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170章

作者:一隅屋檐

  她觉得自己可能也在犯蠢,大抵是被w影响到了,才会有这种孤注一掷的想法,自取灭亡也不是这么个顺序,但比起被人找到抓起来拷问致死,她并不厌恶这种看似愚蠢的死法。

  w没有说错。

  那些人根本不是雇佣兵,他们是军队,是卡兹戴尔所剩不多的正规军队。

  所有人都在筹谋着各自的棋盘,没人会来在乎两名小佣兵准备以何种方式去迎接她们自己的死亡。

第八章 愿望是个渺小的说辞

  后来,陈默是如何评价凯尔希的。

  她本人是个三流的政客,二流的商人,一流的研究员与学者,实在很难令人想象凯尔希那张冷淡的脸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整个巴别塔内极少有人目睹过凯尔希的笑容,哪怕只是微笑,她像是早已忘记了这一表情,人们也就见怪不怪。

  但冷着一张脸的人是无法成为优秀的政客的,尤其是在卡兹戴尔国际处境极为艰难的情况下,她所谓的所有政策,大多是利用她丰富的见识,所东拼西凑起来的方式,若是将她说成一个卡兹戴尔的糊表匠,大抵也是不太合格。

  而作为一名商人,她本人也的确不精于此道,但她却是最好的学者和医生之一,她有着远超常人的知识储备与见识,也对未知与尚未探明的领域有着充足的好奇心与耐心,这是成为研究者必备的重要素养之一。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没人知道凯尔希喜欢什么,她从来不对某种特定的事物表达她的感情,更不用说是人。

  巴别塔时间16:27p.m

  天气/多云

  卡兹戴尔的天空永远阴沉灰暗,今天是个杀人的好时光,若是再有一场小雨便再好不过,雨水会冲刷掉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硬底军靴踩踏在城市废弃崩裂的地面。

  这里是卡兹戴尔一处废弃的城镇,在卫国战争结束后,后期卡兹戴尔复兴所建立的诸多城镇之一,只是这些为了复兴卡兹戴尔所建立的城市就和大多数移动城市一般,毁灭在了漫长的内战里。

  萨卡兹人所让人们诸多排斥和诟病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他们连自己的国家也无法保护,尽管他们赢得得了卫国战争,使得卡兹戴尔免受了外国势力的干扰,可战场从来不单指在军事方面的胜利。

  卫国战争只是一个开始,卡兹戴尔的三次劫难令某些人的观念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改变与冲突,于是卡兹戴尔迎来了它漫长的内战与最为混乱的时刻。

  没人知道这场内战的主要缘由,自然,也没人知道这场内战的目的。

  雇佣兵是这个曾经的王国仅剩的余辉,也是卡兹戴尔最富有代表的特产之一,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说辞,但至少它证明了卡兹戴尔如今的窘境。

  大陆上没有那个国家再能有卡兹戴尔这般混乱,即使是玻利瓦尔和萨尔贡至少也能维持住他们的基本政权。

  卡兹戴尔的地理位置太过尖锐,地处三大强势帝国的中心,与诸多国家接壤,而这些国家大抵都对萨卡兹人抱有警惕,萨卡兹天生卓越的源石亲和力使得没人敢对这个种群掉以轻心,不论是北方的乌萨斯,东方的炎,西方的莱塔尼亚还是拉特兰,甚至是实际上被维多利亚所掌控了一部分政权的南方雷姆必拓。

  没人乐于见到卡兹戴尔的崛起,一个强邻所带来的压力是人们所忌惮的,尤其是当这个国家的主人还是历史上饱受诟病的种群。

  实在很难相信在强邻环视的处境下,萨卡兹或者卡兹戴尔该有何出路,这个国家从建立之初,就是处于被各国监视的牢笼。

  他们不断打压,挤压萨卡兹的生存空间,不给他们一丝机会,不让他们有任何出头之日。

  只是曾经强盛的维多利亚如今已然落日,乌萨斯也陷入了战争的凝滞,炎也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

  哥伦比亚的分裂带走了维多利亚的底蕴,象征着这个庞大的殖民帝国的落幕,高卢以灭,在高卢尸体上复生的乌萨斯仍旧在舔舐着血峰战争失败的苦果,先皇已死,这个国家新任的君主看似并不雄才伟略,炎国也不可避免在乌萨斯陷入沉寂后放松了警惕,唯独拉特兰与莱塔尼亚。

  在失去了维多利亚和乌萨斯的屏障后,卡兹戴尔漫长的等待里终于迎来了她的一丝喘息之机。

  这大概是最好的机会,若是等到维多利亚和乌萨斯缓过神,或许又得等上数百年,但即便是最好的时机,以卡兹戴尔如今的情况,事实上也很难找到出头之日。

  萨卡兹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混乱与争斗的生存方式,要让他们放下武器,放下争端,突然打乱他们的生活,这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但战争,战争是最好的养料和变故,卡兹戴尔的确需要一场战争,就像这片战场需要一场雨,来扫清沉疴与淤泥。

  而大雨来临前的雷霆,将会让每一个在这片土地的硝烟和泥泞中打滚的人,明白一件事,他们该做出选择了。

  赫德雷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座在营地指挥室里的男人。

  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刚离开炉堡工业区不远,信使被拦截下来,而他本人则是被请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离庭,一个突然崛起的陌生称呼,在卡兹戴尔这种事并不罕见,但也不常见,真正让雇佣兵们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的是加尔森的死,用一个久负盛名的雇佣兵头子的死来宣告自己的存在和名头是再好不过的交易。

  事实上,他们的确达成了目的,加尔森死后,明目张胆的将他的头颅悬挂在疤痕市场,这种事连赫德雷本人也不敢去想象,他们太过高调,高调的令赫德雷有些不安。

  可他却没有其他的选择,像是他这种有些名气的佣兵,说一句好听的在雇佣兵这门行当里的确有着不少话语权,但也仅仅如此罢了,在面对真正的强权时,他那点微薄的名气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更不必说震慑对手。

  赫德雷侧眼去看着中心的地图,那艘巨大的陆行舰和他周围的护卫部队的标示比预想中的还要少不少,取而代之是各种代表佣兵队伍的标记,正在一点点逼近运输部队,其中包括了赫德雷本人的本队,正处于运输部队南方,但他本人却来到了这里。

  “这个时候,你应该待在你的本队里,而不是来我这里。”

  陈默抬起头,看着面前突然造访的赫德雷。

  “还是说,你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选择另一个盟友?”

  “您说笑了,阁下。”赫德雷回答:“中途反水可是雇佣兵这门生意的大忌,这会严重影响到我们的声誉,毕竟没有那个雇主会雇佣一群出卖他们的佣兵。”

  “但我想,以后大概在没有人会雇佣你们了。”陈默淡淡的回答:“而我认为在面对两难的选择中,为了保住性命做出选择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事实上,就算你现在带着另一群人突袭这里,我也不会意外。”

  “我还没傻到会做这种事情,您也说了,您并不意外,说明您已经做好了准备对吗,姑且问一句,如果我当真这么做了,我的生存机率是多少?”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陈默说,看着面前知名的佣兵,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赫德雷。”

  “如果我没有猜出,另一批人应该已经接触过你了?”陈默问:“如何?他们是否警告你别不自量力和卡兹戴尔为敌?你可能已经猜到了这群人的身份,你现在过来,说吧,你想确认什么?”

  赫德雷沉默了一小会。

  “我的确和您说的那些人有过接触,他们不是单纯的雇佣兵,在他们身上我没有看到雇佣兵的影子,更像是领主麾下的军队,但他们比一般的军队要更为精锐。”

  赫德雷意有所指。

  “这很正常,军事委员会虽然早已解散,但那个时期还留下了不少军人和正规部队的老兵。”

  “军事委员会……呵,真是个陌生的名字。”

  赫德雷轻笑一声。

  “但你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是的,我明白。”赫德雷点头说:“所以我们只是一群诱饵,一群被放在外面用来吸引眼线的诱饵。”

  “你可以这样认为,包括所有被裹挟来参与这场战争的雇佣兵都是诱饵。”陈默没有反驳,他看到赫德雷的手悄悄移到了剑旁,这个动作并不明显。

  但最终他放弃了。

  “我希望在这次合约结束之后,您能允许我们离开卡兹戴尔。”

  “我不能保证。”

  赫德雷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这点他并不意外:“卡兹戴尔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的萨卡兹都无法置身事外,你要明白,赫德雷,当卡兹戴尔战争爆发和结束之后,所有的萨卡兹都与这个国家息息相关,无论你们承认与否,都会被视作卡兹戴尔的一份子,而你们的所作所为,将影响到世人对卡兹戴尔的看法。”

  “你是一名优秀的战士,赫德雷,如果你只是一名萨卡兹平民,我或许可以放任你带着你的人出走卡兹戴尔,很可惜,你不是。”他说:“何况,你也无法向我保证,有一天你不会出现在卡兹戴尔的某处战场上,你心里应该明白。”

  “……”

  赫德雷当然明白,他明白这个时间点想要离开卡兹戴尔究竟有多困难,他也明白面前这个人在他决定离开时,大概会毫不犹豫除掉他,就单凭以他的身手和经验极有可能被另一方拉拢,他们总能想到各种方式,雇佣兵队长明白这些人的做派。

  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他只是感到有些意外,却并不对此厌恶,只是习以为常,也就习以为常。

  “我们会被怎么安排?”他问,似乎是已经放弃了离开卡兹戴尔的打算,也许伊内丝说的没错,他们不该再回来,再回到卡兹戴尔。

  但伊内丝无法理解一名萨卡兹对卡兹戴尔的眷恋,她无法理解赫德雷内心的不安,那是一名故土破碎的萨卡兹对于这片苦难的土地所剩不多的热爱,以及不愿客死他乡的渺小愿望。

  “巴别塔需要军队,一支属于巴别塔自己的武装力量,殿下……特蕾西娅的名头你应该听说过,就不必我再多言,很多萨卡兹都对她抱有期望,我能理解这种期望的来源,但赫德雷,没有结果的希望是有毒的,它不会开花结果,所以漫长的时间里总会有一些人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可笑,对特蕾西娅的所作所为充满了失望。”

  “我见过不少类似这样的人。”

  赫德雷没有回答,他明白这些话语是故意说给他听,对方调查过他,自然明白他也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只是不同的是,他虽然放弃了对所谓的王女的期望,却并没有选择站在巴别塔的对立面。

  他是个中庸的人,也是萨卡兹雇佣兵中少数拥有远见的人之一。

  所以伊内丝总是评价他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想的挺多,他也明白自己即使是想这些以他的身份也无法做些什么,但他还是习惯了保持思考。

  “这场战争,我们会有胜算?”

  “你这个问题,你心里其实明白不是吗?卡兹戴尔这些年的混乱和内战,大小领主间的冲突,没人知道何时会结束。”陈默没有掩饰:“所以让我来和你谈一些你想知道的吧,趁现在我们还有些时间。”

  赫德雷想问什么,但对方压了压手,他止住了话语。

  他指了指一旁的座椅。

  赫德雷摇了摇头。

  “你是个不同的佣兵,嗯,不如说是你和一般的佣兵着眼点不用,你比他们要思考的更多,而不单纯考虑明天是否还能见到日出。”陈默说:“作为一名佣兵,你不怎么合格,但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官,你已然具备了潜质。”

  说不上是赞赏还是贬低,赫德雷沉默着不好回答,下意识开始推敲这句话的意思。

  “卡兹戴尔的门阀势力和那些大小领主,愿意聚集在巴别塔麾下的人,他们和一般的期望特蕾西娅的佣兵不同,他们牵扯到了太多的势力,而唯一能让他们瞩目的不过是利益,这场战争是个机会,包括站在另一方麾下的那些人,战争将重新划分卡兹戴尔的内部权利,一些久负盛名的大领主和势力,将有可能在这场战争中重新洗牌。”他说:“你应该能想明白这点,他们深知巴别塔无法像是特雷西斯手下的领主那般容易掌控,这让他们自以为钻了空子,能在这场战争中取得丰富的收获,这些都将被他们收入囊中,比起另一边,温和的特蕾西娅明显是个更容易对付的主人。”

  “但我想,他们的目的应该没那么容易达成,对吗?阁下。”

  赫德雷的目光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很容易就听懂了陈默话语里的含义,巴别塔的位置如今很尴尬,那些聚齐的领主势力心怀鬼胎,心思各异,并不为巴别塔真正所用。

  “他们不可靠,准确的来说,他们也明白自己不可靠,但他们抱团聚在一起,将特蕾西娅看做了一个单纯的旗帜,打着这个名头,利用那些为这个名头聚集起来的人为他们送死,比方说你……还有一些心怀期望的佣兵和萨卡兹,令你们流血冲锋。”

  “况且不止如此……”

  赫德雷看到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

  “我所见到的,特蕾西娅的名声在民间的影响力,以及王位的正统性,都是一些不错的利用手段,特蕾西娅看似一无所有,实际上她掌握了不少有利于这场战争的筹码,这些才是那些领主甘于附庸的主要原因。”

  “她性格看着令人觉得软弱,手段温和,很好控制,至少在大部分人眼中,由这个人坐上王位能让他们瓜分到更多的权利。”

  赫德雷的目光变了变。

  “您……为何告诉我这些?”

  “这很不公平对吗?”陈默反问:“试想,卡兹戴尔漫长的混乱因谁而起,这些贪婪的家伙还是不改本性,妄想着在这场战争中盈利,他们将卡兹戴尔视为自己的牧场,挥舞着皮鞭,抽打着这片土地上每一个萨卡兹的血肉。”

  “……本该如此。”

  “这可不是真心话,赫德雷。”陈默看着赫德雷,后者微微移开目光:“你心里果真是这样想的,难道你不觉得萨卡兹如今的生活和这些人没有半点关系。”

  “即使就像您所说的,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赫德雷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但他告诉自己,他不该有这样的奢望,萨卡兹也不该有这样的奢望,他想了太多东西,一些利于萨卡兹的谋划,他并不自大,也不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的苦闷,他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不,不是你们做不了什么,而是你们从未想象过自己的拥有何等的力量。”陈默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那些在这片土地上流离的萨卡兹,他们甚至连识字都困难,他们分不清好坏,愚昧又懵懂,没有什么志向,麻木而凉薄。”

  “你想的这些我都曾见识过,农奴,奴隶,工厂主,小市民,窃据在移动城市的居民生活平稳,人人都希望这样的生活,他们对自己的苦难早已习以为常,没有改变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命运如此,出生便是自己的命运,而这些无法改变?”

  赫德雷没有反驳,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个心怀卡兹戴尔的萨卡兹,所以我留了你一命,你应该亲眼去见识一下我所说的那个愿景。”陈默说:“人民或许有着各种各样的弊病,习惯了从众,习惯了不去思考,习惯了怨天尤人,将自己的遭遇视作平常,放弃了去追逐的脚步,他们麻木,他们愚蠢,他们听信流言蜚语,但并非分不清好坏,至少他们也在期望更好的生活,只是需要有人引导,但谁来引导他们,贵族和门阀会放弃手里的权利,他们不是什么善人,他们得有统治,巩固地位,掌握话语,他们如何去放开手里的利益,去解放萨卡兹的思想,让他们夺走自己的地位,让他们有底气和自己对着干?”

  “既然如此,您何必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实。”赫德雷说,像是询问,像是自言自语。

  “这难道不是你离开本队来到这里的原因?”陈默问:“一个答案?一个你想要的答案,但我告诉你,赫德雷,也许听到这个答案后,你也将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就像是你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那些萨卡兹。”

  赫德雷沉默了下来。

  几秒后。

  他问:“我在某些城市和地区听到了一些传播某种思想的言论,说实话,我对这些言论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他想歇一歇,却没想好自己该在何处安歇。

  有些话他没好说出口,他觉得这些言论和那些领主用来控制市民的说辞并无不同,只是要更为单纯和直入人心,连他这样饱经挫折的萨卡兹也不免会被影响,自然会被影响,因为他们都在期望着同一个未来,大多数萨卡兹早已疲惫,自由并不适合这片土地。

  “那在这场战争结束后,我推荐你去格莱看一看,也许你会在那里找到答案。”陈默并没有回答赫德雷的话语:“你可以亲自去寻找你想要的答案,比起我用些空乏的词语让你产生期待,我认为你更该自己寻找答案,一旦认定,别无回头。”

  “格莱?”赫德雷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语。

  “巴别塔麾下唯一一座移动城市……”陈默回答,顿了顿:“他们有着……嗯,很不同寻常的故事,离庭的大多数人都是从格莱而来。”

  赫德雷想起了离庭,他所见识过得那些萨卡兹,说他们是萨卡兹,但他们和萨卡兹有着不同的感觉,赫德雷说不清那种感觉,他们在看其他萨卡兹人时,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些别样的东西,类似轻蔑,却又有些不同。

  他们有着某种自信,不如说是信心。

  直觉告诉赫德雷他不该答应去那座城市看看,但他心里的确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看到面前的男人站起身。

  赫德雷的到来没有取得任何结果,他从自己面前走过。

  “走吧,赫德雷,要开始了。”他说:“你该回到你的位置,指挥你的队伍,但你最好别死在这里。”

第九章 棋局二:猎人与猎物

  “在我老家有一个很出名的谚语,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和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

  陈默这么告诉泥岩。

  运输舰的身影几乎近在眼前,在废墟中穿行的陈默终于见到了泥岩以及,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