉的魔女聚居地,可没有像这样的喝酒的地方。

擦得如镜般锃亮的长柜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小相框,艾琳德走上前去,将那相框拾了起来。

这是一张一男一女的合影——白发的女子坐在椅子上,面露微笑;在她身后,黑发男子两手扶着椅背,表情随和而亲切。

这两人的五官都给艾琳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当她盯着照片发呆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出现,夺去了她手中的相框。

艾琳德吓得大叫出声,而对方也毫不留情地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了。”那人说。

艾琳德听出来,这是学者的声音。学者松开了手。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此时,艾辛刮去了胡须,艾琳德也终于发现,照片上的男人其实就是他。

她松了口气,问道:“我来找伊芙,您把她带哪儿了?”一说起这事,艾琳德就有些生气。

“时间还早,我和她之间还有一些重要的事要聊。”艾辛不动声色地将相框收好,“什么时候回去,那要她自己说了算,姑娘——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可没你想的那么好玩。”

“您……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艾琳德又问。

“萍水相蓬。”艾辛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两只杯子。

“但我总觉得您对她好像有什么偏见。”

“我认错人了,所以现在误会解开了。”

艾琳德还想继续发问,可转眼之间这男人就不见了踪影,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甚至让人怀疑刚才的对话也只是错觉。艾琳德四处张望了一番,却又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不知何时,她又回到了明亮的走廊之中。此时,刚好一扇门打开了,勒莉尔瞪了她一眼,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你去哪了?别在这里乱跑。”勒莉尔小声警告她,“那家伙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别惹怒了他——小心被灭口。”

艾琳德没有说话,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雨切,见对方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出去了那么久,这里有能睡觉的房间吗?”丝翠琪问艾琳德。

“我不知道。”艾琳德有些心烦意乱,“我觉得——咱们还是出去搭帐篷比较好,免得被灭口。”

但天色已晚,众人其实也并不打算出去。丝翠琪就地铺了一块篷布,让大家靠着墙坐下,打算在这里先将就着休息一阵子。孩子们并排坐在一起,分吃着奶酪和面包片——若不是她们这一身穿着还算得体,那几乎就和无家可归的难民没什么差别。

深夜,浑身疲惫的众人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入睡,而在艾辛的房间中,伊芙也已经喝得半醉了。

“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那种奇形怪状的树,也是自然形成的?”伊芙说。

“对,不同于人或动物,植物有着强大的适应能力,它们的躯干不被神经所限制,只要环境适合,就完全可以跨越维度生长。”

“那地方太诡异了,我其实到现在也不明白,勒莉尔是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你们穿过的那片跨维地区以前被称作‘通道’,但现在只能说是‘缝隙’。”艾辛叹息了一声,“通往擎空的‘界门’损毁之后,为了安置旧纪元的人类,我们在环形大陆之上的维度中又构建出了一个新的庇护地,并用无数条‘降临通道’将庇护地与三座大陆的对应之处连接起来——当然了,那时的羽落与天翳要比现在大得多。为了便于管辖,狐族又在庇护地之上建立了‘枢纽通道’,当时,那些通道最终都会通向这里——中谷城。”

中谷洲有着较低的引力束缚,其特殊的地理环境也形成了周遭独特的海域与自然奇观。这片大陆几乎都被汹涌澎湃、高如峰岭般的冰山与海浪所包围,即便是在更早的纪元,任何船只与飞行器也都不敢贸然靠近这片危险的低压带。

正如其名——这里是一处“谷”。

“但……由于末日之下呈现出的大范围时空扭曲现象,这些通道最后也都坍塌断裂了,有一些被清理出来,如今倒也勉强可以通行,就比如说你们来时走的那条——那条路是把两条通道的断裂处拼接在了一起……在以前,这些通道都是经过精心布设的,通道内的景色简直可以用‘梦幻’一词来形容。”显然,对于那些旧事物,这位学者记的还很清楚。

“我们来时身上还系着绳子——要是在这里迷了路,会发生什么事?”伊芙对此很是好奇。

“这些通道如今没了保护措施,可以这么说,你们就像是在一处狭窄的刀状山脊上行走,此时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如果一不小心踏了空,那就会跌下去——会在一瞬间回到原有的维度空间,但问题是,你已经在通道中行走了一段距离,所以……回来时就不一定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了,最好是陆地,但也可能是海面或者高空之类的环境。”

“没想到那段路居然这么危险。”

“如果你们非要来这里,这倒也算是最安全最便捷的一条了……”

“我其实也没有非要来的理由。”随着醉意涌来,伊芙觉得自己的身体暖洋洋的——她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学者先生,我想听听伊芙特罗娜的事,她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她问。

“她的性格?”艾辛笑了笑,“我看得出你性子十分随和,而她和你刚好相反——是个很极端的人。”

“极端?”

“如果我当初没有留下她,这世上恐怕就要多出一个能和雅方图或白狐会抗衡的势力了。”说到这里,艾辛停顿了片刻,他仿佛在思考这种可能性。随后他又说道:“可那时她懂得还是太少了。一个人的学识过于短浅,就不可能做出有利的判断,为了避免她做下太多错事,我有义务引导她,让她知道真相。而到了后来,她懂得多了,那种极端的性子似乎也消失了——但也不是真的消失,她是学会了克制。”

“她厉害吗?”伊芙又问。

“哪一方面?头脑还是武力?”

“都说说看。”

“她当然厉害,毕竟她的身体里同时流着鸦族与狐族的血,不论是脑力还是体力都远超常人——相信你也有这种感觉。”

“我也是一样?”

“当然,如果从血统上讲,你其实可以算是伊芙特罗娜的姊妹……没料到吧?”

“这——我的确没想过。”

在了解了伊芙的身份之后,艾辛很快推断出了她的真实来历——因为伊芙特罗娜曾经对于这件事与他做过详细的讨论,甚至是行动的各种可行方案,而凭借对老朋友喀罗奇的了解,艾辛也的确给她出了很多主意——包括怎样潜入并使用“孵化设施”。

“伊芙,你真不考虑留下来吗?”同样的问题,艾辛又问了她一次。

“不了,这里不适合我。”伊芙说,“我倒是觉得,不如您也出去走走,可能会比待在这里强。”

“或许吧,但没什么必要。”

两人的谈话还算尽兴,艾辛几乎知无不答,而在这其中,伊芙也同样问过他关于自身无法使用魔法的问题。

艾辛听过她的叙述后,却不觉得惊讶,他虽给出了答复,却并不解释其中的原因:“别担心,以后会自行恢复的。”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伊芙再次喝完杯中的酒,决定告辞离开——半醉半困中,她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下去了。

于是,艾辛也没再做挽留,他起身送她离开了房间。

众人见伊芙回来,便打算立刻启程,毕竟这一晚他们休息得并不好,那还不如早点上路。

“你们现在打算去哪?”艾辛问他们。

“精灵地。”勒莉尔如实回答,“帕尔纳丝森林。”

“都是些危险的地方。”艾辛说,“抱歉,那里我不方便涉足,但我仍可以送你们一程……其实我更建议你们在这里休息一天。”

“没关系,我们自己会小心的。”勒莉尔有些受宠若惊。

曙光初现,驱散了以太的虚影,星辉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天顶正中的一抹鱼肚白色。他们站在崖顶上,环绕的海平面上漂浮着细碎的墨色云影,在锈红色的天边背景下,翻涌的浪潮隐约可见。

近处微风荡漾。在这旧文明的遗迹之上,一切风暴都已止歇,仿佛所有纷争都成过去,只留这一团空虚的宁静。

临出发前,伊芙和雨切却突然发生了争执——考虑到伊芙现在的状态,雨切建议她与自己同乘一骑,但少女却坚称自己很清醒,并没有醉。

的确,此时众人看到的伊芙似乎和平时并无差别,仍是一脸恬静模样,但也只有凑近她的人,才能闻出她身上带有的那种浓烈的酒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看起来没醉,但其实醉得不轻。”雨切骑在马上,朝伊芙伸出了手,“您现在是什么状态只有自己才清楚,就算您没醉,闭上眼睛休息一阵子也总是好的。”

伊芙愣愣地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可正当雨切想要拉她上马的时候,却又觉手上突然一沉——他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拉下了马。

众人见骑士摔在了地上,这才意识到伊芙究竟醉成了什么样子。于是,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劝,就像哄孩子一般,将她劝上了马。

雨切坐在她身后,两手拉着缰绳,让她得以倚靠自己的胸怀。

在这群魔女们看来,骑士这才算是尽到了仆从的职责,其态度端正,并无不妥之处,但另一边,艾辛却是看得皱起了眉——虽然艾辛从未承认过——但在他的内心深处,无论是伊芙又或是伊芙特罗娜、奥罗莎又或是依娅特,他都要把她们当做半个女儿来看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等到众人都准备妥当之后,艾辛也骑上了他那辆奇特的摩托。由他在前面带路,众人再次踏上了旅程——这一群男女老幼,乘着机械与动物,行走在这片失落荒原之上,其场面看着似乎有些可笑。

但也正如这个被挤压拼凑起来的世界,其混乱之处自有其独特的秩序、其美学方向的价值。

“伊芙,你还坚称自己没醉吗?”丝翠琪似乎有意逗她——她也骑着马,与雨切并排前行。

“我没醉……”伊芙靠在雨切身上,她从骑士的臂弯中探出头来,想了一想,又改口说道:“也许醉了,但至少意识还很清醒。”

“你确定?”

“当然了。”

“你现在饿不饿?”

“不饿。”

“你醉了吗?”

“没醉。”

“要吃点什么吗?”

“不吃。”

“哦——”

一个人的有趣程度,或许就体现在其性格中的多面性与自相矛盾之处——虽然很难发掘,但只要相处的时间够久,就总有意外的收获。

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在发笑,雨切也是如此,但以一位骑士的身份,他又不得不提醒丝翠琪:“还是让她多休息吧。”

“没关系的。”对此,伊芙似乎并不领情——自从回来之后,她就一直保持着一种严肃而认真的表情。

黎明至清晨的时段总是宝贵的,它沉静而富有活力,仿佛令人如获重生,但若非必要,艾辛几乎从不会在这样的时间段里外出。身后时不时传来谈笑声,但他并不打算参与其中,喧闹的确让人向往,但也容易让人迷失自我。

在这样的时刻,学者总能想起一些模模糊糊的往事,比如那些轻盈而高耸的建筑,那些繁华的浮空街道,那些在他身边穿行而过的旅人,以及他的两位挚友——喀罗奇与易生。

对于一个活在过去的人来说,似乎总有这样一种错觉——最好的时代已经逝去。

但真的是这样吗?

“雨切,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正当雨切以为伊芙已经睡着了时候,少女却半侧着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他,“你那时把我掳走,是打算对我做什么?”

[209]在凋零下新生:伟岸之微眇·其八

两人靠得如此之近,作为一个男人,雨切不可能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