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567章

思维便戛然中断。

如今醒来，守候在自己身旁的只剩下粉发魅魔，最终的结局便不言而喻。

当然，这并不影响“魅魔玛蒙”详略得当地向依诺卡阐明情况：

托妻子的福，她成功入主了魅魔的躯体；黑蝴蝶两度激发神性后，便再无一战之力，竭尽余力带着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灰蝴蝶逃向远方。

两位逆女发起的叛乱，在荒芜与狼藉中收场。

“原来如此。”

依诺卡安静地接受了现实，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语调里似乎带有淡淡嘲弄：

“看来你已经适应了新的躯壳，玛蒙。”

“嗯哼。魅魔的身体虽然孱弱了些，但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活力。”

李霏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道：“最多三年，我就能重返巅峰。”

“……你很乐观，这是个良好的开始。”

依诺卡端详着被年轻身体所影响的妻子，眸光有些飘忽。

“事实上，我们都低估了魅魔的潜能。况且……”

李霏站起身，单手捏着裙摆，原地转了个圈，嫣然一笑：“你不觉得，我又变得和年轻时一样美丽了么？”

她的长发在离心力作用下像花儿一样盛开，撑起太阳的明媚与月亮的浪漫；乌黑瞳孔里闪烁的两颗粉色桃心诡媚又妖冶。

“……”

依诺卡微微失神，镇定下来后又难以对焕然一新的妻子做出评价，只好以沉默相待。

“可惜呀，我苏醒时晚了一步，让她们逃掉了，错失神性。”

而李霏面露憾色，背负双手眺望远空：“我能感受得到，那缕神性与我很契合……可到头来，终究是有缘无分。”

“如果这副躯壳真像你所说的那么出色，下一次的迷雾纪元总能得到神性的。现在还是先养伤吧。”

依诺卡的态度却很平淡，不经意间便透露出莫大秘辛。

霎时间，李霏回想起新年来临之际，那场弥漫恩洛斯乃至诸天万界的大雾。

——原来迷雾纪元和神性有关……怪不得能让九天十地的无尽高位生灵共襄盛举。

李霏擦掉眼角流淌的血水，抱怨道：

“我现在可是序列6的小魅魔嗳，还是不要随便说这种小孩子不该知道的事情啦。”

“是我疏忽了。”

依诺卡眸光幽静，忽然问道：

“你还记得多少？”

“大约丢失了百分之九十的记忆。”

魅魔晃了晃尾巴，没心没肺道：“不过放心吧，我还记得咱们在白骨殿堂的婚礼，和当初的誓言。”

她顿了顿，灿灿一笑：“另外，这只魅魔和恩洛斯的那位黄金女士有旧……不，不止，她还认识许多大人物，隐藏得可真够深呀……啧，脑子有点乱。”

“等我消化完记忆，或许可以借此深入矮人皇庭，探寻咱们女儿的下落。”

“不急。”

灯神似乎陷入片刻恍惚，又好像没有，神态依旧古井无波，连李霏都看不出端倪。

——大概，蒙混过关了吧。

李霏这么想着，将茶道锁开启到极致，竭力管束自己的一言一行，将最细微的表情、眼神、语气乃至心跳和血流速度都掌控在内，以免漏出马脚。

显然，重情重义的长公主不忍将义母的死讯告知依诺卡，只好铤而走险，行偷梁换柱之事，拿出毕生茶艺亲自冒充玛蒙，陪伴她的发妻，以慰亡母在天之灵，可谓是孝心良苦，冰心玉壶。

并且这个行孝计划很有可行性。

一来，李霏已经通过【摄魂】获取了母亲支离破碎的记忆；二来，占据本就会导致女妖性情大变；三来，玛蒙的灵魂两度自斩，又被逆女补刀，本就会导致记忆出现大量空白。

这些都是对李霏有利的条件，能够降低扮演的难度，并把很多问题推卸到灵魂伤势上——尤其是后者，她老熟练了。

再加上精湛茶艺傍身，李霏有一定的把握在短时间内不被依诺卡识破真相，以玛蒙的身份与她相处。

当然，小棉袄就算再孝顺，也总要对自己的工作和家庭负责，还有孵蛋以及胎教的重任在身，所以只能陪伴依诺卡渡过最艰难的时期。

等什么时候取回亡母的遗物，她就可以深藏功与名，回到洛西布鲁克继续当一名忙里往外、粗茶淡饭的主妇了。

为此，李霏提议道：

“你也被神性伤到了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燃烧平原一定会非常混乱。”

“咱们不如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修生养息……等你伤势尽愈，我修复残魂，再考虑今后的打算。”

毫无疑问，小魅魔是有备而来。

要疗伤，就必然得用到一应药物，李霏就能顺理成章要回母亲的遗产，然后跑路。

“……”

依诺卡无声飞起，算是默许了这个提议。

“等等我呀。”

李霏连忙跟上——她两只翅膀不连贯地张开，起飞姿势略显笨拙，一副晕头转向的模样，在空中扑腾了两下才适应过来。

依诺卡停留在空中，眸中流淌的情绪变得清晰了些。

她已经有一个多世纪没见过瘟疫之主露出这般手忙脚乱的娇憨姿态了。

重又变得年轻的妻子像是一抹阳光，让冻结的心脏也有所松动。尽管冰层下的细小涟漪还不足以浮现到脸上，但依诺卡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忽视掉此刻来自心底的异样情绪。

于是灯神降落，用魔力卷着小魅魔，载她同行。

……

空间流淌的奇异声音灌入双耳，让小魅魔陷入一种翻着白眼的晕车状态。

等恍惚迷离的灵魂归位，李霏已经置身于熟悉的地方。

被摧毁的但丁。

烈日照耀过后，只余灰蒙蒙的烟雾笼罩天地，无序向四周扩散，像是无家可归的冤魂在游荡。

“朕的子民……”

魅魔大帝痛心疾首眺望着付之一炬的王都，呢喃低语。

而依诺卡抓起李霏的手腕，黑夜般的魔力蔓延，将彼此笼罩，随后飘向漫天烟尘，沿着滚烫废墟的缝隙不断深入。

很快，她们来到幽静逼仄的隧道。

熔炉暴君以身体为薪火，将但丁燃尽，可魔王寝宫深处的密道尚存，只是被烟雾所灌满，昏暗朦胧。

仿佛铺满干冰的长长石阶尽头，便是毒树生长之地，也曾发生过母女相认的感天动地场景。

她们一路向下，很快抵达熔炉域的真正核心。

此地已经面目全非，所有和毒树仪式有关的痕迹都被清理一空，显得空旷死寂；可淡淡雾霭也流淌到这里，雾中似回荡着暧昧不清的叹息。

“好好养伤吧。”

诡媚荡漾的云雾里，自诩为玛蒙的小魅魔摊开洁白掌心，又向依诺卡眨了眨眼，示意她将个人财物还给自己。

第四百九十三章 取而代之

“你不对劲。”

依诺卡飘来，明亮而深邃的眸光似乎有着洞穿人心的魔力。

“只是新的身躯需要磨合罢了。”

魅魔轻描淡写道：“过段时间就好了。”

依诺卡并不与她争辩，只是居高临下凝视她，像是要找出什么疑点来印证内心的直觉。

而凝视，永远带有不言而喻的意味。

被理想型人妻用专注的，凝沉的，不容抗拒的眸光从上向下凝视，对李霏太太而言和直接上手也没什么区别。

李霏偏过头，哼了一声：“依诺卡，不要以为我暂时虚弱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人妻外强中干的威胁，令更多回忆涌现于依诺卡心头。

毕竟每一个暮气沉沉的凉薄黄昏到来前，都经历过热情明媚的正午；只要蜿蜒发烫的汗水在泛红肌肤上流淌过，那么就算温度冷却，黏糊糊的触感也会萦绕不去——尤其是在夜晚来临的时候。

而眼前的这只魅魔，恰好被夜一般妩媚的连身袜包裹，肌肤也正好流烁着皎洁美好的月光。

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深处，旖旎星河旋转，细碎星光淋漓。

依诺卡忽然觉得，自己的婚姻似乎还能挽救一下。

于是她慢条斯理又不容抗拒地重复了遍自己的诺言：

“在你恢复前，我会照顾你。”

照顾这个词，很宽泛。

可以是无微不至地侍奉，或以此为名正当地剥夺其自由，执掌其财富，生杀予夺，无所不用其极。

“不要自视过高，依诺卡。”

铁骨铮铮小魅魔忍不住抗争起来：“对于灵魂的造诣，你远不如我。”

“关于这方面的超凡知识，你还记得多少？修复灵魂的秘术，你还能使用么？”

“完全没有遗忘呢，只要过一段时间，我就能……”

李霏比比划划，宛如毛发炸开的应激猫咪。

面对生性要强的倔强小魅魔，依诺卡并不呈口舌之利，只是吹出一口气。

迷迭香般的幽风飘来，李霏一个哆嗦，思绪恍惚，从尾椎到发丝儿都在颤栗。

【野性之息】，一种非常冷门的精神干涉类法术，效果是激发目标的天性；可在女妖族群中，这门法术却成了十分基础且常见的诊察手段，可以直观清晰地判断出族人在占据新躯壳后的精神状态。

如果受到的影响比较小，那说明灵魂驾驭了躯体，状态良好；但倘若影响很大，那情况就不容乐观了，得做好随时脱离的准备，以免沦为灵魂被躯体本能所支配的怪物。

“……”

依诺卡低头看了眼被灌满的高跟鞋，眸光有些严肃。

情况，远比想象中严重。

她没想到，区区序列6的魅魔，居然能将曾经万空埋骨地的霸主污染侵蚀到这种程度。

如果不出手干涉的话……等病情继续恶化，和被感染魔女病又有什么区别？

而魅魔还没从天性释放状态中恢复过来，她气喘吁吁，媚眼如丝，瞳孔中两枚桃心闪烁着摄人心魄的粉色光泽：

“到、到此为止了么？真是杂鱼呢……”

“跟你结婚，和守活寡有什么两样。”

“只怪我命苦，虚度大好年华……”

听着魅魔的絮叨，依诺卡有些错愕。

她明白，中了野性之息，就很容易松懈心防，口无遮拦；很多女妖家庭就是因此而破碎的。

这就意味着，要么就是小魅魔将类似的话烙在了心底，才出口成章；要么，就是玛蒙在吐露心声。

至于哪一个选项是错误的、荒唐的、该被排除的，实在太简单不过了。

“原来你一直在责怪我。”

内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依诺卡不禁开始反思。

当初女儿失踪后，她确实把太多精力花费在了寻找女儿上，忽视了眼前人。

玛蒙……是因为这样才心灰意冷，并选择占据暴食的炎魔做为报复么？

——不可能，玛蒙不可能幼稚到这种程度，为了赌气而自毁道途。

——但这……或许是让天平倾斜的最后一颗砝码，促使玛蒙夺舍炎魔的一个诱因。

——所以婚姻的失败，我也有一定的责任，不可推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