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例如“日记作者”拉尔斯,“玫瑰女巫”菲奥娜,圣勒庇爵这种因为追奉启明,飞升为璨光者的长生者,在他们的眼中,时空呈现出一种如同镜面的断片,要他们从中取出一小片,并不会比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取出一封文件更难。
如果是像韦兰上尉,波辛德的霍克博尔德这种投身熔炉与火,因追奉力量而谋求改变的炽热者,于他们的眼中,历史就像是一截连续性的金属管,不仅能够触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改变。
至于未曾穿过辉光与顶点之门,直接飞入林地的有翼生物,蛾之长生者们......时间在他们的复眼中呈现出万花筒般的瑰丽模样,而他们则是趴伏在时间根末处向上啃咬的虫豸。
长生者的欲望远胜于有朽者,他们的感官也完全因蜕变而不同,在漫长的时间里,他们的生死观也变得大为不同,因他们所接受的“真理”不同,他们所展露出的神性真身也截然不同。
这就是为何,历史上少有直接登神,一步登天的例子。
因为贸然地被司辰提拔,接受到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神智”、“真理”,是会因为疯狂而自我崩解的。
而这样的疯人,通常是蠕虫的寄生对象之一。
所以信奉蚁母的信徒会通过一系列被称为“苦修道”的形式,在自身上洞开可怖的伤口;信奉上校的士兵们要在密闭的房间里用布蒙住双眼,在身上刻下永不背叛的疤痕誓言;追奉轰雷之皮的信徒会进行狂热的舞蹈和鼓乐,以取悦这位司辰;信仰守夜人·瞳中扉的信徒们会不断地攫取知识......
在东方,不是也有打坐、辟谷、服气、运转河车之类的修行么?
这些行为的本质,是通过仪式和修行,令自己的身心更贴近对应的神性和辉光,从而为接下来的转变和飞升做好铺垫。
这在翠仙圃,又被称为“筑基”。
维尔汀的本质是如此的不同,她天生如此,所以没有必要再进行一次蜕变和升华。
换而言之,已飞升者,要么升得更高;要么先打回原籍降生一次,再进行飞升。
基金会对她所做的那些,就相当于是一次“不完全的降生”,将蠕虫这个“悖论”卡在了另一个悖论里。
所以维尔汀先前的定位很尴尬:再往上一点,她就能像其他蠕虫一样,在醒时世界兴风作浪;再往下一点,她就像普通人一样纯属自娱自乐,也没什么追求,等到死了用泥土填满口腔,往虚界一躺就完事了。但她就是上不去,下不来,卡在那里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浪游旅人的评价确实没问题,基金会那群人确实是搞出了个“悖论中的悖论”来,相当于给蠕虫套上了套马杆。
这甚至是值得司辰去学习的操作,这样司辰们就能够控制一批蠕虫去打另一批蠕虫了。
而浪游旅人所做的事情,实际上可以归纳为两个步骤——“解放”、“赐名”。
——“解放”的本质,是为维尔汀解开束缚她自己的“降生悖论”。
——“赐名”的真意,是为维尔汀再度戴上名为“长生者”的冠冕,为“不定形的悖论”确定意义。
而现在维尔汀还没有适应长生者特有的感官,所以她并不知道,在那层灰色的帷幕外,自己正在被李林带头围观研究的事。
......
将时间倒回五分钟之前,浪游旅人结束了和李林的对谈后,将他顺手送回了燃烧的城市中心。
司辰对正在交战的长生者们并不在意,就算这三个铸之长生者里只有一个是正常的,也只是让浪游旅人多看一眼的程度。
包括年在内,谁都不知道一位司辰悄然来过又离开,似乎只是火焰一个闪烁的瞬间,只有三人的战场里就悄无声息地多出了第四个人。
大概是浪游旅人的恶趣味,李林出现的位置,恰好是那位吞吃了自己子嗣的天孽者,波辛德的霍克博尔德背后,距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李林出现的一瞬间,年就把握住了这个时机。仿佛天崩地灭般的轰鸣从四方而来,随后赤红色的不祥火光在空中掀起毁灭的浪潮,火光瞬间带来了巨大的热量,宛如太阳般的恐怖温度瞬息而至!
“量子二踢脚”被点燃了。
这位穿着尖头军靴,军装外还披着浮夸大氅的天孽长生者迅速意识到了“异数”的产生。
在同一瞬间内,霍克博尔德嘴唇上那两撇如刀刃一样的胡子轻轻颤动,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做出了决定。
——硬抗身后的一记偷袭,然后将那个偷袭者一起拖进年的AOE里!
正常情况下,被偷袭者应该会立刻回过身来,反击偷袭者,这是受袭者的本能。
而训练有素的老兵则会压抑住这种本能,强迫自己去面对威胁更大的正面攻击,这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毕竟,如果这个偷袭者真的有绝对的把握重创长生者,先前有太多的机会了,他现在动手,就意味着在平时他并没有把握伤到长生者。
然而作为高傲的铸之长生者,霍克博尔德在这个基础上做出了更加激进的决断,那就是拖着偷袭者一起冲进爆炸里!
铸之长生者虽然在战场上,稍稍逊色于将自身化作武器的刃之长生者们,但却拥有着远超其他准则的武力,以及极强的适应环境能力,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高傲会让炽热者习惯于一脚踩进那些看起来相当显眼的陷阱里,他们将会更受到刃之司辰的宠爱也说不定。
他们的高傲远胜于人类,更近于巨龙。
那几可被称之为自负的情感,令霍克博尔德连头也不回,而是嘴唇翕动,为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的增益,凝视着天空中降下的烈火。
同时他伸出了手掌,准备在遭受到袭击的一瞬间就抓住袭击者。
下一瞬间,预料之中的袭击如期而至。
霍克博尔德的脸上还残留着难以言喻的高傲表情,接着在远处韦兰上尉的震惊注视中,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
在他背后,李林缓缓将撬棍放回原位,大放厥词。
“怎么会有人蠢到一动不动让我敲啊?”
488 中国有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韦兰上尉立刻选择了撤退。
能够一击击倒霍克博尔德,连神性真身都还没来得及放出来,就将其打入昏迷状态......这种程度的攻击,好比是有人当着你面,徒手一拳打出了简并态物质一样惊悚。
何止是匪夷所思?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会儿如果韦兰上尉是那群璨光者,说不定他还会因为好奇多留一会,在搞清楚大概情况后再行撤退。
然而作为在狮子匠和白日铸炉麾下打过许多场大仗的前朝老兵,韦兰上尉迅速尊崇了自己的本能,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同时,一边在附近空间布置出一重重的炽热火墙,一边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以渊深曼达安语庄严宣告。
【吾之真理,如此伟力,不言而明——其目如火,其心如炭,其身如钢。】
【炉火炽盛,烈火升腾。愈烈愈高,如我重生。】
【吾乃“上尉”!】
在宣告其尊名的一瞬间,韦兰上尉展开了一直以来都没有解放的神性真身。
韦兰上尉那坚忍不拔而又古板威严的面容,一瞬间被橘红色的火焰覆盖,变得模糊不清,他仿佛一团巨大的火焰般迅速膨胀,几乎可以和显露龙种真身的年相提并论。
他的面容是一团时时刻刻在变形的烈火,而一顶宛如橄榄枝编织成的银色冠冕正悬在他的头顶,在这冠冕的四周,旋转着一圈金红色的火轮。
在火轮的边缘,有一些细碎的文字,这些文字在烈火的照耀下显露出不逊色于阳光的辉煌色彩。
四条粗壮的臂膀从虚空中伸出,一只手拦在韦兰上尉身前,掌心向外,表示勇气;一只手曲起高举过头握拳,表示决心。
第二对手臂要比第一对更长,左手持握着一把没有尽头的纤长军刀,象征战争;右手则握着一把看上去极为粗犷的锤子,象征重铸。
在人形的半身之下,则是非人的躯壳。
那是身披青灰色甲胄,生有两对粗壮腿足的巨龙半身,而自巨龙半身背后延伸出现的,则是向着两侧张开,几乎和烈火融为一体的巨大双翅。
——双翅的表面浮动着一层闪烁着辉煌颜色的火焰,每一朵火焰之间都在互相碰撞、摩擦,这种既为整体,又为个体的对立差异感,带给注视者一种极为怪诞的感觉。
这些火焰有时汇入到旋转的火轮中,有时却又保持着难以察觉的静止,形成了极为突兀的矛盾感受。
——烈火之貌;戴冠之辉煌大轮;象征了“勇气”、“决心”、“战争”、“重铸”的四臂;人面的炽火大龙;宛如军队般不休运动和无限静止的烈火......
这就是韦兰上尉数百年来,对于“力量”、“铸造”、“战争”三大真理的理解,并将其在神性真身上表露出来,就是那些环绕在火轮边缘,周而复始旋转的细碎文字,除了韦兰上尉自身以外再无人能够解读的文字。
本应如此,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李林的话。
在墨绿色桌面提供的无缝翻译,以及建立在伐诃语语法高屋建瓴的解读下,李林一眼就看穿了那些辉煌文字的本质。
——这些文字,实际上就是韦兰上尉数百年来每时每刻的“日记”而已。
这也是为何韦兰上尉一直不愿意展露神性真身:一方面,在双方神性真身的对撞下,相当于每时每刻双方持有的“真理”都在进行辩驳,一旦落败,便意味着遭受重创;另一方面,神性真身被击垮,长生者便无法再度通过历史坐标,自死亡中归来。
而在展露出如此庞大神性真身的一瞬间,韦兰上尉便再度后退!
这位长生者压根就没想和眼前的敌人抵死交战,而是选择了火速撤退——与其庞大的神性真身相比,他的速度也快到令人瞠目结舌,顷刻之间便逼近了城市的边缘,在注视者的眼瞳中留下一道醒目的灼热火痕。
韦兰上尉的本能曾经让他在数次大战中生还,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他撤离战场的同一瞬间,一道锐利的剑光便从黑夜中飘出,如同自虚无中诞生的星光般,由远及近瞬息即至,轻而易举地追上了他的高速,然后一剑劈落!
直到剑光落下,干脆利落地从韦兰上尉身上削下一层鳞甲般的火焰后,韦兰上尉才察觉到,真正的攻击已经到来了。
如果他未曾展现出神性真身,没有在展露真身的一瞬间选择撤退,这一剑将会从他的左肩劈斩下去,将其上半身彻底劈开。
“咦?”
一声疑惑的询问从剑光中升起,随后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掌伸出,握住了那道飘忽不定的剑光。
“居然没有命中吗?明明那一剑是瞄准着你的翅膀去的,跑得真快,我见过的龙和巨人都比不上你呢。”
有着灿烂金发的青年手持长剑,困惑地挠了挠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既然这样,那我多砍上你几剑也是可以的吧?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过嘛......”
“【剑之王】萨尔瓦托雷·东尼,请多指教。”
韦兰上尉的内心瞬间沉了下去,他当然认识这位名叫萨尔瓦托雷·东尼的意大利青年。
同样作为黄金将军的士兵,这个不知何时成为刃之长生者的青年甫一参战,便在数个战场上取得了堪称辉煌的胜利。
其尊名【剑之王】,毫无疑问是在诠释他个人勇武的极致,正和黄金将军所秉持的理念不谋而合。
韦兰上尉怀揣着沉重的心情看向李林那边,然后他的心态便跌到了谷底。
有什么是比对面站着三个敌对长生者更加难受的事实?那就是对面又多了几个长生者。
他妈的!这长生者是从地里冒出来的白菜吗?!
在看清楚站在李林身边,身穿简朴白袍,腰间悬挂金色短剑的少年战士后,韦兰上尉眼前一黑。
他当然认识这个少年战士,或者说,漫宿里就没几个人不认识这位的。
这位灯之长生者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因为他虽然成为璨光者,却拥有媲美刃之长生者的灵躯,换而言之,其辉光酷烈到甚至令刃之长生者也要退避三舍。
其尊名为【侍奉太阳者】,其人自称“韦勒斯拉纳”,即波斯神话传说中的军神。
而另外一位疑似长生者的存在,则显露出略微虚幻的形体。
——她显露出几乎破碎的虚化身躯,面容柔美如上佳的瓷器,穿着一身白紫色的菊花朝廷式和服,宽大的振袖上有类似雷电和神樱的纹样。
这位疑似长生者的存在,伸出虚幻的手指,从年身上略微漆黑的鳞甲上抹过,在其拂过之后,鳞甲上漆黑的灼痕便消失无踪。
似是察觉到韦兰上尉的目光,这位疑似长生者的东方女人侧过脸,对着韦兰上尉轻轻一笑。
——前雷电将军,依附于圣遗物而存在的游魂,被打回原籍的长生者。其名雷电真。
韦兰上尉头皮发麻,以最快的语速咆哮。
“......投降!”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东尼的提尔锋从空气中显露出修长的剑身,而剑锋正直指韦兰上尉的咽喉。
而韦勒斯拉纳的短剑,也不知何时出现在韦兰上尉的身后,神俊的白马嘶鸣声响彻云霄。
这一对分别效忠于伤疤护民官和黄金将军的对立双刃,居然同时将矛头对准了无辜的韦兰上尉,而只要韦兰上尉的投降再晚一些,他就会被双剑捅穿!
489 威严满满!
在一群长生者的围攻下,韦兰上尉的投降实属迫不得已,情有可原。
上一个自大的长生者,现在已经躺在路边,完全人事不省了。
而现在,在韦兰上尉主动交出了自己最近的五个历史坐标后,他终于被允许解除神性真身,重新显露出自己那副古板威严的军人模样。
神性真身虽然能够令长生者拥有远超平时的伟力,然而一旦被击碎,就意味着彻底向下坠落入虚界,无法复还,而韦兰上尉交出的五个历史坐标被他人占据后,就意味着他倘若在死亡后复还,至少也需要经过半个世纪的蛰伏,才能完全将自己的炉芯烧旺。
在取得许可后,韦兰上尉脱下军帽,对李林微微颔首——他看得很明白,这群人都以李林为首。
“先生,您的领导气质令我心折,我失败了,而您的力量远胜于我。您是如此具有贵族气度,哪怕您还未飞升。”
韦兰上尉在众长生者的围观下走到一边,“我击败过许多长生者,甚至远比长生者更棘手的敌人,但像您这样的人绝非只是燃料,您理当会作出如狮子匠般的宏伟功业,如果我们的意志不曾敌对,我想我们会成为极好的朋友。”
这位军人将军帽带回自己的头顶,扶正:“这一次失败令我铭心刻骨,波辛德的霍克博尔德,我无法将他带走,这是我的失职,但我已经尽力,我回去后,会将这个消息告诉我身后的奋进会,至于遗忘家族,我们不会另行通知。”
“先生,虽然我们曾为敌人,但奋进会永远欢迎像您这样的绅士......在亚历山大港外,有一艘无需人工操控的军舰,您可以开着它前往伦敦,那是您赢得的战利品。等到了伦敦,您会知道我们在哪的。”
“愿我们在未来再会,先生。”
说了一大段话后的韦兰上尉伸手按在胸口,随后一大团炽热的火焰凭空从他的心脏处升起,炽烈的火焰迅速而贪婪地吞食着长生者的身躯,一瞬间,便将这位长生者烧成了灰烬。
而这个过程没有人打断。
“他的确是一个知道进退的战士。”韦勒斯拉纳点头表示赞许,“不打没有意义的战争,这非常合理。”
“你们出来的太早了!”东尼则对此大声抱怨,“但凡晚一些,我就能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雷电真没说什么,只是向着面目狰狞的李林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结束了?”恢复人形的年小姐挑了挑眉头,轻松自如地收回了自己的尾巴。
李林扭曲的表情慢慢恢复正常,仿佛没气的气球渐渐复原。
“你在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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