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这样流血,人不会失血过多而亡,但是有可能累死。
【这是在封印。】
一个念头从李林的胸口升起,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念头,而是“长生者”的认知,不仅如此,李林还从中感受到一种鄙夷、轻视的态度,随后又一句话出现。
【保存术。】
九大学识中的保存术由【底格里斯授业座】传授,它能够无差别地弥合一切让人出入的洞口,无论那是蛇还是蠕虫,或者是从漫宿中降下的灵体,这种仪式从石源神还在的时候便流传下来,而保存术就是诸如此类技艺的集合。
这位长生者对于这种堪称矫枉过正的仪式相当反感,于是他离开了。
紧接着是一片混沌的深黑——长生者似乎在海面上漂流了很久很久,直到一段漫长的时间后他才踏上陆地。
【二十年。】
又一个念头从李林的胸口处升起,他在混沌一片的海面上行船了二十年,才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眼前画面重又亮起,一个看不清长相的老印加人坐在面前,将手里塞满了致幻药物的玉米烟斗在火上点燃,深青色的烟气嗤地一声炸开,将长生者和老印加人的身躯全部包裹进去,浓重的烟气里,长生者的意识放松下来。
这些特制的茄叶不能让长生者产生生命危险,但是对于感官明锐的长生者来说,算是一种极佳的官能刺激,能够让长生者饥渴的欲望得到暂时的替代性满足。
老印加人开始说话。
他的嗓音很奇异,像是一种慵懒的嘶鸣,令人听了不禁还想听。
他说:“当帕查玛玛从地底出来的时候,世界就开始震动了,因为那龙是托着大地的柱,这龙永远存在,玉米就在她的背上长出来,因为这龙,大地上的动物和人才能活,这龙就叫帕查玛玛,她的儿子是太阳因帝,女儿就是月亮基利亚。”
“这龙就是地震,就是地的母亲,人得祭祀她一千件衣服,一百颗心脏和十头羊驼,用火在地里焚烧,又要将灰洒在沟壑里。”
“不然帕查玛玛就发怒,她要毁灭一千又一百个城邦,将祭司和战士们全部埋死,她要掀起地震,将田烧成灰倒在湖里,要叫太阳也无光。”
“因为怠慢龙的后果是可怕的。”
“帕查玛玛在地里游的时候,你就要观察,看她是纵游还是横游。如果是纵,你就不能横着走,如果是横,你便不能直着行,因为帕查玛玛是好发火的。”
“帕查玛玛是维系地的龙,她捆绑着大地就像是战士用绳索捆住头颅,祭祀用头发束住骨笛一样。”
“地里是有水在流的,帕查玛玛就在那里游,你不能跨过那些水,也不能越过那水波。要是阻碍了水在流,帕查玛玛就发怒。”
“地里是有创口的,帕查玛玛就在那里走,你得细细看大地上的疤,不能去触碰,要是撕开了那旧伤,帕查玛玛就发火。”
“地里有帕查玛玛在钻,人就不能挡帕查玛玛的路。谁要是挡着她的路,帕查玛玛就生气。”
老印加人的声音像是一阵混着烟气的风,长生者的感觉像是飞上了天,他的目光从高空看向大地,看向这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大地,从远处闪着太阳光的金字塔,到散发花蜜香味的湖中神殿,再到城市中心那升起的烟柱。
长生者越升越高。
当他的视角继续拔高,即将触及太阳暴烈的辉光时,他终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因为大地是有弧度的,地平线的边际微微弯曲,像是一个圆润的弧形。
【大地怎么会是圆的?】
一个疑惑的念头从长生者的胸口跳出。
——天上的太阳尚未分裂,大地和海洋平坦无垠。在这个时候,大地是平的,才是确凿无疑的真理。
随后他意识到了老印加人说的话,他看见了“帕查玛玛”。
李林也看见了。
他的视角在这一刻超拔出了长生者的躯壳,从更高的尺度看向地面。
那些繁华的城市、还有璀璨的湖泊和郁郁葱葱的森林,以及建立在湖面上反射在太阳光的金字塔,以及在行道上行走的人们,以及更遥远的其他城邦......数之不尽的生物和非生物,它们正坐落在一片弧形的“大地”上。
这一片弧形的大地,就是帕查玛玛。
或者说,按照太阳分裂后的后世地图来看,帕查玛玛,就是整个南美洲。
它正蜷缩着,沉睡在无边的海洋里。
——世界上最大的蠕虫,正在做梦。
456 你说机械做的蠕虫会梦到电子蝴蝶吗
似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高处看它。
帕查玛玛动了一下。
真的只是动了“一下”,于是从巴西高原的内布里那山,直到郁郁葱葱的亚马逊森林就颤抖了一下,距离不知多高多远的距离,李林都能通过长生者的视角,看见大地上的事物像是跳了起来。
【大地震。】
一个念头从战栗的长生者胸口跳出来,他几乎要惊骇到清醒过来,然而他已经看见了帕查玛玛,所以帕查玛玛也看见了他。长生者只能颤抖着保持着和太阳肩并肩的视角,看着秘鲁和巴西的海岸线开始波动,随后磅礴的云从里约热内卢的海岸升起,卷向阿根廷的山脉。
不,那不是云,而是海水。
帕查玛玛,或者说南美洲动了一下,导致原本的海岸线产生了变化,而引发的连锁反应则牵一发动全身。
数千万亿吨的海水被帕查玛玛的尾巴扫动,在半空中便成了滂沱的雨。
李林感到长生者内心油然而生的恐惧,以及心态逐渐发生的变化——这些变化过去曾发生在不知名的长生者身上,现在这份颤栗的回忆通过长生者的残片传递给了李林。
哪怕历经千百年的时间,长生者的恐惧依然像是梦魇一样缠绕着他,直到他失落也不放过,这份对蠕虫的恐惧一直深深地刻在了长生者的骨血里。
四周的环境暗了下来,天空中的骄阳辉光也变得忽明忽暗,就像是接触不良的电灯,满天的星辰都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像是在笑。
【看啊,看啊,又一个可怜人呐。】
【错了,错了,依我看是有缘人才对咧。】
【实有慧根: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善哉善哉。】
【这个人资质不错,要我看再等个一百年......不,五百年就够了。】
【我实在的告诉你们:你们的装饰不该是外面的发型、金饰、或衣服的装束,而应是那藏于内心,基于不朽的温柔,和宁静心神的人格,这在天主前才是宝贵的。】
千千万万个不同的声音在长生者的耳边回绕着,就像是千千万万道风回旋着,眼前的景象也回旋着融在一起,就像是一团被粗鲁泼在一起的油漆。满天的星辰们不再笑了,他们安静下来,看着长生者,或者说长生者背后的李林,一张又一张千篇一律的脸惨白的像纸。
那些脸越来越近。
一声惨叫从胸膛中迸发出来,长生者挥散了眼前浮浮沉沉的青色烟气,癫狂地冲出幻象,手掌掐住印加老人的脖颈,嘎巴一声把他的头颅连着脊柱从身体里拔出来。
印加老人的脸上带着迷醉的笑意,他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像是被砍下脑袋的鱼。
长生者突然觉得很饿。
【我饿了。】
他呆滞地说道,然后将饥渴的目光投向了地上和手中的两半人。
长生者张开了涎水直流的嘴,一口咬在了印加老人的头顶,老人的头皮有些臭,里面甚至还有一些没洗干净的头皮垢,但这不重要。
锐利的指甲划过头皮,手掌一捋就将上面的头发烫了个干净,长生者将枯皱的头皮塞进嘴里咀嚼着,木然地垂下眼睛,扑向那个连着脊椎的头颅。
头盖骨被长生者用拳头敲开,他就像是吃罐头一样按着眼眶的位置,用嘴吸里面的脑浆,人的大脑很大,长生者很满足。
但这还不够,长生者用指甲扣了扣空空如也的老人头颅,将里面最后一点黏在头骨壁上的东西刮了下来吃掉。
紧接着他把老人的腔子也吃空了,剩下一堆骨头。
长生者升起一堆火,把老人的骨头放在里面烧,大火烧了二十个昼夜,只剩下一团白色的灰。
他用手剥开火的余烬,将这一把灰放在手心里舔舐干净。
这时一个东西从阴影里走了过来——说是走或许不太确切,甚至李林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人,因为他的样子就像是一条直立起来的软体动物,他移动过来的方式也不像是走,而是类似用下体游动。
长生者没有抬起头,所以李林也不知道这东西的长相。
那个东西笑了一下。
【你和我原来并无区别,身为高贵的造物,贪恋地上的乳汁,变成了这个模样。】
【像你这样的祭司,放在过去是要被丢进火坑里的。】
那个东西从背后拿出了一个锅,锅中冒出热气腾腾,长生者接过了锅,将它打开,里面有一个载浮载沉的人头,细细碎碎的玉米飘在上面。
这个人头和印加老人有些相像,只是比他更年轻,应该是他的儿子。
【理发师的儿子进行了一次谋杀,现在我们正是在复刻这桩历史上有名的罪行,这就是仪式本身了。】
【祭司的儿子是高贵的,他同样继承了他父亲的血和知识,所以要得到完整的学识,就只有用这种仪式了。】
被蒸熟的人头散发着异样的味道,然而长生者却活动了一下喉头。
这是一种特权——就像是祭祀完成后,参与祭祀的王和祭司能够分享剩下的祭品一样,这是在分享神灵的恩赐。
不光是分享祭品的祭司,就连被蒸煮献祭的对象也是如此:不是勇猛的战士、或是智慧的贤者,他的心脏就没有被黑曜石刀剖开的资格,他的头颅就不能被烹煮,就没有资格和玉米一起同煮。
【吃了他,你就是我们的下一个管理员了。】
......
李林睁开眼睛,面无表情。
他砸了咂嘴:“一般。”
人肉并不好吃,不然人们就不会想方设法去驯化猪羊牛去吃了。
李林能说出这个感想,自然是因为他也吃过,只不过吃的不是别人的肉,而是他自己的。
纯属好奇。
至于这个长生者......他一开始只是为了传承“知识”,因为【吸器】的知识是被记录在大脑和心脏里的,所以下一个学者想要掌握知识,就必须要完完整整地吃掉上一个继承知识的人。
只不过后来长生者吃嗨了——长生者因欲望而得到承认,因远超常人的欲求而飞升,所以他们欲壑难填更甚凡人。
所谓的长生者,他们的欲望和胃口,只会令有朽者们感到陌生和惊恐。
当然这位不知名的长生者下场也不是太好:他的残片会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他就像上一个被吃掉的印加人一样,也被人分而食之了。
李林摇了摇头,把那些不快的记忆甩出去,看向墨绿色桌面。
【你已得到伟大之术:蠕虫学的断章。】
【你已被帕查玛玛注视!】
【你正身处无形的塞拉皮雍中,帕查玛玛没能看见你!】
【当前学识可被编纂为密传,请为其命名。】
李林垂下眼,明白了密传和伟大之术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沟壑,毕竟伟大之术是知识,而知识自有其力量。
毕竟密传和伟大之术实际上都是知识,它们的区别就好像是每一篇密传都是单独的学科论文,而伟大之术则是独立的学科大类,就像是物理学、汉语言和法学一样。
等等,好像清算人是在用伟大之术中的【静默术】......替代思考一下,清算人们岂不就像是在用高等数学杀人?
对了,还有帕查玛玛......
李林一边把这份密传命名为【地震术】,一边心里发狠,等待你醒过来找我麻烦,不如等老子从漫宿里飞升回来。
等成为长生者了,就去找个世界来锻进惊神,然后砸在帕查玛玛身上!
“等我出关,就把你们全杀了。”李林咬牙切齿,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威胁他。
等我打完副本,第一个就打你。
请假,生病了
昨天半夜气温骤降,感冒了,鼻塞很严重,鼻涕流个不停,脑子昏昏沉沉地写不出东西,请一天假。
昨天发现一本从道诡异仙归来的路明非,真的癫到我乐了,话说现在路明非的数量已经多到可以自证传说多元了罢......某种意义商来说也可以算是无尽战神。
妈的,真叫人手痒难耐。让我忍不住动笔欲望吔!
457 如果每天睡到中午再起,就能省下一顿饭钱
但话虽如此,却不可贸然而行。
这里的贸然而行指的是李林控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双手,不去试图想象着帕查玛玛那黑暗光滑的身体,不时蜷曲舒张的无数触须,以及那庞大邪异的滑腻模样。
不然他怕自己忍不住冲一发。
将注意力从蠕虫移到蠕虫学中的地震术上,李林发现了些异常:蠕虫学似乎并不只是禁忌的知识——它的目的就是通过描述那些禁忌反常的现象,以这种反面教材来告知学习者远离危险。
蠕虫学的本意是好的,但学习它的学者们并不这么认为,就好像人类幼崽总会忍不住用鞭炮炸茅坑,用手去捏狗屎,用火去烧裤裆,以及在爸爸修灯泡的时候摇晃梯子,哪怕事后会被父母追着打,但孩子们通过这种方式学习永远是反方向。
下一次他们还会用鞭炮疯狂炸茅坑,用手疯狂捏狗屎,用火疯狂烧裤裆,以及乘爸爸修灯泡的时候疯狂摇晃梯子——别以为人类幼崽不会记仇。
所以掌握蠕虫学的学者们也是如此,他们都是潜在的癫子,很难说这不是受到蠕虫学有关知识的影响。
知识自有其力量,所以愈是研究那些知识,便愈是偏向那些知识渴望将他们塑形的模样。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满腹经纶的博学者,会比一字不识的文盲更危险——因为当他们认识到这个概念后,他们将会瞬间被攫住,随后堕入比死亡还要更死的境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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