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百姓们顿时有些戚戚然，看着皇宫的大火，不少人用袖子抹着眼泪，虔诚地跪倒在地乞求神明宽恕。在他们看不到的二楼，利德看着窗外轻轻地笑着。
笑着笑着，他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21.司掌商业
利德最终并未惩治在王都中横行霸道的神官们，因为传统神殿一直是一个各方都不愿招惹的势力。利德虽然有心削弱他们的影响力,但这个事情毕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
经过漫长岁月的驯化，百姓对神殿有着非常执着的信仰，这种信仰甚至不会因贫穷或死
而改变，更不可能靠说几句话、
做几件事而有所动摇。不过利德也已经想好了惩治他们的办法，等到云阳真正接管的那一天
利德就会考虑把这些碍事的吸血
虫清掉了。
将云阳提前埋下的暗棋交给红莲，利德最后看了一眼这略显萧瑟的王都，轻轻摇了摇头不久后,红莲宣布王族响应云阳的计划，放弃战争，进行改制。
自然会有无数的人站出来反对，不过红莲的手里有刀，就能慢慢地掌控局势的走向。剩下来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此时，利德已经坐在了回云海的马车上。
在利德看来，剩下来的势力中，首先需要劝服的就是王族。因为王族不管多么残破，都是永天国的一面旗帜，这旗帜不倒，剩下来的人就只会选择观望而非加入。相反，如果王族这边松了口，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件事进行的还算顺利，是因为王族已经有了分崩离析的预兆。
如果换做朝王与乌米都活着的王族，是断不可能这么轻松就答应利德的请求的。
乌米虽然爱国爱民，但他属于彻头彻尾的保皇派，不会直接和王权发生冲突。朝王弑父继位他没管，软禁朝王的时候乌米也没有推红莲上台，可见他对于王室一直都是忠诚的，或者说他对于王权流转的这套体制是忠诚的。
而朝王对权力充满了贪求,更不可能轻易交出手中的位置。
换做这两个人在，利德可能会换一套方式:他会暗中支持起义军杀到王都，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大臣们清洗一轮。如果单靠起义军做不到的话，利德也不介意拉灵武领主下水，骗灵武领主南下来吸引注意力。总之他会借别人的手来杀人，杀到王族乖乖听话为止。
但现在乌米被朝王杀了，朝王又死在红莲的手里，局面对他就有利了许多。清除掉顽固派之后，他利德要做什么，王族便再也不会有人站出来阻拦。
于是利德将目光重新投在了云海身上，按照云阳原先的计划，他们终究会与云海有一场大战。战争之后，整个永天国西南部将再也没有云阳的对手，云阳可以放心往东北边发展，席卷整个永天国。
这场战争已经在规划之中，如今却被临时叫停了。
利德打算给白凤一个机会，所以他单独坐马车去了云海。
平心而论，白凤自然是不想放过这绝佳的暗杀机会，然而当王族清君侧的事情传到云海后，白凤便放弃了刺杀利德的想法。他算是看明白了，除非出动军队，以军阵围困利德，否则现在放眼天下已经没什么人能威胁到这家伙了。
而且做掉利德又能如何?云阳与云海直接接壤，河月和方十三随时可以倾整个领地的力量攻打云海，这是云海绝对承受不住的。与其把希望赌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白凤更喜欢抓住眼前的利益-―这种性格让他许多时候显得犹豫不决，但在关乎领地危亡的问题上，白凤也不会犯什么大错。
他以最高规格的礼节接待了利德。
利德也给了他面子，出席了酒宴，与他谈笑风生。直到宾主尽欢，云海的各路谋臣尽数退去，利德才单独见了白凤与化龙老人，提起自己这次来访的目的:
“如两位所见，云阳有统一永天国的能力，至少现在是有的。然而龙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度到来，巨人族、魔族也并不可靠。为了帮助人类战胜外来的危险，我愿意把一部分权力和利益让出来，分给你们。不知道两位是什么想法。”
白凤看向化龙老人,化龙老人轻咳一声，说道:
“不可否认，云阳在盛和之战中展现出了相当强悍的实力。然而强弱之势古无定则，许多领地由盛转衰不过一瞬。云阳如今风头正盛，但想要兼并各家领地却依旧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利德挥手,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冷淡地说道:
“我云阳打下盛和，前后花费不过七天。在我眼里，云海不过需要多花些时间准备，最多一个月也就拿下来了。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却也难不到哪去。”
化龙老人脸色不佳，白凤则咳嗽两声，苦笑着说道:“我们云海还不至于这般孱弱。”
利德轻声道:
“云海没有这么孱弱，但如今云阳要更强一些，这个道理你明白么?强弱之势古无定则，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一个领地由盛转衰需要一个契机，如今云阳滴水不漏，云海却有着各种矛盾。继续撑下去不过是空耗罢了，你比我更清楚。"
白凤又是咳嗽两声，这次他倒是没有反驳什么。
化龙老人适时地说道:
“我听闻，当今陛下也同意了你的制度。你打算今后置王族于何地?”利德笑着回答道:
“我会给他们一定的实权，但更多的只是象征意义。永天国不可能立刻从王权社会走出来，
所以王族这面旗帜虽然倒了，
但不能随意丢弃，得好好地收藏起来。这样才能让民众感到安心，让他们相信一旦新秩序崩了，王族可以随时出面收拾烂摊子，总不至于失掉所有的路。”
白凤坐在利德对面，谨慎地询问道:
“那在你的计划里,我云海又该做些什么?”利德回答道:
“当然是做你们擅长的。”
白凤和化龙老人对视一眼，都皱了一下眉，利德则不紧不慢地说道:
“云海既然是靠商业起家，对商贸之事既有心得又有积累。如果新秩序建成，我可以允许你们司掌永天国全境的商业。虽然大部分是执行的工作，但你们依旧有权力决定很多事情--只要你们在新的游戏规则内争得过其他势力。"
22.棍棒与甜枣
关于云海的安排，利德也在事先就提前想好了。
除了贵族外，商贾一直都是这片土地上另一个富庶的集团。而且因为没有重农抑商的限制，也没有商人不得与贵族通婚的法令，所以商人与贵族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暧昧不清。唯一与贵族不同的是，商人没有世袭权力的资格，所以他们的财富流动性更强，更不容易受到控制。
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资本金融的说法，但资本的投机性却一直都存在。云阳的企业吸纳外资的时候，许多领地的贵族冒着资敌的风险也要过来送钱，可一旦这个国家改朝换代，许多商业大鳄出于稳妥的考量又往往会选择销声匿迹一段时间。
毕竟新的权力机构中，起义军的占比不低，而义军向来与那些贵族巨商们不太对付。起义军的粮草与军饷，基本都是从那些贵族和商人手中抢来的，所以即便利德颁布各种法令来保证商业运转，大部分的商人也会选择观望--他们对起义军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
而云阳的商业目前还不够繁荣，无法独立支撑起整个永天国的商业运转。需要一个缓冲期，这就需要用到云海这数百年来在商业上积累下来的威望了。化龙老人清了清嗓子，询问道:
“你的意思是，将我云海从一座领地，变成一个单纯的商业部门?”利德点头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
白凤低头不语，片刻后，他对利德说道:
“我们开诚布公地来谈吧，利德。云阳现在确实很强，但即便是当初灵武领主南下的时候，那些自知不如她的领地，也从未不战而降。原因是什么?因为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我们将脚下的这片土地视为自己的家园。哪有人会拱手将自己的家园让出来，送给邻居呢?”
利德点头道:
“你说的确实在理。而且我相信，即便你同意，云海的贵族们也不会同意。”白凤看向利德，他不太明白利德为什么转了口风。
旁边的化龙老人却—瞬间汗毛立起，定定地看着利德。利德捧起桌上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
"所以，我来之前下了命令，云阳的军队已经南下了。你刚刚说灵武领地对吧，其实我觉得那个女人的做法很有参考意义，先打崩对面，再逼迫对面投降。这样你们领地内部反对的声音也会小很多..…”
利德温和地笑着，对白凤说道:
“还记得上次在云海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你应该感谢我的'，白凤，这次你也同样应该。我知道你即便想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你们领地中的那些老古董也不会同意，所以我索性帮你一把。预计再过几天，我们的军队就能打到不夜城了。”
利德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许对他来说,这确实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白凤却倏然站起，重重一拍桌子。或许是怒火攻心的原因，他浑身气息不稳，重重地咳嗽两声，血从指缝间滴滴答答地落在桌子上，落在茶杯里。旁边的化龙老人亦是恼火地问道:
“利德，你到底想要什么?当初约定你们打盛和，我们打照心，如今照心给了你们，我云海没说什么。你们却得寸进尺,真觉得我云海不敢与你们决一死战吗?”
利德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点头道:“对，我还真这么觉得。”
白凤与化龙老人气结，利德却认真地说道:
“在我看来，残存的势力中，最弱的一方就是云海。云海因商业贸易而繁荣，但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这繁荣中有多少是真正属于云海的。一旦陷入崩盘的劣势，那些大的财阀绝对不会和你们一条心。”
白凤与化龙老人沉默不语。
利德靠在椅背上，笑着说道:
“我听闻当初灵武领主南下的时候，曾一连攻克过许多领地。有的领地外围防线被突破便望风而降，有的领地三分之一领土沦丧便失去抵抗，还有的领地半数领土失守后不得不归顺。但无论是哪家领地，最多只失去一半的领土便开始急匆匆地寻求和谈，只因继续打下去，就无法再谈投降的价码。我很好奇，云海会属于其中的哪一种。
白凤眯起眼睛,视线冷酷地看着利德,利德也没有挪开视线。
和上次一样，这一回白凤依旧没办法杀他。利德九重大圆满的时候他便杀不了，现在十重更不可能做到了。这种烦闷与愤怒淤积在白凤的心里，虽然他极有涵养地咬紧牙关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他对利德已经积累了太多的不满。
偏偏在这时,利德打了个哈欠，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他说道:
“不过说起来，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话，我除了允诺云海领主的血脉司掌商业外，还可以帮你一个忙。"大概是白凤也想缓解一下眼下越发紧张的局面，听完利德所说的话后，白凤同样眯起眼睛笑了笑，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忙?”
利德竖起食指，平淡地说道:“我可以帮你，治好你的血冷症。”
白凤猛地睁开眼睛，身旁的化龙老人同样面色震惊。良久，白凤轻轻笑了笑，说道:
“不可能,我云海数百年广招天下良医，都未曾有丝毫的进展。”利德笑着说道:
"但我可以。我劝你还是稍微想一想吧，白夜离开云海，不可能再回来了。云海领主的位置是你的，但即便我不打云海，你觉得你自己能活多久?就算你现在开始玩命地造孩子，等你死的时候最大的孩子也不到十岁，这云海你能交给谁?到头来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什么改变吗?”
白凤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很明显陷入了思考。相较于利德刚刚所说的威胁，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痛。
自他年少时，便有人称他为"翩翩浊世佳公子"，可这么多年来也只有白凤自己知道，一身鲜血冰冷彻骨的痛苦。他本以为自己要一直承受这样的痛苦，直到他被葬入云海家的陵墓，却没想到利德找到了解决方法，并以此来充当解决的筹码。
“让我想想。”
白凤扶着额头,静静地坐下，长出一口气说道:“让我想想..…"
23.万泽领主
白凤并没有想太久。
毕竟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很多了，内忧加上外患，他自己的身体又好不到哪去。对白凤来说，他唯独放不下的就是争天下的心罢了:为了这个念头，他与白夜反目，与白凰渐行渐远，疲惫的身躯拖着厚重的愿望拼命地向前走，所为的不过是胸中的一口气。
当初他对利德说，将来三分天下必有你我，由此可见白凤心中的骄傲。
但事与愿违，无论是白凤还是化龙老人，都错判了利德。御西城的发展速度太快了，快到云海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就已经成了横在北边的祸患。而日益发展壮大的云阳，其实也在吸云海领地的血。商贸、资金、人口、名士，无不从云海流向云阳，此消彼长之下，云海在大争之世便显得愈发力不从心。
而就像上次来时，利德曾对他说的一样。云海从来就没有杀掉利德的机会，当初云海连个境界十重的人都没有，凭什么杀得掉利德呢?所以每当回想起过去走下的每一步，白凤的心中都没有懊悔，有的只是郁闷。
他自诩才华不差，也早早便在天下有了名声，各路英雄豪杰纷纷来投。那时他羽翼丰满,
仿佛广阔的天地任他遨游，所以
他的眼界与志向也触及这天下的每一寸角落。只可惜云海几百年的基业，却比不过利德和他手里的一群无名之辈，这种感觉又是何等苍凉。
如今，白凤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了。
他的兄长境界十重，正守在云阳;而他的妹妹同样在云阳，而且每天都在期盼着战争落幕。至于白凤自己，就像利德所说的那样，身体受到血冷症的折磨，内心还要面临巨大的焦躁与烦闷，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再攫取他最后的生命力。
低一低头就能活在屋檐下，咬一咬牙却要继续经受这样的折磨。
白凤心中的执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很快就收到了前线失守的消息。在云阳的猛攻之下，云海的边境士兵虽然顽强抵抗，但依旧败下阵来。领地内的各大财阀纷纷找上门来，让白凤给他们一个说法。
万般无奈之下，白凤再次召见利德，答应了利德的请求。
云海从此将与王族一样，不再是一方领地的主人，只是权力中心的一股势力。其业务将遍及四海，每个人将位居高位，但他们不再拥有自己的封地，不再拥有可以世袭罔替的基业。云海的财阀对此倒是很满意，反正他们在意的是钱，是手里的生意，谁当老大在他们眼里倒是没有那么重要。
契约既成，白凤倒是轻轻松了口气，对利德说道:“这样，你我的争斗也落下帷幕了。”
利德点了点头，神色倒是没有什么起伏。白凤不由地问道:
“你赢了，不应该感觉到高兴吗?”利德便笑了笑，对他说道:
“是啊，高兴是自然的。但是，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前路依然很凶险。”利德将协约收好，然后对白凤说道:
"你去过北边的战场吗?如果没去过的话，我推荐你到那里走走。生来便养尊处优的人，即便嘴上说着体察民情，也往往带着一种上位者的自傲。这世上的许多算计，在我眼里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见到那枪林般的山上停满了飞龙，见到如乌云般的龙族肆意杀戮我人类的同胞，你就会明白，我们之间的胜负从很早之前就没有意义了。
白凤默然不语。
利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从很久之前就结交天下英雄豪杰，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天下英杰，即便出身于草莽，即便身世悲惨，但他们都与普通人不同。他们有才华，有学识，有武功，有自信，他们不能代表活在最底下的那些人。所以我建议你去北边看看，看看什么叫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要如此急切地过来，为什么我明明有能力坐稳这天下，却还要陪着你们一边
喝茶一边打机锋。”
利德最后看了一眼白凤，起身从这里离开。
关于血冷症，他自会兑现自己的诺言，因为他需要白凤帮他收拢云海富商的人心。同时，
如果白凤能从“贵公子"蜕变成一个更成熟的领袖，利德也不介意分给他更多的权力--这样利德自己就可以少做点事，多摸点鱼。
离开云海后，利德去了万泽领地。
说实话，先去万泽还是先去灵武，利德之前犹豫过一段时间。但犹豫之后，他觉得自己虽然与玉清昭有过一面之缘，但合并灵武领地却比他说服万泽领主要困难得多。因为以他对灵武领主的了解，那个女人绝对不会甘居人下，利德只能尝试先解决其他领地，然后以大势来逼迫她。
抵达万泽领地之后，万泽领主同样以最高规格来欢迎了他。
在边境，利德第一次与万泽领主相见:那是一个英气尚存的中年男人，他的胡须的末端微微向上翘起，剑眉星目透着一种威严感，一头长发却又给他增加了几分儒雅。看上去是一个文武兼备的智将，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利德也觉得很聪明。
他说:
“魔族入侵的时候，多亏云阳为我们提供了支援。此事我万泽领地上上下下，都心存感激他没有用万泽世子熙和做开场，是因为以父亲的角度来看，如果熙和不与利德混在一起
也不会被龙族抓走。虽然利德救
回了熙和，但整个事情依然有点捋不清楚，既然这样倒不如只提云阳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