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毕竟秘传实际上是诠释世界真实的知识,对于源石技艺这种劣化再劣化的“现代学科”,呈现出一种碾压趋势。
李林毫不犹豫,再一次使用【烟烬】,然后将没有安全使用次数的秘传与自己的【石中火】合并升级。
原本挣扎着想要抬起手的科西切,再一次在动摇中垂下手臂。
李林震声:“年快来救我啊啊啊啊啊!”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不,她来不了。”科西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林的面前,长生者的躯体像是布满裂缝的花瓶,他抓着李林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提起。
“她来不了。”
科西切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长生者抬手指向天空,示意李林向上看。
数不清的淡薄影子忽然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街道,大楼,车辆,人群,所有的事物都仿佛变成了抽象的线条,断帧的画面快速切换,就像胶卷在放映机里卷动。
时间的流动仿佛被加快了无数倍,这完全悖于常理的景象竟然有种令人感动的美。
拉长的尖叫和嘶喊交织成河流,切尔诺伯格的一切疯狂向着长生者的指尖涌来,没有人、没有力量、没有什么能够在此时阻止这一幕的发生,年和玄极巨兵的面容在世界之外变得抽象失真,就像一张苍白的纸片。
随着【烟烬】的浓雾消散殆尽,曲折闪光的镜面天空出现在李林的眼前,庞大的移动城市被烈火和幻象一分为二,而他们正处在废墟筑成的高塔塔尖上,科西切随手把李林放在边上,看着镜面天空上炽烈的火烧云。
他甚至随手止住了李林的伤口,以至于李林的下半身虽然还是无皮状态,可却不再流血,也感受不到疼痛,就像不再有神经反射的青蛙。
千万个闪光的镜面在空气中散发着寒冷的温度,科西切挥手,镜子的迷宫便再度翻转,炫目的光几乎让李林的双眼灼瞎。
“看,这是塔露拉,现在她终于用知识武装了自己的大脑,避免被作为容器的命运,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科西切抓过一面镜子递到李林面前。
......
塔露拉向着眼前的闪光痴痴注目,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逝世已久的父亲正和母亲站在一起,他们在龙门的夜色里向自己笑着伸出手,龙女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彻底忘记了父母的长相,可是难于言喻的悲伤却从她的内心深处涌出。
她的嘴唇翕动着,最后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控制塔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谵妄之中:他们脸上的神情混合了惊骇和难以置信,或者僵硬得像是木雕, 或者跌跌撞撞向前扑去,不顾一切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或者呆呆地站着,脸上浮现出悲伤又恍惚的微笑。
死去的爱人,故去的朋友,逝世的父母,病死的妻女......旧时光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而至,时间的风将他们包围其中。
......
“看,这是罗德岛,那个为了感染者的医药公司,他们为了拯救自己的领导者而来,虽然这个目的并不成功。”
科西切再度递来一面镜子,镜面上罗德岛诸人的容颜在李林的视线中闪动。
......
ace看见那些早已战死的战友们向自己走来,他们大笑着搂住他的肩膀,空气中飘着罗德岛特制营养餐的味道,休息室中循环播放着老片的音乐,他们搬开长桌举办椅子滑行大赛,午夜时的日光灯总是亮着。
临光嗅见卡西米尔骑士竞技场上汗水和血腥交错的气味,封号骑士们在光明下举起武器,空气中响彻观众们的嘶吼声。可画面一转,却有变成银枪天马们将家训刻在盾牌上,七人七骑扛起长枪,向着绝无可能得胜的战场决死进攻,他们背后是如血西沉的太阳。
杜宾恍惚间感受到了玻利瓦尔的温度,曾经的警卫队们站在长街上,对自己的同胞举起弩弓,每一根箭矢都深深刺入肉体,惨叫,哀嚎,诅咒,喝骂,这些像是旋涡一样拉扯着她不断下沉。
scout拄着枪,他将枪指向每一个怒目而视的萨卡兹,冷静的狙击手双目通红,每开一枪都精准地射穿一个同胞的眉心,直到枪膛中子弹打空,还在徒劳地扣动扳机。
博士大步行走在闪烁的幻梦之间,无数镜子折射出无数道他的身影,深黑色的兜帽笼罩着他的全身,他穿过群魔乱舞的景象,像是一群疯子里特立独行的清醒者。
直到一个声音令他驻足:“博士,不许忘了我。”
......
科西切没有动弹, 他身体的一部分却忽然变成了无数斑驳的飞蛾。
苍白的飞蛾群仿佛破碎的灰烬一样飘散, 看不清它们做了什么, 又很快飞回了科西切身边。
一只只飞蛾落在科西切的身上, 他的身体也重归完整, 他伸出手,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遍布神秘花纹、足有一人高的巨剑。
那把剑曾经刺入科西切的胸口,又在塔露拉的身边,现在伴随着上一个仪式的解除,剑回到了科西切手中。
李林眼前的镜子陡然破碎,科西切起身将剑指向李林的胸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杀了我吧。”
李林面无表情地说道。
科西切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把脸上的皮肤撕扯下来,他随手将剑插在身边:“不,我不会杀你。”
“你的意识很奇怪,没有一丝一毫的防线,可是却炽热得就像是太阳。”
科西切耸了耸肩,“你或许会问这是否是一个谎言?而我的回答是且看——你成功了,藉由我的贪婪,这一次的仪式已经失败。我的蜕变过程就此断裂,我正在下坠。”
“看来你不相信我?从你的行为和表现来看,你就像是一个毫无下限的疯子,所有人都应当厌恶疯子,但是年很在乎你。”
他顿了顿。
“为什么?”
45 可恶,为什么正文后面ps请假就不算请假(恼)
“你搁这循循善诱你妈呢?”
李林前所未有地智商上线,黑眸直视科西切,“你为啥不直接说年馋我身子?”
他不说自己寄吧大的缘故,是因为自己的寄吧刚刚被科西切拔了,智商上线的李林自然不会以敌之长攻己之短,而且对此怀恨在心的李师傅多半已经想好了一些恶毒的报复手段。
科西切笑了起来,他啪地一声拍响手掌:“我很喜欢你之前的反应,你愤怒了,你会因为身体的残损而羞恼。”
长生者语气随意地说:“这证明在某种程度上,你与那些可悲的可鄙的凡人并无二异。”
“那些卑微的凡人们,我并不厌恶他们,我爱他人就像爱我自己,我爱这片大地上每一个生命。先前我以我女儿的面目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对我的评价是权力意志的生物,我认为非常贴切。”
“难道我不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在爱他们么?我与这个乌萨斯,对他们何其平等。这片大地寒冷又饱经疮痍,伟大的先皇曾经让乌萨斯中的大多数人变得同样伟大,只是他寿命有限,未能福泽感染者。”
“而我不同。”科西切的话语如同蛾子振动双翅,他的瞳孔中带着游动的阴影,像是一颗黯色的珍珠,“我会给他们方向,我会填满它们思维殿堂中每一个非理性的角落,用混沌的渴慕和向往引导他们,令他们重新变得像他们的祖先一样高尚。”
“我超越君主,一切的社会道德体系对我而言如同无物,漫长的生命早已令我的层次远胜泰拉诸国的芸芸众生。我是一种意识形态、是一种理念——是一种无孔不入、滋生于任何有可能者内心的思想。 ”
“权力意志的生物,多么美好的词汇,人世拙劣的善恶岂能审判我?而我的寿命则与这片国度一同久长,甚至在骏鹰们还是部落的时代,我就一直长久地注视他们,我看着他们铸造刀剑、教授武艺,在战争到来的前夜围在篝火边咒骂,文明本身与战争维系在一起,我看着他们对抗邪魔,看着他们血流成河,看着他们被推翻在地。”
“你见过怯薛可汗的骑兵吗?你听过骑兵们的马刀从头盖骨上刮过的声音吗?你见过高卢皇帝的炮兵吗?你曾听见他们在四皇会战时,从炮膛中响起的轰鸣?当时间在你身上留下足够久远的痕迹后,绝大多数事情都只会是过眼云烟,只有少数深入骨髓的东西还能留下来。”
“这些可悲的人想要活着,那我就给他们活着;他们想要向上爬,我就让他们向上爬;他们想要获得更多,我就让他们获得更多——这个世界不需要太文明的东西,也不需要那些只能施加在个体上的善意!在宏大的叙事面前,个人的悲喜孱弱无力,不值一提。”
“他们之中少有智者,北境注定不需要智者。”
“只思考而不行动者于世有害,驯化它们当用愚行而非智慧。”
科西切双手十指交叉:“想反对我?没关系,你还会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去看这片大地的未来。你与我的女儿不同,你的高贵不在于血脉,而在于你的智慧、眼界和知识。”
“你大可以对我进行审判,但是所有的感染者们你当如何去拯救?整合运动和罗德岛是你的棋子吗?但他们同样深陷于这场战争中,我千年的寿命已走到尽头,而你会有很多时间,你可以去救他们,那么下一个呢,下下个呢?最后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会看到整合运动与罗德岛变成下一个乌萨斯,他们起初的理想满是光明,他们最初的领导者光辉万丈就像太阳,但是他们的继任者会堕落,会变质,理想这种东西最后一文不值。只要我们的面包喂饱了那群愚民,统治阶级的所作所为便是正义。”
科西切微笑着感慨:“真是奇怪,你怎么会产生推动时代变革的想法?”
他的语调打了个转,仿佛很体贴般地做了个解释:“就算是我,这个国度的意志化身,也很难动摇你的思想,但如果只是真相本身呢?你会代替我留在这里,看接下来泰拉大地的运转,直到你厌恶这一切,将生命本身交给下一个满怀理想的人为止。”
“我曾用容器的双眼看过你,你不是曾经借过我的名吗?那你应当能理解我啊——我来自大山,我来自河畔,我来自草原,我来自荒漠,我来自边境无人的小村庄,我来自毁于天灾的小城市。我的性命在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下渺若尘埃,谁会关心它究竟碾过多少骸骨?”
李林沉默一瞬,这在科西切眼中是思考的表现。
“你想说你要主动放弃活下去?”李师傅转进如风。
李林的语调渐渐升高:“你以为正义的人民警察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你认为要如何才能认清一切?唯有给文明以时间。”科西切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早在我还有躯壳——不是以使徒之名存世的容器,而是真正的肉身时,我得到了权柄,或者是某个描述世界真实的知识。在我不曾了解它的时候,我对此一无所知,我甚至无法形容它,也无法想象它,它对我而言遥不可及。”
李林眉头微微皱起。
系统界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唯有象征科西切的卡牌在微微泛着白光,尽管边缘带有两道裂痕,却依旧还没有到破碎消逝的程度。
在密教模拟器打的游戏机制中,一个长生者要身受三次创伤才会死去,但那仅仅是游戏机制所提供的便利而已,那几个在使徒局跳出来和主角作对的长生者,可谓是砍了无数刀的简装版。
可见科西切这个老逼登多半是装的,蛾相的长生者一个字也信不得,但这不妨碍李林拖时间,等年从外面轰进来。
布满镜面的天空已经满是裂痕,年已经找到了维系这个世界的中枢,很快便能将科西切连同这片以切尔诺伯格为基底的世界一起打碎。
“这份知识直到我的肉身被毁灭才起效,那一刻我完全理解了这个世界。我就像一条不断蜕皮的蛇,也像是一只蛾子,这条道路要求我不断地抛却自我,直到转变为其他的东西,有时我模仿他人活着,有时我将真实的自己掩藏在表皮之下,直到旧我在仪式中成为一具空壳,成为新我的资粮。”
他笑了一声:“这很不容易理解,因为哪怕我用模糊不清的言语来描述它,也有失控的风险。因为知识本身既有其力量——结果显而易见,我成了这份知识本身唯一的受益者。”
科西切打了一个响指,风从废墟高塔的四周左右迅速流过,那些悬在天空中的镜子左右摇晃,像是海潮。
有什么东西将他和李林联系在了一起,超越肉体也超越灵魂,从某个时刻起,他们似乎已经能够感知到彼此的思想。
李林淡漠地笑了笑:“与其说是受益者,不如说是奴隶。”
科西切眼角微微挑动。
“我在拖延时间,你也在拖延时间。谜语越答越膨胀,秘底越解越难消,不如让我们开诚布公地来谈一谈吧。”
李林摊开双手,平静地开口:“我曾听说,其实不是人在不断追求知识,而是知识在不断地追求人。但我知道那是错的,知识并不是在追求人,而是在追逐人啊。它的追逐残酷而没有感情,就像猎鹰和猎狗捕捉兔子一样。”
翻译模块将这段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了科西切。
“知识是污染,知识是毒药,知识是描述世界真相的一角,知识是禁忌,而禁忌自有其力量。不是你掌握了知识,而是知识塑造了你。科西切,塔露拉是你的容器,而你是这份知识的容器。”
“但这不意味着容器就毫无反抗的权利,就算是使徒也能通过种种手段反抗导师,又何况因此而长生的你呢?”
李林用没有表皮的脚点了点废墟筑成的高塔,用温柔又怜悯的语气说:“你要分享这些知识给他人,首先就必须要在听者脑中塑造出一个大致的认知。你先将自己的三观灌输给我,再对我讲述这份秘传,实际上便是将我变成你的形状。”
“但这没有意义。”
“因为我对这份知识早有认知。而且你之前讲的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就是狗屁。”
李林直视着面前升起的墨绿色桌面,平静而又低沉地说出了这个仪式的名字。
“蜕变:鳞虫。”
科西切笑着颔首:“但你已经逃不走了,既然如此,何不接受永生呢?”
他的形体愈发破碎,仿佛只是一堆濒死的蛾子在竭尽全力的挣扎,而他的笑容仿佛来自遥远而又诡秘的世界尽头。
长生者癫狂地笑着,其面容阴影开始逐渐蠕动,变得颇为熟悉,就像是一面立在李林面前的镜子。
他抛却了上一个自我,转而藉由李林的形体而存在,一个仪式就算没有主持者,也会自动寻找最为合适的持有者,在泰拉大地,在明日方舟世界,没有比黑蛇科西切更适合这份秘传的人了。
现在他已经通过李林的认知,逐渐与其同化,尽管受到李林的影响,将来或许会变得疯癫,但不重要。
亚伯拉罕·李林既然能提供那份象征着洞开和拆解的秘传,就一定还拥有其他类似的知识,科西切就像痴狂的蛾子扑向火焰一样,已经难以遏制自身的欲望了。
“我是谁,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我一样,都不执拗于抽象的道德或真理。我们都站在善与恶的彼岸上,品尝着无人能理解的孤独,直视着我们的欲望,嘲弄所有的一切。”
李林的呼吸渐渐急促,吐出的气息像是被点燃一样滚烫,身体深处被压制的疼痛开始反扑,面孔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扭曲。
唯独他的眼睛依旧淡漠,没有多少情绪,像是永夜下不化的冰海。
他凝视着面前和自己愈来愈相似的长生者,意识迅速开始穿过思维的空洞上升,而在逐渐抽离的过程中,李林听见了自己口中发出的叹息。
“在寂静的居屋中,于无水的陆地上,我们寻求蜕变的契机。我须得在每个冬日的尽头苦苦等待蜕皮的可能性,我的四肢萎缩如同枯枝,我的皮肤褴褛好似鳞片,但我的生命将再一次延长,如蜕变的有翼生物——”
墨绿色桌面上,象征着科西切的卡牌骤然亮起,所有的卡牌都在轻轻颤动,而在桌面的最上方,一个黑色的窗口浮出,一张灰白色的卡牌在黑色窗口中安静地躺着。
黑色窗口打开,灰白卡牌骤然翻转,模糊的卡牌自最上方一闪而逝,飞向李林的身边。
【你掌握了一个高阶秘传!】
【当前高阶秘传为仪式!】
【当前仪式为蜕变:鳞虫。】
【主导何人?祝词为何?呈上何种法力?我可变为何物?】
【当前仪式需求为主导者、秘传、对应影响、欲望。】
【当前仪式主导者:亚伯拉罕·李林!】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科西切。”
李林举起了手中的撬棍,炽热的火焰与明亮的辉光一起从棍身上的螺旋纹中溢出,天空中的镜面忽然静止了,所有凌乱的光全部定格,就像有人仓促地按下了暂停键,飞速倒退的胶卷在此卡带。
下一刻,整个天空的镜面全部崩溃,银色的碎片如同暴雨一般坠落。
整个切尔诺伯格都下起了大雨,每一滴雨水都折射出无数道光芒,简直像是整个世界都在火焰中燃烧。
一只燎燃着火焰的手掌伸过来,握住了李林伸出的撬棍,随后年从世界外一步来到了李林身边。
“老子是控制台党!你个阴阳人烂屁股白嫖怪不爽不要玩!”
李林像狮子匠一般发出幸灾乐祸的大笑,朝着天空举起火炬震声:
“拜请白日铸炉,终结所有夜晚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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