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430章

作者:一隅屋檐

  “你要说我是恶客,我也认。”陈挑着眉,不肯罢休:“不过我也没听说过有那家主人会留着别人老公的照片和衣服的。”

  “这些话你应该去问当事人,而不是问我。”狐狸瞄了一眼桌上的照片,移开视线:“我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也是受害者。”

  狐狸这句话说的既可怜又诚恳。

  陈冷笑了一声。

  她只是看着狐狸,那目光带着些许挑衅和审问。

  大抵是有些受不了她的目光。

  “我说我是被逼无奈你信不信?”

  “从这张照片的角度我看不出你的被逼无奈在哪儿。”

  “那就是不信了。”

  狐狸叹了口气。

  “我之前说,他想杀掉魏长官,你觉得我是在和你讲笑话。”狐狸忽然说,陈的表情瞬间垮塌下来。

  仍由谁说了你的老公想杀掉你的舅舅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尽管不论老公还是舅舅其实都靠不住。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狐狸的目光冷漠了些。

  “你要觉得我是在骗你也好,在挑拨你也好,事实如此,其实你自己也分辨的出来,只是有些事情,老实说不知道要比知道好上太多。”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陈的目光变得越发不善,她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这只沃尔珀动手,她也想过,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只是不会这么快,也不会这么突然。

  陈信不过这只沃尔珀,不过她对魏彦吾的感官却更差,可怜的陈晖洁,大抵没几个人让她好受过。

  “我提醒过你,陈小姐,我现在告诉你的这些事,魏长官其实知情。”狐狸忽然说,“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对质,说不定他正在那幢你最熟悉的办事大楼等着你亲自去找他,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估计,他知道你不会过去。”

  陈沉默着没有回答。

  好几秒后。

  她坐了下来,的确,就像狐狸说的,她没有冲动到去找魏彦吾当面对质,但也从侧面说明,狐狸并没有骗她。

  而她自己也清楚,就算她过去找魏彦吾也没有任何结果,已经发生的事现在再去谈论已经没有了意义。

  细想下来,他明白魏彦吾为什么这么做,只是想告诉她,或者说故意刺激她,就像是她加入督察组之前,魏彦吾也曾说过,等到她做不下去的时候再来找自己。

  从小就是这样,他对自己从来没有任何期待,渐渐陈也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现在回想起来,一直都是这样,他仿佛将所有事都掌控在手里,所以才令陈不满,甚至有些逆反。

  “很不好受?”

  狐狸轻声问。

  “不用你多管闲事。”陈看了她一眼。

  “我还没那么闲。”狐狸说,她掏出香烟点燃:“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有个梦想来着,屁大点的时候,我想自己长大了会开间甜品店做个糕点师傅,那样我就能有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甜食。”

  “那你怎么当了警察?”陈讥讽道。

  狐狸没在意。

  “因为长大之后我发现做糕点师傅要比当警察难多了,我发现其实不用做糕点师傅我也能有吃不完的甜食,还没那么费劲。”

  陈蹙起眉。

  “所以归根结底我是为了甜食才想做糕点师傅,可既然不用做糕点师傅也能完成梦想,那又干嘛还要去做呢,不是吗。”狐狸说:“如果有一天你做了龙门城主,你就会发现其实现在让你烦恼的这些事都没什么必要,不管是近卫局还是这座龙门,等你能决定这座城市的未来时,它会变成什么模样,取决于你自己。”

  “当然,前提是你有这个本事。”

  陈冷着脸,她一字一句,话语铿锵有力。

  “如果非要委曲求全,是非不分才能去改变这座城市,那我宁肯自己一辈子也不要当上什么狗屁的龙门城主。”

  “啊啊,这个我知道,不想活在长辈的阴影下呗,想努力证明自己即使不靠长辈也能取得成就对吧,真令人羡慕啊。”

  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对这只该死的沃尔珀态度有任何改观了。

  她始终认为,决定一座城市面目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座城市自己。

  她也绝不允许自己活成魏彦吾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因为见的太多,越是了解这座城市,她原本加入近卫局的目的,也难免为此而发生了改变。

第六十三章 噩梦,为时不晚

  1093年3月22日

  春

  乌萨斯西南

  4:45A.M/深夜

  陈默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奇怪的梦。

  自从卡兹戴尔往后,陈默已经很少再有过梦这种东西了,那些脑海里的声音与旧伤的阵痛令他通常难以安眠,更何况是做梦。

  但那个梦却无比真实,真实的以至于让他在梦中难以区分。

  他梦见感染者们一路南下,遭遇上乌萨斯正规军团的围剿,他们独木难支,为了掩护塔露拉的行踪,阿丽娜被叛徒杀害。

  他们割下了阿丽娜的双角,剜去了她的双眼,用世间最残忍的方式逼迫那个可怜又坚强的姑娘交代塔露拉的行踪。

  他梦见在漆黑的地牢里,埃拉菲亚的血流淌着,甚至能听到那血滴落的声音与她逐渐衰竭的呼吸,相反是她脸上讥讽的笑,引来了乌萨斯人歇斯底里的愤怒。

  陈默梦见她的尸体被吊在木桩上,犹如破烂的布袋,食腐的黑色羽兽盘旋在天空,等待着她腐烂发臭。

  他梦见塔露拉抢回了阿丽娜的尸体,德拉克愤怒又绝望的呼喊伴随着毁天灭地的火焰,将整片大地焚烧殆尽。

  他看见塔露拉独自一个抱着阿丽娜的尸体远去,背影踉跄又悲凉。

  阿丽娜被埋葬在一个只有塔露拉知道的小山坡,那里开满了白色雪绒花,没人再来在乎这头渺小可怜的埃拉菲亚。

  她的一生都平凡而又卑微,些许遇到过些好事,可终归远远谈不上幸福。

  塔露拉在山坡竖起一块墓碑,她在墓碑前一言不发坐了三天三夜,霜星来过,雪怪来过,她们都只是远远看着,看着德拉克自己走出心里的悲伤。

  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然后队伍南下。

  一路坎坷波折。

  切尔诺伯格在一片大火里燃烧,感染者的队伍里多出了许多陈默所不认识的人。

  结局当然如他所预料到的一般。

  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死去。

  阿丽娜,伊诺,萨沙,然后是雪怪,霜星,爱国者……认识的,不认识的,但多的是不认识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感染者。

  雪怪们覆灭在了乌萨斯南方的一座小城,霜星死的那样孤独,爱国者最后随着盾卫一起也逝去在了进军的路上。

  他们终究没能抵达圣骏堡,还未来得及发出属于感染者的怒吼,一切就走向了终结。

  切城的火焰仿佛点燃了天穹,天穹死寂而又灰霭,像极了陈默小时候见过的那座龙门城,嘲笑着渺小无知的人们,他们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何等的可悲可笑。

  他看着塔露拉逐步走向死亡,在庞大的乌萨斯帝国的压迫下,最终倒在了理想的半途中。

  感染者们的旗帜分崩离析,她们又回到了雪原。

  他梦见塔露拉带着残存的队伍冲向了乌萨斯的军队,那庞大的军队,他们仿佛是激流里一颗不自量力的小小顽石,最终难免覆灭。

  乌萨斯人切断了德拉克的角,将它当作战利品,他们剥去了德拉克的鳞片,将此作为对恶行的惩戒。

  他梦见塔露拉被押送往斩首的高台,他们一路通过残破的切尔诺伯格街道,沿途愤怒的市民怒骂着给这座城市带来灾难的她,却忘记了感染者的遭遇,小孩子们捡起地上的石头向她砸去,就像是过去她亲眼见过村庄里的孩子对付纠察队们的模样,而押送的乌萨斯士兵乐于见到这个该死的罪人被这般对待。

  他们不觉得残忍,也不为此感到难过。

  整座城市里都在恨着她,他们讥笑,他们得意,他们觉得恶人遭到了报应。

  他们心里对破坏了他们生活的恶人有着恨,只有恨。

  只有塔露拉一言不发的走着,额头留下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脸庞,她沉默着,可脊背依然笔直,只是望着高台上的刑具,眼里却没有半点恐惧。

  溅起的鲜血染红了天空,德拉克的头颅滚落,胜利者们高声痛斥她的恶行,一切仿佛为了伸张正义。

  呵,正义,谁的正义?

  他梦见魏彦吾和陈的争吵,梦见龙门总督打断了陈的腿,梦见陈伤好后不再有任何留恋离开了龙门。

  陈独自潜入了乌萨斯,她潜入圣骏堡的皇宫抢回了塔露拉的头颅。

  陈默看见她哭的那样伤心,那样撕心裂肺令人心痛,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他的梦里没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的梦里没有他。

  他什么也做不了。

  于是到这里时,梦醒了过来。

  时间是在深夜,理所当然帐篷外的篝火已经快要熄灭。

  夜风很冷,初春的乌萨斯西南算不得温暖的地方,只是比起燥冷的北方雪原而言,南方的冷要更为刺骨一些。

  陈默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在梦醒来的那一刻,梦里的记忆是无比清晰的,只是在短短的几分钟后,一切就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没有愤怒,他很平静,太过平静。

  因为他很清楚,那只是一个梦。

  篝火重新被点燃,随着木柴的燃烧,几点火星飘上夜空,披着大衣的陈默静静坐在篝火前,他凝视着火光,脑海的思绪却越发涣散。

  安静的夜晚里,依稀能听见不知名夜鸮的鸣叫,然后是风穿过树叶的飒飒声响,火焰摇曳着,许久以后,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我做了一个梦。”

  他忽然张口这么说,自然不会有人来回应他的话语,霜星的帐篷没有反应,陈默只是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一个很变态的梦,你知道的,我已经【>

  他自言自语着用树枝拨动篝火,让火焰更明亮了些。

  “以前在萨尔贡的时候,我也做过一个类似的梦,那时候咱们认识不久,你说你等了我很久,说你是我,但我不是你,你说我们总有一天会成为彼此,因为我需要你的力量,因为我们可以不朽,但我觉得你是个神经病,或者说,是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做完这些,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收回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袄,些许温暖让旧伤在寒冷夜中的刺疼缓解了许多。

  【你还记得?】祂出声问,带着少见的好奇。

  “我不敢忘。”陈默说:“我本来想找心理医生看看是不是我出了什么毛病,为了这件事,我想过去找很多人帮忙。”

  【我说过那样没用。】

  “所以我没那么做。“陈默低声回答:“你还说凯尔希告诉过我对付你的方法,说如果没有你,在卡兹戴尔,在莱茵,甚至在黑墙,我就该死了,你说你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我没办法反驳,所以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我也说不清,我可能害怕自己变成了你,害怕你口中那个所谓的命中注定和生来如此。”陈默说。

  祂没有回答,似乎是没想到这次这个别扭的男人会这么诚恳,出乎了祂的预料。

  陈默继续道。

  “你还说你不会害我,背叛我?但你没说过不会骗我。”

  【你没信过我,不是吗?】

  “所以我也是这么想的。“陈默回答:”我想有一天我必须干掉你,只有你完全消失了,我才能安心下来。”

  【现在又如何?】

  “现在也是一样,可惜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我那个梦是你做的吧?”陈默忽然问。“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知道是你做的,还是和卡兹戴尔那时候一样,你觉得我又在做些蠢事牵累到了你。”

  【如果你认为是,我不会反驳。】祂说:【我也知道你的打算,看门狗,但你自己也很清楚,靠着外人的帮助,他们走不了太远,你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你能做的何其有限,你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因为你没有那些伟大的志向,你只是个小人物。】

  “……”

  【啊,让我猜猜,你的愿望是些什么呢,拯救受苦受难的世人?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名垂青史,又或者稍次一些,去改变哪些人的命运,当个人们眼中常见的英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