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718章

作者:一隅屋檐

  汽车孤零零的从罗德岛的升降甲板下驶上荒原。

  德拉克站在舷窗边,视线注视着在荒原上拉出一条明显沙尘的汽车,年轻佻的座在她身旁的护栏上,双手抓着剩下的栏杆转头望着她。

  “既然这么不舍,怎么没见你去告别?”

  “和你有什么关系。”德拉克冷声回答。

  “我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好心来陪陪你吗?”

  “哦?你确定不是来看热闹的。”

  “我倒是想。”年也不否认,她从栏杆上跳下来,双手枕在头后无聊的转过身:“但现在看来没乐子看咯。”

  “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失望倒是谈不上,我见过的事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只要活着总会有机会再见的,你说呢?”

  德拉克轻哼一声没有否认,现在的她对活着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陈默的汽车在前往龙门的途中,遇到了从龙门方向飞行过来的罗德岛飞行器,双方在荒原上交汇,飞行器的高度并不是太高,以至于陈默能清晰的看到站在舱门旁的独眼狼。

  行器和汽车停在荒原上,舱门打开后,陈默看到了狐狸。

  “怎么现在才过来?”

  “交接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已经解决了。”狐狸并没有多说,“而且罗德岛我也不太熟悉,反而没怎么着急。”

  魏彦吾在将行动组划入近卫局正式部门时,她这个原本复杂行动组事务的组长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光是文件的移交和销毁就废了些时间。

  “这就走了?一个人。”

  “不然呢?”

  “还是和以前回龙门的时候一样。”狐狸忽然说。

  “但那次没人在龙门等我。”

  “我难道不算。”狐狸像是故意这么问。

  “你那时候是猎狐犬,不是狐狸。”

  “有区别吗?”

  “没有吗?”

  “算了,不和你计较这个。”狐狸轻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面前的陈默,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间小小的板房,板房里的狐狸崽和陈黑狗,驶出安置营的客车,那一次他们没能好好告别。

  好多年后,他们又要因为不同的原因暂时分开。

  “……保重,陈默。”

  陈默像是知道狐狸在想什么,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狐狸头顶的耳朵。

  狐狸崽长大了,虽然因为时光和事实的流转,让她变成了陈默陌生的模样,也让她成为了龙门的警司苏离。

  她的手上染了不少血,和陈默一样,都成不了好人。

  可狐狸崽还是那个狐狸崽,她没想过要去当一个好人,在陈默面前,她一直只是个狐狸崽。

  “还会再见的,狐狸崽。”陈默说。

  结晶纪元1097年6月2日。

  这一年,陈默二十八,苏离二十七。

  他们终于成功的活到了彼此长大。

第一百八十章 是结束,也是开始

  结晶纪元1097年6月2日

  刚好距离罗德岛号到访切城的两周之后,龙门事件的解决称不上完美,这片大地上也没有任何一件事能以每个人都满意的结果而收尾,只是尽可能的做到完善罢了。

  这是陈默回到龙门的第128天,也是他第四次重新返回这种让他既留恋又遗憾的城市,每一次踏上这座城市都截然不同,不如说,每一次到最后都免不了伴随着失去。

  不断失去。

  从十七年前离开龙门开始,陈默的生活就在重复这两个字的过程,这片大地上的大多数人,也同样在重复这这个过程,不管是爱国者,霜星,还是塔露拉和陈,以至于魏彦吾和凯尔希。

  但正是因为失去的太多,所以人们才开始决定不再失去。

  没有人规定过强者就必须承担弱者的苦痛,也没有谁规定过富人就该心存怜悯,美好的结局从来不是理所应当,事实上,大多数结局都称不上美好这才是现实,只有孩子才相信童谣里欢乐的结局,而大人早已忘却天真。

  每个人都该选择走上属于自己的路,而这条路,也只有亲自走了,才有会出现。

  陈默选择了他想要走的路。

  龙门和乌萨斯在荒原的争斗只是这场阴云的开始,而真正的战场也从不在整合运动所属的切尔诺伯格,特雷西斯和卡兹戴尔与维多利亚的角逐也不过是乌萨斯这场风暴中掀起的微小的一角。

  虽然这次在陈默和维多利亚与罗德岛的秘密联手中挫败了特雷西斯和乌萨斯的谋划,但陈默很清楚,这并不是乌萨斯的真正实力,而特雷西斯也没有完全蛊惑和攥取乌萨斯旧贵族们的权利,整合运动的处境也没有得到明显的改善。

  因为,在这次看起来险恶的阴谋较量中,陈默甚至没有公开看到乌萨斯的正规军队,以至于一艘军舰,一艘大型攻城母舰,陈默一个也没有看到。

  否则龙门根本不可能在乌萨斯的军队和攻势下心存侥幸,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有一个限度,而超过了这个限度,所有的谋划和技巧都不过是可笑的挣扎。

  乌萨斯之所以长久以来没有对整合运动和切城采取任何军事行动,塔露拉和陈默都清楚,那是因为在乌萨斯眼中,切城并不值得他们重视,皇帝和议会想要整合运动牵制就军权们的动作,而军权们忙着冲击皇帝和议会改革的谋划,这才是整合运动之所以能存在这么久的原因。

  因为乌萨斯人相信,如果他们想,他们能,也足以在片刻之间将只有一座大型城市的整合运动攻下,将所有感染者的势力不费吹灰之力的赶尽杀绝。

  乌萨斯强横的军队的势力给了他们如此蛮横的自信,而整合运动缺少大型军舰,缺少足够的防备战争的物资,也缺少训练程度熟练的军人,工人,配套的工厂和供给战争所需的金钱,技术以及最简单的人。

  是的,人。

  比起感染者而言,数量更多的乌萨斯人们其实并不愿意为了感染者的命运而战,他们得不到什么却必须为此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如果光是一个感染者的使命,感染者的领袖并不足以让塔露拉改变整个乌萨斯,塔露拉已然拥有最好的身份,不管她是否承认,但科西切大公继承人的身份,给予了他足够的介入乌萨斯上层社会的高贵血统与地位。

  塔露拉必须承认这个身份才能在这场乌萨斯的阴云中取得合理的地位,并以此攥取足够多的利益,甚至如果必要,她的联合一部分反对皇帝改革又被军权排斥的资本新贵族们,一如当初的陈默在炎国所做的那样。

  科西切所给她留下的,并非全是坏的东西。

  但这也意味着,塔露拉必须放弃感染者的这个大旗,放弃她身为感染者领袖的身份,她的这个决定必然会失去一部分感染者的支持,并动摇她身为领袖的地位和权威。

  陈默相信塔露拉会有她的抉择,而无论她是选择继续以感染者领袖的身份和乌萨斯对抗,还是放下感染者领袖的身份转而团结反抗乌萨斯压迫的人们和心怀贪婪的贵族,陈默都会支撑她走下去。

  陈默本来在龙门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已经控制了魏彦吾依仗的禁卫们,以及文月,鼠王还有企鹅物流的大帝和亚当斯诗怀雅。

  这些魏彦吾赖以统治龙门的旧友。

  如果魏彦吾一旦做出了过去他所常做的选择,或者说他决定又要去牺牲谁来保全这座城市,那么驻扎在龙门外的维多利亚和卡兹戴尔军队会在禁卫的帮助和文月的默许下,立即接管这座城市的所有权利。

  魏彦吾会被他所信任的人架空。

  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发生,而当它真正的发生后,无论取得了何种结局,都势必会产生无法转变的裂痕。

  但好在这一幕并没有发生。不管魏彦吾到底是出于对联合调查团的警惕还是出于对塔露拉的愧疚,当他选择了默不作声,陈默也就没有了着手准备清剿政权的理由。

  魏彦吾被困在了龙门太久,但好在年老并没有让他昏了头,而自维多利亚而来的亚当斯却比谁都要清楚伦蒂尼姆那场清洗的可怕。

  龙门不会成为又一座伦蒂尼姆,至少,魏彦吾没有让他成为又一座伦蒂尼姆。

  不知不觉之间,陈默已然拥有了撼动魏彦吾权利的力量,而当初那个无足轻重孤身一人被赶出龙门的孤儿,也成为这片大地上让人不禁侧目的几个人之一。

  这片大地上有着比死亡更糟糕的东西,那就是命运,可命运这种东西是很奇怪的,它往往能改变一个人,朝着更好,或者更坏的地方而去,谁也说不清楚。

  命运在好几十年前阴差阳错的将阿斯兰,德拉克,陈和大炎的陈默纠结在了一起,命运又让离开龙门的陈默在卡兹戴尔邂逅了特蕾西娅,卡兹戴尔的内战又因为特雷西斯和维多利亚的合作而将阿斯兰们赶出了宫廷。

  于是,陈默成为了一条线,一条串联起了本不该有所交集的人们的线,于是陈默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他的命运也因她们的命运而发生了变化。

  人都要往前看的,只有往前看,往前走,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不是被困在原地,困在某个城市里,渐渐老去,又哀叹过往。

  魏彦吾成了这样一个人。

  1097年6月2日。

  再见到德克萨斯的日子。

  狼女孩的头上还缠着绷带,右手挂在胸前,她脸上的表情依然平淡,平淡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淡漠,德克萨斯从不是一个凉薄的人,只是她的遭遇和她的生活让她习惯了保持安静,于是在别人看来,她就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也让人难以接近。

  而实际上的德克萨斯,在陈默眼中的狼少女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她也会生气,因为戒烟而发愁,因为吃了不爱吃的食物而皱眉,因为好吃的东西而期待,那双眼里藏了许多让人难以察觉的情绪,却都因为离得太远而不被人所在意。

  有谁会在意德克萨斯呢,在意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在意一个冷漠的让人觉得凉薄的人,在意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

  没人会在意德克萨斯,在意她是否难过,在意她是否厌倦,在意她是否会渴望着什么,就像叙拉古升起的黎明,黎明中淡淡的光,黄昏后的落日,落日中的夕阳,一切都这么平淡,平淡的让人熟悉以后就再难以泛起任何感觉。

  可陈默会在意,在意6月1日是德克萨斯的生日,在意德克萨斯家族覆灭后在他的逃亡的路程上在叙拉古捡到的狼,于是后来她把狼养成了哈士奇又重新放归山林。

  可狼已经被你养成了哈士奇,而狗是最忠诚的生物,她永远会记得自己最亲近的主人,记得他的气息,哪怕其实她看起来很冷漠。

  陈默是来告别的。

  德克萨斯只是问了他去哪里,他说切尔诺伯格,于是女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没有再问更多,也没有去试图挽留什么。

  可她还是觉得有些落寞,那落寞的表情没有任何掩饰的落在陈默的眼中,看起来就像是要被人抛弃的样子。

  她手里紧紧握着陈默送给她的铭牌,那枚生锈的德克萨斯家族铭牌一直被少女小心翼翼的保管着,她说她的过去迟早会找上她,但陈默告诉她,现在她的过去已经无法再找上她了。

  过去德克萨斯总不愿意和人产生太过深入的交集,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也很清楚叙拉古不会因此而让她流落在外,除非她死去,或者成为某个家族的女人。

  主人总要为自己宠物的过去负责,虽然在陈默看来,德克萨斯并不是他的宠物,叙拉古的家族不会再找上德克萨斯的麻烦,如果他们不想四大家族变成三个或者一个,他们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在外人看来,也许叙拉古的事情很难解决,也许被叙拉古的杀手所惦记着是一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噩梦,但这不包括陈默,也不包括维多利亚和卡兹戴尔的禁军和王国骑士团。

  陈默经历过比这更可怕和黑暗的过去,而杀手们毕竟只是杀手,他们懂得如何杀人,却不懂的如何去毁灭,如何去面对一场战争,去面对一个比他们更可怕的刽子手和杀人犯。

  企鹅物流和龙门可以庇护德克萨斯,德克萨斯的能力留在企鹅物流对大帝而言也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但现在的那只大企鹅可能得好好掂量一下德克萨斯留在企鹅物流的处境了。

  至少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没人管没人爱的德克萨斯了。

  陈默从不威胁任何人,但他相信大帝能在龙门的地下纵横多年,想必也是个懂礼貌的社会鹅。

  其实陈默很喜欢德克萨斯,他不否认自己喜欢这个飒飒的女孩,也不否认怀念和她一起在荒原上流浪的日子,那是他这辈子生活里最平淡的片段,只是一辆车,两个人,乘着黎明的天光出发,又在日落的黄昏里进入另一座小城。

  荒原上的星空是很灿烂又绚丽的,每到一个地方的景色也截然不同,有高山,有河流,有戈壁,有沙漠,有树林,有草原也有时常发呆和苦恼戒烟的德克萨斯。

  在荒原上升起的篝火,在车厢里播放的歌曲,狼少女单薄的身影倒映着火光,天边的晚霞快要落下,锅里的乱炖比烤肉要熟的慢一些,狼少女对可爱的小动物从来没有半点怜悯和犹豫。

  乌萨斯广阔的疆土横跨了莱塔尼亚,叙拉古,卡兹戴尔,和炎国,他们沿着边境线一路走,仿佛要走到日落的尽头,那是天涯海角,可他们却没能共度余生。

  在陈默一个又一个因为源石病和魔王的诅咒带来的痛苦和折磨中,是眼前这个狼少女陪伴在他的身边,她并不懂得如何照顾人,但她后来学会了很多。

  陈默忘不了她藏在自己床角的那本护理书,尽管问起时,陈默没能在德克萨斯脸上看到窘迫和任何他想看到的表情。

  告别终究没能告成,反而差点让陈默没能忍住将眼前的狼少女骗到床上,但终究陈默还是理智,可塔露拉锋利的眼神却让陈默很是唏嘘。

  于是后来,再去切城的队伍里又多出了两人。

  一个预料之中的德克萨斯,一个兴致勃勃被任命为切城企鹅物流分部负责人的能天使。

  能天使告诉陈默,企鹅物流准备在切城设置一个新的分部,并将她和德克萨斯派过去作为考察选择的考察员。

  大帝原话告诉她的是,可以让德克萨斯的朋友多关照一下嘛。

  能天使过来提起这件事时也是这么做的。

  “关照先不提,你……”

  陈默觉得大帝不亏是大帝,左右逢源这一招真是高明,但他还是想写信提醒一下大帝,你派能天使作为分部的负责人是不是要重新考虑一下,陈默实在看不出能天使除了防火和火拼还有这种能力。

  6月2日下午和星熊见了一面。

  她和诗怀雅负责将留在龙门的研究设备移交到罗德岛。

  星熊倒是问起了陈的情况,但陈默回答她过去看了就知道了,她说陈现在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留在罗德岛也许是件好事,现在的龙门不太适合陈留下来,她之前一直挺担心以陈的性格会出什么岔子。

  陈默觉得星熊不亏是陈的老搭档,龙门近卫局的改组必定又会引起一大堆的遗留问题,以陈的性格和她的职位留在龙门肯定会陷入这些麻烦里,陈大概心里也很清楚近卫局会发生的情况,所以才会选择离开近卫局。

  “你也小心点,别被人钻了空子。”

  “我人微言轻倒不至于。”星熊半开玩笑的回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派到罗德岛上陪老陈了,其实这样也不错。”

  星熊大概想不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会在不久后成为现实。

  至于诗怀雅,陈默一时间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好,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诗怀雅对陈默莫名的信任和半带愧疚的亲切也让陈默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但现在的她看起来有些颓丧,没了陈默上次见到她的意气风发,兴许是龙门发生的事情给了她一些打击。

  6月3日。

  离开龙门的队伍中,原本属于整合运动的人中多出了陈默曾经在企鹅物流宿舍中看到的德克萨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