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陈握紧了剑,眼神决然。
“今天挡在我面,哪怕是场天灾,我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何况是一面盾,一个鬼?”
“铸造这面盾的工匠被一群流浪的恶鬼杀了满门,他的怨气可比天灾还要怨毒的多,而这面盾上沾上的鲜血,引起的惨剧,比天灾都要邪恶的多。”星熊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龙门有很多不满,老陈,魏先生不是个好人,我们可以合起来打他一顿,你有什么想做的,我陪你去,什么都行,但不是现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龙门,不要逼我,这是我最后一点点想你答应的事。”
“逼你?”陈愣了愣:“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逼你,星熊,一直是你在逼我,你问我原因,我已经全都告诉了你,可你还是选挡在我面前。”
“我是想让你活着!”
“你该问问我的意见!你们一个两个全部,全部都是这样!”锋利的剑刃指着台阶上提着般若的星熊:“你根本就不理解,你为什么就不能尝试着理解我一次!”
“那就是要让我看着你去送死,我做不到!”星熊看着陈回答:“不止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我毁掉自己的家,毁掉自己的家人。”
“每次我都沾了一身血,每次我都打到最后,打到只剩我一个人站着。”星熊的目光落在般若的黑色盾面,上面有一角上有一道深刻的划痕:“我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倒下,老陈,但也许倒下对我而言也是件好事,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我没告诉过你,我见过你的赤霄,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那柄剑切开了般若的防护,停在我的脖颈,再近一点,我就会死在剑下。”
“就因为那时候我觉得这是对的,就因为我认定那是错的,所以我犯了无数的错,所以我差点丢了命。”
星熊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常常会想,我配活下来吗?我不配,但我还是活下来了,我没法再只为自己活着了。”她看向陈:“认定对错,所以一脚踏出去……这是人一生中所做的最蠢的事,后悔的味道就一直在我嘴里,而我还有机会去悔恨,很多人都没机会再去想这事,你以为只有背负了很多吗,陈大小姐!”
“别这么和我说话!”陈忽然大声道,她看着星熊:“别这么叫我。”
你根本不明白,陈大小姐,你以为每个人的生活都和你一样吗,看看吧,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所以在你为了某些事而纠结痛苦的时候,其实其他人连痛苦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们要拼了命的活下去。
陈讨厌这个称呼,她讨厌被这么叫。
“那你为什么不能也稍微理解我一点?”星熊看着陈问,“我们同甘共苦这么些年,到底有什么不能敞开说!”
“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陈问:“你有苦衷,我也有,我们都清楚,可明明都知道了,可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我没有牵连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到底哪里没有理解你们?!”
星熊重重叹了气口,她看着陈举起的剑,她提起般若,气势逐节攀升。
“因为我见过太多死的毫无价值的人了。”
她说:“我不在你的身份,但我在乎你去哪里。”
“我不会让你去,你连自己该去做什么都没想清楚就一头扎进战场,你会白死。”
“我不能看着你白死,没人想看到,有时候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不再剩下,我不能允许你也变成这样,与其如此,哪怕把你打成重伤,我也要把你留下来。”
“你要恨就恨吧,原不原谅我是你的事,反正事后我一定会向你赔罪。”
第二十八章 泪锋
陈沉默下来。
她想起这三天以来,她想起了很多记忆里只有自己的知道的事,那些记忆的碎片甚至有时连陈自己也不记得她还记得,当再回忆起来的时候,模糊的记忆越发模糊,想不起过去那些细节,想不起曾经说过什么,只依稀记得小时候那些还算美好的事,又随着时光在一年年里逐渐远去。
孤儿院里那颗大橡树还立在庭院里,孩子们永远围在橡树下的秋千,上次过去时已经少了很多人,修女们还算艰难的维持着孤儿院的生活,于是成为近卫局的警司后和她们提起,陈没想过她们还能记得自己,可也是那时,记忆中关于小塔的记忆再次清晰起来。
那个夜晚,夜空中亮起星辰的晴朗夜晚,那个记忆里只有她们所知道的小小的冒险。
下着小雪的夜晚里悄悄逃出家门,夜里比想象的还要寒冷,路比原本走过的还要漫长,照亮了龙门阴沉天空的璀璨烟火,在河道上映照着夜空的绚烂。
人又如何追的上时间和记忆。
这么多年以来,这么多年以来,陈从来没有过一天像是现在这么接近她一直想做的事,也许加入近卫局这个决定的确改变了她的初衷,也许成为近卫局的警员后,在越发了解这座龙门城以后,也想过要为它做些什么。
过去的家人,现在朋友,过去的生活,现在的生活。
时间绊住了陈的脚步,是她自己将自己困在了关于过去的心结里,她不是没想过要往前走,但在没亲眼找到结果之前,陈没法决定是否要往前。
人们都知道很多道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对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错的,陈当然知道只身离开龙门去乌萨斯找某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知道她是在让自己陷入险境,她知道她会遇到危险。
可有时候,明知道前路未卜,人还是想往前走,明知道是错的,还是不肯停下脚步,其实无所谓对与错,只身对人而言,她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只剩这样,就足够了。
“谢谢你,星熊。”陈凝视着台阶前的星熊出声说,“但我一定要去。”
“当真?”
“如果真要出剑,我不会怕你【$$
“一定要过,是吗?”
“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我不求你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就像你现在挡在我的面前,我同样有和你一样的理由。”
“不管龙门?不管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坚持,不管小默,不管那些相信你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心硬的像块铁。”
“随你怎么想。”
“罢了。”星熊微微摇头,她抬起般若:“只有被狠狠捶打过一遍,你才会像过去的我一样,知道自己那些可笑的执着都不过是些冲动。”
“既然你想打,老陈,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同样的话,我还给你。”
星熊一跃而起,沉重的般若在空中和陈手里的剑碰撞,钢铁交鸣声中,法术掀起的气浪吹的他们各自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般若宛如一只凶猛的攻城锤,在星熊手中舞动,带着沉重风声,逼的陈节节后退,在比拼力量上陈不是星熊的对手。
陈一次次避过星熊和她手中的般若,偶尔在般若舞动的空隙中出剑,却被宽大的盾身轻而易举挡下,锋利的近卫局制式长剑甚至无法在般若的黑铁上留下一道划痕。
刺耳的蜂鸣与般若带起的风压扑面而来,陈侧过身,般若撞在挡在身侧的长剑,陈感觉整条手臂都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发颤,握剑的虎口传来疼痛,几乎要握不住武器脱手而去。
她借着星熊和般若的撞击抽身向后退去,一脚蹬在般若的盾面,手中的长剑紧随而去,星熊弯腰躲过斩向头顶的长剑,一缕纷飞的发丝随着利刃划过而飘落在地。
再看过去时,陈已经退到了几米以外,拉开了和自己的距离。
星熊并不擅长技巧,但这是相对而言,手持的般若的星熊更擅长防守,可这些话对下城区那些曾经惹怒过鬼姐的帮派打手而言很不诚实,当般若挥舞起来的时候,锋利的三角盾边缘并不比一般的武器要弱多少。
“话说的挺大,结果就这点能耐,你那柄赤霄呢,老陈,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我更不可能让你走。”
“别逼我。”
“我还能打,你想我可以陪你打上一整天,如果这样能打消你的想法,今天你哪儿也去不了,乖乖留在龙门。”
星熊说,她看见陈的手移向腰后的赤霄刀柄,红色气浪开始在陈周身汇聚,掀起旧城区的瓦砾和尘埃,以她为中心,令人心悸的气息沿着赤霄的剑鞘向上攀沿。
“我拔出赤霄,你可能会死。”
“别把我想的和你一样软弱,老陈,不逼你动些手段,你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有多自以为是。”星熊说,她架起般若,仿佛顺应这星熊的意志,般若盾身上狰狞的恶鬼浮饰开始散发出黑红色的光,那光的颜色像极了凝固的暗红鲜血。
这是施术的前兆。
“来吧,老陈,让我和般若见识见识你是不是真有本事打败我。”
陈垂下眸。
他松开握住近卫局制式长剑的右手,长剑还未滑落,她的视线猛地凝视着星熊和她架起在眼前的般若。
【它是你的了。】
【我不需要。】
【就当成我暂时借给你的吧。】
【你不害怕。】
【害怕你对我兵刃相向?】
【对。】
【不,我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没那么怕死。】
【赤霄不是一把庸常武器,你会慢慢理解它的,平日里勿要挥霍它的煞气,斩龙之剑当有出鞘的价值。】
【该向谁出剑,就由你自己选择。】
陈握住了赤霄的剑柄,她能听见些微刀鞘开合的响动,赤霄在抗拒着陈的意志,它不愿意就这么轻易被拔出。
奔夜,拔刀,泪锋,云裂,赤霄的剑术的每一招每一式陈都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从小到大,赤霄剑术几乎融入了陈的生活,是她急迫的想要抓住某个从自己身边失去的人和事唯一的凭仗。
但陈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赤霄,没有理解过它带在身边的这柄剑,尽管她已经学完了赤霄剑术,可赤霄从来不肯听从她的意志,赤霄像是拥有自己的生命,越是当迫切的陈想使用这柄武器的力量时,赤霄越是抗拒着她,越是容易处在失控边缘。
陈没想过有一天这柄武器会用来对准自己的朋友,对准星熊。
“我最后再说一遍,别拦我,星熊。”陈压低了声音,她好像能感觉到自己握住赤霄的手在轻微颤抖,赤霄正处于失控的边缘,被她强行压制在剑鞘内。
赤霄在蜂鸣,震动,带动了围绕陈周围的红色剑气不断翻卷,崩腾。
“我也只说最后一遍,老陈,我死,你可以走!”
“赤霄——”
“拔刀!”
陈的声音伴随着红色气浪呼啸而过,在星熊棕色的瞳孔里,阴沉的天空下,红色的能量如洪流一般向般若倾泻而来。
般若震碎了星熊脚下的地面。
只是一瞬,却又仿佛过去了很久,直到星熊垂下手,鲜血随着手臂流淌,她身后响起轰鸣,十五米高的废楼从中被一切而过,在崩塌的巨响与漫天扬起的尘埃气浪一路从倒塌的旧楼卷起到两人所在的街道。
有什么声音在星熊耳畔响起,般若的一角坠落在地,惊醒了她和陈。
星熊的目光落在般若被斩断的一角上,多少年来,她和这面般若都没经历过这么狼狈的一刻,在赤霄掀起的法术乱流中,般若护住了它身后的星熊,可即使如此,赤霄散逸而出的切割乱流依然划的星熊双臂鲜血淋漓。
“你砍错了地方。”
陈并没有比星熊好到哪儿去,强制拔出赤霄的苦果正在她的体内肆虐,虽然作为主施术者,赤霄的法术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损伤,可精神上的撕裂感和大量体力内剥夺的疲惫依然不好受。
“下一次,不会再砍偏了。”
她甚至没能全部拔出那柄剑,仅仅是出鞘了一瞬,赤霄散出的能量就让陈疲惫不堪。
“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确定你还能再拔出那柄剑。”星熊忍不住出声嘲讽,尽管她感觉自己现在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不停传来刺疼。
赤霄的能量流将两人面前的地面切割的一片狼藉,大楼倒塌的尘土渐渐平息。
“你又好到哪儿去,哈,你还能举起你的盾再说。”陈轻喘着气反驳。
“我拦住了你的剑。”
“别说大话。”
“你这人啊,老陈,要我怎么说,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不会手下留情的吗,嘶,现在算什么?”
“……”
陈没有回答。
但星熊很清楚,她现在的状况比陈要差的多,至少在直面了赤霄散出的能量之后,星熊能确定她再也没法拿起般若,甚至是抬起手臂都会牵连起肌肉和骨骼的痛苦。
“……没想到,我真是没想到,你和你那柄剑居然能把我逼到这般境地。”
“你不该拦在我面前,星熊,这么多年了,我躲在龙门里,我以为我已经有了足够直面过去的勇气……”陈忽然说:“但我错了,星熊,我不过是一直在逃,我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这座城。”
“你又在说只有你自己能听懂的话了,老陈,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毛病。”星熊说,她松开握住般若的手,般若倒在地面。
“最后我还是拦不住你了,你走吧。”
“……抱歉,星熊。”
“我走以后,请你代我去贫民区,贫民区的居民惊魂未定,该有人代表近卫局去保护他们,还有近卫局的同事和诗怀雅,替我向他们说声抱歉,如果我没……小默,请你帮我照顾好她,她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要是她问起,她问起我去做了什么……不要瞒她。”
星熊垂下眼睑。
“我做不到,老陈,你交代的这些事我做不到,你该自己来。”
“对不起,我欠你的。”
“我不想听你道歉,说实在的,你不适合。”
星熊印象中的陈晖洁,她永远理直气壮,哪怕没有理她也能和人斗嘴,占理她骂的更凶,无论是对谁,她从来不懂的妥协和适可而止,星熊习惯了这样的陈,或许是因为在陈的身上有着某种让她熟悉的东西,所以星熊习惯和陈这样的人打交道,做她的下属,听从她的命令。
她们是同事,是上下级,更是朋友。
不是因为陈是她的长官所以星熊才听从她的命令和意见,而是因为陈是她认可的人,所以星熊才愿意站在她身旁。
她看着陈走向收起剑,推着那辆机车走过自己身边,她走过自己,星熊还是没能忍住,她忽然回过头喊住了陈。
“……老陈。”
她还想再说什么,陈停下脚步,她没回头,星熊看着她的背影,在通往外城区的阶梯入口,在他们刀剑相向之后。
星熊想留住陈,因为她见过了太多人的毫无波澜的死去,他们的死没有意义,往往是为了自己的某个坚持和所谓的义气而丢掉性命,到最后才发现,没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哪怕是死,陈晖洁的死也该更有意义,她的死不该寂寂无名,这不是陈的归宿,这不该是属于她的结局。
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为了某个执着孤独的死去,到后来发现自己一事无成,到后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到来根本于事无补。
人往往喜欢高看自己,尤其是陈这样的人,人以为自己心中有了对错,认定了对错所以就一定能做到心想事成,可事实上,现实并不会为谁的个人意志而产生丝毫动摇,星熊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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