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8.庭院会议，议天下局
两只蝴蝶飞在庭院当中。
今天天气不错，领主府难得的全员到齐，因为接下来要开的会议，关系到了整个云阳的未来。最前面摆放着一块竖着的黑板，河月正拿着研究所那边新制出来的无尘粉笔描画着一副云阳周边的地理图。
经过了一个周的时间休息，外交部部长芸叶洗去了身上的疲惫，即将重新出使王都。今天的会议也正是从这个话题开始展开的，宽敞的庭院就像一个小小的课堂，云阳的高层全部都在认真听讲，包括刚从前线回来的方十三。
当然，利德还是老样子，坐在最后一排望着天上的蝴蝶发呆。
河月的粉笔落在了永天国东部的一块区域上，开口道：
“从暗部之前传来的情报，结合我的个人分析来看，王都的改革已经彻底结束了。白衣卿相乌米争取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西格的帮助，向国王共同施压，取得了一部分禁卫的控制权，并以这部分禁卫为核心组建了一支新军，数量大概在二十万左右，战斗力非常惊人。带队的将军是有着【柱国】美称的梵卿，谋略榜第三，曾经短暂地担任过天策府上将军。”
河月刻意停顿了一下，方十三开口道：
“以前看过他写的兵书，是个很厉害的人。梵卿是两朝老将了，不过现任国王上位后，他选择急流勇退，辞官归隐。印象里从我刚开始学兵法的时候，他就已经很久没有抛头露面，没想到乌米能请动他重新出山。”
河月点点头，继续说道：
“梵卿的实力不容小觑，他的出现也意味着一个更大的事实摆在我们眼前，就是王族的实力现在已经重新崛起了。天月山事件扫清了积弊之后，乌米实行了一连串的改革，把军队的腐肉剜掉，又设立了新军与那些老兵相互竞争，效果很好。再加上从我们和南楚那边拿到了粮草，现在的乌米已经有了底气，应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打第二张牌了。”
河月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对其他人说道：
“永天国的领地享有很高的自治权，领地之间注定是不平衡的。这几个领地已经穷困潦倒到了一定程度，民不聊生，怨气冲天。乌米多半会把这些领地点出来，然后命令这些领主在一定时间内把领地治理好，否则就让周围的领地‘帮忙’治理。可所谓船大难掉头，这些领地的窟窿哪里是这么好补的，这个命令只是为了把小领地当诱饵抛出去，让大领地之间打的头破血流。”
河月把粉笔换到左手，右手竖起两根手指，继续说道：
“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方面，不患寡而患不均，肉太少狼太多，那狼就会相互咬起来；另一方面，不管谁接手了那些残破的领地，民众的生活都能变好一些，这样起义军就很难策反他们了。所以前段时间有消息说义军首领煌颜打算离开大荒山北伐，多半也是听到了风声，不想坐以待毙。”
芸叶流露出恍然的神色。
虽然这个消息是她带回来的，但其实芸叶并没有想清楚这背后的原因。
但河月不一样，他每天都在从四面八方接收各种各样的消息，但河月总能抓住这些消息背后最关键的线索，然后制定接下来的策略。
芸叶看着河月认真的神色，不由地在心里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美丽又聪明的人，又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担任云阳的内政首辅。
稍一走神的功夫，河月已经点到了芸叶：
“芸叶，芸叶……芸爷，看这边。”
芸叶吓了一小跳，匆忙站起身，像是突然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惊慌失措地说道：
“在！”
河月笑着开口道：
“所以这次你去王都，需要搞清楚两个最重要的事情。第一，乌米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打出这张牌，这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第二，我们云阳目前在领地榜的排名还是倒数，所以必须搞清楚王族对我们的态度。理论上来说，我们和乌米有利益交换，他应该不至于把我们当做诱饵抛出去，但同时我们和国王的关系不睦，还是存在被献祭的可能性。”
芸叶思考了一下，问道：
“我们在王都有可以信任的人吗？除了乌米和国王……”
河月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利德。
利德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桌子，对她说道：
“有个叫奈音的侍女，之前有过短暂接触，是个还可以的人。除此之外……”
利德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手指在桌上敲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又说道：
“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去找小公主兰娜。”
芸叶点了点头。
她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出使王都的大概计划。
河月把云阳附近的几个领地全部框了起来，继续说道：
“西秦、南楚、灵武、王族、起义军这五大势力离我们都比较远，目前我们暂时不去考虑他们的博弈，当务之急是奠定我们的基业。我们这边，西边和南边目前很难继续拓展，昭辰和天成就是必争之地。这其中，昭辰的方圆目前还在上升期，我和领主大人商量了一下，不会在这个时候动他，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做好攻打天成的准备了。”
河月将天成领地圈出来，又在天成周围写下几个名字：
“天成本身不难打，难在许多领地都有攻打天成的打算，天成的内部情况也很复杂……这个之后再说。目前来看，照心与盛和这两个领地是一定要来争天成的，淮王领地估计也会入局。盛和与天成是历史上的老冤家了，一百二十年前就闹过矛盾。照心领地的排名卡在十九，主要原因就是土地太少，他们也想吞下天成来发展壮大。”
河月重点圈了一下淮王领地，对所有人说道：
“至于淮王领地，他们与天成几乎不接壤，但淮王领地是这片区域内最强的领地，是所有人的老大哥。不管是盛和还是照心，他们想打天成估计都得等淮王点头。我猜测淮王领地会放弃天成的土地，以此来交换其他的资源……考虑到我们和淮王世子的关系，他们估计不会坐视天成落到我们的口袋里，一定会使很多绊子。”
河月看了一眼方十三，又把目光移向霜：
“淮王的【夜曲】在刺杀能力上是天下闻名的。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问题，恐怕也会演变成暗部组织之间的对决。”
9.人情如债
霜站起身，面纱随风飘起，露出红润的唇。
她开口，语气不急不缓：
“【夜曲】是老牌暗部组织，前后经营了数百年，以我们的实力还是很难与他们正面对决。不过彼此之间的差距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而且夜曲内多是美丽女子，以色娱人，借机刺杀。只要我们的人意志坚定，夜曲的威力自然会下降不少。”
河月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夜曲数百年大而不倒，核心正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
河月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心。
他是从风月场上过来的，见惯了那些在外面有头有脸的人被几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迷得神魂颠倒，谁先动感情谁就会沦为被掌控的输家。问题是夜曲的姑娘在这方面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像瓶子那样的小妖精不在少数，让人防不胜防。
当初河月还在青楼的时候，也看到过很多男的嘴上推脱“不来了不来了”、“从今日起开始修身养性”，结果第二天一早还是来乖乖报道，高声吆喝着要再点两个姑娘作陪。一个月三十天，每天都是戒色第一天，后来河月索性默认可能这就是男人吧。
就在这时，方十三闭着眼睛，开口道：
“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但军队这里不用太过担心。我们和其他领地的军队不同，军规军纪要凌驾于个人能力之上。虽然难免会出现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但绝大部分将领和士兵都有很高的警觉性。”
方十三既然表态了，其他的负责人自然也会跟进，表示这段时间将会严防死守。
河月思考了一段时间，笑着说道：
“这样吧，会议结束之后，每个人把自己最重要的下属列出来，整理成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是绝对不容有失的，请霜小姐调动主要力量，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霜点了点头：
“明白。”
利德打了个哈欠，随口补充了一句：
“这样还不够。当初去与风城的时候，我们在那边也留了一些暗棋。以他们为基础，继续往淮王领地派人，先动手，把他们的人逼回去。”
霜愣了一下，点头道：
“是，小女子记住了。”
利德所说的方案其实不难理解，如果只是等着淮王那边攻过来的话，云阳将永远处于被动。敌在暗处会带来巨大的威胁，但如果能把对方拖到和自己相同的境地，从气势上就赢了一半。
这个议题也被过掉。
云阳的暗部组织虽然起步较慢，但也不是吃素的，原本霜就沿用了灵武那套成熟的暗部架构，又从少羽营宣传部那里吸收了许多先进经验，假以时日超过夜曲不是什么难事。加上瓶子就是从夜曲出来的，有她提供一些关键的情报，霜对于之后的暗部对决还是有些信心的。
利德继续支着脑袋发呆，在想一些与当前的局面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的眼光不仅仅在永天国内部，更多的是集中在人类与其他种族的博弈上。
巨人族拿了血魂，恢复了实力；龙族和精灵族的战争也差不多快到尾声了。接下来龙族应该会陷入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往西往东都打不进去，遇事不决多半就该开一波人类了……
破天的军队才刚开始筹备，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河月又点了流石和战魅两个人，因为他们两个现在负责军用物资。
流石还算镇定，吐出一口气，淡定地说道：
“从去年开始赶工，加上学徒们比较努力，春节前可以再交付一万套。剩下的，还得买。”
战魅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看上去还是有些拘谨，谨慎地回答道：
“燃烧弹之类的物资，除了武装好神机营之外，大概只能再准备五百份。”
河月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些数字，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燃烧弹那边没什么办法，因为南洋的鱼人族进入活跃期，石油开采出现了严重问题，货供应不上。不是研究所那边不想加大投入研发生产，而是从原材料上就断掉了，只能省着点用。
河月对流石说道：
“军备那边，可能要再想想办法。云海大概率是不会卖我们武器装备了，想要从其他领地那里购买的话，开支会很高。我想再招募一些锻造师给你，年前……最好能有一万五千套。”
流石揉着太阳穴，没有一口回绝，而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我尽力。”
有这三个字，表示河月报出的数量在流石这边不算太过离谱。
流石这个人虽然平日里阴沉沉的，但答应下来的事情从来都会做到。
用他的话说，男人一旦做出承诺死也要遵守，更何况他得给自己的女儿起一个表率作用。
河月听出了流石有些为难，立刻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
“不必勉强，尽力就好。这个事情我会亲自想办法，不会把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你那边。”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白凰没心没肺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云海不卖武器装备了，又是听谁说的？姑奶奶怎么不知道？”
河月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
“是我的一些推断……事实上，我甚至不知道云海会不会插手天成的事务，毕竟云海北上，如果不想被我们卡脖子，拿下天成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现在的云海未必有精力做这件事，他们多半还是会先限制我们的发展。”
白凰抿了抿嘴巴，过了一会儿蹦出一句：
“我亲自去说的话，几千套装备还是能拿到手的。”
白凰撑起一个笑容，拍了拍利德的肩膀，说道：
“只要你小子亲自上门求姑奶奶办事，姑奶奶一定卖你这个面子。”
利德虽然在走神，但刚刚的话也都听在耳朵里，闻言微微一笑，说道：
“你的人情那么贵，用在这里不合适。还是等我以后看上云海哪家姑娘了，派你过去说亲好了。”
他很委婉地回绝了白凰。
因为利德很清楚在这种事上，白凰就算能帮忙也很勉强。她想要帮云阳，但这会让她和云海之间再起冲突。如果是精明的政客或许会利用白凰的性格与承诺把她彻底拉到自己这边，但利德不愿意这么做。
不过是些武器装备而已，想别的办法解决就是了。
10.为了改变这个世道
利德全程听完了会议，感觉基本没什么问题。
领主府内的每个人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任务，特别是方十三可能刚回来没几天就又要奔赴前线了。
听河月一条一条地分析下来，目前云阳的软实力已经高于周围的其他领地，但硬实力上还需要进一步的补强。特别是军队的数量、练度和装备上都有提升的空间，考虑到不久之后就要讨伐天成领地，云阳需要提前进入备战状态。
会议的最后，方十三举手问了河月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首辅大人，我和前线的军队其实一直都想知道一件事。对你来说，打下天成领地意味着什么呢？”
方十三的两只手叠在一起，放在腿上，语气和缓地补充道：
“我们驻扎在东部防线的士兵，也探听到了一些天成内部的消息。长期的动乱之下，幸存下来的那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他们没有勇气反抗贵族，却抽刀向更弱之人，残害自己的同胞，犹如恶犬般相互撕咬。我对东征虽然持赞成态度，但我想知道我们最终要以什么方式对待那些天成的子民。”
方十三并不反对攻打天成，这一点从她在会议时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因为从战略角度来说，天成一旦落入别人的手里，就等于是锁住了云阳入主中原的主要途径。
但因为河月与天成之间有些前尘旧事，所以方十三索性先把这个问题问了。不然用不了多久大概就会传出流言，说河月制定东征的策略其实是公报私仇。这种流言一开始没什么影响，但如果将来东征陷入僵局，所有的压力就全到了河月的头上。
河月愣了一下，随后把刚刚收起来的粉笔又拿了出来，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数字，开口道：
“我的考量其实很简单。一方面我们周围目前只有天成可以打，另一方面从内政的角度来看，我们云阳存在一个潜在的隐患——人口不足。根据最新一份统计资料，云阳的常驻人口大概只有二百万。主要是因为不久之前内乱的时候，其他的云阳公子过度损耗人力，导致大量伤亡与外逃，特别是当时云海领主默许云海接纳难民，一口气从我们这里带走了很多人。”
河月吐出一口气，对方十三说道：
“所以前段时间我开放了云阳与天成的边境线，允许天成的百姓过来。本来想多吸纳一些人口，但没想到反而害了我们的人。那之后我与领主大人商议过了，现在的我们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邻居，或许还是一个好欺负的邻居，只有把天成领地打下来，才有可能对他们进行一轮脱胎换骨的大清洗。”
方十三的语气依旧很温和：
“那……天成领地目前有多少人？”
河月摇了摇头：
“现在不清楚，天成领主估计也很久没有统计过了。五年前我还在天成领地的时候，做过最后一次普查，当时有差不多三百七十万人。天成领地的面积大概只有我们云阳的一半，人多田少也是造成贫困的原因之一。考虑到这五年来的损耗，我估计他们目前的人口和我们差不多，大概也就在二百万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