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赭Juzer
伊芙配合着那些妖精,完成自己这一身织物的编织——它们飞向地面时,她就抬起脚;环绕腰腹时,她就伸展着双臂;最后,丝线在颈部收齐,于是她撩起了长发。
妖精们的手艺让人叹为观止,这显然已经超出了量身定做的程度,毕竟,它们是在她的身体上直接织出了一套衣裳。细而的柔软网状围绕在她的四肢和腰腹处,而足底以及那些更为隐私的部位则过渡为稠密柔滑的织布,完成这些之后,妖精们又不厌其烦地用细针在那些单调的织网上绣起了银色的叶片与花朵。
妖精们将那些肚皮干瘪的蜘蛛扔在了草地中,任凭这些从麻醉中苏醒过来的节肢动物逃向远处,而在这期间,它们又数次返回大树,补充新的“纺轴”。
伊芙突然想到——自己那件裙装衣领上金叶,也许就是用这种蛛丝绣出来的。
妖精们回到了树上,只留下两位穿着金色织物的姑娘,那织物在阳光下有着金属一般的光泽,更能衬托出女性的曲线之美——虽然很漂亮,穿在身上也很舒适,但伊芙总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一点下流……但愿是想歪了吧。树下的宁芙朝着两人招手,让她们也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坐在众人之间。
止馨轻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一般。她迈出步子,拉着伊芙的手走向她们。丝织包裹下的手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触感。
至此,她们在树下讲起了故事。
每个人都喜欢听故事:欢快的,沉重的,喜剧的,悲剧的,明快的,黑暗的,真实的,虚构的……无论如何,人总是在被故事吸引——人们将自身放进故事里,又从故事里看到了自己。听情节,听经历,听韵律与诗意,又或单纯为了感受一种情绪,人们从故事中满足了窥探他人生活的怪癖,在道德与欲望的街巷中穿梭不停;时间有时飞快,有时停滞,有时又回归原处,又或跳跃不停;而生活与死亡的痕迹也在一场叙述中变得复杂又或扁平,一顿晚餐可以被叙述得洋洋洒洒,而千万人的死亡同样可以一语带过——语言永远都不能代替真实,可相较于现实,却又更让人着迷,因为思考总包含了个人的想象与美化。
每一位宁芙都是讲故事的高手,她们谈生命,谈伦理,谈生与死,谈宇宙与哲理,她们口中总蹦出一些伊芙从未听过的名字,却也不加解释——也许它们本来就是杜撰出来的。
时间在慢慢流逝,可宁芙总有说不完的故事,伊芙起初还有些坐立不安,但没过多久,她就被那些情节离奇、内容丰富的故事所吸引。
就像妖精编织蛛丝一样,宁芙也在编织故事,她们正在用一种极为巧妙的手段,将这位初来乍到的同类紧紧缠绕。
太阳升起又落下,伊芙沉溺于宁芙们的故事之中,尚未注意到时间的流逝——而在如此长的时间里,她不觉渴也不觉饿,甚至从未有过困意……她一直坐在树荫之下,未曾注意过日月的穿梭。
直到一天傍晚,一个故事迎来了尾声,止馨很合时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女这才如梦初醒,她擦了擦泪水朦胧的眼,有些不解地看着身边的狐族。
“好了,故事听够了,我们也该走了。”止馨对她们说,“对不住了,如果活没干完,我心里总有一块疙瘩。”
说完,她拉着伊芙离开了这片树荫。此时,太阳正在朝着地平线下沉。宁芙们笑着目送她们离去,她们打开了传送门,并未做任何挽留。
穿过了那道来时的传送门,她们回到了浅水池中,让伊芙惊讶的是,她的衣装和书套几乎是在瞬间回到了她的身上,披散的发丝也重新被发带束起,而那些缠绕在皮肤上的金色蛛丝正在快速崩解、消散,仿佛从未存在。对此,她心中还是有点惋惜的。
此时,黎明初现,阳光穿过树隙,顺着雾气蒙蒙的地表与水面铺散开来,世界在苏醒,大地在震颤,妖精们从树叶间现出身影,微光洒遍天穹——在雄伟树冠的阴影之下,仿佛星辰遍布,如那片璀璨的以太之眼。
伊芙看着这棵巨树,心中激动万分,她不禁想到了一句话。
“朝阳初时,隆隆作响。”她喃喃自语。
这是希歌妮曾对她说过的话。此时,她并未意识到自己说的是精灵语。
止馨看着身旁的少女,看着她那颗如星空般明亮的蓝眸,也不禁有些感叹。
“看来,宁芙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她说。
“她们有什么目的?”伊芙回过神来。
在她们头顶,妖精们正在朝着远方飞去,止馨朝着浅水池的外围走去,伊芙跟在她的后面。
两人坐在了一截圆木上。
“她们从故事中获取领悟力,她们也在让你获得这种感悟。”止馨说,“她们的故事来自于深空之树的创造——这是她们的天赋。你还记得她们说过的故事吗?”
“好像……都没印象了。”伊芙皱着眉,努力地去回想,可到最后却也还是徒劳无获。不仅是那些让她欢笑又或哭泣的故事,就连宁芙的相貌她也记不清了——可这也才刚分别一小会儿而已。
“没关系,这很正常。深空之树也是奥提格亚神奇造物的一种,很难说它究竟算是植物还是动物,它是树,却又有着遍布的神经,它能思考,但却思考得那样缓慢。妖精们将自然的花蜜与人类的学识浇灌于此,于是它生出了千奇百怪的情绪,宁芙们摄取这些情绪,再以故事做为载体,以可以被理解的方式讲述给她的同伴们听……这就是我们这些天以来所听到的内容——一种超越语言的情绪体验。”
“我们来这多久了?”经她提醒,伊芙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快有两个月了。”止馨回答。
“这么久了!”伊芙惊讶至极,“不行,我该回去了……”
止馨笑着点了点头,就这样看着她慌里慌张地跑远。
“谢谢你——谢谢你刚才叫醒我。”少女在浅水与朝阳之中,止住了飞奔的步子,清澈的池水朝着两边荡开。虽然还有许多话想问,可时间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伊芙必须尽快赶回去。在岸边,她寻找到了自己的靴子和长袜——在这种潮湿的环境中,它们居然并未全部湿透,而对此伊芙也并未来得及多想。
顺着落叶与河流飞奔而下,一路跌跌撞撞,一群妖精在她身后追逐着,附在她的后背与头发上,随她一同离开了家园。飞溅的水滴打湿了她的裙摆与袖口,可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同伴们是否已经丢下自己先一步返程了。
然而,行至半路上,她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而在兜兜转转间,她遇到了几位正在林中狩猎的精灵族人,于是,她又向他们做出请求,让他们带自己去往聚落。回到部落之后,心急火燎的少女向他们匆匆道谢,便从巨大的汀奥内克身上跳下,跑向了先前的落脚之处。
而在路上,她遇见了正在散步的雨切。
“雨切……原来你还没走,勒莉尔她们回去了吗?”伊芙见到了熟人,终于放下了心。
“你……是在说精灵语?”雨切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所以十分讶异,“原来你也会说精灵语。”
伊芙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交流时用的并不是同一种语言——于是她又用克利金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回去?去哪?她们大概还在睡觉——你回来得可真早,我以为去见宁芙至少也得两三天。”
雨切的回答让她有些迷茫。
“什么意思,我去了多久?”
“一晚上。据我所知……你是昨天晚上出发的。”雨切回答得很认真。
“昨天晚上?”伊芙迷茫到了极点。
她从书套中掏出一块腕表,而上面的日期显示的是9月26日——升明节的第十天。
这块由风露威驱动的精密器械仍在不停运转。
“你知道吗,我去了宁芙生活的地方,结果什么都没做,就听她们讲了两个月的故事。”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诡异,“结果回来一看,这才刚过去一个晚上……你说这事离不离奇?”
“一点都不离奇——不管你经历了怎样的事,我都不觉得奇怪。”雨切安慰她道,“不如说,这才是你。”
此时,他们都想起了第一次相遇的场面。
“你大概是高看我了。”伊芙说,“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厉害。”
帕尔纳丝的新年即将结束,在稍晚些时候,部落里的人都聚集在了道路旁,他们准备一同前往森林东面的一处空地——在今晚,各个部落中的人都将在那里集合,一同举行一次盛大的篝火晚会。
“我想问一问——”伊芙对拉托莉说,“今晚的狂欢……有没有那种‘儿童不宜’的场面。”
她是用森精灵语说出的这番话——不知为何,从宁芙那里回来之后,她似乎就已完全掌握了这门语言。
拉托莉笑着回答道:“放心吧,这里的人可不像那边。”此时,她们跟随大部队前往聚会区域,而这位精灵正看着城市的方向,“有许多人都是受不了城市的氛围,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聚会的场地靠近一条河流,从这里顺流而上便能到达深空之树所在的那片浅水池。事实上,深空之树的树冠已经延伸到了这里,比起昨晚站在巨树之下仰望上空,从这里看到的一隅才更显磅礴。
金色的沙土来自于头顶那片破碎的擎空界,在浅水池与河下游的大部分区域,几乎都堆积着这种光滑的沙粒。
等到妖精飞回到了宁芙们的家园,巨树的树冠完全熄灭之后,十几位“祖母”举起火把,一同点亮了位于空地中心处的三处巨大篝火。
在树木遍布的森林里,也只有节庆时才被允许升起篝火。
精灵们奏响了乐器,他们开始了第一轮的歌唱。
与克利金升明节的终日狂欢不同,帕尔纳丝的节日氛围是悠扬而绵远的,正如他们的弦琴,如他们的美酒——精灵们一直身处于平和而宁静的森林之中,他们接受不了过于喧闹的环境。
作为过客,清水堡的众人并未真正参与到这场庆祝中去,只有几个孩子混进了人群,与当地的年轻人一同蹦跳玩闹。
“真有点羡慕。”艾琳德说道,“她们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烦恼,就算有烦恼,一转头也就忘光了。”
伊芙也有同感,她看着那团燃烧的篝火说道:“有时我也很想像她们一样,从早玩到晚,什么都不去想……就算是玩一整天泥巴也行。”
艾琳德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要是哪天想玩,一定要叫上我——我要看你怎么玩。”
“我还以为你会说,要陪着我一起玩。”
“多脏啊,我才不玩。”
拉托莉与精灵祖母走到她们面前,将淡蓝色的花环戴在她们的头顶,之后,两位姑娘用精灵族的礼节向她们鞠躬道谢。
“按照习俗来说,在我们这里,孩子们都要戴上花环。”拉托莉向她们解释了原因,而后又继续向前走去——不仅是第五代的小魔女们,连雨切、勒莉尔和丝翠琪也各自分得了一个。
“现在好了,咱们都成孩子了。”勒莉尔扶了扶头顶的花环,这位七十多岁的魔女此时正笑得合不拢嘴。
拉托莉和祖母走远了,她们仍在为同族的孩子们发放花环。在途中,她们经过一名老者身边,祖母也将花环分给了这位干瘦老人,不仅如此,一名怀中抱着孩子的母亲也向她们讨要了一对。
精灵的寿命很长,比新人类要长得多,而在他们眼里,也许儿童与成人之间并无明显的界限与区分。
又或者说,“成熟”总是相对的,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是永远都在成长的孩子。
[231]在凋零下新生:夏虫之冰语·其三
如果可以的话,伊芙也很希望自己能生活在这样一个社群之中:范围不必太大,接触到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每个人都熟悉彼此——这些人要么是朋友,要么总有共同的朋友。
就像这群精灵一样,一个有着信任基础的团体。
现有的生活总不能让人满意,但有时,对他人生活的向往或许也只是灵光一闪——并不真的想要成为别人。
不远处,有人将一把造型精致的藤条椅子搬到了空地上,与篝火远远相望。伊芙看着那把椅子,于是就想:若自己是一位精灵族人,花费了数天时间亲手编织出这样一件实用而美观的物件,一定会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在这过程中,她每天都会早早地起床,心里所想的就只有它……有朝一日要完成它。
它是一件作品,包含了一个人的付出与感情。人总在囤积,而囤积作品,显然要比囤积商品更有意义……但现实却并不允许人这样做——以生涩的手艺去做一把歪歪扭扭的凳子,其所付出的时间与精力,足可以用同等付出下的工作所得购买一把做工更为精致的凳子……所以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拉托莉和祖母去而复返,而伊芙不仅被她们打断了思考,甚至还被稀里糊涂地架上了那把椅子。
“你们这是……”伊芙不知她们要做什么,当她回过神时,几乎已经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其实祖母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有一种猜测,但当时并不敢确信。”拉托莉解释说,“不过现在肯定是没什么争议了,你是精灵们的‘宁芙’。”
祖母请求她坐在这里,为的是作一些见证。
咱们的主角,这位白发的少女戴着蓝色的花冠,额上还有着淡绿色的宝石点缀——她环顾四周,发现每个人都在看着自己,这些人无不目露虔诚——甚至就连她的那些同伴们也都是如此。
她不禁有些感叹,这些人尊敬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做过什么,而只是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身份——因为她是宁芙,是伊芙,是命运的宠儿,是太阳眷顾的雪峰……他们所崇拜的是她的躯壳,而并非她的灵魂。
可想过之后,她又有些鄙夷自己,嘲笑自己不知满足——原本就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而她的灵魂又有何可取之处呢?也许……自己就从未有过真正的蜕变。
在巨大的殊荣与幸福面前,伊芙有些迷茫,她不能心安理得地去接受那些命运的赠予,以至于开始妄自菲薄。
一对精灵情侣半跪在她面前,当着众人的面说起了他们从相遇到热恋时的那些往事,他们羞涩而又大胆,说起话来也是磕磕绊绊,实在是引人发笑。
伊芙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就这样静静地听他们说完,然后将一包花种交给了他们——在帕尔纳丝的部落里,总是同时存在着各种不同形式的婚姻,而无论是哪种,都不是在法律约束下的婚姻。
两人拿到了花种,几乎要被对方的情话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明天起,这对情侣就将搬至新家,他们会将这些花种散播在墙根处,每日悉心照料,等到数月之后,藤蔓与花朵爬满墙壁,就会招来能够驱散蚊虫、象征好运的妖精。
在双月之下,年轻的宁芙见证了这些简单而快乐的人们,可在她的笑容之中,却又隐藏着一丝属于自身的忧愁。
在如此热闹而幸福的氛围中,她想家了。
不仅是波云庄园,还有另一个……她自觉早已淡忘的那个无法回归的故乡。
如一场骤雨,思乡之情是那样的强烈而不可控制,她努力抑制着鼻腔中的酸楚味道,用力挤出一丝笑容,她回应着那些幸福美满的人,直到怀中的篮子空空如也,不再有一包花种为止。
在精灵们的歌声与赞美声中,她终于退场了,回到了伙伴们的身边,然而她的心情却并未因此平复。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没有人再去注意自己。
她站起身,对身边的艾琳德说道:“我去河边转转,很快就回来。”
艾琳德放下了手中的果饮,想陪她一起去,但却被她拒绝了。
伊芙走进了身后的林地,朝着河流的方向走去。这是一条平缓的小河,她趟过了河水,去到了河的对岸,此时心情还算平静。沿着河流向上游行走,直到头顶树冠密布,附近黑漆漆的一片,她才停下了脚步。
她扶着一棵树的树干,终于泪如泉涌,她在黑暗中默默地哭泣着,四肢几乎麻木无知,甚至胸口处也传来了阵阵绞痛——她蹲下身子,无力地倾坐在这片草丛中,她不再去抑制那份感情,任凭悲戚与追悔的情绪在躯体中冲撞、蔓延。
节庆的歌声仍在远处飘荡,伊芙擦干了泪水,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她长舒了一口气,回忆起了一些旧事。
她想起自己曾经的房间——有时就像艾辛那间居室一样乱糟糟的,有时母亲远道而来只为了见儿子一面,于是做儿子的又要心惊胆战地看她收拾屋子。时间与距离的跨度让他们渐渐学会了谅解对方,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她终究是没能看到结局,因为她离开了,去到了谁也不曾知道的地方。她想念母亲,想念与自己争吵时的母亲,也想念儿时她对自己的温柔。
而她的童年,自然是一个属于少年的童年。
相对女孩而言,男孩们的童年或许更为自在一些,因为在较为传统的家庭观念中,父母通常更喜欢活泼而勇敢的男孩,以及文静且得体的女孩——比如说——父亲并不会对他的儿子过分强调“爱惜自己”的重要性,而母亲却在言传身教让女儿懂得作为女人所应当具备的“羞耻心理”。
在来到凯德拉尔之后,有时她也曾想:如果自己是以一个婴儿的身份来到这里并慢慢成长——也就是说,以一个完整女性的身份重新开始,是否会更加理解作为女人的心思?如果是那样,自己现在是否又会活得更加坦然一些呢?但这也只是一种设想,她的童年仍旧是属于少年的童年:翻墙、捣乱、打架、逃课……虽然在长辈眼中,他从来都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但调皮孩子该做的却是一样也不落。
伊芙怀念童年,怀念那时的无拘无束——除此之外,她也很想念那位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她想,如果有一天能够回归那个世界,一定要和他说一说这段离奇的经历,就对他说——你瞧,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还恰好是人人都想上的那一种。
少女觉得好笑,于是她又泪眼婆娑地笑了起来。心情似乎又好了不少。
不知母亲看到儿子现在的样子,又会作何感想?
伊芙站起身,拍落了身上的草叶与泥土。她现在还不想回去,所以就决定继续向上游走去——这里距离深空之树不算远,不知为何,她很想再见止馨一面,想和她聊聊天。或许是因为这世上少有人知道她的底细——少女心中藏着太多的秘密,有时她真想找个人一吐为快。
然而,浅水池中空无一人,这让她很是失望。
但安静的氛围也不错。她脱下鞋子,寻了一根干净的圆木坐在上面。
她总在胡思乱想,好想法和坏想法,邪恶的与美好的、又或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要能想到的,她都会去想,不论场合适不适宜——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消遣和取悦自己的方式。
身后的树丛发出了响动,她站起身有些紧张地向后张望。
黑暗中,法术形成的微光照亮了树后的人影——雨切穿过一片茂密的枝叶,朝着她这边走来。
“你怎么过来了?”伊芙有些意外,她擦了擦眼角,似乎是想掩盖自己哭过的痕迹。
“我……”雨切欲言又止,他的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一起坐吧。”伊芙的语气很轻。她坐回到圆木之上,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他们坐在一起,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
“之前听你说过,你的故乡是在哈坦。”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不想回去看看吗?”
“或许吧。”雨切回答得有些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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