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什么的无所谓啦 第250章

作者:怀世

  “支援!支援到了!”

  战鬼睁开眼睛,见到的是满脸喜色的妹妹。他转过身,才发现身后的地平线上是一片狂奔不已的铁骑,为首的正是当初派去王族那边的月卫高层。数量大约是一万,显然是利用机动性先一步赶到这里的支援。

  那一刹那,希望在战鬼胸膛中重新燃起,战魅搀扶着他起身,朝马匹走去。

  下一刻。

  金曜巨人的目光向下移了移,落在了赶往这里的铁骑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山岳般巨大的身体行动起来,一条腿高高抬起,重重落下。

  天地仿佛静止了一刹那。

  随后,坚实的大地之上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如电光般疯狂地流窜延展,顷刻间就扩大成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这条裂隙延伸到了战鬼和战魅脚边,战鬼立刻向下坠去,战魅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腕,一只手仓促间抠住了一块岩石,两个人的身体都悬在空中。

  战魅第一时间担心的不是眼前的危险,她几乎立刻就朝裂隙扩散到的方向看去。

  在那里,大地塌陷,所向披靡的灵武铁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坠入深渊之中,尸骨无存。带队的那位月卫的高层呆呆地消失在黑暗中,临死之前目光呆滞,到死都没有反应过来。

87.不能临阵脱逃啊

  如果利德在场的话,应该会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对军宝具就是打不过对界宝具,再强悍的军队在这样足以改变地貌的一击面前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嘉尔伯德一直在尽力地牵扯着金曜巨人的注意力,不断地活跃在它身体的上半部,让它很少有机会把视线垂落在地面上,以防止它利用巨大的体型对地面上的战况产生灾难性的影响。

  但仔细想来的话,金曜巨人既然是中等巨人之一,其智慧足以匹敌人类、甚至更在人类之上,它又怎么可能不留意地面上的战局?之前的它只是觉得自己没必要出手而已。现在不同了,在人类重燃希望的时候毁掉他们前来支援的部队,让他们明白彼此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这样就能彻底瓦解掉他们抵抗的意志。

  看吧,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灵武军队,此刻也已然陷入了迷茫之中。

  所向披靡、逢敌必杀,这是他们一直信奉的准则,也是他们的骄傲所在。但如今,面对无法战胜的强大对手,一切的反抗似乎都是徒劳。生而为人似乎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人类的力量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和巨人族拉开了差距。各种磨练与成长都只是在追赶着巨人的背影,或许穷尽一生达到的高度,还远不如这些巨人族出生时就具备的天赋。

  原先月卫的将领与士兵是在与低等巨人交战,虽然很艰难,但并非看不到希望。

  但在亲眼见到了金曜巨人的破坏力之后,无论是谁都会陷入绝望之中。

  阿莱雅还在人群当中,手上握着两把剑,仰视着金曜巨人。她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能做些什么,于是她尝试性地去思考,如果是自家少爷或是青云在场的话会怎么办。

  利德的话,应该已经准备溜了。

  青云倒是不会走,但阿莱雅的剑道还远远没到青云的级别,哪怕牺牲自己也无法给金曜巨人造成什么致命伤。她从青云那里学了剑技【开山】,但因为境界不够,她连泥土与岩石堆砌而成的山都无法做到一剑破开,更别说身体要远比真正的山结实无数倍的金曜巨人了。

  她和希洛都没有受特别严重的伤,但在这种规模的战斗中也只能随波逐流。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阿莱雅朝左边看去,正好看到了断线风筝一样飞在空中的隐卫大统领。银华巨人还维持着出拳的姿势,拳头上冒着阵阵热气,它应该是总算抓到了隐卫大统领的破绽,正面一拳命中了他的身体。

  隐卫大统领落地后吐了口血,再次隐匿于风雪,但这次的伤势明显很重,也不知道他那边还能支撑多久。银华巨人一旦解放出来,人类这边的战局将进一步恶化,无论它加入哪一个战场,都会导致人类彻底溃败。

  嘉尔伯德轻飘飘地落地,剑气横扫周围的积雪。

  他回过头,举目所见满是人类狼狈不堪的景致。

  大地开裂之后,灵武的军队进一步减少,而且已经被分割成许多个部分,很难组织起有效的进攻了。各家领地的人都死了不少,许多领地带队的人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处,活下来的高手还在奋力抗争,但距离全军覆没也只是时间问题。

  败局,似乎已经注定。

  没有救场的英雄,没有令人振奋的奇迹。

  有的只是战争的残酷,以及想要活下去的卑微愿望而已。

  金曜巨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目视着嘉尔伯德,目光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悲悯。

  十重这个境界它在数百年前就已经轻松跨过,所以它很清楚嘉尔伯德的极限在哪里。对绝大部分人类来说嘉尔伯德都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但对金曜巨人来说,那里的风景早已尽收眼底,它现在停留在的是一个更高的境界。

  ——转过头来吧,人类。

  ——在意识到这种差距之后,选择臣服或是发起最后的反抗。不过无论选择哪边,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有变化。你的尸体将与那个女人一同被丢回铁壁防线之内,向所有的人类宣布他们的末日已经到来。

  将人类的援军击溃,下一步就是把人类中最强的这个男人碾碎。

  挥师南下,征服这个顽强的种族,把巨人族从可悲的宿命中解脱出来!

  广袤的土地、丰富的物产、密集的人口、全新的文明……无限大的未来将从这里开始。

  然后,在金曜巨人的注视下,这个瘦小的老头缓缓收回视线,重新正对着金曜巨人。

  让金曜巨人大出所料的是,出现在那张苍老的脸上的并非是痛苦与绝望,反而是一个隐隐带着几分狂热的笑容。

  按照原计划,军阵的加护将落在嘉尔伯德的身上,他会借此突破人类的上限,与金曜巨人正面对决。但现在这个计划显然无法继续下去了,活下来的人连聚集在一起列阵都做不到,辛苦赶来的支援也被金曜巨人瞬间毁灭了。

  那么,要放弃吗?

  不,嘉尔伯德的面前没有这个选项。

  这一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所顾忌地、竭尽全力地打一场!

  出征前的时候,他曾与灵武领主有过一次单独的交流。

  “嘉尔伯德,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到时候灵武的军队全军覆没,没有任何支援能给到你,怎么办?”

  “……要考虑到这种程度吗?”

  “当然。世上没有真正的万无一失,唯一的办法就是对最坏的情况也有所防备。”

  “倒也有几分道理。那么,老夫也给出自己的回答——在老夫看来,有没有支援都差不多。若是没有支援就无法拔剑向前,那剑岂不是成了一种很不方便的东西。”

  嘉尔伯德抬起手,剑气灌入手中的剑,掀起狂暴的气流,直接把一支试图向他发起袭击的低等巨人小队切割成一堆碎块。随后他纵身一跃,出现在金曜巨人面前,迎着他挥出了手中的剑。

  金曜巨人皱了皱眉,手掌拍下,正面撞上了嘉尔伯德的剑气。它的手心中爆出一团血雾,但强横的掌风也摧毁了嘉尔伯德的剑气,直接将嘉尔伯德从空中拍落下去。

  一声巨响过后,地面多了个向下凹陷的坑洞。周围的积雪被炸起几十米高,犹如撞碎在礁石上的浪潮。

  嘉尔伯德从坑里爬出来,撑着膝盖站起,活动了一下脖颈,甩了甩手中的剑,微笑着感慨了一句:

  “剑道,真有意思啊。”

  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他也不会向任何人解释。

88.最弱之剑,最强之剑

  数十年前,嘉尔伯德还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背着一把剑浪迹大江南北,风餐露宿,眼神清澈的犹如湖水一般。

  他是所有剑客口中的笑话,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只输不胜的少年郎。世人提起他的时候总会略带几分嘲弄,说他根本没有剑道天赋,出手一点章法都看不出来,完全就是乱打,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成就。

  “出去!以后别来我们剑道馆找茬了!”

  “抱歉,在下刚刚出手有些重了,应该打断了你几根骨头。”

  “恕我直言,阁下未免有些太弱了……”

  “年轻人,剑道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东西啊。”

  “要战胜吾辈的话,这点水平可还不够——”

  但哪怕每次都被揍的灰头土脸,嘉尔伯德依旧笑着给各位剑道大家递上决斗书。

  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嘉尔伯德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断地对着星空反思,握着一根树枝推演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然后躺倒在地上思考到底怎么样才能赢。而当他有信心赢下之前输掉的战斗之后,嘉尔伯德并不会回去重新踢馆,他会选择下一个更难挑战的目标。

  然后,再一次输掉。

  再一次盘腿坐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不停地问自己怎么才能赢。

  再一次双臂抱怀,叼着一根草不断冥想,在脑海中推演战局。

  再一次坐在瀑布下任由狂暴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内心安静,毫无杂念。

  再一次锻炼到肌肉酸痛,然后活动着酸痛的肌肉开始新一天的锻炼。

  再一次变强。然后再一次输掉。

  如此循环往复。

  没人能评价嘉尔伯德的天赋。说他是天才?他有时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超越一个比他年轻的人;说他是蠢材?那些战胜过他的人,最终都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只能说,嘉尔伯德对于变强的渴望、对于战胜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对手的渴望、对于钻研人间最强剑道的渴望,已经大到了让他的天赋变得无关紧要的程度。他或许不像其他大剑豪那样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但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停地思考如何提升自己的剑道,然后打败那些天才。

  “剑道,真有意思啊。”

  每次输掉的时候,嘉尔伯德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脸上的笑容灿烂到像是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般人只要历经几次大的挫折就会一蹶不振,将自己的失败归于天赋与时运,但嘉尔伯德偏偏不是这样。他可以一直输下去,输到被天下人嫌弃,也要死皮赖脸地求那些成名已久的剑道大师给自己一个挨打的机会。

  有的剑道大师好钱,他就一天打四五份工,辛辛苦苦攒几年的钱送过去,人家才愿意出手;有的剑道大师好茶,他就冒着生命危险去王族御用的茶庄中偷摘茶叶,私下里偷悄悄招待对方;还有的剑道大师亲人病重,嘉尔伯德孤身去了北边冰峰之上的悬崖峭壁采摘名贵的灵药——

  数十年如一日。

  他第一次获胜是在灵武领地,那时候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向上一任灵武领主递上了决斗书。传闻那位三十五岁的绝世美女与他交手时,明明在前期一直压制住了嘉尔伯德,却在中期突然皱着眉投剑认负,送给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场胜利。

  那时候的嘉尔伯德已经年过四旬,站在擂台上茫然不知所措。

  上任灵武领主对他说道:

  “你的剑,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将不知多少成名已久的独门剑术融汇其中。抬起头来吧,嘉尔伯德,现在你有资格自称天下第一。”

  嘉尔伯德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手上的剑落在地上。

  无数灵武的士兵高呼着嘉尔伯德的名字,虽然是他们的君上落败,但他们依然不吝惜自己的掌声与喝彩。

  嘉尔伯德抬起头,那一刹那四十年失败的回忆一一浮现在脑海。他的身上炸开狂乱如利刃的剑气,境界如火山喷发一般再也压制不住。紫色的天雷滚滚落下,嘉尔伯德晋升境界十重。

  那之后,他一次都没有输过。

  这次换他站在擂台之上,等待着新秀们的挑战,甚至还有很多曾经战胜过他的人不服气,主动上门请求再战一次。嘉尔伯德都赢了下来,于是不再有任何人敢说嘉尔伯德的剑道毫无章法,反而不知道多少人开始模仿他的剑道。

  天下人传颂他的威名,曾经的失败也被选择性遗忘。

  但嘉尔伯德很不习惯。

  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输过了。境界十重之后,没有人再是他的对手。过去没有的那些东西——权力、名声、地位、尊重、胜利的喜悦,现在一样不缺;但过去具备的那种不停提升不断变强的感觉,现在已经越来越缥缈难寻。

  所以他去找了青云,但青云并不把剑当做寻求胜负的手段,不愿意做无意义的比试。

  所以他又去找了听潮先生,但听潮先生以“在家带孩子,没空”为理由回绝了他的决斗邀请。

  嘉尔伯德每天晚上依旧睡不着,但这时的夜空却不再像以前那么美丽。他时常漫步于空无一人的荒野,推演剑道,砥砺剑心,稳固自己的境界,向更高的地方发起挑战。但没有了往昔那种明确的目标,一往无前的少年意气也几乎用尽,他的攀升速度大大跌落,出手也已经多了几分定式。

  今生,大抵到此为止了。

  精气衰退,两鬓斑白,老眼昏花,一身风霜。

  境界十重的大剑豪,对于多少人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荣耀,以此作为人生的重点又有何不好?百年之后史书也会记得他的名字,记得曾有一位压得天下剑客抬不起头的老人,记得他一场又一场震撼人心的胜利。

  但不知道为什么,嘉尔伯德对剑静坐的时候,还是感觉内心充满了意难平和放不下。

  所以在上一任灵武领主给他去信“镇守灵武二十载可得下一次境界飞升”时,嘉尔伯德毫不犹豫地放下一切去了灵武。

  对他来说,金钱是一堆无用的金属,权力是尔虞我诈得到的过眼云烟,美人终会变成尘埃下的红粉骷髅,名声的响亮与消寂都没什么差别。他这个人没什么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故事,风雨七十载,每一刻都在思考着如何变得更强。

89.人类的极限

  金曜巨人凝视着嘉尔伯德,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四面楚歌的绝境中,他还能够笑得出来。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位老人身上的剑气在一瞬间不再锋芒毕露,而是收敛于心。

  但金曜巨人看到嘉尔伯德摆出了一个防御的架势,右手握剑,左手朝自己勾了勾——

  他在寻衅?

  在向十二重境界,如山一般巨大的自己寻衅?

  金曜巨人眉头皱起,山峰般粗壮的脚抬起,单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无数落下的沙尘碎石就在风中形成了遮天蔽日的沙暴。它大略看了一眼嘉尔伯德的位置,一脚重重地踏了下去,像是要踩死地上的蟑螂一样。

  嘉尔伯德举起剑,仰望着将视野全部夺去的黑暗,正面硬撼金曜巨人的践踏。

  冲击波瞬间掠向大地上的一切,还骑着马的士兵当场被撞了个人仰马翻。高大的巨人族同样无法幸免于难,不知道多少低等巨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大地寸寸开裂。阿莱雅几个纵跃来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只觉得自己周身的剑气激荡,斩杀了两只低等巨人也无法平息下来,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金曜巨人脚下。

  在那里,嘉尔伯德弯着腰,手腕、手肘、肩膀、胸口、腰部、膝盖、脚踝上的关节全部爆开,鲜血淋漓。但他硬是以剑气正面接下了这一击,让眼前的画面显得如此匪夷所思。就仿佛他用自己的肩膀托起了宽广恢弘的山峦,明明身体已经濒临崩溃,脸上挂着的还是爽朗的笑容。

  金曜巨人用力地碾了碾,却依旧无法踩塌嘉尔伯德用剑气撑起的一方天地。于是它收回了脚,不是认怂,只是想看看接下自己一击的嘉尔伯德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惨状。

  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干瘪的肌肉鼓胀,脸上因为充血显得反常红润,看上去仿佛年轻了一些。金曜巨人收回脚,嘉尔伯德也直起身,吐掉口中的血,活动了一下脖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差不多搞清楚了。力量、速度、耐力、攻击方式……”

  嘉尔伯德那双眼睛盯着金曜巨人,血顺着他的手流到剑上,再顺着剑滴落到他身旁的泥水中。

  “十二重啊,果然各方面都在老夫之上。这种差距要怎么去弥补呢?”

  他十分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但事实上,如果金曜巨人能够听懂他在说什么,必定会放声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哪怕是人类这边也并没有谁对他抱有希望,这番话落在别人耳中,不过是故作姿态的矫情,是败者为了掩饰失败的尴尬而做的嘴上功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