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人潮继续涌来，各路高手也朝这边汇集而来，我见情况不妙，赶忙四下环顾，寻找着逃出去的路。路没找着，倒是发现山坡高处因为没人居住，大雪积的很高，加上山坡陡峭，俨然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阿莱雅又和那个持枪的男子交手，叮叮当当的金铁之声不绝于耳。赫吉的对手比较难缠，是个七重半的剑客，而且用的是实用性很强的双剑，打的赫吉只有招架之力，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我心里骂了一句，这天下用人海战术的，不都是用一群菜鸡去围剿一个高手，没听说拿一堆高手来搞我们这几个菜鸡的。
心里窝火，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又实在不方便出手。人家超人变身前还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套他的红裤衩，我总不能就这么说上就上吧，不知道真人不露相吗。
我朝赫吉与阿莱雅说道：
“不要恋战。”
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吼道：
“杀人啦——光天化日杀人啦——有没有人管管啊——！！”
当然是没人管的。
但是声音在山间回荡了几次之后，山顶之上忽然就响起了宛如树枝断裂的“咔咔”声。
随后，这声音逐渐变得诡异起来，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恐怖，听的人心直往下坠。我一脚踢开几个挡路的家伙，大声说道：
“雪崩啦！大伙儿快跑啊！”
红了眼的人群纷纷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我。
这是什么事呢？就好像我偷偷跑到别人家里，把人家的房子点着了，然后再悄悄地摸到他床边，把他叫起来，温柔又体贴地在他耳边说：逃命啊兄嘚，你家着火啦！
这种缺德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脸不红心不跳，趁着人群还在发呆，拉着白凰和乌米就逃。
本来是四面八方围剿我们几个人，现在局势突变，直接变成了我冲在最前面，带着大伙儿们朝一个方向逃命了。
我自己的声音，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刚才只吼塌了我们这一片断崖上的积雪，不会造成太大规模的伤亡，但这也足够声势浩大了。雪崩来时飞流直下三千尺，撞碎在地面上，裹着更多的雪疯了一般地朝我们涌来。我也好似脱缰的野狗一样飞奔不止，始终都冲在最前面。这样的天灾面前，除非八重以上的人一剑拦断冰雪，否则大家都只有逃命的份。七重的人也可以试试，但一旦失败就完蛋了。那几位混在人群当中的人显然没人愿意尝试，一方面怕死，一方面也怕我们就这么逃掉了，只能硬着头皮跟在我们后面。
一时间不管是灾民还是高手，大家充满了默契，都是一边跑路，一边骂我。
什么“生儿子没屁.眼啦”，什么“是男人就下一百层地狱”啦，什么“别跑老子一刀剁了你这龟孙儿”之类的，骂的最多的还是一个“草”字，可见不管在哪个世界中，大家骂人的方式都是通用的啊。
跑过一段开阔的空间，就是刺激的下坡路了。这段路上的人比较少，积雪也没怎么融化，冲了几下之后，身体直接不受控制地开始滑起雪来。速度加快，速度加快，这可真的是连刹车都没有的生死时速。
一旦开始滑起来，就真的是没人能追的上我了。大家伙都是一样在疯狂俯冲，在这种又陡又滑的地方，空有一身武力也没处借力，境界的差距反而影响不大了。除了两个变滑动摩擦为滚动摩擦的老哥裹着一身的雪从我旁边翻滚而下之外，就再也没人能追上我了。
等速度快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和直接跳伞没什么区别了。
还是不带降落伞的那种跳伞！
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身后的白凰和乌米更是直接飘了起来，脚都不着地的，完全由我拉着在飞。像我这样有丰富滑冰技巧的，凭借一点点的视线调整着身形，努力避开眼前的各种障碍物，时左时右滑的不亦乐乎，白凰在后面大声喊道：
“慢一点儿、慢一点儿利德，姑奶奶还是第一次……感觉要飞了！！”
“那我带你飞啊！”
我喊了一句，身子灵巧地避过一棵落满积雪的松树。一个拼命接近我的高手反应稍微慢了半拍，直接撞在了树干上，砰的一声，听着就疼，估计都嵌进去了吧。乌米已经放弃了挣扎，十分佛系地念叨了一句：
“生与死，看淡了也就罢了。”
好似在山上吃斋念佛了几十年的老僧一样。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我们就快到底了。准确地来说，是到了一个类似于跳板的地方。斜坡的底端也不是山脚，而是一处断崖。而现在，我们即将到斜坡截断的地方，就这么越入一无所有的天空。
白凰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大声哭诉道：
“利德，姑奶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云海世世代代，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死的这么丢人的！！”
我笑着说：
“死不了！不是要体验一下蹦极的感觉吗？提前让你感受一下好吧。”
我向后回头看了一眼，阿莱雅和赫吉都还好，赫吉甚至还在一边滑雪一边和那个双剑的老哥打斗在一起。这俩人滑行的速度差不多，基本是相对静止的，手上的切磋倒是合情合理。
一跃而下，腾空而起。
漂浮在空中的瞬间，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如果我现在开始以超快的速度将手中的白凰与乌米甩来甩去，我能不能成为一个人肉直升机呢？
但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尝试，因为我发现这里并不是很高，下面又是厚重的积雪，掉下去根本没啥事。
然而，在我正准备降落的时候，却发现下面有一队身着白衣的侍卫。他们一袭白袍，几乎与积雪一个颜色。我降落的时候，正好看见最前面那个唇红齿白的小个子对后面的人喊道：
“继续找！大人肯定就在这附近！！”
话音刚落，他抬起头，正好看见我拉着乌米和白凰从天而降。那小个子就如同白日见鬼，瞪着大大的眼睛，长大的嘴巴能塞的下一个大鸡蛋，但还没等着他反应过来，我和他都是眼前一黑。
咣当——
两个脑瓜撞在一起，原来是这么清脆的声音啊。
就好似新年之时，寺庙里响起的钟声一样呢。
这就是……天降正义！
23.尘埃落定
我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额头，触手可及就是一把黏糊糊的血。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很神奇，流血但居然不疼。但仔细一摸，就发现原来不是我的血，我的脑袋好好的，是被我撞到的那个小个子额头上有血，染在我脑袋上了。但本着恶人先告状的原则，我装模作样地包扎了一通不存在的伤口。
小个子从地上爬起来，倒也没跟我追究高空抛人的责任，而是三步并作两步，把深陷在积雪中的乌米扶起来。乌米没受什么伤，只是陷在了软绵绵地积雪中，被小个子扶起来之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着说：
“我的脑袋还在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小个子带着哭腔说道：
“大人，您是真的生死看淡，什么事都能干。我这好不容易把咱们的人领过来，哪里都找不着您，直到侍卫们察觉到了有人出手，才朝着这个方向摸索过来。幸亏您没事，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白衣卫那帮人还不得把我吃了。我倒是不怕死，我怕大人欠我那三个月的工资就再也发不下来了……”
乌米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说：
“好啦。小鹿，我这不是没事吗。”
身后几位身着白色制服的男子纷纷向乌米行礼，唤道：
“大人。”
白凰实力不到家，所以没觉得这普通的场面还暗藏什么玄机，但我是能看出来的。在场的这侍卫，两个剑道七重，两个刀法七重，三个枪术七重。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剑道八重的人，总共七个七重境界，两个八重境界，这豪华配置基本都可以把御西城洗个四五遍了，吊打一下那帮对乌米图谋不轨的刺客自然是轻而易举。
说实话，这样的梦幻阵容真的是带出去拉风又嚣张，在很多地方都完全可以横着走了。
此时不光是我、乌米和白凰三个人落了下来，身后跟着的一大帮人也都纷纷摔入了积雪中。有的刺客还想摸过来对乌米动手，但也有几个刺客已经发现了情况有变，准备开溜。遗憾的是乌米这边的九个侍卫每个人都是一把好手，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拿下”，随后所有人迅速散开，缉拿要犯。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普通平民，十来个企图刺杀乌米的高手在这个时候真的是鹤立鸡群，藏都没地方藏。
原先与赫吉交手过的那个用双剑的老哥，见势不妙钻入人群打算逃走，刚刚跑到开阔的地方，还没等松口气，一把从天而落的剑斜向下插入了他的脑袋，将他钉死在了地面上。
一个剑道八重的侍卫平静地一抬手，染血的剑很有灵性地又飞回了他的手中。
眼见局势稳定下来，乌米对小鹿说道：
“这几位是方才救了我的人，这位是云海白凰，这位是御西城利德。”
小鹿虽然看上去古灵精怪的，但这个时候却很有礼貌地向我和白凰鞠躬，说道：
“感谢两位救了我家大人。”
话音一落，马上直起身，一脸笑容地说道：
“早就听说云海白凰人美心善，惩奸除恶，天下人谁谈起您来都得竖着大拇指。御西城利德更是，这个，嗯，风流倜傥，年少多金，也是当初凌云城首屈一指的公子哥。”
哎等等，怎么到我这里画风就不太一样了。
刚刚你明显停顿了吧？不知道该夸点什么了吧？？
心里虽然吐槽，表面上却还是面不改色地说道：
“过誉了过誉了，使不得使不得。”
这个时候，一个侍卫小心地走了上来，对乌米说道：
“大人，方才拿下的那些人，全部都自杀了。”
乌米瞥了他一眼，问道：
“全部？”
侍卫回答道：
“是的。他们的口中都藏着毒药，在知道走不脱的时候马上咬破固定在后牙槽上的毒囊，全部都服毒自尽了。除了被在下杀掉的那个人外，其他的人，全部都是自杀。”
乌米笑了笑，并不在意地说道：
“意料之中。他们越是这么做，越说明他们还是怕我，生怕有什么把柄落在我这里。本来我也没指望从几个刺客身上把王都的黑暗撕开一道口子，这些都只是底下的小角色而已，多半是被人以家人威胁，不得不替别人卖命。”
说着，他走到人群前，随手从一个已经死了的高手腰间抽出来一把剑，拿在手里，对刚刚从地上爬起，此时正一脸茫然的灾民们说道：
“这把剑，大概值八十枚金币。”
灾民们不懂乌米想要说什么，只是茫然地听着。
乌米继续说道：
“方才，有人故意煽动你们，让你们把矛头对准我。这是一招很歹毒也很有效的计策，你们被人骗了。现在我告诉你们，这些刺客，是王都中一些官员的走狗。他们怕我查到些什么，所以打算干脆利落地在这里将我杀人灭口。看看这剑吧，用着这样的剑的人，会和你们一样流落在风雪中无家可归吗？你们要是感兴趣，也可以来看看他手心的茧子。看一看，然后再和你们自己的比一比，握剑的人和握锄头的人，手心的茧子不论是大小还是分布都是不同的。”
乌米说道：
“我没有怪你们，他们说的一些话也确实有道理。现在的我做不了什么，除了安抚你们的情绪外没有别的办法。但我不是不去做，而是现在做不了。王都的水太深了，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大人物知道自己这次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每个人都绷紧了身子。咱们老百姓有句话，说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我只是一个没有靠山的普通小官而已，仅仅是来这里看一看，帮你们做点事情，就有人要兴师动众，花费如此巨大的力气来杀我，现在你们明白了吧？若是你们真的到王都去闹事，他们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乌米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年难过，今年更难过，得过且过。大家，勉为其难吧。我今天就回王都，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一个水落石出，禀报给陛下。陛下，会还大家一个公道。”
乌米的话语讲完的时候，在场的灾民再没有一个站着的，全部跪在大雪中。
乌米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中，对一个侍卫吩咐道：
“把他们的武器都收集起来，卖了，换点粮食救灾吧。”
语毕，他走向我与白凰，说道：
“这次抱歉把你们也卷了进来，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们去王都吧。”
24.漩涡的中心
因为这场风波，我们几个到王都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这天，在王都门口迎接我们的高官与贵族还是相当多。排场很足，只可惜主角不是我和白凰。刚下马车，我们俩就被晾在了一边，那一大帮人“呼啦”一下全部都围在了乌米旁边，带着虚假的笑容客套着：
“哎呦，大家伙儿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给盼回来了。您说说，大过年的，突然就找不着您的人影了，这国王陛下心里着急，我们也急的不行……”
“听说您去天月山了？大人果然是心系天下苍生，可这也得分时候是不是？这新年将至，大家都忙里忙外的，您这么一声不响地就走了，王都里得闹出多大的乱子啊！”
“哎大人，我听说天月山那边可挺乱的，您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快快快，迎大人回丞相府了！”
乌米笑着抬起手，往下压了压，说道：
“大家先不急。我人都站在这儿了，当然没什么事。这次去天月山，确实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多亏白衣卫的人赶来的及时，已经都摆平了。这两位是来贺新春的城主，这位是白凰，这位是利德。因为之前的大雪，乘坐的龙车飞错了方向，也到了天月山那边，碰巧遇见了我，就一块来了。在场各位，有没有认识路的，带他们两位去先去住下？多谢。”
在场的人中有一个瘦小的老人举起手，咳嗽了两声，说道：
“老朽是负责接城主大人的。陛下今年特别开放了玄青殿，用作各位城主大人的下榻之所。两位来的倒也及时，正好能赶上今天的晚宴……”
就在此时，白凰挺身而出，一声冷喝：
“先不急！我到要问问朝里的诸位大人，这天月山三十万灾民无家可归，此事你们可知情？”
一时间气氛变得无比尴尬。
瘦小的老人本来打算过来带路，闻言也站停了脚步。人人面面相觑，大红袍服和金鳞铠甲的人们每个人都露出诡异的神色，有人咳嗽几声，说道：
“天月山？灾民？这从何说起？”
顿时到处都是附和声：
“是啊是啊。小姑娘，这在天月山修宫殿可是国王陛下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因为此举，三十万人无家可归？”
“夸张！污蔑！我永天国建国以来地大物博，物产丰饶。现在陛下圣明，节源开流，致使全国上下人人衣食足备，生活富饶。哪里可能有什么灾民！”
“小姑娘，会不会是你们云海这几年赚的太多，见谁都像是灾民了啊？哈哈。”
“毛都没长齐，就来谈什么国事。这里可是王都，你父亲来了，也不敢这么说话！”
白凰皱了皱眉，冷声道：
“哼。我看各位大人也别拿国王陛下当挡箭牌了，我没有针对国王陛下的意思，我的意思各位大人可以去天月山看一看，看看有多少人吃不少饭，多少人穿着单衣睡在雪地里，还有多少人，不知不觉就在睡梦中迎来了死亡。我看各位大人面色都不错，穿的也很好，完全不会觉得最近天气冷吧。希望你们晚上都能睡好，别听见半夜鬼敲门的声音。”
话音落下，白凰哂笑一声，说道：
“至于我爹，从小就教过我。让我说真话，做正事，不要昧着良心。他说我们云海不算大，也不怎么有钱，但是还经得住我折腾。只要我做的是对的，他会给我兜底。今天我把话放这了，别人不管，我白凰也要问问。到底是陛下想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百姓死，还是有人假借陛下的名声，背地里做这些肮脏的事情。”
气氛冷下来，乌米倒是打圆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