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直到终有一日,死亡将他们分别,直到终有一日他将不得不离开这片他又爱又恨的大地。
直到他必须对那些让他爱着与爱着的他的人说一声对不起与道别。
“……我不会谢你。”
我不会去谢一个我的敌人。
长久的安静里,陈默听到祂的回答在自己意识深处响起。
【哼,看门狗。】
第一百零八章 一个恶人
结晶纪元1093年10月24日
“唔……疼。”
塔露拉眉头紧皱,轻呼出声,她背对着阿丽娜。
“知道疼就好,我还以为你已经厉害到感觉不到疼了呢。”阿丽娜没好气的说,手上的动作却不由温柔下来。
“你说的那是什么,我也是人,阿丽娜,会觉得疼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油嘴滑舌。”
“这是事实,阿丽娜。”塔露拉微微回过头:“事实是人们受了伤就会觉得疼痛,我当然也不例外。”
“说这种话的人可没任性到带着一身伤就出去找人。”阿丽娜回答,她的目光落在塔露拉后背上,她后背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痕让阿丽娜觉得心疼。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再出事会怎么办,塔露拉,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倒在了半路,没人来帮你,你怎么办。”
“我不会倒下的。”
“你也就会这么说,但我说的是如果,塔露拉……如果呢?如果你没找到陈,如果你遇上了乌萨斯士兵……”
阿丽娜没再问下去,好几秒后她才听到到塔露拉的回答。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她安静了几秒后这么说。
她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去,她只是觉得自己有着一定要去的理由,她当时没法去思考太长远的问题。
阿丽娜轻轻叹了口气。
阿丽娜想,她能够理解塔露拉,如果换做是她自己兴许没法做的比塔露拉更好,兴许她也没法在那种情况下保持自己。
她不该强求塔露拉太多。
“我好担心你,塔露拉,我好担心要是那一天我们再遇上这种事,难道我要每次都这样看着你拖着一身伤回来吗,我告诉自己不要往这方面想,可塔露拉,越是这样我越会去想,因为我们不可能次次都像今天这么好运,总有一天……”
“别这么说,阿丽娜,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我不想失去你,失去叶莲娜,失去伊诺和萨沙。”
“可这也是事实,塔露拉。”阿丽娜摇头说:“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也是人,我们也会流血,也会觉得疼,受了伤会死,没有谁是例外。”
“那我会保证你说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那你自己呢,塔露拉,你又能不能保证我们不会失去你。”
塔露拉转过身,她看着阿丽娜的脸,忽的露出笑容。
“我是没那么容易死的,阿丽娜,你忘了吗,曾经有个老怪物告诉过我,说我是不死的,虽然这话听上去不怎么靠谱,但如果你问我要回答,我也只能这么说。”
阿丽娜看着塔露拉脸上的笑容。
“……你啊你。”
她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腰,塔露拉吃疼的叫了一声。
“啊……。”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口出狂言,哼。”阿丽娜偏过头,她站起身,塔露拉无辜的望着她,又在她看过来后,露出无奈的样子。
“你也来给我试试疼不疼。”塔露拉伸手就要去抓阿丽娜。
“不闹了,好吧,时我错了,塔露拉,我下午还有课要上。”
生活总会好起来的,如果她们一直这么下去,活着就总会遇到好事发生。
它不可能永远那么坏。
结晶纪元1093年10月23日
乌拉山脊,前感染者营地东
故事里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但故事只是故事,故事没说,当一个坏人能永远坏下去且强到横行无忌时,大家都会前仆后继证明他是个好人。
故事没说,善恶到头来,大多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看法,故事也没说,善与恶是个模糊的词,没说现实不是是非分明,没说好人不长命。
所以有人说苍天有眼,也有人骂老天不公,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对错本身,问题的关键在于强弱,强者生,弱者亡,向来如此。
塔露拉醒了过来,她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抬起头朝身旁看去,于是他看见了陈默的目光。
塔露拉短暂的愣了愣。
“你……醒了?”
“有一会了。”
“那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看起来很累。”陈默说,说的理所当然,塔露拉沉默了几秒,她又听见陈默的声音:“你现在应该在营地,而不是来这里找我,营地刚转移没多久,战士们又才经历一场大战,这时候你他们很需要你。”
塔露拉似乎没想到陈默会这么说,她张开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安静下来。
她知道陈默说的没错,她的确该留在营地里,因为那是她身为领袖的责任,战士们信任她,将性命交托在她手上,她该对得起这份信任。
但话虽如此,站在塔露拉个人的角度而言,她却没法允许自己去这么做。
“爱国者先生和阿丽娜能将营地里的事处理好,我只是离开一会,不会出问题。”
“可这里是战场,乌萨斯人说不准还会回来,太冒险了,塔露拉。”
“那我更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塔露拉说,她紧了紧握住陈默的手。“我还没说你,你明知道放出信号后乌萨斯军队会派精锐小队过来,你身边没留几个人,你不知道看见卡恩他们来找我后,我心里有多不安。”
“我能应付的了,这点事还要不了我的命。”
“爱国者先生说在盾卫的战场上他们看到有人突袭了乌萨斯人的指挥处。”
“……”
陈默没有回答,塔露拉望着他的眼睛。
“你之前没和我商量过这事。”
“爱国者和其他小队也不知情。”陈默说:“当时的情况下我们没法再去做其他安排,你当然也能担任这个任务,可其他小队更需要你,塔露拉,他们更需要你在战场上和他们并肩作战,因为他们相信你能带他们打赢,这是我和营地的其他人所没法做到的。”
“所以你就一人去突袭了乌萨斯军队的指挥处。”
“爱国者先生和你们引走了乌萨斯主力,战斗再继续打下去形式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而突袭对方的指挥处是最快结束这仗战斗且让乌萨斯人无法继续追击下去最好的方式,我只能这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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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露拉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陈默,目光对视着,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说不过你。”她无奈的收回视线。
“你还没说是怎么找着我的,这么大的战场,要找一个人可不容易。”陈默问。
“我没找到你。”塔露拉说,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当时找了你很久,可战场太大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儿,还在不在战场上,就在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找你的时候,我前面亮起了一团蓝色的光点,我跟着走过来就看到你了。”
“蓝色的光点?”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兴许是某种我不知道的生物,这片大地上总有许多古怪的事,但多亏了它,我才能找到你。”
“听着像是某个精怪故事。”
陈默说,他大概确认了,确认了塔露拉并不知道那东西的模样,她也没朝这方面去联想。
陈默心里安稳了一些。
“战士们怎么样了?”
“大家都很安全,和游击队合流之后我们撤离了战场,乌萨斯军队没有追上来。”
“这次损失很严重。”
“嗯,这场仗比以前我们加起来打过的仗还要打的辛苦,但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我们知道了以后要面对的是怎样一群对手,战士们提前和乌萨斯军团打过交道,以后很多事都会变得顺畅许多。”
“你没说乌萨斯人还会不会派更强的军队前来。”
“我们也不会一直是现在的样子,我们也会壮大,乌萨斯会派更强的军队,我们也会变得越来越强。”
她在这方面总是有着超越常人的韧性,或者说她将某些事看待的太过轻易,陈默不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但陈默知道,她不是会被挫折与苦难轻易击垮的人。
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一些时间去认清脚下这片大地,而苦难和失去的伤痕击不倒她,反而会令她更加强大。
“你能这样想就好。”陈默说,他微微将头靠在身后的山壁:“老实说,我还是有点高兴的,高兴你能过来找我。”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是刚才。”
陈默说的理所当然,他偏过头,视线落在塔露拉的侧脸上。
陈默当然会高兴,他很少会有这样的经历,就在他为他们该做的出的正确选择而庆幸时,他也当然会有一些私心,一些只为自己所考虑的私心。
就像他曾以为维娜会叫住自己的名字时,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可陈默还是没有停下来,尽管那时候他真的挺高兴,可他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说的没错,塔露拉,感染者的队伍有一天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前提是我们能撑下来。”陈默说:“有件事,我一直挺担心的。”
“什么事?”
“乌萨斯一直将感染者定义成暴徒,恶棍,如果感染者死了,死人是没法从坟墓里爬出来反抗的,所以要活着,但活着的前提是拥有力量,弱小的人做什么都是错,强大的人做什么人们都会说他对,因为历史会记住那些死去的失败者,可失败者的历史却不由失败者自己决定。”
陈默说,又继续道:“可塔露拉,也许有天我们会犯错,而有些错我们一定会犯,比如感染者壮大以后,比如今后会有感染者打着我们的名义去行恶,比如我们自己,也可能在面对两难抉择时做出错误的选择。”
“……你是不是想说……”塔露拉的话语停了下来,她好像终于明白陈默的意思,她不愿意提起那个让她痛恨的名字。
“科西切。”陈默补充道,塔露拉看着他。“对,我想说的是就是这件事,也许阿丽娜会我更合适对你提起这些。”
“为什么在这时候……”
“不光是这时候,我想这些事我该早点对你说。”陈默说,他看着塔露拉:“我们找到黑墙那天晚上,你对我提起过这事,但当时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你,我知道你是没那么容易轻易听进去别人的话的,在某方面上你有着很固执的一面。”
“我怎么不觉得。”
“旁观者清,你知道这词吗?”陈默半开玩笑说:“这仗战斗下来,很多战士都牺牲了,但追根究底,感染者没有和乌萨斯一定要斗下去的理由,而那些所谓的理由不过是乌萨斯自己所找出来愚弄民众的借口。”
“就是这借口却让乌萨斯一直在压榨和迫害感染者。”塔露拉说:“我们不是没理由和他们斗下去。”
“那之后呢,如果是普通的【={
“不对,塔露拉,一旦你这么做了,反而会给他们更多借口,你想做一件好事,一件对感染者而言的好事就必然会让乌萨斯人痛恨你,在他们眼里,你所做的就是恶事,可你要停下吗?”
塔露拉沉默下来,好几秒后她张开口。
“我还没想到那么远。”
她这么说。
“等感染者进入南方的城市群,遇到南方城市里的感染者,遇到南方城市里更多普通人,总会发生争斗与理念不同的流血,你不能指望每件事都能轻松解决。”陈默说:“也许某些时候感染者们能尽全力去避免,可如果无法避免……
“听我说,小塔,我们当然也会犯错,我们也会行恶,而且随着今后感染者们的壮大我们
还会犯更多的错,做更多的恶。”
陈默说,他轻轻呼了一口气:“你当然会成为一个恶人,在乌萨斯人眼里,在乌萨斯军队和贵族眼里,在因感染者的出现壮大而感觉到威胁的人眼里,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做的恶能让感染者们活下去,你做的恶能拯救更多感染者的生命,你做的恶能为感染者们创造出一个未来。”
陈默说,他看向塔露拉:“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去做一个恶人呢,恶就是恶,但如果行恶为善,当然要去做。”
塔露拉没能听进去,陈默从她的反应上知道了这个结果。
但没关系,陈默也不指望塔露拉能立刻就明白这个道理,再多给她一些时间,陈默只是希望当有一天她迷茫时能想起这些话。
也许不过是陈默多虑了,有阿丽娜她们在,总不至于让她走错方向。
感染者们不全是好人,难道乌萨斯人就毫无过错,在成为感染者之前,他们本该没有任何区别。
可惜这片大地,从来是非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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