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它要的是你的命,你还不好意思不给她。
博士没什么伟大的抱负,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他和陈默都是同一种人,是那种生活来了他们都能随遇而安的人。
是那种当决定要去做某件事后,他们就会去做的人。
“真不带着你的人进来?”博士忽然问:“这趟不出意外,特雷西斯不会再派人过来试探,离庭也暴露在了卡兹戴尔的视野内,接下来他要动手的方向就要换到那些投靠巴别塔的门阀和贵族,再则赦罪师和卡兹戴尔的佣兵也会向你们动手,但你们的处境会比过去更凶险和艰难。”
“你做掉了加尔森,现在看来这步棋走的很好,短期内那些小股势力向从你们着手打压巴别塔的人会稍作收敛,但对你自己,特雷西斯会把你推向风口浪尖,你有可能会成为卡兹戴尔历史上最值钱的佣兵。”
“但我们也能趁着这个机会统合掉卡兹戴尔境内那些原本散乱的大小佣兵团,这几年我一直在尝试做这件事,就和我们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先处理佣兵流散的问题,也是卡兹戴尔最大的问题,特蕾西娅已经有了人心,需要的只是威慑。”陈默说:“她做不来这种事,我很擅长。”
“你应该知道我和巴别塔那些人分歧挺大的,我们做的事,他们心里迟早也会不怎么待见,我们不是同一路人,这样也好,不过说起赦罪师,特蕾西娅把巴别塔的口子开的太大,阿斯卡纶一个人可不怎么处理的过来。”
“她没你想的那么不堪。”博士摇头说:“还在介意当初她揍你那件事?”
“我不是个小心眼的人。”陈默说。
博士看着他。
“真的。”陈默补充道:“当初接替殿下护卫的时候,是被她修理了一顿,但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是啊,整整好几天都没人看到她的身影。”博士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陈默无所谓的说:“就是她小瞧了我,给她脸上留了点伤,大概让她觉得不好意思没面子,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佣兵身上翻了船。”
“……”
博士突然不说话了。
“离庭那边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博士又问。
“等东边有了动静。”陈默说:“炎摆出样子之后再看吧,凯尔希最近告诉了我一件很值得关注的事情,听说维多利亚那边发生了一点变故?”
“不奇怪。”博士淡淡的回答:“这些年特雷西斯一直有和维多利亚联系,他的军备和物资有很多条线是维多利亚供给,其他大大小小部分领主背后也有着别国的影子,离得远的,比如哥伦比亚,离得近的拉特兰,乌萨斯,卡西米尔……”
“敌人很多啊。”陈默说。
“不多……起码明面上的不多。”博士平淡的说:“比起刚开始时候要好很多了,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的政见分歧也出在这上面,特蕾西娅决定接纳外人进入卡兹戴尔,特雷西斯和元老院的老人们并不赞同外人插手,他们还是小家子气了一些,也不怪他们,卡兹戴尔本就是流放之地,只比起名不副实的雷姆必拓好些,倒也好不了多少。”
“听起来你似乎也不怎么受待见……”陈默问。
“我倒是不怎么考虑这些。”博士说:“不过说来也奇怪,当初赞成的人被他们反对,当初反对的人却掌握了大事,不得不说是有些好笑。”
“你这番话让我想起龙门一个老家伙临走之前对我的告诫。”陈默说:“他这些过得看起来风光,实际上也挺不容易,处处受制于人,有时候真是有点同情他啊,不自在不说还得给自己画地为牢撑着那艘船放不下来。”
“魏彦吾?”博士叫出了这个名字。
“魏彦吾……离开龙门前才明白,其实哪儿都有一张网,龙门是,卡兹戴尔是,甚至连这座看起来众志成城奋发向上巴别塔也是……”陈默的嘴角微微翘起:“哪儿有人看着那么清白干净。”
“我就当你是在抱怨了【{
“发泄牢骚罢了。”陈默回答:“毕竟之后我们可就要一起去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了,你和我现在算是共犯。”
“我可比你要好点儿。”博士反驳道。
“也好不到哪儿去。”陈默别嘴:“我如果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你就是巴别塔的亡灵,屠夫动刀,亡灵嘛,冷冰冰的也没个人样,和你现在挺像的。”
陈默打量着博士的那身装扮。
“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别。”博士想也没想回答,大概是猜出了陈默的想法。
他现在打量自己的目光就和一开始进入巴别塔的新人和呆了一段时间的人没什么分别。
“唉,别这样。”陈默不为所动:“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不成你真的长的挺吓人的,不然也不该整天戴着张兜帽不敢见人。”
他轻轻撞了撞博士的肩膀。
“给我看看你的样子呗,我保证不和别人说。”
博士看着他,然后转过头,接着很不给面子的抬脚就离开了船舷。
陈默看着博士离去的背影,也没去叫他留下。
一直到博士的深夜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又重新收回视线望着船舷外黑暗的天空,被乌云遮蔽的惨淡的月光。
“月光再好,也照不到有些人心上呐。”
陈默喃喃自语,掏出一支烟静静点燃。
蓝色的火苗在指尖一触即逝,压下了身上伤口的隐约阵痛。
在他眼里,卡兹戴尔就是个遍体鳞伤垂死不死的巨人,像是那些年倒下的巨龙,任由人瓜分着四分五裂的尸体,披着一张虚假的躯壳,从此那片土地上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未必有那么大的能耐和本事说要去拯救这个国家,那也不是一个人所能做到的事情。
魏彦吾临别前说了很多话。
有些他不在乎,有些他记在了心里。
一个人再强的武力也比不过人心里的算计,软刀子才最磨人,人力终有穷时,意气也会散尽。
这是那个老家伙这辈子琢磨出来的道理,到头来,他就被困在了那座繁华的名叫龙门的地方。
陈默想着,不过是力所能及,哪怕力有未逮,问心无愧罢了。
天底下哪里有着只要付出就一定会得到收获的硬道理呢,又哪里有注定能只胜不败的战争。
如果有天他不幸死在了卡兹戴尔,和萨卡兹一同被埋葬在了这片土地,也还算不上孤身一人。
起码走道通往地狱的道路上,会有一大群人和他相会,起码在面对特蕾西娅时,她就只是特蕾西娅而不是萨卡兹的王女。
有些担子落在肩上,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比起特蕾西娅而言,他无疑要幸运了许多。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那个声音又浮现在陈默的心里,他转过头,果然看到了和他一摸一样却一脸冷漠的脸。
【要陪着这些注定消亡的萨卡兹?连他们的主人也放弃了,你还想着继续留在这里。】
“其实我还挺怕死的……”陈默说,他没去看祂:“以前觉得死很可怕,因为有放不下的东西,但实际上无数次面对死亡,和它擦肩而过之后,就更怕了。可比起找个安安稳稳的地方躲起来,一辈子安贫乐道下去,我知道自己做不到这种事。”
从什么时候起恍然间猜到了特蕾西娅的想法呢。
也许是从从龙门回来的路上。
一座龙门也有着那么多的权衡利弊和利益纠结,更别说是巴别塔和一个国家了,以前觉得自己看到的挺多,实际上从龙门回来之后,才知道其实自己还是没看到多少。
没看到这个国家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高估了那些理论能在这片大地上起到的作用,那些理论就像是一把钥匙,但钥匙只是钥匙,门还在那里。
那样沉重,腐朽,庞大,根深蒂固。
门上刻着这片大地里数百上千年来的历史,刻着那种和记忆里走向截然不同的历史。
想一想,革命这个词语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也有两百年的时间了吧,一直变迁,一直妥协,一直流血牺牲,修改完善,直到几百年才渐渐发芽成熟。
你一个人,又如何能在大势所趋之下,翘起整个时代的走向呢,况且你志不在此,也没这种能耐。
所以陈默将火种交给了特蕾西娅,她有阅历,有见识,有失败带来的经验,也有着勇气,她是个不被命运眷顾的领路人,原本注定要死在这条路上。
比起陈默自己,她要更了解她们身处的这片土地,知道这片大地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欠缺什么,如何改变,如何取舍,如果去拿来又放下。
而不是有人来照猫画虎,大放厥词,想当然的提出些看似有道理的见解,颇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去打肿脸当个半吊子的思想家和哲学导师。
人模狗样的。
陈默想着不由笑了起来。
“是挺好笑的。”他想着,又轻声补充道:“清谈误国啊……外来者。”
好在你没什么本事和志向,索性不管,不仅自在还占了些便宜,就是有些对不起特蕾西娅了。
劳碌命。
第十四章 爱国者
没人能听得到夜晚里某个人的低声自嘲,就像是没人能相信曾经一具年幼的躯壳里塞着一个成熟的灵魂。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孩子。
陈默挺庆幸的。
庆幸他并不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如果当时的他真的是个孩子,或许就不会活的像现在这么疲累和矛盾了吧。
如果他当时真的是个孩子,也许就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去爱憎分明,去年轻气盛,也当然可以嫉恶如仇,满腔怨恨。
这么多年来,他压抑着自己,那个成熟的灵魂反而渐渐成为了累赘,那个成熟的人和他那些成熟的想法,反而像是禁锢了他的牢笼。
让他不得解脱,让他不得不去瞻前顾后,权衡利弊,做个卑鄙小人苟且偷生。
有许多事,不是做不到,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条条框框的规矩一如是最简单的法律一样束缚着人,这是最轻巧的,以至于后果,隐患这些说辞都要差的远了些。
人活着,本就没有“自由”可言。
博士渐行渐远,在转过道路后,他在转角停下了脚步。
陈默没有出声挽留。
他们不用说的太明白,该说的在两年前都已经说过,只是陈默提起,博士的回答和当初仍无二致就够了。
这两年来,博士在格莱这座城市上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光是离庭的组建,人员的筛选和既定的计划方案就不止堆满了多少个日日夜夜里的书案。
除去巴别塔明面上援助,暗地里他不知为了这个当初随意提起的构想付出了多少心血,或许从那时候起,博士并没有真的指望这步棋能在将来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他不过像是大多数棋手那样,遍地落子,以求巧手。
不论之后的局势走向何方,有子总比没有子要好。
“外来者吗?还真是……再贴切不过的形容呐。”
博士低声呢喃,他伸手拉低帽檐,兜帽下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他的手缓缓插进口袋里,抬起脚步,走在空旷的走廊上。
单薄的身影倒映在罗德岛冰冷光洁的墙面。
这两个同为卡兹戴尔的外乡人,在这天瞒着巴别塔的其他人,不约而同选择了一条相同的,看上去愚蠢无比的道路。
五月十三日夜
卡兹戴尔东境罗德岛号
天气/多云
白天下午时分下了一场小雨,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来的完全没有丝毫预兆,自赫德雷有记忆起,卡兹戴尔的天空就总是阴沉的,就像是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一样从未有过阳光明媚的一天。
他是一名在卡兹戴尔战场上打滚多年还侥幸不死的佣兵,萨卡兹雇佣兵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处,也许某天捡起一柄战场是遗失的武器就成为了一名佣兵,但大多数人都知道他们归处。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虽说大部分佣兵都没做好死亡的准备,但就和白天那场雨一样,卡兹戴尔的死亡也总是突如其来,没有半点预兆可言。
伊内丝又升起了篝火,坐在篝火前静静的发呆,很少有人知道伊内丝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但赫德雷是那个少数人之一。
因为篝火的温暖和并不明亮的光会使她在黑暗里感到安心。
可在卡兹戴尔这片黑暗沉沦的土地上,又那里会有指引萨卡兹们温暖的光呢?也许那位殿下算是一个,赫德雷并不看好她,也不看好巴别塔。
他走到伊内丝身旁坐下,坐在清空的物资木箱上,靴底沾上了雨水和泥泞,身上披着尚未来及取下的雨披。
坐下时雨披上有些零星的雨水抖落,他刚从外围警戒哨岗回来,罗德岛号太大了,庞大的罗德岛行驶在大地上很难掩盖得了踪迹,宛如一个醒目的靶子,所以不得不做好完全的警戒和防御,以免被打的措手不及。
在这点上,赫德雷这个“活得久”的专业雇佣兵无疑很上心。
伊内丝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赫德雷伸手烤着火,驱散了夜里微凉的寒意,搓了搓手掌。
“看来我们是被人小瞧了?”伊内丝开口说,听不出什么怨气,声音出奇的平静。
“难道不是一件好事。”赫德雷轻松的回答。
“哼,当然是件好事,轻轻松松就能完成任务,不用搭上性命,我不知道多久没有碰到过这么便宜的好差事。”伊内丝拿着枯树枝拨动篝火,她的黑发仿佛和夜色融合在一起,倒影着火光的影子随着手里的动作摇曳。
“这趟损失的人手可不少。”赫德雷反驳道。
“但我猜你已经和巴别塔谈好了价码,我们的损失会被弥补回来。”伊内丝说,像是不经意间又问:“w,是不是你故意留下来的。”
“什么意思?”赫德雷像是没有听懂伊内丝的问题。
“别给我装傻,赫德雷,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伊内丝转头看着赫德雷:“我是说在撤离营地的时候,你把w留下来,你想借着她的手摆脱营地的其他人,不,你想处理掉他们。”
赫德雷没有去看那双盯着自己的金色瞳孔,瞳孔的主人那张冷淡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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