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阿丽娜只是看到了一个沉重的灵魂,跋涉在漫漫黄沙的无垠沙漠深处,他走过后留下脚印又随着风沙一同被淹没。
支撑着他走到这里的,不再是对塔露拉的感情,或许说,让他来到这里并留下来,也许并不是塔露拉自己以为的那样。
阿丽娜只看到了他的亏欠和愧疚,他想得到解脱,却在这世上留下了太多牵挂,这些牵挂让他进退不得。
阿丽娜不由想起了塔露拉曾和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塔露拉说命运是善妒的,你越是那么说,它就越会把你希望的都给拿走。
也许塔露拉说的没错,命运的确是善妒的,善妒的命运,让所有人都得不到他们希望的一切。
可阿丽娜不信命。
她只信自己看得【=
第三十一章 向死而生(二)
这个白发的孩子叫做伊诺,性格腼腆,站在他身旁头发颜色更深一点,脸色淡漠的叫做萨沙。
他们是朋友。
时常碰到着两人时,他们都站在彼此身边,像是从来不会轻易分开,陈默看的出来,萨沙在保护伊诺,这让他想到很久以前,面前这一幕也曾似曾相识。
营地外围的农田刚开垦好没有几天,虽然错过了播种的日子,但营地里的感染者们还是种下了一些土豆,将天地围拢起来,简陋的温室里能让土豆在冬日里尽管发芽。
陈默也是其中一员,包括这些不大的孩子们。
他们多少能帮上一些忙,营地很缺人手,谈不上百废待兴,但这里都一切都需要感染者亲手一点点搭建。
陈默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会来种地,这让他闹出了不少笑话,尽管他已经表现的极为谦虚,可不管是感染者战士还雪怪小队,都看得出来,他不擅长做这些。
让人意外地是,霜星对此却显得得心应手,如果不是看过她战斗时的模样,没人会想到这姑娘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当然,阿丽娜提起的时候,说塔露拉也很擅长这些,她说以前在他们村子里的时候,年年的苔麦收获季都能看到塔露拉的身影,一开始时她也不擅长这些,没少被大家笑话,但后来她做的越来越好。
“那我就当这是安慰好了。”陈默这么说,他撑着农具直起腰,只感觉自己长时间弯下的脊柱都在咔咔作响,这让他不得不伸手扶住自己腰侧。
这一幕被阿丽娜看在眼里。
“累了?”
“有点。”陈默回答,抬眼望去,农田周围用土石砌成了一道低矮的围墙,周围的树被砍倒留下木桩,感染者们在田地间忙碌,头顶灰蔼的天空。
陈默看到了霜星和雪怪们的身影,她脱下了平日里的手套,赤裸的手里握着农具,似乎是发现了陈默的目光,转过头来后露出诧异的神色。
又在队员的声音中回过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整出这块土地足足用了好几天的时间,但现在来看一切都很值得。
雪原的土质太硬,所以连着烧了好几天的地才将土地烤软,直到现在还能看到夹在被翻开的泥土中的黑色灰烬。
“要喝水吗?”
阿丽娜拿起水壶。
“谢谢。”陈默接过阿丽娜手里的水壶。
“我想等到这片地今天春天收获之后,营地里的食物暂时就有了一个可靠的补给的来源。”
陈默一边将水壶还给阿丽娜,阿丽娜接过后听到他这么说。
“塔露拉要是回来看到这些应该会很高兴,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了,你前几天说霜星小姐派出了联络员去寻找他们,还没有消息回来吗?”
“还没,不过也快了。”陈默回答,又说:“之前侦查员们去调查附近地形的时候发现离这里五公里有一条河,河水很急,我带着营地里的几名技术工人过去看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应该能在那里搭建一座小型水力发电站,这样,营地夜晚就有了足够的电力,不管是照明还是其他工作,都能更顺当一些。”
“水力发电站?是和锅炉一样东西吗?”
“差不多吧,类似于小型发电厂,哥伦比亚那边的拓荒地里好几年前就在用这东西。”
阿丽娜好奇的看着陈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不会有危险?万一被纠察队发现了。”
“没关系,村子在山坡北面的谷底里,被发现的几率很低,而且这附近没有村庄,也不再纠察队的巡逻范围之内。”陈默说:“我和霜星他们讨论过这个方案,可行性很高。”
“虽然我不懂你说的发电站是什么,但应该要不少材料和物资吧,而且我们这里好像没有懂这些的人。”
“图纸不难搞到,难的是电机,这方面我不是很了解,总会有办法的,等塔露拉和游击队回来,我打算出一次门。”
“你要出去吗?”阿丽娜惊讶的看着陈默。
陈默说:“如果顺利的话,在队伍前往南方之前,能增添许多保障。”
“我想,我们可以先试着把现在脚下这片营地慢慢发展起来,这地方地理位置很好,除了偏僻一些,附近没有能够交易的村庄,这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如果塔露拉要去南方,这里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桥头堡和中继点。”
陈默放下农具,坐在积雪还没彻底融化的田埂上。
“我们不可能一无所知就带着所有人朝南方走,也不可能一到南方就能够稳定下来,所以我打算先让一部分人过去,让战士们先过去,稳定下来之后在慢慢将营地转移,不过我们和雪原的联系也不能就此断掉,雪原有很多感染者,这些感染者将来未必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不过你和霜星他们讨论过了吗?”
“嗯,霜星也觉得可行,不过可惜的是,她还是要看爱国者的意思,不过我听说,爱国者本身就不太赞成往南方去,这说不定能让他松点口。”
阿丽娜恍然大悟般看着陈默,露出笑容。
“所以陈你这么做,还是为了塔露拉。”她一副我懂了的模样,坐在陈默身旁,身边放着装有水壶的篮子。
“我不否认,不过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这种方案更保险一点。”陈默没有反驳:“在来这片土地之前,我还没有这么想过,但最近几天,我发现这里实在不错,而且其实大部分感染者对去不去南方都没什么想法,现在能让他们暂时稳定下来就足够了,日子总能一点点变好起来,南方有很多未知的风险,我们不能不做准备就过去。”
“塔露拉应该也考虑过这些问题,但毕竟他和我不一样,我们有不同的经历,所以在看待同一样事物时会有不同的观点,她和卡兹戴尔没有联系,因此也没法去做出这些尝试。”
阿丽娜没有反驳,她只是安静了一会,忽然说
“你……有没有觉得塔露拉太心急了一些,陈,我是说,塔露拉这么想去南方,她是想证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还是……我知道我们感染者时日无多,所以塔露拉心急一些我能够明白她的想法,但我总觉得,太快了。”
阿丽娜最终也没有开口告诉陈默关于那个老人的事,没有告诉陈默,塔露拉这么心急,是否是急着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
“她只是太迫切了,阿丽娜,她心里有什么迫切的想让她去做下这些,这不是坏事,而且就算塔露拉不小心走太快了一些,有你们在她身边,她总能急时回过头,我是这么想的。”
“唔,真是很难反驳呢。”
“其实我也很心急,阿丽娜。”陈默突然说。
“嗯?”
“我心急的是,如果你们能快些能够稳定下来,我也能放心很多。”陈默露出笑容,他忽然看到霜星放下手里的农具朝着这边走来。
那神情看不出有多友善。
阿丽娜诧异的看着他的动作,又在看向霜星走过来后忽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下午还有课要上吗?阿丽娜。”
“嗯。”
“差不多也该回去准备了吧。”
“也是呢。”阿丽娜点了点头,她从田埂上站起,理了理皱起的裙摆,又看向越来越近的霜星。
“那这里就交给你咯,陈。”
“你们刚才在这里叽叽咕咕说什么?”霜星站在陈默面前俯视着他问,她的手上还沾着些泥土,白兔子的长发扎起,没穿那身战斗服的她打扮的像是个村妇,不过这么年轻的村妇倒是有些罕见。
“只是聊了聊天。”
“我看见你在偷懒,你还打算在哪儿坐到什么时候?”她不满的挑着眉,又在陈默意外的目光中对他伸出手。
陈默拉着白兔子的手从田埂上站起。
“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霜星愣了愣。
“派出去的人联系上游击队了,他们发回来消息正朝着这里过来。”
“还有多久?”
“最迟入夜。”
“这是好事。”
“是好事。”霜星蹙眉说:“但另一个消息就不是好事了。”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说什么了。”
“我们要做好准备,陈。”霜星说:“他们队伍里有不少伤员,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情况,不过他们急需修整,我想……”
“去吧,营地这边我来负责,我会在你们抵达营地之前做好准备,你带着雪怪们先过去,记得多带点食物。”
“谢谢。”
“不用。”
“有什么话要我替你告诉塔露拉吗?”
陈默犹豫了几秒。
他摇了摇头。
“没有,我会亲自告诉她。”
她看着霜星离开田地,带着雪怪们回到营地,不一会换上了作战服的他们带上食物朝着村外离去。
下午天空又飘起了小雪,好几天不见的落雪,缓缓从灰色雾霭的天空飘落,连温度似乎都因此而低了几分。
他们就那样在模糊了视野里的雪里缓缓出现在营地感染们的视线里,从模糊到清晰,看清了他们身上携带的硝烟和干涸的血污。
盾卫们的铁盾上千疮百孔,布满划痕,每张脸看起来都疲惫异常,身后简陋担架上抬着受伤的战士。
他们迎着风雪步入营地,步入每个人的视野。
爱国者的身影还是那般醒目高大,宛如道标,指引着众人的视线,而在他身旁,塔露拉那身黑色的军装,那身她爱惜的乌萨斯军装早已被血污和焦痕布满,不见了身后的披肩,分不清是水的血,在冷却后将那身军装变得沉重泥泞。
他们看起来如此狼狈,可在感染者们的眼底却无法想到这个词语,那群战士只让人感到敬佩,尽管他们的模样并不光辉,尽管他们看起来凄惨无比。
陈默又看到了萨沙和伊诺,他看到塔露拉蹲下身抱住了他们,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他想起了自己也曾被这样抱着,而当时抱着自己的那个女人,她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她无疑是悲伤的。
他看到爱国者放下手里伤痕累累的黑色长戟和坚盾,他就那么站在村庄里,站在队伍前,望着面前陌生而又崭新的聚集地,望着农田那边的方向,一言不发,不知在想着什么。
很多战士,来不及庆幸,在脚步踏入营地的那一刻,疲惫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下。
没人知道他们这一路上经历了什么,但在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该明白他们这一路到底有多艰难。
营地的感染者们冲了过去,在那群保护着他们的战士倒下后,这群被庇护的感染者自发接住了他们的身体。
整个营地都是沉默无声的,除了偶尔留下的眼泪被寒冷的雪风冻住,在雪原,人心总要简单一些。
人群里,陈默朝着塔露拉走去。
她看着憔悴了许多,那两个孩子站在她的身旁,也许他们刚才说了什么,陈默看到塔露拉蹲下身揽住他们的肩膀。
她没有流泪,她现在的脊背依然笔直,尽管她看起来如此狼狈,尽管那头本该亮丽的银发晦暗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天色的缘故,也或许不过是那场战斗带来的硝烟还未散去。
她的双眼已经清澈明亮,却没能掩饰住疲惫。
陈默没想好自己该对她说些什么,他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塔露拉,她已经体会到了自己脚下这条路的艰险。
原本有很多该对她说出口的话没能提起,原本有许多想说的事情也无法开口。
原来情绪的尽头不是倾诉,原来情绪的尽头其实是沉默。
可也许陈默不用对她说些什么,因为他站在这里,对塔露拉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陈默看到了女孩嘴角的浅笑。
她背后是模糊了视线的风雪,天色越来越暗。
塔露拉忽然抱住了陈默,抱得很紧,紧的像是怕自己会失去,塔露拉的头靠在陈默肩头,以至于陈默能够清晰的听到她的呼吸,她身上浓重的硝烟和血腥。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陈默轻声在她耳畔说,他垂下的手抱住了自己怀里的姑娘。
于是,她就那么睡着了。
第三十二章 向死而生(三):父亲终究有眼却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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