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静的日常 第63章

　　折木奉太郎倒是很快理解了，学着白影的做法，脱鞋进屋，坐到雪之下母亲的右手边——对于新时代的年轻人而言，正坐属于一种偶尔会在课程与习俗节日用到的东西……就像军训时要求把被子叠成豆腐块。

　　折木奉太郎坐的很不适应，动作有点歪，有点下意识要‘缩’起来的架势。

　　雪之下母亲倒是没在意这一点，瞥了眼白影，心中了然。

　　对于演戏剧的人来说，这点考验果然很简单。更重要的问题在于……

　　她看向那位女生，以及同自己面对面，空着的位置。

　　进门前，有看到对方悄悄深呼吸，握拳头，在打气。

　　进屋后，脱鞋，鞋子规矩地并拢放置，落落大方地走过来，当仁不让地坐在自己对面。

　　坐姿端正，容貌秀丽，神态镇定平稳。

　　要和自己对话的，不是白影？而是这个小姑娘？

　　雪之下母亲有点遗憾，拿起茶壶上茶，动作不急不缓。

　　这种气氛，让折木奉太郎浑身都不自在，默默催眠自己是个小透明——这位白叔进来就装木雕？这合适吗？话虽如此，自己也只能在这种带点严肃和认真的环境下装石头，啊……浑身就像有蚂蚁在爬。

　　红茶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

　　白影喝了口茶，开始拟态成木雕。

　　“那么，几位客人有什么事情吗？”

　　雪之下母亲确认了，这次上门的三个人里，白影让这位小姑娘当真正的话事人。

　　推出一个小姑娘当挡箭牌？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吧？

　　哼，哪有赢了就跑的道理……

　　雪之下母亲稍作铺垫，准备call一下白影。

　　“雪之下夫人，我叫千反田爱瑠，神山市千反田家的女儿。”

　　千反田爱瑠声音平稳，吐词清晰地说道：“冒昧打扰，是想和您商讨总武高修学旅行一事。”

　　折木奉太郎有些愣住。

　　这样子的千反田……还是第一次见到。

第七十章 名门风范

　　“修学旅行是学校和学生的选择，同监护人协会没有什么关系。”

　　“修学旅行的目的是开拓眼界、增长阅历、放松压力、锻炼身体等等，既然关系到学生的教育，自然也关系到监护人的责任，从实际的角度上来说，修学旅行中，监护人也会缴纳一些费用，有经济上的联系。”

　　“学生的职责是投票和修学旅行，筹办事务并非学生的责任，也轮不到学生来决定。”

　　“所以在这里的，并非总武高学生千反田爱瑠，而是千反田家的千反田爱瑠。”

　　会抓重点，会条理清晰的反驳，会表达意见。

　　是一块牛皮糖。

　　雪之下母亲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气势是不是变弱了，怎么最近总是连年轻人都镇不住？

　　雪之下母亲微笑和善，语气一点也不和善：“那姑且说说你的想法吧，对总武高的修学旅行，你有什么高见吗？”

　　千反田爱瑠说道：“高见谈不上，我只是希望修学旅行目的地定为家乡。”

　　“这和监护人协会无关，学生选择投票去什么地方，这是学生的自由。”

　　雪之下母亲感觉对方有点牛头不对马嘴，该不会是让自己去宣传她的家乡，再让家长去影响孩子的决定吧？那简直是异想天开，不太清醒的思路。

　　“没错，学生投票去什么地方，这是学生的自由。”千反田爱瑠点头道，“所以我希望雪之下夫人，能够支持学生们的自由决定。”

　　……被套了？

　　并非找自己影响学生投票，而是找自己给学生投票的结果兜底。

　　雪之下母亲沉稳道：“这和监护人协会依旧没有太大关系。”

　　“孩子要去一个没什么名气，听都没听说过的偏僻地方修学旅行，家长肯定会顾虑和担心吧？”千反田爱瑠平稳道，“因此需要拜托雪之下夫人，希望能在结果出来的时候，打消家长们的担忧。”

　　“你很确信学生会投票给一个没听说过的地区？”

　　“这是我方需要负责的事情。”

　　千反田爱瑠心中嘀咕：虽然雪之下同学的计划宣告失败，目前没有行之有效的方案，但这方面就不需要透露了，属于己方的‘商业机密’。

　　旧计划失败，新计划未定，时间很急，成果暂时没有……但要有信心！嗯！

　　“修学旅行的地点，确实会关系到监护人。”

　　雪之下母亲稍微认真了起来，注视着这又一个让她有点意外的年轻人，旋即开口发问。

　　“你所说的家乡具体是什么情况？”

　　“神山市有小京都之称，阵出位于神山市北部，我的家乡位于阵出北边，固然不如京都著名，也有着毫不逊色的景观。”

　　“听起来是个很偏僻的地方，路程太过遥远，学生们不太会考虑吧？”

　　“这是学生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也是要我们解决的问题。”

　　“路程遥远，花销就会更大，并非所有孩子的家庭都足够富裕。”

　　“校方许诺修学旅行地点可以选择日本境内，并且总武高历年负责大部分费用，神山市虽然偏僻，但还不至于遥远到花销暴增。”

　　“修学旅行本质上是一场旅行，若是目的地没有完善的设施，实在是令人担心。”

　　“阵出对外的标杆就是旅游业，每年四月的祭祀活动，都会吸引不少游客前来观光，旅馆、温泉等接待游客的设施一应俱全。”

　　千反田爱瑠拿出手机，点开相册之后一张张给雪之下母亲展示：“这是财前村的温泉旅馆，这是游客观光的山道，这是千梨神社……如果是路线的话，虽然要转几次车，但并不算路途遥远，道路并非四通八达，却也宽敞直通，安全性可以保证。”

　　有备而来的小姑娘。

　　雪之下母亲不置可否：“偏离城市，已经算得上不安全了。”

　　“千反田家会负责大家的安全。”

　　“千反田家……”雪之下母亲稍稍眯眼，前面对方的自我介绍在脑海浮现，千反田家的女儿。

　　“嗯——我家算是神山市有点历史的名门，我之后也会联系父母，确保同学旅行的安全，至少安排一些车辆接送是没问题的。”

　　并不傲慢，也不谦卑，普通寻常地如此自我介绍。

　　雪之下母亲挑刺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咨询自家的大人，就冒然跑来——”

　　“雪之下夫人。”千反田爱瑠摇摇头，平静地重复道，“我是千反田家的女儿。”

　　在这里，我代表的并非一个学生，一个未成年人，而是一家人对外交涉的代表和形象。

　　雪之下母亲并未在这里穷追猛打，她能理解这种感情和话语。

　　端正，优雅，沉稳，冷静，谈吐清晰，不卑不亢。

　　曾经的自己，也以成为家族代表的方向努力，想成为对外撑起家族门面的支柱。

　　结果……

　　雪之下母亲收敛思绪，沉声问道：“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说是想振兴家乡，单纯一次修学旅行，根本没有意义，如果是为家乡创造营收，你让千反田家负责安全与减免花销，再加上只是一个年级的学生，也带动不了家乡的经济，没有多少利润……”

　　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突发奇想。

　　“我想把阵出介绍给其他同学。”

　　雪之下母亲不由一怔。

　　“父母让我报考总武高，让我离开家出来见见世界的繁华，我确实见到了——电车路过东京，街道、店铺、高楼大厦，塞满了人，整座城市在燃烧，先进的热潮扑面而来。我听见喧嚣，路过繁华，最终抵达千叶，这个不如东京，却也比家乡更进步，更有机遇的城市。”

　　“我并不认为改变一次修学旅行，能为家乡带来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也不会认为，自己的行动毫无意义，哪怕多一个人知道那片土地，也足以令我欣喜。”

　　千反田爱瑠微笑道：“仅此而已，雪之下夫人。”

　　雪之下母亲忽然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帮你？”

　　堪比‘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你错在哪儿了’的经典杀招。

　　千反田爱瑠对这种带点没事找事的问题有些懵，朴素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您会不会帮忙，但不尝试就不会知道。”

　　“那么，我会关注事态，并祝你成功。”

　　雪之下母亲给出自己的回答，注意力从依旧平稳道谢的少女身上挪开，忽然听到茶水响声。

　　她一侧头，就看到白影在自给自足地倒红茶。

　　“嗯？聊完了？”

　　白影将红茶一口闷，哈哈一笑：“谢了哈，阿姨，那我们就先走了。”

　　还不等雪之下母亲进行死亡凝视和打出冻结，白影已经迅速穿鞋溜走。

　　“那就先告辞了，雪之下夫人。”

　　千反田爱瑠和折木奉太郎，随后告别离开。

　　雪之下母亲看着千反田爱瑠的背影，感觉满意又感觉可惜，自家两个女儿要是有这孩子的心气就好了。

　　她下意识拿起茶壶，忽然发现茶壶十分轻盈，稍微晃一晃……一壶红茶都快被喝完了？

　　真是个离谱的年轻人。

　　说起来，那孩子对白影的称呼是白叔……也挺奇怪，但刚才谈话中不好突然问这种问题。

　　雪之下母亲起身回到正经办公室，上网查了查神山阵出地区，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却是有不少关于阵出的景观照片，也查到了阵出的女儿节庆典，并且也看到了关于千反田家的东西。

　　验证一番真实性后，雪之下母亲更觉得可惜。

　　可惜不是自家孩子。

　　一想到自家孩子，就想到‘叛逆期’的雪乃。

　　一想到雪乃，就想到白影那个很……很独特的年轻人。

　　一想到白影，就想到今天登门拜访，落落大方有名家风范的千反田爱瑠。

　　雪之下母亲斟酌了一下，关于白影的调查也大致明白了，对方在学校搞了个奇怪的援助部，雪乃则是在学校搞了个奇怪的侍奉部——两个社团还有什么竞争协议……至于争着争着，雪乃怎么把白影争回家就属于搞不懂的范围。

　　千反田说是委托，白影提供对方与自己见面的渠道，然后化作木雕一摆，让自己的准备直接落空。

　　那么，雪乃应该也接到千反田的委托了吧？

　　嗯……自己打个电话问一问这件事情，合情合理。

　　雪之下母亲理清思路，摸出手机。

　　……

　　……

　　“哇——紧张死了紧张死了！”

　　端着大和抚子的风范，走出监护人协会几十米后，千反田爱瑠猛地跺脚搓手，热锅蚂蚁般转来转去，脸上带着后怕和开心：“刚才吓死我了！雪之下夫人的气势真可怕，和我见过的其他大人完全不一样！差点就被吓得说不出话了！还好成功说服她了！”

　　折木奉太郎愣了下。

　　“白叔，你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呀。”

　　“啧啧啧，爱瑠侄女，我要说开口的话，阿姨的注意力肯定就在我身上了，根本不会在乎你的委托是什么。”白影咂嘴说道，“从我的观察来看，如果不是认可的人，再怎么请求，再怎么恭维，阿姨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你不觉得越进行谈话，阿姨的态度就越认可你吗？”

　　“唉？原来是这样吗？”

　　千反田爱瑠托着下巴，皱眉思考起来：“那时候太紧张了，心都快提到嗓子眼，脑子里都在思考该怎么接雪之下夫人的话……”

　　折木奉太郎依旧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随口道：“你不是做得很好吗？完全没有被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倒。”

　　还是第一次看到，那种样子的千反田……

　　“很有名门风范。”

　　折木奉太郎如是说。

　　“名门吗？雪之下夫人更有名门风范吧？端庄，凛然又强势的感觉。”千反田爱瑠戳戳脑袋，笑道，“我只是觉得，作为千反田家的女儿，这是我要努力去做到的事情。”

　　或许，我也不是很了解千反田呢。

　　折木奉太郎想到，发现走向另一条路的白影，侧头朝他比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