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你的三次人情已经还清了。”
“是的。”爱莎夫人的声音中多了名为歉意的味道,“十分抱歉,十分抱歉!”
“不,你做的很好。”李林意味深长地说道,“请加大力度,打在我胸上吧。”
似是感觉到了爱莎夫人的震惊和茫然,有些焦急的李林震声催促:“搞快点!”
419 第四印记
在其他弑神者和以御老公为首的不从之神们眼中,爱莎夫人是以强运著称的弑神者。
而在潘多拉的眼中,最初的爱莎夫人......确实如此。
以正常的时间线来计算,爱莎夫人成为弑神者已经超过一百五十年,尽管她总是自称自己才十七岁。
然而在李林的眼中,爱莎夫人身上的时间线已经错乱到像是一团又一团缠绕在一起的发辫,难以言喻的色彩斑块混同在一起,形成了一件披在她身上的半透明斗篷。
这位时线逆行者的真正年龄,恐怕已经在一次次的溯回中长达数千年之久。
现存的弑神者中,唯有爱莎夫人最接近长生者的定义——一次又一次的溯回,令她占据的时间长度前所未有地长,存在的形式也前所未有地宽。
哪怕她的本意并非如此,但事实便是如此吊诡,无法形容的强运推动着她,身不由己地穿行在不同的时空中,为过去埋下一个又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甚了解的道标。
有些“道标”被历史的修正力抹去,有些被同等级的存在发现,取代或者改写。
但大部分的道标终究存留了下来,成为一块又一块留在世界身上千头万绪的伤疤。
“所以我要你送我,回去到最早的历史开端——比现存的弑神者更早,比不从之神也更早,比最后之王更早,跨过这段混乱的历史,回到青史正确的时间。”
李林对眼前面容模糊不清的爱莎夫人说道:“以拾滩鸦的尊名为契约。”
“以辖无主之神的名义,我会将你送往历史的发端。”
爱莎夫人伸出手指,随后无明的火从她的手指末端升起,那一件光影错乱的斗篷宛如翅膀般扬起,铺天盖地的向李林盖来。
风从未来而起,吹向过去的时代。
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褪色、倒退、抽离成抽象的幻景,光怪陆离如同水面上的阳光。
——权能【妖精境的通廊·Beyond the Timeless Horizon】。
时间就像是干涸的海,而现在这些由无数现实和非现实事物组成的海潮,正在冲刷着李林的脚踝。
他曾经经历过一次时间溯回旅行,那时他占据了稻妻五百年的历史,以神樱树的躯壳勾连了整个稻妻列岛的地脉,获得了五百年的“长度”。
而现在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拓宽。
数千年乃至数万年的时间里,他并非是连贯存在的,而是以不同时代中的不同形象出现。
李林既是活在十九世纪的绅士,也是十七世纪纵横大西洋的海盗,他的意识在十五世纪的法国宫廷间流转,随后在十三世纪的苏格兰湖边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在楼观道无穷的云雾中吞下名为辽丹的灵药,他在草原和大漠间被汉室的少年飞将军砍下头颅,他在滚滚的长河边看着袭来的胡人纵身一跃,他在赤壁焚烧天空的烈火中变成灰烬。
随后他的意识跨过了公元的界线,他随着伯利恒之星一起从空寂可怖的宇宙中落下,然后砸在王莽的大军中。
现实和非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李林拿起了正法之战中射杀持国百子的弓箭,他看见黑天在自己的面前展露宇宙般的形体。
李林在诸神黄昏中张开了自己的双翼,他大口吞食着世界树的根须,翅膀上挂满死去的神明和英雄的头颅。
他看见自己在鹿台的大火中张开双臂坠落,看见漫天的星辰都在旋转着落进火色里,烧成一片闪光的白色。
李林跨过了八千年的人类历史。
但是他还在逆行。
八千年的人类历史发端于一场长夜,长夜终结于野火边,跪在泥土里吃东西的人类用燧石敲打出火星的那一刻。
李林毫不犹豫地投向了那一片混沌的永夜里。
于是,又过了一万二千年。
混沌而愚蠢的巨物活动在那个年代里,那是它们尚被称为“神”的时代,而李林的意识就像是一片随时会翻转的舢板,艰难而坚决地向着神代的开端探去。
然后,他触及了终点。
......
空旷的宇宙中无数时光的残片、巨大的星际战舰与宏伟的古旧城堡,正如河流般向着四面八方流淌,群星的轨迹像是飞沫,包裹着这些宇宙中的孤岛。
在螺旋收缩的空间结构中,构成时间本身的线条闪耀,起伏不定。
然而在此处,李林也没有丝毫停留。
推动他前行的那种力量,早在八千年人类历史的尽头燃烧殆尽,而此后的一万二千年的黑暗年代,是全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独自走完。
而现在,在时间不存在,空间也不存在的奇点处,他还能继续走下去么?
“可以。”
李林就像往日一样伸出双手,按在眼前无始无终的虚空上。
“我会在这里铸一条路,造一扇门出来。”
首先,是名为“惊神”的撬棍。
撬棍抽打在眼前的虚无里,绽放出璀璨的火星,火星一跳跃出来,就燃烧成一条被微弱火光照亮的路。
然后,是名为“悲叹”的长枪。
长枪被李林握住,向着远方掷去,就像是一颗流星般不复还,悬在他的头顶。
接着,是名为“心悦”的长剑。
七支剑在面前永无尽头的长路上画了一扇门,门框的边缘后透露出隐约的光。
李林伸手按向自己的胸口,刺入皮肤,穿过骨骼,捏住了自己的心脏。
那里有一颗岩神的心脏,曾经属于天理王座下的岩王帝君,现在属于亚伯拉罕·李林。
随后他抬起手,伸向自己的脊柱,指甲穿破皮肉,握住了脊柱的第三节。
李林感受着那股好像要令他眼珠掉出眼眶的痛苦,深呼吸。
他折断了自己的脊柱,将它从自己的身躯中抽出。
然后掐断了链接这颗心脏的血管,将心脏扯出自己的胸膛。
前所未有的大火从指缝间升起,将那颗宛如国际象棋中战车的金色心脏和脊柱一同铸合,形成一根金色的事物。
这是一根宛如古画中长锏的事物,却介乎金属和玉石的性质之间,繁复的金色纹路从根部直达末端。
——【九思鞭】。
李林将这根长鞭捅进门的锁栓里,充作钥匙。
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没有因为失去脊柱而倒伏在地上——第四印记支撑起了他空洞的皮囊,令他还有余力做下一件事。
420 李林死了
铸的道途与其他有所不同,他们追奉力量,追奉某种强大到足以将自己改变的欲求。
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胃口极大的欲望指向的是司辰中的白日铸炉和狮子匠。前者胃口灼热且欲望惊人,常常谋求将事物改变;后者铸造出怪物,寻求将自身筋骨重铸的勇武。
领域中有铸的司辰,并不止白日铸炉和狮子匠,但是弧月和昕旦的侧重点稍有不同,祂们所执掌的法则更贴近于技巧和转换。
尽管在铸的领域中,转换和技巧同样重要,但就像是启之领域中,拾滩鸦总是让位于蚁母、弧月和双角斧一样,在铸之领域中,祂们总让位于独具匠心、残酷无情的白日铸炉。
是故所有的铸相门徒,都爱好空手塑形胜过使用工具,他们在触碰火焰后并不会被焚毁,而是像是龙一样和火焰共存。
所以铸之长生者要比其他的长生者更加高傲,他们认为自己的生命形式是比其他长生者更加完美。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的铸相超凡者,都对传世奇物并不感冒,毕竟他们为了追奉力量,势必要毁坏一件又一件传世奇物,将其锻入自己的身躯中。
从他们得到第三印记,解开雄鹿之门的谜语,见到真正的漫宿起,他们即已经不算是凡人了——通晓者的灵性开始反哺他们的身躯,这时他们所追奉的欲望真正地开始影响到现实。
从第三印记起,每一重下一印记的获得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因为超凡者在道途上的上升,也意味着他们和辉光的不断接近。
譬如灯之道途的第四、第五、第六印记,超凡者会变得前所未有地好奇,他们逐渐会变得不仁,充满冰冷的理性,同时需要饮下他人的灵性和精神,将他们的智慧吞吃殆尽,作为自己灵躯壮大的资粮。
譬如杯之道途的第四、第五、第六印记,就需要吞吃他人的血骨肉,以满足被赤杯触碰后的饥渴,他人的血肉将会抑制他们身躯的干燥,同时促进身躯的异化。最终赤杯的长生者将会在飞升的时候诞下新的自我。
压抑自己的欲求,并不能令超凡者厚积薄发,相反这么做会让他们距离辉光越来越远,表现在他们身上,就是印记的退却,密传的遗忘,以及漫宿的排斥。
铸之道途的好处在于只要一刻不停地用火点燃自己,令自己在火中不断地毁坏和重铸,就能抵达下一个完美的境界,但李林的道途很明显和一般的铸之门徒又有极大的不同。
他的身上同时具备了三种不同的飞升道途。
其一是最基本的“白日铸炉”,即令自身在火焰中不断地毁坏和重铸,最后投入锤炼场的火中,在那里将自己铸成一件完美无瑕的工具。
其二是一直以来帮助甚多的“双角斧”,作为过去的钥匙猎人,李林在启相上具有得天独厚的禀赋,而双角斧的意义在于“起源和终结”,换而言之就是分割旧我和新我。
只要李林愿意将他的那些面相全部割舍,就能立地成为长生者,甚至双角斧的具名者。
其三则是相当没有存在感,却宛如宿命般纠缠不清的“燧石”,李林背负了祂的天命,但这条道路也是最混乱不清的,甚至可以说毫无希望。
因为燧石的天命藏在源石中,所以矿石病愈是恶化,在燧石的道途上便愈是精深,直到取代遍布泰拉的源石意志。
但那不是现在的李林能够承负得起的,最起码要等他跃升成为长生者后,才有可能背负得起整个泰拉大地。
每一条道途都是不折不扣的单行道,这就好像你在同时讨好三个富婆一样,刷了前者的好感度,后者便会吃醋掉好感度......
所以李林的选择是他全部要。
从代表了源石技艺的撬棍“惊神”开始,到象征炼金术的长枪“悲叹”,再到代表了元素技术和魔神权能的救人剑“心悦”,一直到刚才代表尘世执政权能的长鞭“九思”......每一次的铸造都意味着李林将一部分的旧我割舍出去,却又将它们重新锻进自己的身躯里。
这世上或许会有那种为了回家不择手段,甚至舍弃一切感情不做人的“智者”,但李林从来不愿做智者。
“所以接下来......”
李林快意地想着,并掌成刀,从自己的大腿根部划过,在喷涌的炽热血液中,两条腿坠落下来。
失去双腿的李林在地上爬了几步,将双腿抱在自己的怀里。
“铸造开始!”
这一次铸造的对象,是他的双腿,和所有死在他手中的不从之神的遗骸,自然也包括了那些不从之神的权能。
血色的太阳开始逐渐西沉,在地平线的远端发出最后的微弱光芒。这是一种不似火焰的光,却因此令李林身周的火焰亮色更有层次,也令他本人不似真实,仿佛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的牺牲自我的君王一般。
在无人企及的时间发端,李林怀抱着的双腿开始融化,抽长,弯曲——不是像九思鞭那样的软状武器,而是坚硬的弧度。
就像是弓和箭。
失去双腿的李林快活地举起怀中的彤弓素缯,仿佛只要看着这对弓箭,就完全忘却了世间的一切忧愁一样。
【无忧】
【三阶铸相奇物。】
【特性:无怖。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此物在铸造时,因铸造者忘却了自己的忧虑得以成就,让我们没有挂虑地射出箭矢吧,从现在开始忘却自己的心跳和表皮。当此箭命中时,将会消弭一定范围内的影响。】
【特性:彤弓。它能射出的并非只有箭矢。】
【此物曾一度用于划分昼夜的边际,它所能射出的事物比你想象的更广泛。】
【特性:素缯。它能命中的并非只有目标。】
【此物曾一度用于框定国土的疆域,它所能命中的事物比你想象的更深刻。】
【特性:夺日。哪怕是太阳也能被射落,尽管射伤它的箭矢不知落向何方。】
【你所射出的箭总会追逐着光,但记得不要射出最后一支箭。】
【描述:某位皇帝以至忧愁的事物锻铸出它的形体。忧虑因未起的风暴而生,谁人的箭矢始终指向太阳?】
李林将代表了第五印记的【无忧弓】放下,随后似笑非笑地伸手抓向了自己的头发。
“接下来,就是第六印记了。”
他自言自语着,右手一使劲,将连接着无形脊柱的脑袋折了下来!
大概是身体强度远超过去的缘故,李林并没有立刻扯下自己的脑袋,脖颈上还有些许皮肉连着。
在头颅脱离身躯的一瞬间,李林如遭雷击般抽搐了一下,随后从腔子里喷出一大股血柱。
他摇晃着倒了下去。
半个脑袋像是破损的水袋般垂在边上。
亚伯拉罕·李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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