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131章

作者:橘赭Juzer

“是命运。”纳斯铎重复了一句,“的确是命运……我也该去迎接自己的命运了。”

纳斯铎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吊坠——若伊芙此时在场,她或许会觉得惊讶——从外观看,这枚吊坠与纳斯铎赠予她的那枚一模一样。

在他身旁,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镶着黑色宝石的饰物所吸引,而在这些人之中,普利科夫的心情尤为复杂。

“这举世闻名的宝物,给多少人带来了不幸。若它真是一件诅咒之物,或许——让它随我沉埋于此才是最好的选择。”纳斯铎说道。

“如果您真想让它不存于世……那还不如现在就给它来上那么一刀。”诗人奥蒲菲斯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我可不忍心毁了它。”纳斯铎将那吊坠放回了怀中,“若我那兄弟真有胆量,那就让他来取,若上天依旧怜惜此物,那它自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而到了那时,我们早已死去多年。”接着,他又对身旁的魔女说道:“拉卿,等孩子出生之后,不要告诉他任何有关家族或者我的事……罗琪,你也是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魔女一般长寿——而少了我,你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您……还没为他起名字,咱们的孩子。”拉卿用手抚着腹部。

“如果是女儿,那就叫她‘帕罗琳’,若是儿子,那就叫……‘纳斯铎’。”说这话时,纳斯铎与亲卫司堪对视了一眼,他们默契地一笑——很显然,纳斯铎这个名字只是高贵者如今所用的一个假名。

至此,他们沉默了下来,寒冷的风自西面吹来。在这片环境恶劣的土地上,失去生机的护送者与他们的马匹横七竖八地倾倒在腐臭的泥土里,雷光穿梭于黑夜与乌云之中,紫色的稠血随着雨水一同流向沼泽地的更深处——是那片高贵者即将踏足的死地。

谨慎的老仆人念动着咒语,给细剑覆上不灭的火焰,他将尸体全都烧成了灰烬,如此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雨越下越大,可此时却无人在意。火光摇曳,黑烟滚滚,老人与魔女们——三骑伫于此处,目送着高贵者与他的随从们奔向沼泽的末路——那阴森的龙潭,亦或是英雄的坟冢。

而在奔涌的若宾河沿岸,魔女们与绮尼亚白鹿告别之后,又继续向着河的最上游进发。一路披荆斩棘,还未走到近处,便能听见前方隆隆的巨响——那是水的声音,其动静不似海浪连绵澎湃,倒更像是一种无止歇的怒吼与破坏。

“看来前面有瀑布,听这声音就知道,一定会很壮观。”雨切说道。

“不愧是从哈坦长大的人,被你猜中了。”勒莉尔肯定了他的猜测,“不过,你也肯定没见识过这里的瀑布,这里的环境和扇陆台地不大一样。”

这片被称为帕尔纳丝森林的地带,有着与中谷洲相差无几的重力,据说是精灵文明——又或者说是旧纪元人类文明——最悠久的发源地之一。

伊芙曾听雨切说过,精灵们四肢修长、身材匀称——而除了种族因素,这是否也与他们长期居住在这样的重力环境下有关呢?

行至瀑布近处,水声越来越大,甚至让人觉得有些震耳欲聋。这里苔藓与岩石遍布,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能下了坐骑,小心翼翼地徒步穿行。附近树荫稀疏,视野较为开阔,有时,风向的改变会带来一些云雾状的水汽,而猝不及防之下,众人竟被弄得浑身湿漉漉的,实在是有些狼狈。

借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他们在瀑布侧面的石壁附近找到了一处适合扎营的地点,这里相对的不那么喧闹,而在奥兰魔方撑起的屏障之下,水汽与噪音也能得到很好的控制。丝翠琪在帐篷外生起了篝火,她用魔法造就出无形的烟道,将柴禾引燃,让炊火烧得均匀而旺盛。饥肠辘辘的众人也在她的指挥下一同忙活了起来,做了一顿较为丰盛的晚饭。

酒足饭饱之后,孩子们想去看看瀑布,但勒莉尔却不同意——此时天色已晚,瀑布潭又深又阔,附近又多有水流湍急之处,的确是不太安全。

“我们就在附近看看,不下去。”芮迪萝央求她。

“是啊,就是去看看瀑布……”艾琳德显然也很想去。

于是——就当是饭后的散步——众人一起向着瀑布的方向走去。

在这片生机盎然的自然大地上,层叠的板状岩石形成了起伏的阶梯,可这阶梯却并不好走——湿滑的苔藓与松散的岩层让他们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而幸运的是,这里还能够看到月亮,夜晚有着足够的光亮。

头顶,金与紫的双月交相辉映,洒下清冷的淡紫色光芒——他们这才想起,今天是升明节的第四夜。

在离露营地稍远一些的地方,他们终于看到了瀑布群的全貌——一片足有几百米阔的岩壁之上,无数道或宽或窄的河流同时倾斜下来,或飞流直下,或撞击在岩壁下方的凸处,并在岩壁的下半部分散落开来,形成雪白而稠密的水帘。这片岩壁高约百丈,壮丽至极,或许是因为重力较低的原因,丝状与雾状的水雾弥漫在瀑布底端的水面上,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池潭。

众人此时身处高位,但浓重的水汽仍能令他们感觉呼吸不畅。

“太壮观了!”艾琳德不禁说道。

在明亮的月光下,朦胧的水雾像是升华中的冰霜,晶莹而纯净。

“没想到咱们已经爬得这么高了。”雨切看向身后——此处地势与露营地高度持平,考虑到瀑布潭的最下游即是那条汹涌的若宾河,他们这半下午的确是走了不少的路。

“我觉得,咱们可以从这边下去……”丝翠琪指着他们身前的一块岩石,为众人规划起了路线。

“太晚了,咱们明天再来。”勒莉尔说。

这里距离下方池潭处约有一百米的高度,众人若要从岩石堆上走下去,恐怕还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多好的水,咱们不下去洗个澡?”丝翠琪有些按耐不住了,见勒莉尔板着脸,她又转过头,征求起另一位的意见:“伊芙,你觉得呢?正好清一清你身上的酒气。”

伊芙还在犹豫,但第五代们却都表现得跃跃欲试——这些年轻姑娘们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洗过澡了。

“咱们去吧。”艾琳德握住了她的手。

“嗯,那就下去看看。”伊芙点了点头。

于是,这群人继续前行,向着岩石堆的下方进发。

丝翠琪利用魔法创造出热风,让行进路上的岩石与青苔变得干燥,而勒莉尔走在队伍的最后,她用奥兰探查着周围的环境,确保水潭及沿岸没有野兽出没。岩石堆下方是一片地势平缓的滩地,这里靠近河下游,从上游冲积下来的沙石造就出一片清澈而平坦的浅滩,丝翠琪刚才也正是相中了这里。

“我去周围转转,如果有需要就喊我的名字。”雨切对伊芙说——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便很自觉地离开了队伍。

冥德拉也跟着众人来了,他看着那些正在朝水潭边走去的魔女,又看了眼刚刚离开的雨切,最后还是去向了魔女们的那一边。

魔女们找了个干净的大石,开始脱起了衣裙,而年纪更小的几位,动作要比大人们快得多,洛佩尔一边应付着勒莉尔的唠叨,一边跑向了浅滩——她是第一个下的水。

对于是否要下水,卡妮似乎还在犹豫,但莉梅亚却并没有容她多做考虑——在聚居地时,她们本就住在一起,莉梅亚从来都是将卡妮当做妹妹来照看的。

有些冰凉的河水引得刚下水的魔女们发出了几声惊叫,但寒冷并不能驱散她们玩闹的心态,至少不会耽误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朝着身旁的同伴泼水。

瀑布并不会因为夜晚而停止喧闹,另一边,雨切也寻了一处好位置,他倚靠在一块岩石后面,正用他最常用的那把木柄匕首雕刻着什么东西。

不多时,一个小巧的身影遮住了月光,雨切抬起头,便看到伊芙坐在了自己身旁。

“你不和她们一起?”雨切有些意外,他一边说,一边收起了手中尚未雕刻成型的木雕。

伊芙并未回答,她捉住了雨切的袖口,“能让我看看吗?”——她虽是在询问,但语气中却又带着一种急迫。

“当然了。”雨切笑着说。他摊开手掌,眼睛却一直都在盯着少女的脸,而果不其然,在月光下,少女的眼中流露出意外与费解的神色。

那木雕雕刻出的是一头精灵鹿的外形,看它那宽大而上扬的鹿角,几乎和那头名叫拉弗的牡鹿一模一样。

“挺漂亮的……没想到你的手居然这么巧。”伊芙将那木雕拿在手里,在月光下仔细端详了起来。雨切见她被木雕吸引了注意力,这才不动声色地将那被掉了包的半成品收进了腰包。

“只用一把匕首,就能雕刻得这么好?”伊芙问他,“我看沸蒙城的那些手艺人,身边总有不少的工具。”

“只是闲暇之余的消遣而已。”雨切回答道,“还在哈坦生活的时候,我有一位兄长,他倒是能做到只用一把刀就雕刻出栩栩如生的物件,我做不到那种程度……所以,还是要用到别的工具。”

“但我刚才看到你是在用刀。”伊芙说,“你刚才是在雕刻这个?”

雨切无奈地笑了笑——他心道,还是小瞧了自己这个主子——事已至此,他也没法再继续撒谎,只好将那半成品拿出来给她看了。伊芙接过雕像,且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说:算你识相。这巴掌大小的半身雕像此时已大致完成了一半,虽然五官还未经过细化,但也能分辨出这上面雕刻的是谁。伊芙看过了雕像,却并没有说什么,片刻之后,她又把那些雕像还给了雨切。

“不太喜欢?”雨切问她。

伊芙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从她这算不上是回答的动作中,雨切倒是读懂了一些意思——她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打算接受别人送的东西。

[211]在凋零下新生:亘古之一梦·其一

即便此时天上悬着两颗月亮,其孤独的特质仍无法改变。月夜令人沉溺,沉静而纯净——有时会让人想起那些遥远而怀念的事物。

伊芙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就仿佛灵魂不再自由——在转瞬之间,世界又再一次变得陌生至极,而自己正身处于不知名的异国他乡。她不清楚自己如今是谁,身处于何方,她望着空中悬着的两颗月亮,听着河流奔涌的声音,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梦中。

“你说,一个人总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究竟什么时候……这么说吧,一个人真的能不虚度他的一生吗?”伊芙闭上了眼睛,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人不存在悔恨,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每个人都确信自己曾错过了更充实的人生。”雨切说道,“何为虚度?说不定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也对,可能就是这样,毕竟人总是不知足。”她眯着眼,望着一棵树的影子。

人总有一死,而到了那一天,他眼中的世界将会就此烟消云散——无论是后一天某场比赛的输赢,还是那些工作中尚未完成的项目,又或是最为期待的电影即将上映……这些被看重的又或不被看重的事,至此通通没了下文。人们清算着死者遗留下来的资产,家人将他的遗物一件件地翻出来——他们也许会发现一些照片,一些文字,又或是一些秘密……总之是看到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他们因此而有了除缅怀之外的其他情绪,但无论是惊喜、感动,还是费解、愤怒,人们总会对死者抱有最宽容的态度——因为他就在那里,一具尸体,不再会害怕也不会悔悟,他所做所想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了,因为他死了,属于他的一切都结束了。

由此,伊芙想到,她或许算得上是真正死过一次的人。除了保留在脑海中的旧世界的记忆之外,她失去了关于曾经的一切——对她而言,过去已经结束了。

如今是荆棘九十八年——认识的人称她为“伊芙”,而陌生人会称呼她为“女士”又或“小姐”,当然,也有个别人会叫她“小美女”“小白兔”或“我的主人”。但无论别人怎样称呼她,有一点似乎不大会改变——她总是处于人们视线的最中央,总在被人关注着、被期待着。在别人眼中,她无疑是一位光鲜夺目的女性,但她本人却从不认为自己的男性内在已于这少女的躯壳中完成了转变——她倒是觉得,身体的改变其实并未对她的性格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伊芙还记得她刚来克利金的时候,南芬第一次为她准备的衣物——一套内衣、一条长裙,以及一双女鞋。当时,她甚至都没有拒绝,就在自己这位干妈的帮助下换好了衣装、梳好了头发。她对此事印象深刻——自己那时穿的是一件面料柔软的淡绿色百褶裙,那一身打扮总让她觉得别扭,但她却什么也没有说。“服从”几乎成了她的习惯——在十几年前,当此人还是一位上班族时,她就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认真工作、听从指挥,事实上并不是为了一口饭吃,毕竟对她而言,吃饱饭并不难,而其最本质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维持一种相对体面的生活——为了不失去那些已有的东西、一如既往的习惯。很显然,她只是不能放弃自己的业余爱好,也不能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她不认为自己是个懦弱的人,却从来都只是服从……如此的一个普通人。

在与南芬相处的头几年,若说伊芙将这位干妈自己当成了一位体贴下属的上司,倒也没那么夸张,但不管怎样,她认为自己至少应该做到礼尚往来……可自己能给对方什么?大概也只能尽力去讨好她了——但以她的性格,却并不能做到真正的讨好。人情世故并不难琢磨,说到底那也只是一种规范,一种自我保护,一种不那么容易出错的做事逻辑,但“能懂”与“能做”却是两码事,她总觉得,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还是需要一定的天赋的,而从另一方面说,她其实并不羡慕这种“天赋”。

“你看,这半个月以来,我所见识到的东西是如此之多——甚至要比我以前看到和听到的加起来都多。”雨切的话打断了她的回想,他继续说道:“这是因为,我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从她那里,我能看到无限种可能,因为她是一位探索者,而非征服者。”

想起近来发生的那些事,伊芙心中也有些感慨。

“也都是偶然,我倒宁愿自己过得平凡一点。”她说。

“平凡也好——也算是一个目标。”

“你呢,到那时你也不用再跟着我了……你最想做什么?”

“我当然……会继续跟随你。”雨切说,“如果你以后有了儿子,或许我还可以教他剑术。”

伊芙笑了起来,“我的儿子?我和谁的儿子?你想得远了。”

“可能是你喜欢的人,也可能是喜欢你的人。”他答道,“那要看你选择了谁。”

“我可想象不出自己以后会和一个男人搭伙过日子。”伊芙摇了摇头,她心道:若自己以后真选择了这种生活,那她就不是她了。

“有时,一个人做出了选择,也只在一瞬之间。”雨切说,“就像我当时遇到了你一样,遇见了,那就无法再去忽略——你说无法想象,或许只是因为你还没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我倒是觉得,大部分人就算活到死都不会遇到这种人。可能某一天我会在商店里看到一只漂亮的杯子,我买下它,是因为拥有它能让我快乐——但人不是物,不是猫狗或者花草,我不知道自己身边多出一个人之后,是否会对我的生活产生不好的影响,也不知对方能否受得了我,而且,我也并没有这样的需求,非要让某个人一直陪在我身边……尤其是男人。”

雨切愣住了,随后又突然笑了起来,“你刚才还在说自己想过平凡的日子,或许连你自己都不明白到底什么才算是‘平凡’——你说不定是奔着隐修式的生活去的。”

“说什么呢,难道不成家就不许多交朋友了?”

“也对,是我狭隘了。”

正当两人交谈时,身后传来的轻微响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伊芙将脑袋探出岩石,她看到艾琳德正站在附近四处张望着。

“我在这边!”伊芙朝她喊道。

艾琳德见伊芙在朝她招手,便小跑着过来了。

“你真不去洗个澡吗?”艾琳德说,“如果你不习惯人多,那咱们就换个地方。”

“也可以。”伊芙接受了她的提议。

“哦,原来你也在。”艾琳德看向雨切,她的语气硬邦邦的,很显然,她并不是刚刚才看到雨切——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仍有些难以释怀。

雨切朝她笑了笑,他并不生气。

“咱们走吧。”艾琳德对伊芙说。

伊芙拍了拍雨切的肩膀,起身和少女一起离开了这里。

脚步声渐远,而水声依旧,雨切靠着身后的岩石,仰头看起了天上的月亮。

藏着心事的人,似乎具有着深沉而迷人的特质,而好奇的人总想去试着了解他们。雨切发现,自己开始有些沉沦了,与伊芙独处时,他总忍不住说那些旁敲侧击的话,想试探出对方对自己的态度。

伊芙与艾琳德沿着河岸行走,她们拎着靴子,将裙摆挽上了结,走在清澈而冰凉的浅水之中。

在高耸的水幕之下,她们还能看到远处正在戏水的同伴——魔女们塑造着水的形状,水球与水柱起起伏伏,在数颗奥兰魔方的照耀下,一切显得朦胧而又剔透。

找了一处干净的石板,两人将脱下的衣物叠好,又朝着池潭走去。伊芙走在前面,她牵着艾琳德的手,一步一步地探着水深,而随着潭水没过膝盖,艾琳德就不肯再走了。

“我不会水。”望着前方漆黑的潭水,艾琳德的声音中带了一丝胆怯。

“哦,好。”伊芙这才后知后觉地停下了。

她们跪坐在这片浅水中,将身体浸润,用毛巾慢慢地擦拭着皮肤。

一阵晚风吹来,艾琳德不禁打了个激灵,这里的气候相对温和,有时会让她忘记如今的羽地还处于深秋季节。

“你们沸蒙是不是要比群岛冷得多?”艾琳德注意到,自己这位同伴似乎很不怕冷。

“不一定,至少冬天就不会比群岛冷。”伊芙说,“有一年冬天,我去了沸蒙西面的海港,那地方才是真的冷……对了,密恩山那边也很冷,又干又冷,能把人的脸冻到麻木。”

“你……现在不觉得冷吗?”艾琳德不住地搓着胳膊。

“还能受得了,也许是习惯了。”

“你经常洗冷水澡?”

“如果天气好,可能会去湖里游泳。”伊芙说,“一般是夏秋两季,太冷的水也不行……想保持体温,最好还是要活动起来,不然肯定是要着凉生病的。”

“我现在就有点撑不住了……这水太凉了。”

“那咱们回去?”

“等一会……我还能坚持一下。”艾琳德说着,便坐到了伊芙身边,靠在了她的怀里。

少女的后背冰凉而又柔软,两人的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对于艾琳德这突然的举动,伊芙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将两条胳膊悬在半空,表情十分无措。

艾琳德侧过头,脸上似带着得逞般的笑——她扳着伊芙的手腕,让她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腰间、双手围拢住小腹。

伊芙的脸有些发烫,放在少女腹部的两只手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即便是与敏希在一起时,伊芙也很少会有这样的机会——毕竟,她很少主动去拥抱别人,更何况是像现在这样“坦诚相待”地怀抱着一位少女。

肌肤刚接触时的冰凉感觉已经散去,心跳的声音在她的胸腔中回荡。波光粼粼的宽阔河面,喧哗依旧的流水,如云如雾的瀑布,随风摇摆的树木……一切都在流动,于是它们组成了一幅被拉长的暗调风景,夜色将纷乱与琐碎化作黑色的影子,以便人们用心中最美好的想象填补空缺。

艾琳德撩起耳边的头发,露出雪白而柔和的肩颈,她托起伊芙的脸,让她的头搭在自己的肩上。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坐在这片温和的水流之中。

“伊芙……”似乎是因为沉默得久了,艾琳德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她说道:“有一些话我一直藏在心里,想说却不知该对谁去说——你愿意听吗?”

“我……”伊芙有些犹豫,但她也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说吧,说说看。”

此时,她们面朝瀑布,面对这不舍昼夜的流水,却不想自己也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你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泰莉安的死,对我的影响会那么大。”艾琳德说,“那是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她的亲生女儿。”

听到这句话后,伊芙身体一僵,而艾琳德继续说道:“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我当初听到真相时,差点都要晕过去了……那时我才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