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89章

作者:一隅屋檐

  “你身体和法术血脉上的缺陷无法在短时间内靠努力弥补,这不要紧,在其他方面努力依然可以让你保持优势,比如技巧和战术。”

  他这么说,也往往预示着更加严格的训练,而教官通常不会有任何留手,他的动作迅捷又利落,即使是空着手也很难让人看清,而往往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

  痛是肯定的,因为她没有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女性而有任何怜悯,就像是对付那只沃尔珀一样,但令她感到不甘又无奈的是,她比那只沃尔珀还要不堪,起码那只说话做事无所谓又轻佻的沃尔珀还能支撑几秒,而她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揍趴下了。

  “你的敌人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就手软。”教官这么说。

  “站起来。”

  “太慢了。”

  他总是这么催促,但瓦伊凡却认为自己很适合这种训练方式,比起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训练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她从来不怕吃苦,也不怕困难。

  有时候她会想,教官这么严厉,不近人情的样子大概会孤身一辈子,她不无恶意的会这么想,因为拳头落在身上很痛,而且教官嘴里的话语是很难听的那种,时不时的便会说她是个废物,劝她赶紧滚蛋。

  可越是这么说,她就觉得越不甘心退缩,让人瞧不起。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教官想要自己滚蛋又何必陪着她训练呢,又何必抽空不知道去那里找一大堆的资料让自己死记硬背。

  她从黑钢的干员里听到过一句话叫刀子嘴,豆腐心,她觉得自己的教官应该也很适合这句话,可当她玩笑般的提起时,教官却一言不发。

  事实上,当渐渐认识之后,她发现教官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兴许真的像是他说的那样,因为自己和他认识的某个人很像,才会突发奇想想帮自己吧,至少在面对学员的时候,他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不愿意和他们有太多的牵扯。

  她后来才明白原因。

  原因很简单。

  黑钢是个雇佣兵组织,什么是雇佣兵呢,说的好听点叫安保人员,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刀口添血,在这种地方,认识的人越多,产生的交集越深,也越容易体会到失去的感觉,而失去的多了,心就会变软。

  可公司在努力培养干员小队们之间的信任,但教官不一样,他没有任何一个小队,他在黑钢里从来都是一个人,他似乎在避免什么,又像是将黑钢当成了自己人生中的过度。

  事实证明,即是前者也是后者。

  实训的时间并不长,她渐渐从队伍的末尾逐渐往上爬,上升是显而易见的,虽然比起杰出的学员们依然又不小的差距,但起码连她自己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比起过去自己单独训练找不到头绪的情况不知要好了多少。

  教官教的东西很实用,尽管他自己说他在黑钢内任务的资历很低,但事实上他却很擅长小队作战,战术突击与战术运用,他在模拟战推演中总是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意料的预判与娴熟,他似乎很有经验,但这些经验却不知从何而来,而且他的实战能力相当可怕,至少在教官与学员组成的对抗中,直到如今也无人能在他手下站到便宜,事实上,如果他能稍微留点手就好了。

  大部分学员心里都是这样想的,也包括她自己。

  头顶的犄角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困扰,因为黑钢学员的单人床很窄,清晨醒来如果稍不留意,犄角就会卡在床头的栏杆里,好在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后,她就学会了在休息前,将枕头垫高些。

  比起沃尔珀柔软的耳朵,她其实更羡慕他们一些。

  长时间养成的精准生物种在固定的时间叫醒她,她睁开眼,沃尔珀的睡相算不上优雅,和她性格相符的轻佻,灰色的短裤下,毛茸茸的棕色的长尾像是毯子般遮住大腿,白皙光洁的小腿裸露在窄窄的单人床上,她侧着身,抱着自己的被子,训练背心掀起露出平整的小腹,然后再往上,皱巴巴的背心胸口,锁骨下是饱满的一大团没人喜欢的赘肉。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沃尔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互相凝视着彼此,沃尔珀翘起唇角。

  “迷到了你吗?”沃尔珀眨着眼问。

  “看样子我不用叫你了。”

  她不置可否,从床上爬起,弯下腰爬下床梯。

  “你要叫我起来我也很乐意哦。”沃尔珀故作轻佻的垂下视线,抱着被子的手撑着头,指尖绕着自己垂下的一缕发丝,语气戏谑:“和一直以来那样。”

  “那你该起来了,大小姐。”

  她站在床下,头也不抬拿起披在座椅上的外套。

  “其实我还想在睡一会的。”

  “迟到了我可不管。”她说,将拉链拉到脖间扣好,仰起头看了一眼。

  “看样子成绩好了,你的底气也变足了不少嘛。”

  沃尔珀不情不愿的从床上座起,抬起双臂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伴随着充满诱人气息的轻吟,丰满青春的身体暴露在晨间的空气里。

  她没有理会对方的狐狸叫,理了理制服的衣领,弯腰系好靴带,拿起放在桌上的腰带。

  “几点了?”沃尔珀座在床上懒懒的问。

  她看了看放在书本中间的电子钟表。

  “6点。”她回答:“你还有十分钟从床上下来,穿好制服,把该做的事做完。”

  事实上沃尔珀是个很懒的人,如果没人提醒的话,她并不介意睡到最后一刻匆匆爬起,至少在学员中她的散漫是能排的上号的,黑钢的标准在她身上并不适用,当然,成绩也是如此。

  “你昨天比平时回来的要晚一个小时哦,不想和亲爱并整夜为你担心的室友好好的解释一下吗?”

  沃尔珀没有动作,而是微微低下头看着正在系腰带的她。

  “发生了什么,比如……嗯,一些正常又值得乐道的趣事,我有点好奇呢。”

  沃尔珀头顶的耳朵轻轻抖了抖,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站在下方的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不解的抬起头,虽然装作不解,但她是个很不擅长说谎的人,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像是转移话题:“我得提醒你,你现在只有五分钟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用这么刻意的方式转移话题,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要我给你找个镜子看看?”沃尔珀问。

  她愣了愣,扣着腰带的手轻轻放下。

  “你知道了?”

  “我可是忍了好久才忍住一直装作不知情的。”沃尔珀说:“但你昨天回来的时候有些不对劲,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她伸出手将灰色的学员帽拿起,戴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教官昨天晚上告诉我,他要离开了。”

  沃尔珀沉默了一下。

  “所以教官是指?”

  她怔了怔,指着床上的沃尔珀。

  “我只是说你昨天晚上回来不对劲,是你自己说的。”沃尔珀的话语很无辜。

  “就算是这样,啊啊啊。”她握起拳头像是一个小女孩似的大叫了两声,幸好没有捂住自己的耳朵。

  “骗你的啦~”沃尔珀忽然笑了起来,拉长了声音:“真是纯情啊你,你这样的,大概两句话就能被骗回去给人生孩子了吧。”

  她沉下脸,不回答,所以她才觉得自己很难和沃尔珀这种性格的人相处。

  “生气了?”沃尔珀问:“好啦,好啦,是我的错,原谅我这次吧,嗯?”

  她无奈的轻呼口气。

  “真是的,故意捉弄我就让你觉得这么有趣?”

  “有趣,不过更有趣的是,谁又能想到看起来一直冷冰冰的蛇居然会对你特别关照呢,啊,我突然有点羡慕了。”沃尔珀低下头摸了摸自己肩膀,抱起胸:“明明我这种类型的更有料吧。”

  她说完,又想是想起了什么,盯着09213的娇小的身材,目光又落在她胸前。

  “哦,我懂了。”

  09213下意识捂住了胸口,对方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你懂了什么?”

  “秘密。”沃尔珀神秘的翘起嘴角,小声嘀咕:“明明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难道是这个原因?”

  “你够了!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东西。”她像是猜到了对方什么意思,咬着牙,略带警告。

  “好了,我不说了好吧。”沃尔珀摆了摆手,她怕这样下去对方真的会生气,虽然她生气的样子很有趣。

  她现在一定在想,你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一定是这样,沃尔珀心想。

  “回到刚才的话题,离开是指?”

  她深吸了一口气,迟疑的看着沃尔珀,确认对方没有再提起的意思,才缓缓道。

  “我不清楚,可能是调遣到其他地方,以我的身份接触不到这些。”

  “所以你是因此觉得难过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但只要在黑钢,总会有再见的一天吧。”她叹了口气,又盯着床上的沃尔珀:“你到底想继续赖在那里多久。”

  “什么嘛……”沃尔珀仿佛后知后觉,略作惊讶的看着穿好制服站在下面的她:“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第十五章 猫蛇狐(五)

  不要走进温和的黑夜,不要奢望黎明的寂静,你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你注定要带着烈火般的斗志,向世人宣告,攥紧你手心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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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的调职任命书令斯菲尔特沉默了许久,陈默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而他现在正站在陈默的房间里。

  好几秒后,斯菲尔特将那张任命书放在了桌上,手指按在上面没有移开,他转过头,陈默的目光和他对视。

  这是在回到黑钢的两个月之后。

  哥伦比亚的秋天比预想中的要来的晚一些,因为这个国家的纬度实际上要比龙门更高,洋流和季风的存在不仅让它在夏末初秋时常有飓风来袭,也让秋季来的稍晚一些。

  泛黄火红的秋叶覆盖了枝繁叶茂的山林,其实树木本身无论在何地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陈默还是想起了当初孤儿院外那条满是枫树的街道。

  他记得当初第一次来孤儿院那天,火红的枫叶就落了满地,举目望去,树叶在风中飒飒作响,伴随着风声缓缓飘落在他的脚畔,往后秋天时分,倘若坐在橡树下的秋千荡起往外看,往往能看到墙外一条仿佛是火焰摇曳的街道,迎接着什么,一路蔓延到远处的城中。

  那些记忆早已变得稀薄,一如当初的人与事,都像老相片上逐渐泛黄脱落的扉页。

  斯菲尔特蔚蓝色的瞳孔取代了记忆中的枫叶将陈默拉回了现实,任命书上能看到在他指间按着的一角,露出BPRS几个缩写字母,上面早已盖好了人事部的印戳。

  斯菲尔特不禁又想起了两年前,他劝陈默不要到卡兹戴尔去的过往,而这个死小鬼心里早有了打算。

  说他年轻不懂事吧,他其实一直有着自己的想法,也很清楚这些想法所带来的后果,可说他太天真吧,斯菲尔特很清楚,他这个兄弟不是那么蠢的人。

  但有些事,不好开口,开口不一定会得到答案,可不开口,斯菲尔特却不知道该如何提及。

  “你就这么闲不住?”斯菲尔特终于出声问。

  高层的决定,不是他所能阻碍的,他虽然有一定的权限,可终究有限度。

  “比我想的要迟了一些。”陈默说,目光落在斯菲尔特按在桌上的任命书上。

  “原因呢?”

  斯菲尔特指尖动了动。

  “就当我闲不住吧,斯兄,我问过人事部的人,他们觉得以我现在的情况,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有队伍和合适的职务轮到我身上,但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然后你借机跑去行动部闹了一场,好让上面的人注意到你的本事,如果是这样,你的目的达到了。”

  “瞒不过你。”陈默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瞒,我好歹也是情报部的头子,退一步来说,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陈默的确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在回黑钢的路上他就考虑过他回到黑钢之后可能面临的情况,尤其是当克里博的到来将他的问题告诉他之后,他在知道了斯菲尔特曾经和行动部之间的矛盾后临时想到这个想法。

  别人只会以为他是斯菲尔特的兄弟,来替斯菲尔特找场子,起码行动部的人大部分是这么想的,但很少有人会联想到,他用这个行为,来向高层显示自己的存在以及潜力。

  黑钢不会放任一名战斗力不错的干员一直被闲置,可如果你什么也不做,别人怎么会注意到你的存在。

  “唉,我该怎么说你。”斯菲尔特缓缓叹了口气。“行动部的人都被你骗啦。”

  “我觉得骗这个词用的不对,斯兄。”陈默反驳。

  “但我现在真的觉得有点伤心?”

  “行动部下手可是很狠的。”陈默回答。“我多少也算帮你出了口气。”

  “好歹是多少?”

  斯菲尔特斜斜的看了陈默一眼。

  “一半吧。”

  “你个没良心的,才一半?”他惊讶的问,又无奈抱怨道:“也好吧,至少比卡兹戴尔那个鬼地方要好不少,我说你下次能不能提前和我商量一声,每次都突然来这么一招,就不能让人有点心理准备。”

  可他心里现在想的是,他这个兄弟自从从卡兹戴尔回来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没那么冷漠,变得仿佛心里有了某个主意,所以不再迷茫,但与此同时,又更加精于算计,深沉,至少在以往,斯菲尔特的认知里,他从不会刻意去做某件事。

  他只是变得看起来没那么冷漠,可心里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谁也不清楚他打算怎么做,即使是现在斯菲尔特,也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准备什么?”

  “准备……唉,和你说了也没用。”斯菲尔特摆了摆手,拿起那份任命书按在陈默胸口:“反正你也不会听。”

  “我还以为你要说准备替我收尸,那你记得别用哥伦比亚的墓葬方式,我不喜欢,虽然我觉得到时候大概没几个人回来,还得麻烦你替我守灵。”

  陈默半开玩笑的说,陈默顺势接过任命书,看也不看的折好,扔在床上。

  “说真的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幽默,守灵我不会,不过我一定多给你烧点纸钱,风风光光的把你送走,让你在下面过得舒服点。”

  “谢咯,斯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