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利德盘腿坐下，说道：
“你的经脉我帮你接了，但这只是为了让你清醒过来而已。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如果你愿意回答的话，我会继续用自己的力量帮你温养经脉，快的话三四天后你就能恢复正常。我劝你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不然我不介意在你无法反抗的时候做点什么……毕竟在不要脸这方面，你可以放心地相信我。”
7.你的名字
利德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周围有很多人喜欢乱世或者末世题材的电影。因为在一片混乱中，制度已经完全崩坏，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只需要一点食物就可以任君采摘，生杀予夺的权力全部集于一身，那种刺激足以挑起任何人的神经。
现在的利德同样拥有着绝对的优势，面对的也是差不多的场景，眼前坐着的还是天下第一美人儿兼天下第三领主，换谁谁都会心动。
灵武领主那双美丽的凤眼略带几分不甘，眉毛挑起，自下而上地看着利德；但如果利德真的动手的话，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人摆布。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灵武领主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神态，对利德说道：
“这种程度的威胁有必要吗？你救我，无非是想从我这里知道这座秘境的情报而已。”
“这里是昆古的栖身之所，里面有无数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机关陷阱。没有我的话，你根本就不可能从这里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吗？”
即便是刚刚醒来，灵武领主依然第一时间就搞清楚了现状。因为身体还很虚弱，她说话的速度并不快，但语气却很冷漠。她不打算回答利德问题，因为答案留在她的心里，她才能真的安全。
利德凝望着她的眼睛。火光下，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
就像朝北行时两个人曾经对视过的场景一样。只不过这次换利德站在高处，俯视着灵武领主。面对她的威胁，利德同样笑了笑，挪到她的面前，帮她把面纱上的褶皱抚平，拇指隔着面纱从她的唇上划过。
这明显过于亲昵的动作立刻招致了灵武领主的巨大反感，她侧了侧脑袋，甩掉利德的手，瞪了他一眼。利德却面带笑容，变本加厉地把手伸向灵武领主的脸颊，一副准备轻薄的模样，同时压低声音说道：
“我想知道你的底线在哪。”
灵武领主看着他，说道：
“这就是我的底线。你可以把手落下来，然后，我们两个谁也别出去。”
“我会死在这里，拖着你一起。”
她的语气冰冷无比，身上的气势一瞬间几乎压过了利德，久居上位形成的威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破的，哪怕再落魄她也是不折不扣的女王。
但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利德平静地把手放了下去，肆意抚摸着她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他凑到灵武领主的耳边，语气温和地说道：
“现在呢？”
灵武领主的神色中终于浮现出一丝异样。她掩饰的很好，但身体细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利德还是能明显感受到的。没等她说什么，利德主动把手挪开，拉开了些许距离，微笑着说：
“我可以不出去，因为我没什么执念。我来御西城已经两年了，已经建立了一套完善的体系，绝大部分的权力都放给了我身边的人。就算我不在，御西城也可以继续发展下去，我这甩手掌柜本来也就是坐享其成。你呢？能像我这般洒脱吗？”
灵武领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利德则继续说道：
“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布置了这么大的计划，死了那么多的臣民，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听河月说过，你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所以灵武的内政、军队与监察几乎都是你一人独断。御西城可以没有我，但灵武领地恐怕不能没有你吧。”
灵武领主轻蔑地回答道：
“洒脱吗？我不这么认为。孤身去调查巨人族心脏内的结晶，都要事先跟我说保护好你的侍女。若你真的死在这里，她们又会如何？”
“不必要挟我，你也一样舍不得。”
她说完之后，利德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不加掩饰地承认道：
“对。我确实舍不得。所以我还坐在这里跟你谈判，而不是在你醒之前就杀了你。我想回去，因为有人在等我。”
灵武领主看着他，半晌后轻轻闭上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总是习惯在针锋相对的时候退让一步……当年说要给我牵马，现在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软肋。难道你觉得，这样我就会答应你的条件？”
“不可能的。不过，我很欣赏你的开诚布公。所以我也会退一步来跟你谈判。”
“我可以回答与这座秘境无关的其他问题。此外，我承诺将来会把你带回人类领地，无论死活。”
她说完之后，重新睁开眼睛。
利德点点头：
“那就暂时算达成合作吧，虽然这合作关系总有一天会破灭。我会帮你调理好经脉，这段时间你的饮食也会由我负责。”
灵武领主“嗯”了一声，算作最后的确认。
刚才的无礼之举，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
他们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合作，不过是迫不得已的选项而已。灵武领主是因为行动不便，利德是因为对这里不够了解。等灵武领主恢复之后，她依然会去找自己的猎物，而想要顺利出去的利德也会跟着她一起。两个人就像是并肩作战的冒险者，前期共同攻略难度极高的地下城，然后在见到宝物的那一刻开始分道扬镳。
利德吐出一口气，轻轻一挑手指，火焰扩大了几分，而且自行悬浮在空中，像是一盏吊灯。
他看着灵武领主，开口道：
“那么，我会问一些与秘境无关的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灵武领主简单地说道：
“我会遵守承诺，你可以随意提问。”
利德思考了一下，问道：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灵武领主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利德会问这个。
利德挠了挠头，说道：
“毕竟一直称呼你灵武领主也挺奇怪的，这是你的身份，不是你的名字吧。就像你不会叫我御西城城主一样，一直拿着个称呼你还挺让人不爽的，毕竟领主比城主大，我跟你讲话总觉得自己在跟女上司汇报工作。”
还有一点，就是来之前，小黑曾经跟利德说过。他说灵武领主几乎从来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就算是他们这些少时的玩伴也一样。所以利德对此其实有点好奇的，他很怀疑灵武领主高冷的外表下会不会有个类似翠花一样的名字。
灵武领主只是略微有些惊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你可以叫我昭昭。”
8.投食问路
昭昭……
听上去更像是一个闺名，或者说一个亲昵的称呼。
利德不知道她为什么宁可告诉自己闺名也不愿意说全名，不过对他来说有一个称呼就足够了。灵武领主真正叫什么跟他没什么关系，相比之下他其实更在意接下来的问题：
“刚刚帮你修复经脉的时候，能感觉到你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能告诉我原因吗？”
灵武领主迟疑了一下，反问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
利德回答道：
“算是吧。接下来我会帮你温养经脉，顺便修复一些受损的脏器。如果对你的身体不够了解的话，可能会出现误判。”
灵武领主这才眯着眼睛，说道：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灵魂上的老化……对于修复经脉来说无关紧要。这个问题与秘境有关，所以我拒绝回答。你帮忙接好经脉之后，剩下的伤势我可以自己处理。”
利德耸了耸肩：
“这样也好。”
他也只是有点好奇而已。灵武领主不愿意回答，他也不会再继续问下去。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更何况利德本能觉得这里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以灵武领主的智慧与权势都无法解决，他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
灵武领主半闭着眼睛，主动开始修复身体中的伤势。不过她现在经脉受损依然很严重，在这个时间点上能够做的治疗非常有限。利德思考了一下，似乎也没剩下什么能问的问题，诸如“你到底想要什么”、“这里到底是哪里”之类的问题都涉及到了海底秘境，灵武领主肯定不会回答。
利德从鱼身上撕了一块鱼肉，问道：
“吃点东西？”
灵武领主睁开眼睛，她很明显也有些饿了。但是当她想要抬起手来的时候，整条胳膊又痛又麻，灵武领主皱了一下眉，就想直接回绝。
看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利德忍不住就想再捉弄一下，于是他坐到灵武领主面前，进一步问道：
“怎么样，需要我喂你吗？”
灵武领主没什么感情地回答道：
“不用了，等我恢复了再说。”
利德把手里的生鱼片直接丢到了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
“真的？那我自己吃了。这里获取食物可不容易，而且看你这架势，至少还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恢复，在那之前你不会打算一直饿着吧。我懂了，体力不支，恢复的速度也会大大减慢，莫非你打算跟我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我倒是不介意，相处个几年，说不定你连继承人都有了。”
灵武领主盯着利德，眼神像是能杀人一样。
利德完全视而不见，从鱼身上又撕下了一块肥美的肉，用火焰静静地烤着。这次来参加朝北行，他身上其实带了不少装调料的瓶瓶罐罐，不过这一路上基本都用完了，只有食盐还剩下一点点。不过这也够用了，利德取出一点食盐抹在鱼肉上，然后拎着香气扑鼻的烤鱼在灵武领主面前晃了晃。
灵武领主看都不看一眼，让利德顿时感觉有些失落。
如果换成同样出身灵武的希洛，现在她的视线肯定已经跟着鱼飘来飘去了。灵武领主却能顶着饥饿不为所动，这种意志力当真可怕。利德也不再逗她，直截了当地说道：
“放心吧，我不摘你的面纱。”
灵武领主这才看了他一眼，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利德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她身后的墙壁，一只手捏着鱼肉，轻轻将她脸上的面纱挑开一条缝隙，将烤好的鱼肉送到她的嘴边。灵武领主干涸的唇微微张开，灵活的舌将利德送来的食物卷入口中，缓缓咀嚼着。烤鱼的芳香在味蕾上弥漫，鱼肉顺着食道进入胃里，浑身上下逐渐恢复了几分力气。
吃完之后，灵武领主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利德。
利德这才发现自己盯着她那双好看的凤眼看的时间有些久了。他笑了笑，挠了挠头，起身把剩下的半条鱼拖了过来，一块一块地解剖，一块一块地烧烤，一块一块地喂给眼前的女人。
灵武领主吃完了剩下的半条鱼。
利德心里没觉得有什么可惜，他打算这几天不断地去那个结界碰碰运气，只要遇到对自己感兴趣的鱼就直接放进来，一条不留地全部吃掉。吃不完的就做成鱼干随身携带，等过几天两个人开始朝迷宫深处探索的时候，可就不一定还能像现在这样方便地获取食物了。
利德从鱼身上取下了一块贝壳，把自己身体中的魔力全部转换成了淡水。水系的魔法大部分都是牵引外界的水源，凭空造水的效率不高，因为这是在用魔力生成物质。如果魔法师被困沙漠，自己用魔力造水给自己喝，大概率是免不了被渴死的结局，因为魔力造水的效率很低，远远跟不上魔力恢复的速度。
利德打算一会儿做个简单的海水蒸馏装置，放一些海水进来生产淡水。不过从灵武领主的情况来看她脱水已经比较严重了，刚刚醒来的时候利德还看见她的额头上布满汗珠，可见这段时间她不知道因为疼痛出了多少汗。所以他直接把剩余的魔力用掉，换了一些淡水喂给灵武领主。
灵武领主没有拒绝，小口小口地喝着。喂水是一个过程，不能像投喂食物那样只把面纱掀开一条缝隙，必须要往旁边掀开一个角度。所以贝壳中的水倾入灵武领主口中的时候，利德也能看到火光下那微微颤动的红唇。
近乎完美的唇形，完美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它的触感。
用餐完毕的灵武领主朝利德微微点了下头，随后闭上眼睛继续开始修复自己的身体。
她没有向利德道谢，因为提供食物本就是两个人交易的一部分，是利德应该做的事情。
在灵武领主开始休息之后，利德也熄灭了漂浮在空中的火焰，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火焰熄灭之后，秘境又恢复了黑暗，海底洋流的声音时断时续，提醒着利德这里是在万米之下的深海。
如何活着，如何回去，这些问题现在的他都没有答案。
不过，局势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好。
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今年的他依旧没办法在春节那天回到御西城，没法陪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度过一段宁静祥和的时光。
9.女王归来
利德发现自己还是错估了灵武领主的恢复速度。
或者说这个女人根本就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标准去揣摩。利德原来估计她至少需要三到四天才能勉强恢复，但事实上两天过去她就已经基本复原。也不知道是不是利德三番五次的调戏加剧了她想要战胜病魔的决心，在给她接经脉的时候，利德发现她一身经脉的活性非常高，似乎是强行激发了自己身体中的潜能，整个修复过程异常顺利。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经脉开始正常工作，灵武领主也能更加得心应手地处理其他的伤势。当天她就已经能勉强扶着墙站起来，虽然看上去还有些虚弱和狼狈，但已经无需利德继续帮忙喂食；之后利德眼睁睁地看着她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回那个睥睨天下的女王大人，整个过程堪称医学奇迹。
至于将来，她是否还会回忆起伤重时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利德也不知道。
这两天，利德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物资的储备上。
他先是通过开闸放水的老办法捕获了四只深海鲨，这种鱼不适合做食物，因为肉质带着一种奇怪的味道。但外面的鲨鱼皮如果处理得当的话，可以制作现在亟需的行囊。无论是淡水还是鱼干，都不可能直接放在身上携带，想要往迷宫深处探索的话，首先需要的就是携带物资所用的袋子。
在行囊基本做好之后，利德制作了两百斤鱼干装在里面。新鲜的鱼不能保存太长的时间，制作成鱼干是不错的选择。之前捕获的那条巨大的鮟鱇，两个人因为饿了很久的原因一顿就吃了个七七八八，但放在平时，两百斤鱼干还是能维持一个星期左右的。
然后就是淡水。蒸馏法制淡水的效率其实不高，但现在的利德没得选。他不能指望在这里发现其他水源，虽然在这座秘境内一切皆有可能，但海底下有淡水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是低概率事件。
将能获取到的物资都拿在手上，这就是利德在攻略陌生环境时的准备工作。
灵武领主还处于恢复期，主要的精力用在自我治疗上，所以并没有帮什么忙。但她一直都在利德旁边看着，看着他倒转结界放入海水与怪鱼，被海水打湿的黑发不停地有水珠滴下；看着他不停地通过火烤分离杂质与淡水，每天晚上都要爬起来几次去将淡水收入袋中；看着他一边摇头吐槽鱼肉的腥味，一边想方设法用有限的材料将食物制作的更加美味……
大概是因为过于专注的原因，利德这段时间并没有再通过语言和动作去试探她的底线。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逐渐恢复了力量，利德这么做可能会挨一顿揍。
治疗工作的最后一晚，两个人在微弱的火光下躺在地上休息。
根据灵武领主的恢复速度，明天应该就可以启程。
火光下，灵武领主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上方深邃的黑暗，开口说道：
“你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似乎是夸赞，但语气只是普通的陈述。力量逐渐恢复之后，她身上的气势更上一层，现在跟她说话已经可以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