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小黑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普兰特面前，问道：
“出什么事了？巨人族呢？还有大姐……灵武领主怎么不见了？”
普兰特摇了摇头，冷漠地回答道：
“不清楚，我来的时候他们与巨人族的第一轮交锋已经结束了。金曜巨人死了，巨人族的军队也没了，只剩下一只通体银白的巨人。我们整合了军队朝它发起进攻，但这场战斗还没有分出胜负，它的身体就像涨破了的皮球一样突然爆开……”
普兰特没说完，忽然一阵骚乱声响起。他停下了讲述，和小黑一起朝那边看去。
在那里，一个不知道出自哪家领地的公子看起来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大声质问着战魅：
“你们早就知道那东西会爆炸对不对？我的人，在这场战争中全死了；里面有多少我的亲信，现在全没了……就算我活着回去又能怎么样，我那帮兄弟们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我已经完了。现在我就想问问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不惜拉着这么多的人给你们陪葬！！”
战魅手里的斧头已经断了，只剩下一截斧柄。战鬼躺在她的身后，不停地咳嗽，高大威猛的身体全都是伤口，有些敷了药，有些就这么暴露在外面。战魅用手中的斧柄在地上划拉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我不知道。”
那公子气得浑身筛糠，颤抖的手指向战魅，高声问道：
“你不知道……？我亲眼看见嘉尔伯德死后，那个女人头也不回地去了北边！金曜巨人、银华巨人、钢心巨人，它们死的时候胸口的红光也都飘向了那个方向，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什么联系？”
他本来想去掐战魅的脖颈，但刚刚伸出手，就被一个人拍了拍肩膀。那公子哥回过头，扭曲的脸庞瞬间平复了许多，恭敬地说道：
“黑爷……”
小黑把手掌从他的肩膀上拿下来。这次朝北行的各方势力中，灵武领主绝对是最镇得住场子的那个，如果不是因为灵武领主不在、灵武的士兵又死伤惨重，这位公子绝对不敢这样跟战魅说话。除了灵武领主之外，就是小黑小白两个人的威信最高，毕竟他们背后站着的可是永天国最大的两个领地。
小黑半蹲下身，对战魅询问道：
“灵武领主去北边了？利德呢？”
战魅抬起头，看了小黑一眼，丢了手中的战斧斧柄，站起身，说道：
“在遇到巨人族之前自行离开了……君上默许了他的行动，而他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战魅的声音中有几分难过。巨人族的领地中全是危险，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让利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里不是永天国，哪怕是十重高手也不敢在这里单独行动，无论是撞上巨人族的大军，还是遭遇到中等甚至高等巨人，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
小黑皱起眉，看向遥远的天际，问道：
“你们打算怎么办？带着军队回去，还是在这里等灵武领主回来？”
二队的灵武军队大部分死在低等巨人的手里，一队的灵武军队一部分坠入深渊，一部分在那场毁天灭地的爆炸中尸骨无存。但小黑小白这边基本保全了灵武领地剩下的一万的铁骑和两万步卒，他们的去留需要由月卫的领袖来决定。
战鬼强撑着坐起身，几位月卫的将领立刻赶来搀扶着他。战鬼喘息了两次，说道：
“回去吧。趁现在军力尚存，还能应对各种风险。继续留在这里，若是再死一些人，将士们就永远回不去了。”
小黑叹了口气，说道：
“如此最好。”
他最担心的就是灵武的军队固执己见地留在这里等他们的领主，这样除了增加伤亡外没有任何价值。
此战过后，一方面巨人族因为死伤惨重的关系，已经不再构成制约灵武南下的条件；另一方面灵武领主生死未卜，灵武的凝聚力必定大大减弱。在这两个因素的影响下，永天国的局势短时间里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波澜，大部分的领地都还是会以观望为主。
但若是月卫的正副将军，连带着这三万精锐士兵再出什么问题，那天下局势估计就要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君上会回来的。历代灵武领主，从没做过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
战鬼雄浑的声音回荡在月卫的将领们之间，一瘸一拐地踏入军阵之中。
战魅跟在他的身后，神色透着几分疲惫。她的体力真的有些跟不上了，这一路上几度出生入死，精力再旺盛的人也扛不住。灵武的军队开始向南方缓缓撤离，愿意跟随的领地公子也召集人手跟着他们一起返程。他们心里就算有再多怨言，也要跟着灵武的军队一同回去，落单意味着送死。
人渐渐散去之后，小黑看着身边的小白，神态严峻地说道：
“大姐头这一票玩的也太大了。但你知道吗小白，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是个不肯吃亏的人，这一次朝北行至少死了六万灵武士兵，按她的性格，至少要拿回十倍的收益才会善罢甘休。灵武的军队有多强，我们已经见识过了，六十万灵武士兵横扫天下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如果大姐头真的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王者归来，我……”
小黑双臂抱怀，沉默了一会儿，举手说道：
“我第一个劝我爹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将来仍不失封侯之位，岂不美哉？”
“别想那么多了。利德没那么容易死，灵武领主也没那么容易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小白说完之后，翻身上马，带着西秦和南楚的军队往回走了
100.我会在这里等他
煌颜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朝自己左边看去，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熟悉的少年，而是一望无尽的荒漠。才刚刚睁开眼几秒钟，阳光就刺得她不停流泪，煌颜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慢慢适应着周围的环境。
她本能地收拢五指，但手掌下面已经没有了利德的手，这个动作只抓住了一把细碎的沙土。
煌颜睁开眼睛，坐起身，打量着这满目疮痍的平原。
风从她周围吹过，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头顶是蔚蓝的苍穹，脚下的积雪消融，眼前的一切都和她之前见到的相差甚远，以至于在那一刹那，煌颜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来到了死后的世界，之前与利德一起扛过天劫的记忆好似一场幻梦。
这个时候，从她旁边传来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呼噜声：
“哔叽……本王……实在是……吃不下了……”
煌颜向旁边看去，那只无色的小史莱姆静静地睡在一旁，就像一只卧在阳光下打盹的猫。煌颜伸出手，将它捧在手心中。小史莱姆浑然不觉，依然在做着什么甜蜜的梦：
“本王变强啦……呼呼呼、你们这些长翅膀的鸟人……本王要把你们全都吃掉……”
煌颜的双手缓缓合拢，将它罩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开始不停地上下晃，直到双手中间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声：
“哔叽……？地、地震啦！不好啦！！本王的仆人呢？？救驾、快点来救驾啊——！！”
煌颜停下手，摊开掌心，惊魂未定的小史莱姆四下环顾，最终和煌颜对上了视线。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过了好一会儿，煌颜先开口问道：
“你知道利德去哪了吗？”
小史莱姆傻乎乎地看着煌颜，刚睡醒的它其实没听明白煌颜在问什么。过了一会儿，小史莱姆从身体两侧伸出两条触须，在身前敲了一下，像是总算回忆起来什么东西一样说道：
“哦哦！今天早上本王半睡半醒的时候，看到他从地上爬起来。本王问他要去哪，他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一个人离开了。哔叽……他让本王先跟你回人类的领土，还说他已经安排好了，灵武的人不敢欺负你。”
小史莱姆顺着煌颜的胳膊爬到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白皙的玉颈。
煌颜的身体中依然留存着大量的天厌之气，小史莱姆很喜欢这种气息，就像是猫喜欢猫薄荷一样。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便煌颜和隐卫大统领一样看上去冷面无情，小史莱姆也并不会对她感到害怕。
煌颜四下环顾了一番，从地上捡起来自己的刀，插回到腰间的刀鞘中，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干硬的地面上睡了一整晚，她却完全没感觉身体有疼痛的迹象，甚至昨天受的伤也已经痊愈了。
“那就回去吧。”
煌颜轻轻说了一句，往南边走去。
小史莱姆得寸进尺地爬到她的头顶，懒懒地趴在她的脑袋上，问道：
“你不想去找他吗？”
煌颜回答道：
“想，但是不能去。虽然他没有直接告诉我，但有些事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天厌之气牵扯到了太多势力，既然天劫已过，我不应该继续在这片土地上逗留，否则可能会让局面产生新的变数。”
煌颜就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很担心他，但这次和上一次不同了。上次我知道自己的兄弟有难，所以我会不计一切地赶到他的身边，但现在我留在这里只会帮倒忙。我大概能猜到他要做的事情，因为我从大荒山出来的时候，就有人提醒过我灵武领主这次的朝北行另有所图。这个局与我、与利德、与太多人的性命息息相关，若我是利德，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被她算计。”
小史莱姆默默地听着，圆鼓鼓的身体在煌颜的头顶上晃来晃去。
煌颜一只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一步步地走着。在沙尘上留下一串脚印的同时，本来已经枯竭了的煞气又开始在她的身体周围慢慢缭绕。煌颜的眼瞳中满是冷色，声音却很平和：
“我能做的就是回到大荒山，让起义军进一步发展壮大，让这星星之火遍及整个永天国。若是将来我兄弟没有安全地回来，我煌颜今生必踏平灵武领主府，把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碎尸万段，尸体丢出去喂狗。”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没有一丝威胁的感觉，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说给天地万物听。
小史莱姆打了个冷颤，没来由地觉得她确实能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仔细想想这和它也没什么关系。小史莱姆拱乱了煌颜的头发，弄得像一个鸟窝一样，然后趴在里面舒舒服服地开始打盹。它算是对利德最为了解的存在了，虽然看不透利德那深不见底的实力，但他毕竟是能从魔族四天王、高等巨人的手里活着回来的男人，小史莱姆不觉得灵武领主会对他构成太大的威胁。
“哔叽……毕竟是本王的仆人嘛！怎么可能倒在区区凡人手里呢！”
小史莱姆嘀咕了一句，不再多想。
……
半个月后，拒北客栈。
梅林站在房间的门口，向阿莱雅询问道：
“那就按照方才的说法，我送希洛回御西城，你留在这里等利德？”
阿莱雅点了点头。
作为利德的侍女，她可以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但希洛作为御西城暗部的绝对核心，最好还是先回御西城待命。离开御西城的时候，霜也和她们说过了：希洛最多不能离开超过半年，不然御西城的暗部少了顶梁柱，威慑力会大大降低。
希洛静静地站在梅林的身边，看着目光中充满担忧的阿莱雅，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利德的真正实力告诉她，让她放心一些。可希洛思考了一阵，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撩开斗篷，把自己贴身存放的几枚保命的匕首放到阿莱雅的手里。【游龙】断掉之后，阿莱雅的手里只剩下一把【绯火】，希洛不是很懂剑道，但她很担心如果绯火也坏掉的话阿莱雅会没有武器可用。
这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
阿莱雅朝她轻轻笑了一下，梅林用拐杖戳了戳地面，也补充了几句：
“这次我的分身会在御西城里呆一段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御西城最近也差不多要准备对云阳领地的第一次鲸吞蚕食，我会在那边力所能及地帮你们解决一些危机。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101.你跳，我跳
碧空如洗。
一身红底金线长裙的灵武领主赤着脚踩在冻原上，玉足轻点冰川，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她抬起头，打量着头顶上这放晴的天空，微微皱了皱眉。天空为什么会变晴朗她并不清楚，她只是不疾不徐地跟着天上的红光，在这寒冷的风中不断前行。
然后，灵武领主看见了海。
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大陆的尽头、世界上最澄澈的海——北海。海面上漂浮着巨大的冰山，海水呈现出一种很干净的青紫色，与天空深处的颜色相似。周围没有见到任何生命迹象，天地间似乎只有灵武领主一个生灵。
永天国往北是巨人族的领地，巨人族东边靠着龙族，北边则临着大海。这片海域是巨人族绝大部分的食物来源，从冰川上那些散落的脚印就能看出不少巨人族曾经在这片区域活动。不过，现在的这里很安静，安静到多了几分神秘……或者说神圣的感觉。
灵武领主站定了脚步，因为红光已经不再移动。
来自世界各地的血魂汇聚在了海面上方的天空，与太阳并列形成了一金一红两个发光的球体。灵武领主一直追赶的那些血魂此刻也汇入了那个大球中，红光看起来又明亮了几分。她走到海水边，伸出手试了一下水的温度。随着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灵武领主触碰海水的指端顷刻间就结了一层冰霜，这里的温度绝对已经到了零下，只是因为水域特殊的原因才没有结冰而已。
灵武领主站起身，一双凤眼平视着海面，开始寻找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句：
“找什么呢？通往海底的道路？”
灵武领主整个人还没有完全转过身，手上的火焰已经凝结为贯穿天地的一道利刃当头劈下。
就是这曾在泣夜之原把沙虫母体斩为两段的金色火焰，却在半空中被另一种漆黑的火挡下了。金色与黑色两种异色的火焰在半空中相遇，看似微不足道的碰撞却引发了数百倍大的爆炸，直接在天上掀起了一阵狂风热浪。
灵武领主转过身，看着正缓缓整理着手甲，面带笑容朝自己走来的少年。
这张脸她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熟悉。上方的爆炸让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发梢的周围飘落着星星点点的流火，但这不影响灵武领主平淡地叫出他的名字：
“……御西城城主，利德。”
利德垂下手，站定在离她大概二十米左右的位置。灵武领主很高，而且她走路习惯脚尖点地，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不但可以跟利德保持平视，甚至还能略微俯视他。
利德同样面带笑容。灵武领主身上的威压依然在，那种上位者的气势不会因为独处就消失。只是以前有军队给她撑腰的时候利德都不怕她，更没有现在会感到畏惧的道理。利德看了一眼天上的红光，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对灵武领主说道：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多得多。我其实挺好奇的，我是去了一趟高等巨人那里，才多少了解到一些这样的秘密。你又是从哪得知的？深渊教会吗？那帮人潜伏的挺深的，不像是会给你透底的吧。”
面对利德的疑惑，灵武领主没有正面回答。
她只是漠然地开口，简短地说道：
“无可奉告。”
利德看上去并不恼，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直视着灵武领主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再次问道：
“那么换个问题吧。为什么要让我来二队？如果当时让我跟着兰娜，或是跟着小黑小白，我们之间本不必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这一点，灵武领主倒是没有隐瞒什么。
她很坦然地回答道：
“你想知道？原因其实很简单。来这里之前，我就考虑到了巨人族多半会设下陷阱。嘉尔伯德说你是来这里的人中战力最高的一个，我需要你在队伍中帮我应对这些麻烦。只可惜你在那之前就离开了。”
灵武领主看着利德，说道：
“但无论如何，你是出于善意去调查这件事的。所以我给隐卫大统领下达的命令是，只要你的调查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就让他保护你的安全。”
利德简单地回答道：
“只可惜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灵武领主抬起手，金色的火焰在她的手中凝聚成一把长剑。
利德戴在右手上的黑炎甲也如临大敌，黑色的火焰顿时开始熊熊燃烧。
“或许是。但灵武从来不缺保守秘密的方法。”
她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冷漠。她看不出利德的修为，利德也看不太出她的修为，但是无所谓，双方都知道彼此的境界应该是九重大圆满的位置，都离十重只有一线之隔。而且从灵武领主的话里可以看出，即便是现在，她也不打算放利德一条生路，知晓这个秘密的人有她一个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