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你当自己是谁?”陈沉下脸:“最后再说一次,让开。”
“堂堂男儿,何必躲在一个女人身后。”
他又将目光转向陈默,垂下的手死死握紧。
身后的近卫局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动静,不如说值班的警员早就注意到这些,但离得稍远些,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直到这时候才有警员朝着这里走来。
发现这些的陈不用想也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流言在局里流传起来,她已经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够让她不顺的了。
陈不再理会挡在面前的齐进,她拉着陈默朝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的走去,自始至终,似乎就没在乎过齐进的任何想法。
而这一刻,齐进才终于没敢继续追上去,他的家教不允许他再做相同的事。
陈的脚步越走越快,被他拉着的陈默只能落后一步看到她冷冷的侧脸,紧蹙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麻烦。
陈默知道,肯定不是因为那个齐进,陈在想的是另一件让她矛盾和难以认同的事。
但陈默却没有开口,因为被陈不情不愿的拉着走在龙门街头,似乎也是一段很久没有再经历过的往事,尽管一路都在被周围的路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
“再继续走下去,我们可能就要上明天龙门的新闻了哦,陈。”陈默忽然说。
标题他都想好了,近卫局年轻女警大街公然拉扯龙门青年,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陈终于回过神,她急促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
“还是工作的问题?”
她听到陈默这么问,又朝着前面走去,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松开陈默的手,其实这时候,被握住已经成了陈默,或许连陈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点。
“关于贫民区的提案,似乎总当我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会有些声音突然冒出来,让我想做的事变得困难重重。”
陈说,罕见的在陈默印象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陈晖洁也会有踌躇和为难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陷入了迷茫,也许对陈而言不是迷茫,而是一种磨砺。
“是吗,但我想,你其实心里早就知道会有这种可能了不是吗?”陈默说。
陈愣了愣,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脸上,一言不发。
“怎么这么看着我?”
“唔……”陈没有回答,陈默感觉到陈的手掌微微紧了紧。
“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在我眼里,就算明知不可也会为之才更像是你的性格。”陈默不确定的说:“如果这件事一开始就很顺利,如果这件事没有任何悬念注定没有第二种结果,我想它肯定不至于令你烦躁,它令你烦躁,正是因为你觉得它值得,你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哪怕他们都说不对。”
“说的轻巧。”陈说。
“话都是说着轻巧,做着难。”陈默回答。
“又讲道理。”陈不满的说。
“道理我可讲不过你,是实话,我的实话就是,不管别人觉得你如何不该这么做,不管有多少人阻拦你的作为说你是错的,自始至终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
“怎么了?”
“有人刚刚对我说,说着轻巧做着难。”陈看着陈默的眼睛忽然重复道。
“那我修改一下前言,加上除了我。”陈默厚着脸皮开口。
陈的眼神仿佛已经表明了她此刻的心情,你在糊弄谁呢。
但陈没有说出口。
一身近卫局制服的陈抬头望着陈默,蓝色的发丝在下午吹过的微风中微微荡起,她瑰丽澄澈的红色眼底倒映着陈默的脸庞。
陈默缓缓伸出手,指尖温柔的轻轻拂过陈精致的脸庞。
“晖洁……”
陈默后来才发现,原来陈晖洁的一颦一笑,她每个细致入微的表情,她的喜怒哀乐,愁思困苦都是如此的让自己留恋不舍。
“我曾不止一次想过,自己是否还能有再见到你的那天,每次当我想起这个问题时,我就开始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怕死,可在战场上,每天都有人在死,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我怕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我怕我死了你会难过,我怕你会和我母亲一样,只能靠着记忆活下去,我也怕小默变成另一个过去的陈默,怕自己有一天被你一点点忘记。”
“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能死,纵使我犯了错,纵使我十恶不赦,纵使罪孽滔天,我也得自私的活下去,活着回来,因为在没有得到你的允许前,我不敢死。”
陈抬手握住了陈默抚摸在自己侧脸的手指。
“那我绝不允许。”她说,又补充道:“你最好这辈子都记得。”
“一辈子怎够。”
以前总觉得一辈子太长,等不到一辈子,而今只恐它太短,眨眼而过,以至于开始奢望来生,想留住时光。
第五十一章 陈晖洁小姐大胜利
以前总听人提起成家立业,这是贯穿在炎国人脑海最普遍的思想之一,以前也这么想过,很久以前,想过能在龙门重新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以为能在这座城市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栖息之地。
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那时候觉得这个小小的梦想虽然看起来遥远,但至少它是能看见的,至少能够摸得着够得到。
没想过后来世事辗转会如此坎坷,也没想过原来那个简单而又普通的幻想从一开始就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
后来再想起这件事。
总觉得自己太过天真,小时候,在那间孤儿院,那片狭窄天空下的春夏秋冬,那些已经变得模糊快要忘掉的记忆。
能记得的不剩下多少,记得的又不敢时常想起,怕自己会去恨,也怕终于有一天再坚持不住,决定忘记。
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就这么任由自己浑浑噩噩的长大。
长大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长大以后就没再想过小时候那个天真的奢望了,因为已经知道了这片大地的模样,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可不能避免的还是会留下遗憾,不如说已经不仅仅是遗憾,是一道伤痕,一道即使自愈后依然留下狰狞伤疤的伤痕,仿佛在时刻提醒自己,提醒自己要认清自己,要认清现实。
人所以为的未来,大多与真正的未来有很大的偏差,因为人大多无法预知自己今后的遭遇,因为随着去追逐这份未来的过程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而这些问题迫使人必须去做出某个选择。
大抵是无法如愿以偿的,无法如愿以偿才是常态,若是每个人都能如愿以偿,那么梦想这两个字自然便不会如此令人着迷,又因此衍生出某种希望,某种看似可能却不切实际的希望,而希望通常又预示着渺小卑微的可能性以及自身的无力和无奈。
对陈默而言,在伦蒂尼姆因缘际会所重逢的陈,她的出现是一剂不合时宜的良药同时不能否认的也是一个意外之喜。
他乡遇故知的意外之喜,陈的出现,长大后的陈不出意外成了陈默曾所想象过的模样,尽管她的眉眼已不如陈默记忆中那般稚嫩,尽管长大后的陈晖洁,还是不免带着些让人熟悉的陌生。
那时的陈默已经从龙门折返。
对那时的陈默而言,他与龙门的恩怨纠葛已经结束,他不愿再和龙门扯上任何关联,以至于曾经那些他所以为的美好幻想,都在离开龙门时彻底成了一段往事。
他不抱任何期望了,其实他早该不抱任何期望。
可遇到陈晖洁之后,陈默还是不免会想起斯菲尔特的话,斯菲尔特说他不该那么执着,他说自己以为的那些人还会不会记得自己,他说,人在向前走的时候,往往都会丢下一些东西,一些曾经以为自己在乎,但现在不怎么在乎的东西。
斯菲尔特说他曾经在中学时代也有个特别喜欢的姑娘,他觉得自己特别喜欢,他甚至想过有天他会和那姑娘结婚,直到现在斯菲尔特依然记得那姑娘的名字和相貌,但也仅至于此了。
很多年没了联系之后,再回过头去想起这些,曾经的姑娘已经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家庭,而斯菲尔特还是斯菲尔特,却已经不是中学时代那个斯菲尔特。
他拍着陈默的肩膀说,说生活这狗屁玩意儿,就是在不断告诉你,别抱太大指望,不指望就不会失望,有些事他就是这样,你以前觉得的东西,后来不一定真是你想要的,也不一定真就能变成你想要的,可不管发生什么,人还是得向前走,因为只能向前走,回不了头。
陈默不能否认斯兄说的很有道理,或许他自己心里清楚,斯兄说这些只是不希望自己体会到和他那时一样的心情,尽管他和陈默都清楚,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很大,不如说它会发生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忘掉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人,然后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困难,你也没想象中那么重要。
陈默该做的是好好活着,在哥伦比亚,他已经有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可以想象到的是,等到从黑钢退役那天,他能过上一种富足的生活,或许成立一间公司,或许成了黑钢部门内的高管。
他有这个天分,也有这份才智,唯一欠缺的不过是时间,不过是说服自己,去过上一段已经能看见的人生。
而有一天,他或许能在哥伦比亚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拥有新的家人,等到做完这些,再回过头想起过去那些往事时,就会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不过是这片大地上最常见的那种事罢了,不值得留恋,也不值得固执。
可陈默还是会想,斯兄心里有没有遗憾,遗憾他心里那姑娘,尽管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尽管他又不靠谱的瞧上了狐尾。
陈默觉得,斯兄会遇到这种事大抵和他的性格密不可分。
他很难想象,有朝一日斯菲尔特会将自己打扮的周正妥帖,他也很难想象,有一天他再回到龙门时,若是巧遇到了陈晖洁和塔露拉,她们牵着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手时,自己是否能像是斯菲尔特那般平静以对。
大抵会的。
陈默想,因为他做出了选择,也因为人回不了头,若是侥幸没能死在卡兹戴尔的战场上,陈默想他有朝一日也会回到龙门去看望那座墓地。
他希望陈晖洁和塔露拉在那时别认出自己,他希望自己是一名过客,不经意走进了某人的人生,又安静的离开。
除此以外,陈默不再指望什么。
等到斯菲尔特假使真能结婚那天,他会留在哥伦比亚,因为哥伦比亚比龙门更让他熟悉,那里才有着让他熟悉的人,他的朋友和生活,那里是唯一能让他安稳的地方。
也因为,哥伦比亚离龙门很远。
他明白了生活无法得偿所愿。
但陈晖洁却打破了这份本该自然而然发生的故事,陈晖洁似乎总是这样,她不愿意被困住,所以拼了命的想要挣扎,她往往让本该如此的事发生改变,她往往喜欢给人带来一些意外。
她像是愣头青,要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开口说声妥协。
其实如果陈晖洁愿意妥协,很多事,很多很多在人们眼里习以为常的事,对她而言都不怎么难。
可如果陈选择了妥协,她心里肯定是没法安稳的,她没法说服自己,她宁肯心安理得的选择一条遍布荆棘的路,也不愿意不安的走的一路平坦。
陈默不够了解陈晖洁,不够了解长大以后的陈晖洁,不了解她的想法,不了解她的经历,也不了解她心里的希望。
他没时间再去慢慢了解这些。
陈也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顾虑,不了解他的作为,也不了解如今的他究竟成了一个怎样的人,但陈晖洁不在乎这些。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也是最大的不同,因为陈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绝不会改变,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有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说服自己的答案,但陈默不行,陈默不需要答案,他能找到说服自己的方式。
以前总听人说成家立业,成家后人就安稳下来,可以前不这么认为,认为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关联,认为立业后才好说成家。
但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明白成家是成家,立业却不是立业,明白当人心里牵挂某个人时,明白当有一个人和自己绑在一起后,以前轻而易举就能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就会因此发生改变。
明白其实自己可以放下很多东西,明白自己不得不放下那些,因为陈在哪儿,所以即使放下也不会有任何不甘。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他离开后,母亲会变成那样。
当龙门在日落后悄无声息的进入夜晚,当温和的灯光洒在这幢陌生的公寓内,当陈默一言不发的坐在餐桌对面盯着陈看的时候,陈终于忍不住了。
“你怎么还在盯着我看?你不用吃饭了?”
陈晖洁的脸色不怎么好,她将手里的筷子按在桌上,没能隐藏自己的恼怒,确切的说应该是恼羞成怒,尽管陈警官不是没有意识到这点。
换下了制服的她穿着白色的体恤,身后披散【<=
家人对陈而言是相对遥远的词语,从小时候起,陈就没怎么体会过家人之间的感情,塔露拉让陈如此执着的原因也大抵来源于此。
尽管陈晖洁自己是不愿意承认的,不愿意承认她心里在渴望这个词语的同时却不敢对它抱有任何期待。
就像是在学会赤霄剑术那天,她以为魏彦吾会多看自己一眼,从那以后,陈就不对这些有任何期待了。
陈的人生在这块有着大部分缺失,以至于令她无法想好自己该怎么去面对陈默,面对自己多出来的这个家人,尽管这其实是她自找的,但陈也不会后悔,她从不后悔,也不认为自己会后悔。
“难道看你也犯法吗,陈sir?”陈默问。
陈觉得他是故意这么称呼自己的。
她一时说不出话。
的确不算犯法,在自己家看自己老婆犯法吗,大概是不犯法的,但对陈来说,吃饭的时候被人一直盯着是种很古怪的感觉。
“谁管你。”
陈恼怒的抓起筷子,移开目光,故意做出一副不想搭理陈默的模样。
但很快她就没法再无视下去了。
因为她注意到了陈默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她拧着眉头。
“没什么。”
“总觉得不怀好意。”陈狐疑问。
“我怎么敢。”
“你到底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有什么问题?”
“被你一直看着,谁能继续吃得下去,奇奇怪怪的。”陈说,又一脸怀疑的警告:“先说好,你要是再敢这么看着我,那就别怪我动手,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陈默不解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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