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244章

作者:一隅屋檐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也需要你,离开巴别塔前,殿下曾单独找过我,殿下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我看的出,她希望你能活着回去。”

  “特蕾西娅希望每一个能活下去的人都能好好活下去。”陈默说:“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事注定有人要做出牺牲,只有一些人愿意去死,另一些人才能活下去,活的更好。”

  “……算是吧,不过对我个人而言,我佩服你,蛇,也尊敬你的选择。”对方说,他收回看着陈默的目光,凝视着车外的残垣断壁:“你选的这个地方让我想到了卡兹戴尔,今年冬天会死更多的人,每年冬天都一样难熬。”

  “但起码你们已经有了希望,看得见的希望。”陈默掏出香烟,对方结果,他们点燃后同时沉默了几秒:“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

  “作为一名萨卡兹,我从来没有去奢望过这场战争会有结束的时候。”

  “那你现在就该去想想,战争结束后自己要做什么。”陈默半开玩笑的问:“别到时候手足无措。”

  “你这话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对方轻轻笑了笑:“我想我还是会留在巴别塔,或许那时候巴别塔已经不叫这个名字,卡兹戴尔还有很多需要我这种人的地方,我会留在需要我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我的国家不再需要我,到那时,我就去找一个阳光明媚,每天清晨起床就能看见日出的地方养老。”

  “很不错的人生规划。”陈默由衷的赞叹。

  “你应该说,对我这些手染鲜血的萨卡兹而言,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美梦,但也许……要是我不幸死在了某处战场上,也同样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别轻易说死。”陈默摇了摇头:“有时候说的多了,也许就真死了,你应该多想想该怎么活下去,死很容易,活着比死难。”

  “……我第一次听到有外人对萨卡兹说这些话,不过,受教了,蛇。”

  “特蕾西娅一直在这么说,只是你们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

  陈默的话总是让人难以找出反驳的理由,而他也没有想去反驳。

  他指了指车厢后面。

  “我很抱歉,这次不能和你同行。”

  “不必抱歉,我来这里之前就有人说过相同的话,我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博士?”

  “博士。”

  对方点了点头,打开车门,他望了一眼阴暗天空漂落的雪花,冷风灌进温暖的车厢,余光看了一眼昏暗车厢里的男人。

  燃到尽头的香烟落在被雪浸湿的地面。

  “有什么话需要我替你带回去?”他问。

  比如遗言。

  “替我向博士问声好,outcast,剩下的等我回去会亲自问他。”

  “祝你好运,蛇。”他关上车门。

  车窗外,陈默看到他竖起拇指,轻轻拍了拍车门的钢铁,注视着这辆车重新发动,换了一名驾驶员的汽车重新驶入夜色。

  一片黯淡无光的夜色。

  所有人都在朝着有光的地方走,只有他在回头。

  背对光明,走向黑暗。

  ——————

  有时候,人奢望一点,就永远也无法被满足,人心永远不能用欲望来填满。

  伦蒂尼姆的下城区一如既往的安静,偶尔穿过车辆驶过的街道,向着出城的方向而去,这辆载着陈默和“维娜”的汽车又重新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Outcast没有说为了这个计划,他们在维多利亚本就不多的据点损失了多少人手,有些事注定要做出取舍。

  巴别塔内有许多像是outcast和scout一样的人,也许大家观点和想法会有所不同,但目的是一致的,因此列如w这样性格恶劣的人也能被当做同伴去看待。

  离开前听说她在scout手下做事,似乎做的成果还不错,只是如果不是经常去骚扰特蕾西娅,她应该也不会被凯尔希当成一个麻烦来看待。

  陈默的脑海越发平静,他想起了一些在巴别塔发生的故事,相比较龙门和哥伦比亚而言,也许只有去过不久且并不怎么熟悉的卡兹戴尔,仿佛才真的值得他去想念,或许不过是因为混乱的卡兹戴尔才更适合他这种人去栖息。

  陈默不知道。

  他偏头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银色重刀。

  原本计划的行动路线因为阿斯兰的一个要求而被打乱,替代格拉斯哥帮作为诱饵的陈默正在踏上一条看上去有去无回的路。

  可相反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恐惧,以至于慌乱和惶恐,这在过去的他身上是很难想象的事情,过去每做一件事,他都得去考虑得失,去考虑值不值得,考虑是否会因此扩大自己要承担的风险。

  风险评估似乎是每一名黑钢成员的本能,而离开黑钢后的蛇越发失去了这种本能,也失去了安保雇员应有的谨慎态度。

  狐狸的到来就像是在刻意针对暴露出自己这个缺陷的陈默。

  她的出现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

  那辆机车呼啸着在下城区偏僻的道路上截住了汽车的去路,戴着头盔的沃尔珀女人松开左手比划了一个手势,陈默没有理会。

  直到机车忽然停下,横跨着挡在了陈默的车前,轮胎和地面刺耳的摩擦声在夜色中响起,苍白的车灯照亮了车前驾驶员的身影。

  她坐在机车上,取下头盔,露出了那头橙色的短发。

  车离她只有一米的距离,如果陈默没来的及踩下刹车,他大概得再跑一趟医院。

第八十一章 狮子的安眠曲(五)薄情郎

  狐狸崽从来学不会,学不会错可以改,但错过的事永远无法重来。

  她应该能学会,学会放弃,别为了不值得的事那么执着,这不叫执着,应该叫做固执。

  那些没有结果的事,始终要学会放弃。

  陈默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她看着一身黑色机车服的狐狸从车上下来,她扔掉了手里的头盔,从机车后抽出两柄短刀,27寸的短刀,刀身是哑光的黑,在车灯下反射不出一点光芒,仿佛是在昭示着她的人生。

  她明显是有备而来,就这么站在陈默车前,隔着车前窗和陈默对视。

  “你还想在上面赖到什么时候?”

  狐狸冷着脸,不见了她时常挂在脸上的吊儿郎当和轻快笑容,似乎此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那个在龙门靠着行动组和各种见不得光的工作而逐步爬上高位的苏警司。

  此时的狐狸才是名副其实的苏长官。

  陈默最大的奢望,就是能在长大后,带着塔露拉走进那座昼夜不停,渐渐拔地而起的新城,在每一个夜晚,他时常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那边的灯火通明。

  于是这个念头后来也越发的在他脑海根深蒂固,为此,他无数个日夜不在试图拉近自己和塔露拉的关系,希望有朝一日,对她求婚时,不会得到让自己失望和遗憾的答案。

  其实在很久以前,【#{

  伦蒂尼姆,这座异国他乡,在废弃城区的街道,陈默和苏离借着车辆的灯光凝视着彼此,他手里提着那柄银色重刀。

  狐狸可真是缺德啊,陈默忽然想,她来的真不是时候。

  但狐狸不这么想。

  她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令人感到意外。

  “这没什么意义。”陈默说。

  狐狸不为所动,道理她都明白,可明白道理就不能不去做了。

  这些事向来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知道,我只是想试试。”她望着陈默的脸,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武器。

  “试试什么?”

  “试试能不能把你打进医院,给你请最好的医生,如果你这辈子都不能动,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会留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她说的无比认真,就好像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陈默也不去怀疑,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狐狸会说到做到。

  “你做不到的。”

  “所以我说了只是试试。”她笑着,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你会饶我一命的不是吗?假如我被你重伤,你会把我留在这里,让我一个人绝望的等死?”

  “……”

  “你也做不到,狗子。”她说:“道理我们都明白,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生命中无法再失去的人好好说声再见,所以我只能想到这种不尽人意的方式,偏偏对你很管用。”

  因为没多少人会来在乎我,但我知道,你会。

  我以为不但努力我就能从臭水沟中爬出去,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我并不是那么讨厌那条臭水沟。

  “你怎么敢确信我不会这么做,你和卡兹戴尔孰轻孰重我还拎得清,我也提醒过你了。”陈默缓缓拔出了重刀。

  “我同样也提醒过你。”狐狸说:“提醒过你别给我机会。”

  “魏彦吾不该让你来的。”

  “说不定魏长官也是同样的想法。”

  “一定要打?”

  “除非我死!”

  “我就当真的听好了。”

  陈默轻声道,他看着面前的狐狸,重刀上猛地燃起蓝色的火焰,焰光融化了飘落的雪花,照亮了彼此逐渐模糊的面孔。

  “把话说的太满,别到时候哭鼻子的时候多难看啊,狗子。”

  “呵……”

  陈默笑了起来,苏离也同样笑了出来。

  “我记得在龙门时,你说过自己不擅长动手。”

  “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刀刃与刀刃碰撞的火星点燃了这片夜空下的黑暗。

  雪花被狂乱的气流带起,吹飞向更高更黑的天空,在刺目的火光里,陈默能清晰的看到猎狐犬那张熟悉冰冷的脸和眼底闪烁而过的疯狂。

  她的心底一直住着一头名为疯子的野兽,让她不得不每时每刻奋力在嘴角挂起讨好的笑脸,好伪装成一个和蔼可亲的正常人。

  可再精密的伪装也有被识破的那天,再刻作的笑脸也无法掩饰狐狸心底里潜藏着的恨与憎。

  或许在无法反抗的时候她会试着让自己去接受这一切,强迫自己不去想它,告诉自己认命了,但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必要。

  如果说狐狸有那一刻脸上所露出的表情能让陈默放下戒心去相信不是她刻意想让人看见的话,也许只有现在。

  尽管陈默很清楚,狐狸眼底的恨和憎并不是朝着自己来的。

  可陈默也清楚,自己成了她最好的发泄对象,她压抑了太久,久到某一天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心里还存在着这么剧烈的情绪。

  卧底与间谍们最开始也最需要学习的技能就是掌握自己的情绪,狐狸无疑是其中翘楚,可现在的她却忘记了这些,而忘记了这些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多好的下场。

  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狐狸放弃了一切的伪装,也放弃了自己心里最后那道枷锁。

  溅起的蓝色火焰不断在两人之间飞舞,像是风中摇曳的火烛,又像是散落大地的流星,狐狸的双刀高高的扬起,那双冷漠的眼里泛着亮眼的青色光芒,又在接触到火焰和刺目的金色时,被撞的七零八落。

  刀刃不断碰撞着,刺耳的声音像是鼓点一样密集,每一次碰撞都会溅起大片火星与火焰。

  重刀切断了狐狸左手的短刀,刀刃飞旋着落入黑暗,她没有犹豫抛弃了断掉的那柄刀,另一只手里刀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快的让陈默感到了一种凝滞和难以招架,眼底流露而出的光芒却越发的耀眼,耀眼的青色在黑夜里拉出一条又一条长线,划破陈默和她眼前的黑暗。

  陈默忽然意识想到了什么。

  “停下!狐狸……”

  “哈,你说让停下就停下,那我……多没面子。”

  狐狸艰难的回答,她依然嘴硬。

  更加剧烈的刺痛在体内出现,袭向心脏,宛如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捏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潜藏在血液中的源石细胞在被压榨之后产生的剧烈生理反应。

  一丝腥甜的味道在狐狸的舌尖蔓延,又被她压下,这种疼痛比起刀刃在身上划出的伤痕要刻骨的多。

  “你下不了手,不用你来下手。”她忽然说,挥舞着短刀冲向陈默,“有本事你就来挡挡我看!”

  那柄哑光的短刀划开了积雪,划开了火焰,划开了一切能看见的东西,狐狸的眼里只有火焰中心的男人。

  她眼里流露出青色的光芒,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变成这种局面,即使在龙门也没想到过。

  她眼里带着死志,只有不怕死的人才配去说活着。

  陈默不再留手。

  漆黑的鳞片瞬间覆盖上了他的整条左手,狐狸的刀锋袭来,尖锐的手爪抓住了锋利的刀刃,轻脆的折断声在两人之间响起,钢铁的碎片划过了陈默的脸颊,暗金色的血顺着伤痕流了下来。

  狐狸凝视着他身上出现的变化,她忽然怔住了。

  因为眼前的人,他燃着金色的瞳孔和摇曳的影子,他……变成了一头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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