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24章

作者:一隅屋檐

  “我说错了吗,她来孤儿院不就是为了好玩吗?她站在这里,可她不清楚,我们和她以后的人生又怎么可能一样!!!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就是为了出来玩玩儿。”

  “我揍你啊!”

  啪——

  陈默捂着脸,很疼,脸上是通红的掌印,陈怒气冲冲的走了。

  “你为什么要故意气走陈!”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疼吗?”塔露拉心疼又好笑的轻轻摸了摸陈默被打的侧脸。

  陈默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好疼的。”陈默可怜兮兮捂着脸说。

  “你活该。”她笑着骂道,笑容里还带着尚未干涸的眼泪。

  “谎话精陈默。”

  她忽然觉得没有那么伤心了。

  陈默总是把事情搞砸,以至于后来陈会那么恨他,可他不是孩子,无法用孩子的事情来处理这些。

  这样也好,至少等她回过神来,不会太过难受。

  即使是成人的社会里,也有那么多的无奈,更何况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孩子。

  世界上伤心的人已经够多,你们就不要乱填热闹了。

第三十三章 我从没想过不告而别(二)

  陈坐上了那辆汽车。

  汽车里的男人看着怒气冲冲的陈从里面走出来,狠狠的关上车门。

  她今天是一个人出来的。

  男人本以为陈的脸上应该会很难过,因为她要和那个孩子分别。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有从陈的脸上看到太多的伤感,相反是愤怒,不如说是置气。

  “你很生气?”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陈。

  陈抱着手坐在后座的座椅上。

  “那个混蛋陈默!”陈并没有多少犹豫,不如说她也想发泄自己心里的不爽,她使劲捏着自己的手指,仿佛手里就有那个可恶的人。

  要把他活活捏死。

  “笨蛋,混蛋,王八蛋!”

  “陈默是经常送你出来的孩子的名字?”他想要确认。

  “就是他!”

  “他啊。”男人想起了什么,眼里闪过一抹缅怀:“还真是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一样心细如发,一样机敏,一样爱做傻事,一样自讨苦吃。

  “您认识他?”陈问。

  “不认识。”男人眼里的缅怀敛去。

  “不认识您怎么这么说?”

  “不说这个了,陈。”男人发动汽车。“你不该偷跑出来的,这一次你做的很过分,你的父亲很生气。”

  陈的表情滞住了,几秒后,她望向车窗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恨意。

  “……那个人,他不配做我的父亲。”

  “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是他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陈咬了咬牙,一言不发。

  结晶纪元1079年12月1日 夜/雨

  雨下的很大,在漂泊的暴雨中夹杂着隆【<

  孤儿院在暴雨里停电了。

  城市电力照料不了这么偏僻的角落,即使拥挤在这里的都是这个城市里可怜的那群人,可就算是这样,可怜并不能换来什么,这座城市里又有多少像这样可怜的人呢。

  他们付不起一点电费,开拓不了一点资源,创造不出任何价值,他们只能随风飘零,多少施舍一点城市不要的恩惠,并要因此感恩戴德。

  蜡烛的灯光在暴雨里多少能给人一点点的心安,摇曳的火烛将一个又一个重重叠叠的影子照映在孤儿院贴满小纸花的墙上,修女和孩子们围挤在一起,在特浪莎女士轻柔的歌声中,依靠着彼此的温暖。

  孩子们的歌声很轻,被窗外的暴雨掩盖,可始终没有停下来。

  谁也不愿意让歌声停下来,因为停下来之后,耳畔就只剩下了冰冷的雨声与令人恐惧的雷鸣。

  塔露拉蜷缩在陈默怀里,陈默轻轻地抱着她,她紧紧握着陈默的手,陈默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

  她们轻声合应着特浪莎女士的歌声,塔露拉的声音在陈默身前轻轻回响,缓缓传入他的耳里。

  他们庆幸着彼此的存在,这足以让对方感到一丝安心,可这样的安心又能持续多久,陈默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愿意让这样的声音停下来,希望她能一直一直流淌着,直到有一天,塔露拉再也不需要自己,她能独自一人屹立在风雨里,面对漫天的狂风暴雨,在电闪雷鸣下露出讥讽的笑。

  陈默大概在奢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又不得不自私的想,希望塔露拉能一辈子就像现在这样依靠着自己。

  是她让陈默又找到了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她推开了那扇门,于是她们将彼此送给了对方。

  卡米亚女士找到了陈默,一如那天她找到陈的时候。

  在这间孤儿院里,卡米亚女士是最有威望的存在,她始终严肃着,一成不变的脸,陈默只在圣诞节才见过她脸上努力驯服的笑意,所以即使是孤儿院里最调皮的孩子,即使是陈,陈默,塔露拉,都不敢随意拿她开玩笑。

  不同于胖胖和蔼的兰敏女士,他们都不敢设想,当那张严肃的脸真的愤怒起来的时候,是何等可怕的模样,大概也是这样,又或许,大概会出现笑容。

  陈默不愿意因为这份好奇去铤而走险。

  “有什么事吗?卡米亚女士。”

  陈默和塔露拉停下歌声,不解的望着她,卡米亚女士低头看着我们,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在黯淡的烛光下,被摇曳的阴影遮蔽。

  陈默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跟我来!”

  陈默跟着卡米亚女士走出大厅,塔露拉想要跟着我们,被卡米亚女士的眼神盯了回去,只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她悄悄伸手拉住了陈默的衣角。

  陈默看到她脸上的踌躇与不安。

  卡米亚女士停下脚步,她没有阻止陈默和塔露拉的动作。

  “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陈默轻声说。

  她摇了摇头,只是执拗的拉着陈默的衣角,任旧不愿意放手,陈默很少看到这她么执着的样子。

  他看了卡米亚女士一眼,伸出手将塔露拉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拉了下来,把手放在她的头顶。

  “你数到一百,一百之后我就会回来,我保证。”

  陈默松开手。

  塔露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越来越远。

  他把她一个人留在烛火的阴影里,以为有很多人能陪着她让她不会感到孤独,可他忘了,在塔露拉的眼里,只有他。

  你以为她是公主她能拥有整个世界,她以为只有你和陈就是她的全世界。

  陈默跟着卡米亚女士的脚步越走越远,走进真正的黑暗里,走进狂风暴雨里,走进十几年的颠沛流离里。

  陈默没有问卡米亚女士,只是跟着她的脚步,两人都是沉默的,因为陈默知道卡米亚女士不会伤害他,如果她真的要这样做的话,他活不到今天。

  孤儿院里,只有卡米亚女士给人一种不该属于这里的感觉,你觉得她的性格映衬她的志向应该比这要更高,孤儿院困不住这样的人。

  在门口,卡米亚女士将一把伞交到陈默手里,她指了指门外的方向。

  在暴雨里,孤儿院的铁门外停着那辆熟悉的车,苍白的车灯刺破雨幕,那个男人打着黑色的雨伞,静静的等在那里。

  卡米亚女士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是一个话很少的人,她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重新回到孤儿院里。

  陈默手里拿着那把黑色的雨伞,隔着雨幕凝望着那边站着的那个人。

  他是来找自己的,陈默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可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过去,陈默一时间无法做出选择。

  但其实过不过去都不重要。

  至少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但陈默感觉到,如果自己不过去,可能就会失去什么,那是载着陈来的车,那是陈和塔露拉共同的过往,那是与她们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东西。

  而如今,他介入其中。

  陈默撑开伞,雨点打在伞顶,像是鼓点,又很快顺着伞的边缘拉出一条长长的雨线,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腿。

  夜风比预想中的还要冰冷。

  陈默看清了他的模样,真的是如同狮子般的男人,打着伞的手戴着一双黑色的皮手套,雨水溅起在那只手套上,凝固成一点。

第三十四章 我从没想过不告而别(三)

  【吾兄魏彦吾敬启:

  吾兄敬启,见信如唔。

  昨日已收兄之手信,与兄阔别近十载,时节经流,弟甚为念想,惟愿兄体态安建,一切康适。

  兄信中所提之事,弟已知晓,兄为一城首府,故土安民,有兴国安邦之能,守土谋国之志,弟向以兄为榜样。

  弟时家中高堂双亲年老力衰,妻弱子幼,弟以为武卫之职,家国之念,保境息民,尽忠王事实乃军人本分,故不能谨从兄之所愿,此弟之过。

  去岁七月神京突逢华盖之变,所累牵连者众多,弟幸赖侍御史赵恒大人之力,家中妻老亦往来奔波,未能陷身囹圄,惜高堂老迈,为弟所累,十月突逢此难,初寒临冬,心力交瘁,已然归去,弟为悲痛难耐,今弟微恙已愈,眷属安建,聊可告慰,望兄切勿以弟为念。

  弟为军人,未能尽忠王勤国之责务,弟为人子,未能全孝顺父母之本分,弟为丈夫,未能顾家门老幼之担当。

  每思及此,弟羞愧几无地自入矣。

  今武王自囚北疆,不论国事,武卫尽皆卸甲,神京境变时迁,宇台楼阁,崩塌亦属幻境,庙堂之高,宦海之艰,念及兄手信所提之事,弟甚为感念。

  弟已决定举家迁往龙门,若兄不以弟碌碌之才庸,弟当为兄以尽力之绵薄。

  书短意长,此颂时绥。

  世杰弟手启

  大炎三月二十一日。】

  最高行政长官办事处。

  金碧辉煌的顶楼深处弥漫着一种浓郁的烟草气味,披着大衣的橙发男人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椅后,大衣滑落侧肩,深邃的眸子隔着高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黑暗中的龙门,城市间的灯火将它映照的亮如白昼,映入他的眼底。

  这个整座城市最位高权重的男人就这样凝视着窗外,左手指节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扶手,指尖夹着一张泛黄的信纸,依稀可见潦草字迹,右手的烟斗随着烟雾的升腾一遍又一遍起落。

  他仿佛陷入了深思,但谁也不曾真正揣摩过他的内心。有人想,死了,有人则是不敢。

  他亲手将这座城市握在手里,又亲手在那里建起厚重的城墙,城墙上是严防死守的枪阵兵垒,让人不敢深入一步。

  可他原本并不该是这个样子。

  结晶纪元1076年12月25日 夜

  夜里的雪很大,因为今天是圣诞节,但对于这里的所有人来说,这个圣诞节过得并不美好。

  “突击队已经待命,长官!”

  “不能强攻!我不同意!魏彦吾,你最好明白里面的人是谁!”

  焦头烂额的他还没有彻底将这座城市握在手里,他要面对很多困境,一如面前这个盘踞龙门多年的豪雄,强硬的态度让他的许多筹谋都搁浅休止。

  这是一个机会,但与此同时,何不是一个挑战,一但行差踏错,他在龙门多年的积累大抵会犹如累卵般垮塌,可他没得选,因为这本该是他的职责。

  “魏长官!绑匪刚刚提出了谈判!陈督察一个人进去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汇报!”他顿了顿,狰狞的模样让报告的警员愣住了,下意识退后两步。

  “叫他回来,立即去阻止他!侍卫!侍卫!……这个蠢才!他怎么敢,怎么敢!”

  狠狠砸在大桌上的手,震起桌上的文件,狼狈的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