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你知道的,他们毕竟是亲人。”
他听到狐狸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
“我想你的下一句话是想告诉我,不要抱太多不该有的奢望。”
陈默转过头,黑暗里依稀只能看见猎狐犬的影子。
“我没有抱过这种奢望,从染上病那天起……一直,没有。”
狐狸愣了愣,黑暗里她的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黯淡的光。
她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可真不公平啊,但这大地向来是不公的。
她最终还是没能留下陈默,尽管狐狸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
狐狸注视着他推开车门离开的身影,仿佛就连陈晖洁的生死他都不在意了,又或者说,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狐狸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既定的选择而搭上自己和陈。
哪怕她也许真有那个打算。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陈的声音从耳机内响起。
“我变卦了。”
狐狸凝视着手里那枚银色的打火机。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我现在忽然觉得让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开也挺好的,去做他心里想做的事。”
“早该想到你靠不住。”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陈小姐。”狐狸嗤笑着反驳:“你觉得你了解我多少,你又觉得你了解他多少,你什么也不了解,你不懂我们这种人是为什么才活着,活到了现在,你真该庆幸自己有一个好舅舅,否则如何让你能够天真的活到这天。”
“别在我面前提起他!”
“但你怎么否认也否认不了你和魏长官,和龙门之间的关系,这就是我们和你最大的区别。”
耳机内短暂的沉默了一小会。
狐狸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那幢公寓楼。
“陈小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不,绝不。”
“那你打算怎么做?”狐狸冷笑着问:“拉着他的手求他留下来?带他和你一起回龙门?我承认这件事是由我引起,但让我来告诉你,他是怎么从龙门离开的,他差点杀了魏长官,也就是你的舅舅,你觉得龙门容的下你,能容的下他吗!”
陈忽然愣住了,狐狸的话语就像是刺骨的凉水般泼进她的心头,她的手指颤抖的,想要反驳,却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醒醒吧,陈晖洁,你的梦该醒了,别再抱着你那些天真的想法,这片大地上的事可不只是围着你一个人打转,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好好回龙门去做你该做的,况且……我们是感染者,而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活。”
狐狸的话还是如此不进人情,仿佛与前两天陈见到的那个她大相径庭,她的确是这样一个人,没几人能猜出她的想法。
“……你要阻止我?”
狐狸轻佻的性格实在是让她不爽,当然也许在狐狸心里也是相同的看法,陈的强硬和盛气凌人同样让人觉得难相处。
狐狸的话语里夹杂着一丝嘲讽。
“你想做什么我可管不着,可我也不会帮你,陈小姐,你这个人吧,老实说挺不讨人喜的。”
“呵,谢谢你的提醒,你也一样。”
“其实在我不讨喜这件事上,我比你更清楚。”狐狸回答:“但我不在乎,从来都不在乎,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能喜欢你的为人,毕竟,你不是因为他们才活着,这句话也同样送给你,现在的你。”
“……”
陈挂断了通讯,她提上装有赤霄的长盒,紧握着那枚生锈的警徽,走进了伦蒂尼姆夜色里的街道。
她想去留一个留不住的人,她没底气,却有固执。
第七十七章 狮子的安眠曲(一)
记得在龙门和狐狸一起去看过一场电影,龙门的电影,在新年后刚到龙门那个春天,老实说实在是一言难尽。
里面有句台词让陈默印象很深。
狐狸说她挺喜欢那部电影,但后来她就觉得挺傻,真的。
她说:只有小姑娘才会喜欢这种耍帅的台词。
因为她们还太年轻,总以为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然而大多数时候,即使你抱着再坚定的意志,不能改变的,终究不会改变。
她说,她就想自己死之前,也总得说点什么,别到时候想不起来。
狐狸是为什么活着,也许她和陈默一样,曾都有选择的权利,但都因某个原因,而自愿放弃了它。
人总得为点什么拼上命,不在乎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狐狸是个很自私的小人物,有点小聪明,陈默也同样自私而势力,像他们这种人大多是当不了英雄的,因为英雄必定要抛弃什么,他和狐狸都不愿意,所以他们成不了英雄,也做不出无私的奉献。
——————
没有人能永远服从于自己的理性,纵使是再感情淡泊的人,也会浮现多少情绪波动,明显的,不明显的,刻意的,又或者下意识的。
因为首先是人,便往往无法逃离感情的束缚,而所谓的感情,却也不仅仅是特指亲情,友情,爱情,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一次抬眼,一句话,便能打破原本早已既定的事实。
在事情未发生之前,人永远也预料不到,下一刻的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
人们将之称为个人意志,又或——人格。
他有两个人格。
维多利亚的冬季比维娜预料中的要漫长了许多,过往的二十二年里,她从未有觉的这座城市的冬季会如此漫长,漫长的仿佛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能被清晰地感知到。
一连下了半个多月的雪,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又一场天灾正在酝酿,这可苦了那些在这片大地上四处奔波,示警天灾的天灾信使们,要顶着寒风在被厚厚的积雪掩埋的荒原里长途跋涉,兴许路上还会碰到饥肠辘辘的荒原野兽们,那一定不会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很少有人愿意选择天灾信使这样一个职业,尽管它待遇优渥,甚至超过了大部分正常体面地工作,然而想到光是要去往即将爆发天灾的地区示警,就让一大群人望而却步。
当然,那一大群人里,大部分也没有资格成为天灾信使。
超常的身体素质,出色的心理承受能力,优秀的学历水平,以及少不了的一点点幽默与能说会道。
天灾信使们大都如此,尽管他们其中一部分人看起来有些怪异,稍显冷漠,甚至只喜欢独居一处。
但这并非不能理解的事情,当一个人离群索居,独身一人的时间长了之后,自然很难再以平稳的心态快速融入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群体里,尤其是他们不断地在重复着融入,脱离这个稍显枯燥的过程。
大部分人,都会显得怪异。
但维娜却觉得很有趣,她还记得陈默之前对她提起过自己有一名正在从事天灾信使这一行业的朋友,尽管维娜看到他说出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话语有些停顿。
她不难猜出朋友这两个字大概是陈默自己后来强加上去的,他似乎很爱干这样的事情,将见面不久的陌生人说成是朋友。
维娜想,那个人大概会是个女孩,按照她对于格尼的了解,如果不是女孩,格尼大抵不愿意多费唇舌在她面前说起那么多,当然,要是一个男性,或许他也不会在对自己的话语里,将对方说的那么有趣。
他说自己也许会和对方很聊得来,说不定能成为朋友,维娜不置可否,她不认为对方能和自己成为朋友,因为她很了解自己的处境,这些年来,她的朋友有且只有格尼一个人。
在认识格尼之前的二十二年里,维娜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这两个字,所以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是有些陌生的。
但现在不同了,她现在倒是很有兴趣去见见格尼嘴里的那个人,看看是否如他所说般,真能和自己聊的起来。
维娜撑着下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斜着眼看了看蜷缩在茶几脚的旺财,懒洋洋的蠢狗抬起头打了个哈欠,又重新将头放在了趴着的前肢上。
维娜收起视线,放在扶手上的左手食指轻轻地敲打起扶手,她转头望了一眼窗外,比起早上,雪小了许多,还是没停,风吹过的时候,就会有一片片的雪花从她的眼前飞过。
外面应该会很冷,即使没有出去过,可穿着睡袍的维娜似乎还是能够感觉到那阵刺骨的寒意,伦蒂尼姆的冬天待人向来不够温和。
这或许会是自己在维多利亚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各种意义上都该是如此,维娜看着窗外的飞雪想,可意外地是,她的心里却并没有多少遗憾和惆怅。
和几个月前坐在公园的层梯上望着伦蒂尼姆黄昏时的感觉大相径庭,她那个时候只觉得悲哀和苍凉,也许还有一丝遗憾和迷茫。
落入原本在高塔上俯瞰的城市时,她才发现自己看守了二十二年的地方,原来是如此的陌生。只可惜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多余的闲心再去感叹和埋怨。
她甚至找不到有那个地方能够解决自己饥肠辘辘的胃口。
那绝对是自己做过最蠢的事情。她不由想,嘴角却露出了笑容。
“其实并不是那么糟糕。”维娜轻声自言自语。
也许没有这个机会,永远高高在上的她一生都没有可能在市井街头遇到这么一个糟糕的人,是的,糟糕,至少在她的认知里,她所接受的教育里,格尼无疑是糟糕的。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不出色,也不够出彩。
他不懂一点礼节,甚至从来不会谦让,精明且市侩,自以为是又自作多情,总喜欢做出一副自己能搞定的样子。
他什么也搞不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甚至都无法看清自己的感情,迟钝而麻木,优柔寡断又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维娜不会喜欢这种性格的人,更不会将对方的存在放在自己的眼里。
那家伙可以说成是一无是处,却偏偏总以为自己的谎言能骗的过别人,其实,他连自己也在骗,明明清楚谎言是自己说出来的,却固执的一厢情愿的相信着自己说出的谎言。
愚蠢,自作聪明,在维娜的认知里再也找不出像他这样糟糕的人了。
可就是这样的人,若是想说讨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讨厌起来。
维娜再也找不到一个人,能够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愿意收留她,也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在明知她是谁的情况下还愿意将她称为朋友。
她想,她或许再也无法遇到这样一个精明的傻子,在明知道她想做什么的时候,还愿意陪着她走进那幢华丽的府邸,兴许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并不是迟来的问候,而是潜藏的五百刀斧手,只需要一声令下,便会让他们尸首分离。
她也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会自欺欺人的骗子,在她还在考虑如何开口的时候,就将她还未说出的话付诸于行动,这真的算是一场对等的交易吗?很长时间,维娜无法想象出自己的价值能够达到这个程度。
也许,有这样一个人。
在她走过一个又一个默哀的人前时,在她听着那些格拉斯哥帮成员兼职的神父用稍显迟滞的语气念诵这悼词时,会在背后轻轻的握住她紧握成拳的手掌。
在她觉得稍显哀伤时,会说些不着调的冷笑话来缓解她的心情。
在她觉得迷茫时,会问她是否想好了今晚想吃什么。
在她决心战斗时,会死死守住她的身后。
……
那本杂志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上面的内容也不足以吸引自己的注意,可她还是愿意翻下去,因为她知道,等自己差不多翻完这本杂志时,他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维娜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她只知道,自己可能越发的适应他的存在了。
这并不算坏,不是吗?
他似乎藏起来了很多秘密,在见到那些来客的时候,维娜就有过这种感觉,她只是从老伯爵和他那里知道了一些。
或许是与自己有关。
这算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失去了双亲的孤儿,在十几岁的时候离奇失踪,又在多年后重新出现在世人的视野,那时他已经多出了一个名字——蛇。
维娜很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才想用另一个名字来取代它,格尼,她知道老伯爵应该是忠实的履行了自己的提议,告诉他那个荒诞的故事,但不是从维多利亚来的他,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格尼威尔代表的含义。
自己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更早知道他的过往,一部分过往,在和格拉斯哥帮接触时,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些。
但维娜从未开口求证过什么,就像是他也从未开口向她来求证一样,他们都不曾对对方说起过这件事。
他许是有些迟钝的,但大多数时候他都表现的很敏锐,毕竟如果不是敏锐,他也活不了这么久。
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很有意思,至少维娜一开始并不讨厌,只觉得双方都能知道一些能了解的东西,更像是多了一些默契,可这种东西,一旦在一方向要更了解一方的时,就会成为阻碍。
摆在他们之间的,可不仅仅是感染者和非感染者的天堑,更多的,还是她的身份所代表的东西。
守旧的维多利亚,不会愿意接受一个外来者来玷污他们神圣的血统,而大多神圣血统,纯血的延续,无不是通过内部的联姻媾和。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够回到这片土地上,也免不了那些守旧者的支持。
人往往无法随心所欲的活着。
格尼威尔一直在抵触着会发生此类的事情,维娜并不排斥重新回到这里,可他们都很清楚,这并非没有代价。
或许,现在这样的生活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维娜忽然冒出了这种错觉,不必那么沉重的活着,也不必再去想那些繁多的事情,她只需要安心的在家里等着,等着有人推开门,在冷风灌进屋内的那一刻,她会亲手打开房间的灯。
这或许算的上爱了吧。维娜想,因为在她看来,爱这种东西,本不该如此显眼而夺目,应该是平淡的。
平淡的,就像她如今已经适应了的生活。
敲门声轻轻地在房间里响起。
她摇了摇头,将越发纷乱的思绪扫空。
“来了么……”
维娜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打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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