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模一样。
只有在分别的时候,利德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河师傅确实有一副好嗓子。”
河月的背影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手背蹭了蹭略微发红的脸颊,掩盖住嘴角的笑意,回答道:
“以前我以为领主大人每天瘫在家里一定是弱不禁风,现在看来确实有九重大圆满的实力。”
两个人便不再商业互吹,河月转头与利德相视一笑。
后来,在河月与菲林谈话的时候,利德打着哈欠端过去了一碗桂圆红枣汤。
……
关于云阳接下来的路,利德想得很清楚。
他跟河月的观点是一样的:虽然继续往北,以昭辰为跳板去争更多的土地也不是不行,但目前来说云阳并不会采取这样的策略。北边确实还有几个好欺负的领地,但更北边却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庞然大物——万泽领地。
那些小的领地可以说是万泽领主煮在锅里的肉,云阳如果决定硬抢肯定也是能抢一部分的,但没必要。那些领地里又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资源,从战略位置上来说也远远没有天成那么重要,不如让出去做个顺水人情。
至于将天成南部的二十座城租借给云海,也是为了应对眼下复杂多变的局面。
首先对于云海来说,如果没有这二十座城,他们接下来的对外扩张会受到极大的限制,等同于被云阳锁死在了南部,只能一路闷头向东发展。以利德对白凤的了解,这个人虽然平时做事有些游移不定,但如果让他明白其中的利害,白凤是可以下定决心跟云阳打一场的。
再说回云阳。
拿下天成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接连攻克昭辰与天成,让云阳的领土一下子扩张了太多太多。工业技术来不及推行,暗部组织做不到覆盖,招兵买马显得有些匆忙,就连原先压箱底的火药与燃烧弹也几乎用尽。虽然安宁城之战让短时间内不会有领地敢来招惹云阳,但这并不能改变云阳短时间内有些色厉内荏的事实。
如今工业基地正在紧赶慢赶地加大生产,但完全恢复底气至少也要等年后了。
这段时间的云阳对外依旧用兵激进,但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关上门来,自家人得对自家事保持清醒,利德不介意把天成南边二十座城先放给云海,因为一旦有了退路,云海便不会集中全部力量殊死一搏。
当初王族对他在昭辰“鸠占鹊巢”的事情默不作声,其实就是想用他牵制云海。
对利德来说,你让我牵制云海可以,但你指望我和云海拼个你死我活,那是不可能的。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云阳刚刚吃下昭辰与天成,当务之急是巩固自己在这两块地盘的统治,为不久之后新的战争做准备。
这些思路也由河月传达给了参加庭院会议的其他人。
庭院会议的最后,时任财政部长的格里法起身说道:
“说起来,最近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想和各位分享。”
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格里法一手捏着一大摞财务报表,一手搓了搓黑眼圈浓郁的双眼,让自己尽可能地清醒一些,随后笑着说道:
“最近,我们的很多企业突然获得了不菲的投资,有人大量购买了我们发行的‘干股’。我觉得事有蹊跷,就委托暗部的霜姐帮忙调查了一下,发现资金的来源是照心领地。现在超过百分之三十的照心贵族持有我们的干股,这个数字还在进一步扩大。”
在场的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稍微思考一下,就明白其中的缘由。
云阳入主天成之前,照心领地就有两万人陷入泥沼般的天成未能生还。云阳入主天成之后,照心领地又派出五万人与淮王领地、盛和领地组建联军,几乎在安宁城之战中全军覆没。如今的照心领地元气大伤,自身难保,已经成为了云阳下一个目标。
而照心领地的贵族显然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云阳一旦打过来,他们的家产便危在旦夕,到时候持有再多的土地也会被收缴上去。
但是,他们可以变现家产,购买云阳一直在经营和流通的股票。云阳如果打了胜仗,那么持有股票的他们,家产将会不减反增。这也算是一种早期的风险对冲,不管云阳能不能拿下照心,他们都不用承担高额的风险。
格里法之所以说这件事比较“有趣”,是因为任谁都能看出来。在这个节骨眼购置云阳发行的股票,等于变相给云阳的产业送钱,帮助云阳迅速恢复实力。这些事照心领地的贵族一定很清楚,但他们不在乎。
又或许,照心的贵族就是想以此示好。
“变相割地啊……”
河月笑着转头,对利德询问道:
“你的态度呢?”
利德也露出一个笑容,一边伸懒腰一边回答道:
“我的态度?当然是四个大字——加大力度。”
31.此处名为落凤山
相较于西边多方混战的情况,永天国的东北部如今俨然是一家独大的局面。
在苦寒之地埋头发育数百年的灵武领地,一直都是各家领地极度警惕的对象。但是当那位从相貌、气场到能力与武艺都无可挑剔的女人真的于风雪中一路南下时,各家领地才发现自己真的很难想出什么抵抗的手段。
灵武铁骑天下第一,不只是说说而已。
永天国东北部基本是一片平原,一直到南边才有起伏的丘陵。灵武的骑兵在这里如鱼得水,犹如猛虎下山难逢敌手。灵武领主依旧延续了自己在朝北行时的打法,策马冲在军队的最前方,一身红袍不染纤尘,抬手斩断天地万象。
在拿到嘉尔伯德传承之后,灵武领主就已经可以做到抬手瞬杀十重的巨人。再加上灵武持续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强大实力,这支军队不管是个人战斗力还是整体战斗力都到达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准。灵武领主也没有把这支军队委派到别人手里,亲自带着这支军队南下,全程没有任何失误。
与她对局的那些将领并非绣花枕头,但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除了感慨一声时代的浪潮不知道要把多少人拍死在沙滩上之外,也没什么办法。论军队战斗力,灵武铁骑首屈一指;论将领战斗力,灵武领主睥睨四方;论粮草富足程度、领地团结程度等等,灵武领地也有着绝对的优势。
他们唯一的希望是灵武的军队长线作战导致粮草运输出现问题,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数百年前被淮王断过后路导致近乎全军覆没的灵武领主,早就对粮草补给做了无比详尽的规划。毕竟她活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每天都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为复仇而做的准备当中,那些只活了几十年的天才在她眼里就是些跌跌撞撞的孩童。
只是当铁骑踏遍旧山河的时候,灵武领主也会产生些许感慨。
在海底,她曾陷入小幽灵创造的幻梦。在那个梦里,她也是这般势如破竹地南下,一刀斩落那狗国王的脑袋,撩起裙摆坐在了王座之上。那是一个美好的梦,梦里的她高居王位号令四方,灵武铁骑征服一切,什么西秦南楚,什么云阳云海,什么义军教会,统统都拜倒在她的玉足之下。
梦里的她以手托腮,翘着腿看八方来朝,聆听着数不清的颂歌。
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再次见到这些熟悉的景色,灵武领主胸中那种征伐的快意消散了不少,反而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必须要更加小心。她要亲自攻入王都,虽然这场征程对她来说晚了数百年。
而同样的,在落凤山,王族的大将军梵卿正在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伏兵。
这位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打着扇子在人群里溜达,乐呵呵地跟副官聊着天:
“这落凤山,是当年永天国初代国王划分南北的一座山。那时候巨人族凶猛,东北边的龙族也给了我们人类不小的压力,这座山地势陡峭,绵延不绝,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初代国王交代底下的人,说如果有个万一,就让北边的民众撤到南方,放弃落凤山以北的全部土地。建国以来,各个领地虽然分散,但靠近边界的领地艰苦奋战,倒是没有让预想中的灾难发生。”
梵卿穿着一双破草鞋,走在厚厚的积雪中,在林间找到了一个庞大的机关,伸手拂去了上面的雪。那机关看上去像是重弩,不过比现存记载最大的重弩还要大不少,每一根箭都有正常人大腿粗细,需要两个人才能把一支箭抬上去。很难想象这样的机关一旦启动,会产生何等恐怖的破坏力。
梵卿伸出充满褶皱的手在上面拍了拍,语气慈祥地说道:
“本来是给龙族和巨人族准备的秘密武器,但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东西一次也没启动过。人类是很坚韧的,外面的压力压上来,很难把我们压垮;所以要从内部解决,让我们内部乱起来,它们就高兴了……前年双王夺嫡,护国大阵被拆,龙族发动奇袭,这些机关根本来不及用,人家都打到王都来了。机关是死的,危险是变化的,死的机关防不住活的生灵。”
梵卿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寂寥。
他伸出手掌,在几个重叠在一起的轮盘上拨动了几下,机关顿时发出咔咔的响声。坚硬到正常人根本无法拨动分毫的弩弦被缓缓拉紧,两名士兵将一支箭抬了上去,梵卿抬手一按,只听一声虎啸龙吟般的声音炸响,大箭激射而出,在落满积雪的林中开辟出一条宽阔的通路。
几百年的古树在这种力量下脆的像是一张草纸,梵卿的衣摆在风中鼓动不息。
梵卿用蒲扇扇了两下风,继续说道:
“可现在,它们要派上用场啰。山路难行,骑兵难以施展,灵武领主必定会让士兵下马,从旁牵引。而我们借机以机关轰击正面战场,再以落石滚木让他们无落脚之地,战争便有了转机。吩咐下面的人严守机关要处,违令者斩。”
梵卿身边围绕的若干个将领抱拳道:
“是!”
梵卿又恢复成乐呵呵的样子,笑着说道:
“多大的仇恨,值得她们灵武世世代代誓不罢休啊。人间仇与恨,一报还一报,永远没个尽头。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征战四方,觉得打打杀杀是男人的浪漫,老了就想着找个前凸后翘的姑娘搂着,醉倒温柔乡。好啦,闲话说到这里,布阵吧。我把我毕生所学的阵法用出来,能不能打赢,就取决于你们了。永天国这房子虽破,也给那么多人遮了风挡了雨,我们这些住在房子里的,总不能想着把房顶掀了不是?”
从梵卿的身上看不到什么紧张感。
这位眉头落满了雪的老人始终都是笑着,他身上这种从容的态度也感染了很多人。很多士兵虽然身经百战,但也是第一次跟号称天下无敌的灵武对上,心里难免有点紧张。可见到梵卿之后,这种不安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散在风中。
梵卿就是这样,他不是一个严酷的将领,而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有他在的时候,士兵们会觉得头顶好像自然而然地多了一层保护伞,不必有太多顾虑,只要照他说的去做即可。而梵卿也对得起他两朝老将的名望,整个落凤山很快如铁板一块,毫无死角。
32.迫切的愿望
国王最近感觉有些焦虑。
当然不是因为到了中年危机,而是不久之前钦天监那边出了一份报告。说紫微势弱,疑似帝王有大灾大难,不可不防。国王陛下吓得好几天茶饭不思,如今正赶上灵武与王族的大战开幕,看这天象,难道那个女人真要拿着剑从东北冰原砍到王都沃土,一刀999剁了他的脑袋?
国王很焦虑,但也没什么办法。
他甚至还想过自己要不要把前线的梵卿换下来,这个人是乌米找来的,虽然声名在外,但国王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上一代永天国国王将他视为肱股之臣,导致梵卿一度权势滔天,后来上代国王驾崩,梵卿主动请辞归隐山林,不再为王族效力,专心编纂兵书。
帝王的心思是很微妙的。如果梵卿在他上位后不走,国王必定会找个理由将他除掉,但梵卿主动走了,国王也不会觉得他急流勇退,而是会产生新的不满——好啊,我爹在位的时候你给他当牛做马,我一上位你拍拍屁股就跑路了,你是觉得我不配?可以,滚犊子吧,再也别回来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帝王和女朋友一样,都有着没办法捉摸的脾气。
这就是后面王族渐渐衰落,但国王却从来没有请梵卿出山的原因。现在的国王很没有安全感,儿子是自己不喜欢的朝王,丞相是自己不喜欢的乌米,将军是自己不喜欢的梵卿,外头还有好几个自己不喜欢的领主,比如说利德。见到云阳发展得好,比他自己发展得不好还难受,国王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太重了,总有刁民和他对着干。
“……陛下心情不好吗?”
正当国王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的时候,一碗雪梨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国王顺着那双莲藕般白皙柔嫩的小臂向上望去,一位面容恬静的女性映入眼帘。
永天国的王后,兰娜的生母,海瑟尔。
海瑟尔的出身并不算高贵,相貌虽然清雅可人,但眉宇间看不出什么凤凰命,属于典型的小富人家。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她是绝对不可能成为王后的,但上代王后给国王留下的记忆还是太过深刻了,再加上如今悍臣满朝,国王也不希望掌管后宫的女人能跟他分庭抗礼,所以权衡后选了这个没什么威望的女人。
海瑟尔管不住后宫。正因如此,她只能靠着国王的宠爱立足,自然对国王百般顺服,这也在国王的计划之中。
国王接过那一碗王后亲手做的雪梨膏,一边吃一边感慨道:
“内忧外患,人心不古……当年我姬家亲手终结了勇元暴政,把那些贱民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他们不对我姬家感恩戴德,竟然还帮着外人分裂我永天的疆土。早晚有一天,我带兵收复旧河山,要把忤逆过我的人全部处决。”
海瑟尔便声音柔和地劝道:
“人心似水,本来就复杂多变。陛下何必在意他们的想法,等打赢了灵武,我们自然有余力分化和对抗其他领地。如今王族上下一心,都是源于陛下的励精图治,坊间也多传说陛下是中兴之主……”
国王冷哼一声,说道:
“上下一心?谁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一个个的,良心都吞到狗肚子里去了。外面的、家里的,多少人恨不得把我活吞了……算了,这些也不是你该知道的。”
海瑟尔讪讪地笑着,目视着国王吃完了雪梨膏,从他的手里接回了空空的碗。
国王便询问道:
“兰娜呢?”
海瑟尔回答道:
“上午跟丞相学了些古文,现在正在屋子里练习书法。”
国王又是哼了一声,不发表任何看法,但明显心情不佳。
海瑟尔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但她并不是一个伶俐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国王开心起来,于是鞠躬后捧着碗退了出去。国王也打了个哈欠,一边支着脑袋,一边思考紫微星黯淡的事情,方才被雪梨膏压下去的心头火又重新变得焦灼。
而海瑟尔离开大殿后,在回去的路上见到了静静肃立在那里的朝王。
见到海瑟尔,朝王露出一个笑容,询问道:
“他吃完了?”
海瑟尔双手交叠在胸口,轻轻点了点头。
朝王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心思……还有两次,药效就该发作了。放心吧,我会兑现自己的承诺,保证你们母女的荣华富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兰娜因为和乌米走的太近,已经渐渐招致父王的疏远了吧?”
朝王向海瑟尔走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段时间你待在后宫,自然也能感觉到有多少人看你们母女不顺眼。倘若父王继续活着,总有一天会把对兰娜的宠爱转嫁到别人身上,你这个王后也势必会被废除。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后宫这地方,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海瑟尔咬着嘴唇,身体不由地轻微发颤。
朝王不再言语,大踏步地离开了。
海瑟尔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到底站了多久,直到兰娜拍了拍她,这位看上去还很年轻的王后才恢复了清醒。兰娜依旧是开心地笑着,跟她讲述着今天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东西,目光中满是对未知、对外面的世界的好奇。
海瑟尔看着自己的女儿,颤抖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正常。
其实朝王所说的荣华富贵什么的,她一点都不在意。包括后宫里那些每天凑在一起阴阳怪气她的人,她也可以选择无视。但是她很害怕如果自己有一天不在了,兰娜会被别的小朋友欺负,就像她小时候经历过的那样。
“我想有一天,再去云阳看看。那里应该和我上次去的时候大不相同了吧,可惜兰娜没能见证它的变化……”
兰娜对母亲不会有什么隐瞒,抱着一本书大大方方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海瑟尔轻轻笑了起来,摸了摸兰娜的脑袋,对她说道:
“没关系的。以后,你会有很多时间呆在那里,做你喜欢的事情。”
兰娜用力地点了点头。
33.可你从未称赞过他
又是一年春。
对永天国各个领地的士兵来说,这个年明显不如之前那么安逸。放在从前,绝大部分领地都会尽可能地避免在年关开战,因为士兵难免会有思乡之情,民众也需要一段闲暇的时光来恢复对领地的信任。但今年不一样,随着乌米颁布了引发天下纷争的律令,永天国正式被卷入了数不尽的战火当中。
紧张的氛围里,大部分的士兵都需要坚守在岗位上,民众也生活在焦虑之中。对未来的迷茫充斥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一种压抑的氛围遮蔽在永天国的上空。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领地开开心心地过了春节,比如昭辰。对天成领地的战争胜利让他们能够享受到久违的假期,菲林与卷柏也需要这些士兵“衣锦还乡”来为明年的征兵做一个正面宣传。
不过,更多的人即便是在新年也依然留在战场上厮杀。
白衣卿相乌米策划了天下领地相互攻伐的局面,但起义军也在这个关头抓住了机遇。不是每个领地都像云阳那样善待百姓,超过半数以上的领地在攻克城池后第一件事就是不停地掠夺与压榨,把战争带来的损失强加在被征服者的身上。但民力有限,走投无路时自然就会揭竿而起,再加上煌颜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在世界各地都留下了内应,一时间义军的旗帜如雨后春笋般频频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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