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538章

作者:一隅屋檐

  “是。”

第四十三章 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塔露拉找到霜星的时候,这支正在行军中的感染者队伍也终于暂时休整下来,战士们随意靠在地面,忙碌的医疗兵急着检查每一位伤员的身体情况。

  血冷却干涸后的样子并不猩红,而是带着浓重的黑。

  随着塔露拉的走过,战士们的一双双眼睛跟随着她和传令兵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远去,他们的目光依然没有收回。

  塔露拉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显得不是那么沉重,作为队伍的领袖,她很明白自己的个人情绪会影响到整个队伍内的状况。

  战士们都没有说话,也许不过是因为他们在尽量节省力气,其实大部分战士都不清楚自己之后还有多长的路要走。

  也许不过是,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战争不是游戏,热情,好奇,斗志往常都会随着战场的拉长而不断消磨,到最后只剩下麻木,对战斗的麻木同样是身处战争中经验丰富的战士最惯常面对自身处境的方式之一。

  假使经历的足够多,便也不会再对这些东西抱有期待,老练的战士们通常会在战场和战场之外找到自己该做的事,修整装备,调整状态,或者抓紧休息,他们从来不会夸夸其谈,也大多很少谈论战场和战场之外的事物。

  塔露拉没有用军队的方式来要求整合运动的所有人,但爱国者不一样,后来的战士们也不一样,【<|

  见多了战友的生离死别,自然也就不会再身处多余的感情,并不是说他们冷漠,而是习惯了用这些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到最后这些习惯会融入他们的生活,成为某种应激反应,即使离开战场,也无法轻易抹去。

  这同样也是战争的代价之一。

  霜星望着塔露拉过来,她正在和雪怪们吩咐侦察的事宜,直到一名雪怪看到了塔露拉的身影,出声提醒了她一句。

  “大姊,塔露拉来了。”

  霜星转过头,见到塔露拉靠近时,她可见的蹙了蹙眉,塔露拉没有打断她对雪怪安排的工作,她就站在霜星和雪怪旁边,直到结束,几名雪怪离开,霜星才看向塔露拉。

  “你现在过来找我,肯定没有好事。”

  她开门见山,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什么事?”

  塔露拉看到她将手伸进包里,再掏出来时手中多出了两颗糖,她将一枚糖果递给塔露拉,后者接过后,捏着糖缓慢的剥开糖衣。

  霜星已经将自己那颗糖扔进了嘴里,她的病情让她只能靠这种方式才能感觉到些许温暖。

  “我希望接下来由你带领队伍,继续按我们之前的计划向炎国边境行进。”

  灰色的眸子落在塔露拉脸上,霜星望着塔露拉的脸,她蹙起的眉更深了。

  “我们已经很靠近目的地了?”霜星问。

  “还有四十公里。”

  “没必要这么做。”

  “不,正是因为我们已经靠近了炎国的边境,所以跟在我们身后的乌萨斯人想必也很清楚这点,我估计他们已经推断出了我们的想法,接下来这四十公里会很难走,我们要提前做些准备。”

  塔露拉解释道,德拉克将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银发下的脸庞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和憔悴。

  “我和雪怪可以留下来断后。”霜星犹豫了一下说:“我能够保证拖延足够的时间直到队伍越过边境线。”

  “我相信你可以,叶莲娜。”塔露拉看着霜星,她微微摇头:“但我同样相信,在做出这个决定后,你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我不怕死,塔露拉。”霜星神色严肃的凝视着塔露拉的眼睛:“如果我们怕死的话,又何必和你一起南下。”

  “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霜星。”

  “我知道,不然我不会对你说这些。”霜星说:“乌萨斯人的行军速度远比我们快,我认同你之前看法,乌萨斯人已经推断出了我们的目的,但正是因此,现在队伍里唯一还有余力担任阻截任务的人只有我和雪怪。”

  “你还能坚持多久?霜星,我是知道的,这三天以来一直是你和雪怪在负责断后,你还有多少余力继续使用法术,且不说你的法术,我们现在还能支持你施术的源石装置又还剩下几个。”塔露拉问,又说:“我相信雪怪能完成任务,但你们不该在这里倒下,我也总不能次次都将最危险和艰苦的战斗交给你们。”

  “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当然不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塔露拉说,她笑了笑:“所以接下来,我会和一部分游击队战士的留在这里为你们争取时间,你和雪怪要带着队伍继续撤离,我和你总要有一个人留下。”

  “那就让我留下!”

  “我不是在和你商议,霜星,我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定。”塔露拉说的很坚决:“如果我们一起撤离,等被乌萨斯人追上之后,我们只能被动的组织防御,以现在队伍的状态,剩下四十公里的路上不知道会牺牲多少人,但如果我们留下一部分人阻击敌人,就能为队伍中的伤员和其他战士撤离争取更多时间,也许到时牺牲能更少。”

  “可不该是你!你是领袖,如果你在这里遭遇意外,谁来带领整合运动继续前进。”霜星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会对队伍造成多大的打击。”

  “正因为我是领袖,我才更应该留下。”塔露拉说:“我是一名战士,一名感染者,是你的同伴和战友,最后才是感染者的领袖,如果没有你们,我又是谁的领袖?我不喜欢这个称呼,霜星,我更希望你们记住选择留下为队伍断后的人是感染者塔露拉,是塔露拉,而不是整个运动的领袖。”

  霜星张了张口,她看着平静的塔露拉,终于别过头。

  “论油嘴滑舌,我说不过你。”

  “那就这么决定了。”塔露拉望着霜星的侧脸:“队伍进入炎国境内后,不要放松警惕,我们依然不能保证乌萨斯这支骑兵队会不会冒着风险越境追击我们。”

  “别一幅交待遗言的样子和我说这些。”

  “我知道你能做好这些事。”塔露拉说,看着表情冷淡的霜星,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别担心,我们又不一定真的会死在这里,而且乌萨斯人也可能放弃继续追击的打算,他们的状况同样糟糕,说不定在和我们遭遇之后,乌萨斯会选择撤退。”

  “不然呢?”

  霜星没有说话,她凝视着塔露拉的眼睛,在荒野上阴沉的天空下,她终于开口。

  “我们遇到过多少回这种事,塔露拉。”她问,没等塔露拉回答:“在雪原的时候,感染者纠察队袭击我们,和守卫矿场的驻军作战,被乌萨斯的正规军围剿又被原本承诺为我们提供帮助的村庄和聚落出卖,不得不一路逃亡迁徙。”

  “那时候有盾卫,有游击队,还有许多感染者战士,这一路南下,我们的队伍在扩大,愿意和我们合作的聚落和相信我们的感染者也在不断增多。”塔露拉回答。

  “是,你说的没错,我们的情况在变得越来越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武器,有食物,有庇护所,可我们面对的对手和问题也在不断变得越来越复杂和严重。”霜星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当初我们到底是该继续留在冻原还是该和你说的一样南下了。”

  “别这么想,叶莲娜。”

  塔露拉摇头轻声说:“不要问篝火该不该燃烧,先问寒冷黑暗还在不在,不要问子弹该不该上膛,先问压迫剥削还在不在,也不要问正义事业还有没有明天,先问人间不平今天还在不在。”

  塔露拉轻声说,她露出笑容。

  “我和喜欢这句乌萨斯诗人的诗歌片段,我想,这就是我们今天站在这里的理由。”

  霜星沉默了一下。

  “真有乌萨斯诗人能写出这种的诗句?”她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在骗我。

  “同样有乌萨斯人愿意在我们经过时将面包酿和食物放在窗沿外。”塔露拉笑着回答:“我以为我们已经亲眼见过这种事发生在眼前,乌萨斯人从来不是什么冷血生物,我们的敌人只有将感染者逼入绝境的乌萨斯帝国而已。”

  霜星没有说话了,白兔子握紧了自己的法杖。

  “你要活着,塔露拉,不领袖,我对你只有这一个要求。”她对着塔露拉伸出手。

  塔露拉握住她的手掌。

  “我保证。”塔露拉说:“我们还会一直走下去。”

  时间仿佛又回到好久以前。

  那座已经沦为战场的老旧城废墟下午,那个孤身一人,除了身上的名册和号码簿外什么也没带,说话让人觉得不切实际到可笑的感染者女人。

  她说:“和我一起来。”

  她带着种种想法与力量,她们并肩战斗,她们成为朋友,一同离开雪原,一同向着乌萨斯的城市走去。

  无论是她沉思之后吐出的词语,还是与自己切磋时大剑的挥舞。

  救治受伤战士时,她在,向感染者讲述策略和她的那些学说时,她在,和乌萨斯剿灭小队作战时,她依然在。

  她甚至能和一些普通人一起进餐,她不在乎身份,她的眼神不会作假。

  霜星感受着口腔中辛辣的味道混着些微的苦涩在味蕾深处蔓延,她想起塔露拉默默帮自己做这些糖,即使她的手艺很差,做出来的品相烂的出奇。

  她吃下去的时候,表情也很古怪,但她还是努力给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可那个表情太奇怪了,她在强撑,霜星知道,所以她那天笑的很畅快。

  直到今日,即使发生了那么多,她依旧没有改变。

  “我……信你。”

  唯独最后两个字,霜星说的无比肯定。

  后来,在霜星眼中,她一直认为舍己为人的战士才最强大,她也一直认为,塔露拉在她眼中先是军事家,战友,最后才是感染者。

  也许曾经在乌萨斯矿场目睹亲人被帝国驻军摧残死去的霜星,早已在漫长的年岁和不断积累的惨事中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战士,她同样也是一名乌萨斯人。

  炎国西北,东宁府外军事驻地

  侍卫敲响了主将的营房,巨大的陆行战列舰停靠在系泊坞内,不断有物资补给从栈桥上运往战舰舰仓。

  天色阴沉,连带着描绘有大炎标志的旗帜在一阵阵寒风中咧咧作响。

  “进。”

  门被推开,他放下笔,望着走入办公室内的侍卫。

  “殿下,从乌萨斯方向过来的加急密函。”

  “乌萨斯?”

  “是,您之前吩咐过注意的那段法术通讯暗码。”

  他接过侍卫手中的密函,展开后上面是一连串由不规则数字组成的加密暗码。

  他没有打开装置,而是看向面前的侍卫。

  “传令曹见知,玄甲营整军,三刻后离营,着行军长史曹见知领玄甲营副都统制,让他来见我。”

  “得令。”

  直到侍卫离开,房门重新关上。

  他才打开法术加密后的传信装置,一段录音在房间内缓缓响起。

  【你接到这条消息后意味着之前的计划已经到了需要你采取行动的时候】

  【接下来的讯息已经过法术加密。】

  【帝国议会已经通过了南部军事议会关于炎乌争端问题的商议,第三和第四,第五集团军正在向乌萨斯西南边境集结。】

  【我一直在关注切尔诺伯格的事宜,一部分内卫掌握了科西切养女的动向,三日前切尔诺伯格爆发了一场感染者袭击,我猜测第三集团军与内卫已达成了秘密协定。】

  【第三集团一支骑兵中队正在追击切尔诺伯格袭击事件的主谋,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算以何理由开启这场战事,但有线索表明,那支被追击的感染者队伍正在朝炎国边境靠拢,估计他们已经到达了炎乌边境边缘。】

  【乌萨斯骑兵不可能在未经通报的前提下进入炎国领土,他们同样知道炎正在边境线外做战略部署。】

  【维特议长和陛下不会因为你的一念之词做出谋划,我必须提醒你,乌萨斯内部势力的拉锯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这场战争很可能成为双方之间拉锯的终点,你与帝国高层并没有任何或口头,或成文的协定。】

  【选择权依然在你手上。】

  随着录音讯息走到尾声,手中的收讯器逐渐崩解,最终宛如灰烬般消散的一干二净。

第四十四章 炎乌冲突

  后来,陈默一直认为霜星是个很容易轻信别人的卡特斯,或者更准确的来说,卡特斯更容易被自己的主观情感影响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但陈默不这么看,她和霜星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容易因情感轻信于人的卡特斯给人冷硬的印象,从不轻信或者毫无保留的信任任何人的陈默却一度让人觉得很容易接触。

  人的第一印象和感觉很容易造成误判,可要深入了解却又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所以保持怀疑,这样人才不会因为某种笃信而孤注一掷,也才不会轻易就丢了命。

  尽管她展现在人前的态度和这个情况截然相反,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可实际上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人接触,或者说不擅长对人事表现的太过热切,毕竟人的性格一定程度上受到经历的影响,而霜星的童年和后来的经历都称不上幸福,而她又不似狐狸般学惯了虚伪与伪装。

  但即使如此。

  她依然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些天真,甚至有些笨拙不善表达的温热的姑娘,她和她由病痛折磨的身体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也许她自己和认识她的人都不这么认为,因为某些时候人最难认清的便是自己,又倘论在不同人眼里的同一个人会展现出何种不同的样貌。

  当地时间4:15分

  霜星已经不止一次催促队伍加快行进速度,她知道他们越早越过炎乌边界,留给塔露拉他们选择撤离的时间也就越多,可队伍行进速度很慢,尽管霜星已经多次向负责前方侦察的雪怪询问他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霜星从来没有觉得短短几十公里的路程会走的如此让她焦心。

  雪怪都能看的出霜星的想法,但事实上即使他们已经在加速向着炎国边境靠拢,可队伍中的伤员和连日的奔袭依然让他们距离目的地的速度进展的极为缓慢,霜星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再强求本就不可能的事情,她紧紧抿着干裂的嘴唇,不时回望过去时,不知道留下的游击队和塔露拉这时候是否已经和追击的乌萨斯人发生了战斗。

  “大姊,喝点水吧。”

  佩特洛娃解下水壶,霜星摇了摇头。

  “我不渴。”她说,又问:“队伍离炎国边境还有多远?”

  “快了,侦察员说翻过前面的山坡我们就能看到炎的边境,预计最多一个小时,我们就能进入炎国。”

  “等进了炎国后,乌萨斯的军队就不敢继续深入追击我们了。”

  “还有炎驻扎在边境的部队。”霜星说:“进入炎国以后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安全,无论是那个国家都不会允许一群非法入境的感染者进入它的领地,如果炎的边境部队发现了我们,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不会比乌萨斯人好多少,在炎眼里,我们同样是乌萨斯人而且还是乌萨斯的感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