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这次出征，主要还是以演戏为主。现在学的，是为了将来做准备。万一将来我们真的和梵卿对垒，提前了解一些他的打法，到时候就会轻松些。”
利德回答道：
“是啊……那你继续学，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利德直接退了出去。
方十三还想说什么，但察觉到人已经走了，就没有开口。
只有提拉一边生闷气一边说道：
“十三姐姐真的有够笨，最近外面都在传说，领主大人打天成是为了给河月报仇呢。他对那个狐狸精可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十三姐姐还不主动点，领主大人就要被那个狐狸精抢走了……”
方十三依旧浅浅地笑着，也不回话。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响起来了一阵脚步声。利德拎着个布袋走了回来，若无其事地拖了张椅子坐在方十三身前，对她说道：
“知道你比较忙，我去了趟甜品店，把东西带回来了。你听你的，我喂你吃好不好？”
一旁的提拉看的目瞪口呆，被利德瞪了一眼才咳嗽一声，继续开始念书。
方十三有些紧张地把手捏在一起，片刻后缓缓松开，轻声道：
“……好。”
23.梅开二度
淮王领地·聚风城。
也许是上次谈判对在场的人都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阴影，这一回的气氛明显要严肃了许多。江湖传说一直在重病的淮王领主亲自露面，取代了淮王世子凯亚来主持这场谈判。其他领地到场的使者倒是和之前差不多，只是这回会议开始前没人谈话，最后还是淮王领主先开口道：
“各位可曾听过丛林虎的故事？”
虽然在场的人都隐约知道淮王领主想说什么，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淮王领主应该是真的生了病，他看上去依旧很精明，但脸颊却又有些过度凹陷，昧着眼睛的时候如同一只皮笑肉不笑的狐狸：
“传说从前有一个林子，林中有一只老虎。那只老虎生得与其他品种不同，温顺而谦卑，恭谨而友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会像狗一样为大家看守村庄的大门。于是村子里的人便逐渐放松了警惕，无论村子里的老人怎么警告，他们都认为这只老虎并不会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最终，整个村庄的人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淮王领主顿了顿，继续说道：
“老虎就是老虎，吃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丛林虎比一般的老虎更加狡猾，会伪装自己，让对手放松警惕，再将敌人各个击破。”
淮王领主这番话落下，在场的人依旧没有出声。这番言论暗示的是哪个领地已经很明显了：云阳一直帮永天国看守着西边魔族的边界，其中利德所在的御西城又是帮云阳守门，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少年现在露出了獠牙，化作从林中走出来的猛虎开始噬人。
但是淮王领主的态度却让其他领地的使者多少有些不爽。
讲故事就好好讲故事，非得在其中插入一段“无论村子里的老人怎么警告”，搞得好像他早就知道利德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一样。按照淮王领主讲的这个故事，利德自然是丛林中的老虎，淮王一家是那个不停警告村民的老人，那其他领地全部都是剩下来的憨批村民？
可你们淮王领地又做了什么？在王都设套坑利德，结果坑了自己；被人家找上门来接走了流石，一个领地的军队动都不敢动一下。
如果这样也算“眼光独到”的话，那云海领地的使者可就要给你们讲讲他们几年前就打算干掉利德的事情了。
片刻后，云海领地的使者连召开口道：
“领主大人说的对。丛林虎，山中狼，历来都是凶猛而狡猾的动物。但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还算不上是真正的龙。我相信在领主大人的带领下，我们一定能够拿回天成。”
他这话说的让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听上去多少带点阴阳怪气。
照心与盛和两家领地的使者看上去要更加忧虑一些，特别是照心的使者直言不讳地说道：
“说实话，我更担心的是，如果天成被云阳掌握的话，云阳领主就实际控制三个领地了。虽然战争不是比谁的地盘大，但若是真让云阳领主把这个‘势’做成了，我也不知道靠我们这些领地，到底还能不能挡得住他……”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淮王领主和云海使者。
其实利德拿下天成，对淮王和云海来说倒也不算是毁灭性的打击，但问题在于对照心来说是的。照心与盛和是天成附近的两个软柿子，而照心很明显要来的更软一些，一旦云阳在天成站稳了脚跟，下一个要讨伐的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了。
照心的军队都被天成那些疯狂的百姓吓破了胆，现在居然有人能驱赶着那些百姓去把天成领主杀了，那些人得有多恐怖？无论如何照心领地都不愿意再同这样的对手战斗了，他们宁可交钱保平安，让能打的领地去打。
淮王领主开口道：
“放心吧。天成的所属权事关整个永天国西部的纷争，不光我们，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呢。没人希望永天国的西部再多一个灵武那样处理不掉的怪物，包括王族在内的很多势力都暗示我们快点动手。这背后的力量，不是一个云阳能够扛得住的。”
淮王领主双手放在桌子上，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相信利德也清楚这一点。当然，如果他就是打算执迷不悟的话，我们也将进行武力争夺。淮王领地会出十万精锐，其中包括三万骑兵。各位使者不妨说说，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做？”
照心领地的使者立刻开口道：
“我们出五万人，全听领主大人调遣！”
盛和领地的使者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
“我们大概也会出五万人。再加上一些辎重补给。”
淮王领主开口道：
“辎重补给，各家都要出啊。盛和的实力更在照心之上，五万人是不是有些少了？”
盛和领地的使者回答道：
“这……我得再回去商量商量。总之保底五万，领主大人也知道，我们盛和缺人，军队一直都是走精锐路线的。”
淮王领主笑了笑，目光从盛和使者的身上挪开，看向云海使者连召。
连召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领主大人，我们云海的兵，素来不会安排给别的将领带。不过我们在云海以北的土地上同样留了十万的军队，等淮王领主这边动了，我们立刻北上，两面夹攻天成领地。我们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合作方式，领主大人觉得呢？”
淮王领主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回答道：
“我要怎么相信你们？”
连召依旧是笑着，不过这次笑容多了几分苦涩：
“很简单，因为天成对我们云海也很重要啊。为了自己的利益，我们也会全力以赴，但我们不能把兵交给您去带，这其中的关窍，我相信领主大人自然明白，又何必问我呢。”
淮王领主这才重新恢复了原有的笑容，说道：
“是啊，天成对我们都很重要。希望利德能够识相一些……”
他的话音未落，上次负责通报的门卫又是紧张地跑了过来，开口道：
“领主大人！”
淮王领主侧过脸，问道：
“云阳的使者到了？”
门卫一副仿佛便秘了三天的表情，表情痛苦地说道：
“不是……是上次那个商人……又特么的来了。”
24.在天成的土地上
在场的人从第一届会议的时候就开始各怀鬼胎，但是在这一刻大家的想法却出奇的一致。
谈判桌附近的五六个人，就仿佛长着一张嘴巴一样，发出一声整齐划一地感慨：
“草！”
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这门卫也是倒霉，上次就因为这事儿触了霉头，这回本来想甩锅给别的同伴，结果没想到他的同伴更鸡贼，会议当天直接请假不来，只剩他一个人在那里站岗，这锅背得稳稳当当。面对着脸色极差的淮王领主和诸多使者，门卫陷入了短暂的犹豫，毕竟那个商人还搞了个十六字真言出来，要不要说？
说了，气氛更糟；不说，万一出点什么事，脑袋都不保。
思前想后，门卫还是原封不动地把那段话搬了过来。造成的影响也是很显著的，淮王领主直接把兵力加码到了十五万，其他领地的使者虽然没有跟着往上涨数量，但也纷纷表示粮草之类的物资一定会尽可能地提供，一旦前线作战顺利，他们还会杀牛宰羊来犒劳军士。
原本彼此之间那种相互算计的疏离感慢慢消失，这一回大家终于变得同仇敌忾。
联军就是这个样子，如果内部不能先团结起来的话，那可能还不如各自为战。实际上淮王领地和云海领地的实力都远不止他们拿出来的这些，只是这两家领地都有争天下的心，不愿意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天成上。同时他们内心还有一些不愿意承认的考量——就是或许现在单凭某一个领地已经没办法完全压制住云阳了，而他们谁都不愿意举整个领地之力与云阳拼个你死我活，这才选择了联军的形式。
打赢了最好，大家该吃肉的吃肉该喝汤的喝汤，靠着团结发展共同致富。
万一打输了，起码对于每一个领地来说都还保留了在乱世中活下去的力量，不至于一口气输得太惨。
对他们来说，国运可以赌，但怎么说也得留到和灵武对战的时候再去赌吧。和云阳赌国运，怎么看都有点离谱。所以他们下意识地为自己保留了第二条命，这个决定在当下谁也没办法评判是正确还是错误，不过至少在这些人眼里，这个决定是完全合理的。
而对云阳来说，他们没有退路，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
安宁城外无数士兵一边擦汗一边挖掘着眼前的土地，沙尘四起遮天蔽日。周围已经拉好了隔离带，无关的百姓很早之前就被遣散，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事实上，就连那些辛勤劳动的士兵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绝大多数人在闲暇之余还会凑在一起煞有介事地讨论：
“听说淮王领地盛产战马，所以骑兵队战斗力很强。我估计啊，这坑就是给对面的骑兵队准备的。就和我们家乡那边弄陷阱抓野兽一样，到时候在这坑的上面搞点树枝，铺点树叶，再撒点土，直接把它们的马腿都给别折了。”
旁边的老哥把铁锹插在泥土中，靠着铁锹休息，连连点头：
“有道理。我听说打起仗来，都是骑兵冲锋，步兵收尾，到时候我们把前面的骑兵队干掉，后面的步兵自然方寸大乱，四散而逃，实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妙计。”
也有理性一点的老哥开口道：
“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我以前看过云阳那边的军队打仗，他们不会贸然发起冲锋的。驻扎完毕后，一定会先派一些士兵到前面探路，确定没有问题后再大军出动。我们这么兴师动众地挖土，对方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
最开始说话的老哥感觉自己被落了面子，自然不太开心，反问道：
“得，都特么让你懂完了。那你给大伙说说我们现在是在干啥？”
理性点的老哥显然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吭哧半天回答道：
“也许是要造什么塔楼之类的……正在挖地基……”
大家便笑了起来，新兵队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稍微有点建筑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圈一圈的环状坑道很明显不是造防御工事用的，不然应该会挖的更深一些，而且并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把整座城都包裹进去。
不过他们受过严格的训练，而且在与天成的作战中也养成了服从命令的好习惯。所以哪怕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他们也依旧干的热火朝天。前几天听上面那些将领们说，顺利的话干完这一票，他们就能回家去过年了。战争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天成的贵族阶级**掉之后，他们也跟着分了不少钱，如果今年能回家过年的话，可以称得上是衣锦还乡。
对一直遭受剥削与战乱双重痛苦的昭辰子民来说，衣锦还乡真的是一个太过奢侈的词汇，是他们曾经从未想过的。如今这个目标却越来越近，他们一直沉甸甸的心也不由地热切起来。
等他们挖坑结束之后，另一支云阳的军队过来接管了现场。
那支军队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他们数量不多，但服装干练、眼神冷酷、身上的气势非常凌厉，让在场的昭辰士兵下意识地挺胸抬头、屏息而望，也让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与云阳军队之间的差距。双方交接完成之后，昭辰的军队便撤离了现场，按照卷柏的调度，他们会去前线支援一下方十三，之后往西回到昭辰。
至于这些挖好的坑，就留给那支军队做后续处理了。
虽然很好奇自己挖了半天坑到底有啥用，但收到命令的昭辰军队只能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几天后，天成中北部的地带，方十三的军队与淮王、盛和、照心三家领地共二十五万联军正面交战，十万云阳军队死守关键城池，对联军发起勇猛的阻击，却最终还是因为城池年久失修而被攻克。在出现重大伤亡之前，方十三率领云阳军队后撤，联军想要追击却遭受到昭辰军队的阻挠，最终联军占领了战略要地，而方十三保全军队向安宁城的方向撤离。
又是几天之后，利德送信给淮王领主“议和”，遭受拒绝。
联军继续南下，而南部的云海也隐约有调动军队，寻求北上的迹象。
两面夹攻之势渐成，任谁都能看出现在的天成已经风雨飘摇。
25.联军的将领
联军的首领名叫润吉，今年四十二岁，是淮王领地军方的二把手。
相较于其他将领来说，润吉算是一个善于打进攻战而非防守战的人，他的天赋点和目前方十三展现出来的才能几乎是完全反着来的：润吉很擅长将猎物玩弄于鼓掌，通过不断地施压来让对手露出破绽，然后抓住破绽一顿穷追猛打，死咬住对方直至取得最大收益。
他具备一个将领应有的才华：头脑清醒，观察力敏锐，能与部下同甘共苦。唯一的缺陷是他的性格相对有些急躁，不适合坐镇一方居中调度，所以大多数时候会被派出去进行对外作战。
在王族公布的《谋略篇》中，排名前十的将领里并没有润吉的名字，但润吉打过的许多仗却广为流传。对内他曾挖断淮河水淹六合城、声东击西奇袭龙骨山，为淮王领地的暗中扩张做出过许多贡献；对外他曾在朝北行里率领二百骑兵穿插战场百里奔袭，也曾在南洋征中执行“斩首计划”强杀海洋族高层。
在天成中北部，润吉与方十三第一次交手。
方十三在接管天成后，迅速撤离了百姓，利用控制的城池做了防御阵法。由于天成的百姓尚未完全归心，云阳的军队在天成作战吃不到领地的加护，双方的战斗变成了单纯的阵法博弈。润吉多次靠着灵光一现发现方十三阵法的弱点，但方十三的阵法复杂多变，多次靠着个人能力化险为夷。
“说实话，完全不像个瞎眼瘸腿的小姑娘摆出来的阵。”
这是润吉对方十三的第一句评价，他在一个晚上特意询问了一下身旁的副将：
“那个叫方十三的，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吧？”
见多识广的副官回答道：
“是啊，听说比那位云阳领主还年轻呢，今年最多十八九岁。而且方十三是那位云阳领主亲手从昭辰接回去的，据说当时那位领主一个人去了昭辰，把方十三强抢回了云阳。”
润吉笑着说道：
“怪不得这么猛，坠入爱河的少女嘛，总是有别人想象不到的力量。我娘年轻的时候是个劈柴都没力气的小姑娘，后来有一次遭遇匪患，为了保护我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老爹，硬是抄起菜刀追了一个悍匪两条街，命都不要的那种。不过这阵虽然精妙，城墙却已经到极限了，明天早上硬攻吧。那个方十三，如果在乱军中遇见了，可以留她一命。”
之后润吉亲自带军冲锋，经过将近五个小时的车轮战强行占领了城池，方十三退守更南边的防线。盛和与照心两个领地的将领过来恭贺，润吉却扶着额头，一边沉思一边说道：
“这次我们接连攻克了七座关键城池。再往南的区域，应该没有什么坚城可守，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云阳的军队在这场战争中损失太少了，不像是吃了败仗的样子，反而像是有预谋地后撤引诱我们上钩。”
照心的将领笑着说道：
“大人多虑了。虽说战场之道变幻莫测，但云阳毕竟起家太晚，这次作战他们几乎投入了所有家底，就连昭辰的新兵都拉来救场了。再往南没有坚城可守，正是我们乘胜追击的好机会，有何顾虑？”
盛和的将领同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