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利德的视线打量着这些煞气化作的器官，它们也纷纷向利德靠拢。
利德从它们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一种明确的"敌意"，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被狩猎的感觉。猎人不会将猎物视为对手，也很少专门去对付某一只动物，打猎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求生的手段，就像野兽内部也有狩猎关系一样。干掉对手，把对手当做食物，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从这一点上，利德判断这些煞气应该并不是用来埋伏他的。甚至将这些煞气招来的人，也未必能完全控制它们，它们就像是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饿鬼，见到活人就想扑上去啃食，把视线范围内所有的活物全部拖下水。
眼见煞气已经把这里包围的水泄不通，小幽灵从利德的脑袋上钻出来，大声说道:
“事先说好啊，我的能力对它们可没有效果。它们并非活物，根本没有生命力可言。你要是再想不出办法，我就、我就--”
小幽灵举着牌子，半天还是不知道想不出来怎么办，于是大声叫道:
“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八`)]”
“你已经是鬼了吧。还有别哭了，睁着眼睛好好看着一—”
话音一落，利德身上的灵魂之力不停翻涌，背后半实体的触手纷纷浮现。煞气化成的器官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美味的东西，疯了一般地冲了上来。但就在下一刻，利德伸出手，猛地抓住一根灵魂之力化作的触手，干脆利落地扯断。
他身上的灵魂之力骤然收起，只剩下手中那半截正在冒白烟的触手，在煞气怪物的眼中就像是冬日里的烤红薯一般美味。利德用力甩了甩手臂，随后将那半截触手猛地扔了出去，刹那间所有的煞气一同涌向那边，并且在终点开始了一轮新的抢夺。
“我的.......猎物..…”
“让开...…”
“是我的...…”
利德垂下手，对一旁看呆了的小幽灵说道:“趁现在。”
话音一落，利德转头就跑。
小幽灵赶忙跟上，同时压低声音对利德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克莱纳斯交给你的法子是驱使你的灵魂，你这么做就等同于亲手把自己的灵魂撕掉一部分…….(;)?]"
利德回答道:
“都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吧。少一块就少一块吧，反正用这种力量去战斗，本身就会加快灵魂的磨损速度。”
小幽灵沉默不语，不过她很清楚这种方式是要承受很大痛苦。只是利德看上去毫不在意，
他甚至还多拔了几根丢在各种地方，来迷惑那些煞气。
在确认甩掉那些煞气之后，利德找了平坦的地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休息。他的脑袋像是针扎一样地痛。
这时小幽灵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说起来!我记得当初我游历世界各地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起过一个关于煞气的传说。利德睁开眼,看着头顶那棵遮盖住阳光的树，询问道:
“什么?”
小幽灵说道:
“煞气是人类死后，残留的不满与怨念形成的。众多怨恨中，最能激起共鸣的不是私怨，而是对神明的憎恨。但那可是高天之上的神明，一开始谁都不敢对他们流露出一丝半毫的不满，哪怕心里有这样的念头，也会被自己下意识地清除。直到有一个人举起了对神明的叛旗，人类与旧神决裂，这种愤怒与不满才逐渐能够留存下来，化作煞气。"
利德眯起眼睛,不约而同地和小幽灵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光是他见过的煞气，就有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他没见到的煞气只怕还有更多的零件。这本就是很反常的事情，利德在煌颜那里从来没有见到过长成这样的煞气。但是利德很清楚这些东西不可能是随便长成这个样子的，有很大的可能性，它们会在未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出来。
有人举起对神明的叛旗，利德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这段历史已经被完全抹掉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在护国大阵的阵眼中见到的那个人。那个被千机称为"先贤”，以一己之力维持着护国大阵数千年不灭的存在。
利德不知道这个先贤和小幽灵说的那个人有何关联，但从时间上来看，“人类与旧神决裂"以及"护国大阵诞生"这两件事相隔不会太远。
利德隐约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个非常大的计划中。这个计划的参与者，所图恐怕比"复活克莱纳斯"这种事情更大。不过利德现在还没办法理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手上的信息不够，只能将这次的见闻小心记下，然后继续往无垢之树底下进发。
……
与此同时，留守在西秦领地外的阿莱雅，终于见到了第一个过来找她的人。
她住在西秦外围一间空落落的旅馆里，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阿莱雅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老奶奶，那"老奶奶”见到阿莱雅，立刻急切地说道:
“你怎么在这里，利德真的去西秦领地了?”
阿莱雅点了点头。那老奶奶跺了跺脚，拉住阿莱雅的手腕，说道:
“他根本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我们也去，快点，现在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阿莱雅没有动，而是问道:“你是?”
老奶奶撕掉套在头上的伪装，露出一头粉红色的头发，正是阿莱雅与利德在龙族见过的诗鸢。诗鸢一脸焦急的神色，但阿莱雅只是挣了一下，甩脱了诗鸢的手:
“我不去。少爷说过，我就留在这里，上十重之前，绝对不能去找她。”诗鸢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他是这么说的?”
阿莱雅点了点头。
诗鸢思考了一下，对阿莱雅说道:
"好吧，既然他让你留在这里，应该有他的道理。我去找他，不过你最好快些，我感觉西秦内部的情况很德糟.….我做了一个梦，如果我们再不快点的话，利德说不定会死。你和我也逃不掉。”
诗鸢大踏步从房间离开，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站定脚步，犹豫了一下，对阿莱雅说道:“对了，如果你见到梅林与向黑过来，留个心眼。”
22.少女的思绪
阿莱雅目送着诗鸢离开,重新回到了旅馆当中。
她能够隐约感觉到，自己已经摸到了十重的门槛。身上的剑意一直在悸动，催促着她拿起剑，去外面宣泄这种浮躁的情绪。但身上的剑意越是震颤，阿莱雅越是按兵不动，她只是坐在房间里，不分昼夜地冥想着自己见过的每一招剑道。
利德跟她说:境界十重，天地任去留。
但是阿莱雅很清楚，利德明明已经到了境界十重，他奔赴西秦还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时代不同，每个时代的人要承受的压力也不一样，阿莱雅告诉自己唯有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好自家少爷。
她不仅要成为永天国最年轻的女剑豪，更要成为历史上最强的剑豪。
她的身上本就担着利德与青云两种剑气，又接受了嘉尔伯德的剑心。且不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光是这份沉甸甸的重量就压得她直不起腰。古往今来被灵丹妙药催熟的天才不胜枚举，绝大多数都是空中楼阁，一脚踏空便万劫不复。
阿莱雅的剑道同样如此。被利德温养经脉，又得了两名当世剑豪的馈赠，阿莱雅必须要付出成千上万倍的努力，才能真正降服这些力量，让它们为自己所用，成为真正的剑道大家。否则她也无非是下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西格，借助青云的剑气上了十重,却在灵武领主手底下走不过几招。
“少爷常说，世间好人难得，所以好人不该被人拿剑指着。”阿莱雅默默地想着:
“可少爷就是最大的好人。他说要保护好身边的人，却常常不顾自己，一个人去冒险。”阿莱雅看着放在角落里的剑，克制住拔剑出鞘的冲动，对自己说:
“我是少爷的护卫，随时都可以为少爷赴死。可是....…”
阿莱雅想起某一个夜晚，利德把手掌放在她的脑袋上，笑着说道:
--"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你是我的侍卫，自然也要帮我排忧解难。所以当我选择那条容易的路时，你要走那条困难的路。活着才有输出，你要活着，才能帮到我。”
阿莱雅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躁动不安的剑意稍稍平息了一些。刚刚诗鸢拉着她往西秦走的时候，阿莱雅也曾有一种冲动，想要赶往少爷身边。但现在她的内心突然平静了许多，再多的担忧也比不上眼前的事情重要，将无用的杂念排除在外，剑才能变得纯粹。
她继续打坐，回忆着利德交给自己的剑术，连带着回忆两人独处时的许多时光。
利德的笑容总会不经意间出现在阿莱雅的脑海，在阿莱雅的记忆里，利德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无论刮风或下雨，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杀人还是救人，利德的身上都有一种从容的气度。
最开始的时候，正是因为被利德的笑容感染，阿莱雅才一步步走出往日的阴霾。蓦地，阿莱雅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想法:
“如果能和少爷再回到那段时光就好了。”
这不是阿莱雅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曾经利德与她这对主仆也要面临各种风浪，但那时的风浪并不大，阿莱雅总觉得自己再成长一些，就可以把所有的坏人全部打跑。而如今利德面临的危险成倍增长，陪伴利德
-起面对危险的人也多了许多，阿
莱雅似乎变成了其中并不起眼的一个。
倒不是说阿莱雅没有尽心训练，而是不知从何时起，利德已经不需要她去保护了。他要么一个人出入在谁都救不了他的险境，要么被他身边的那些人保护的很好。
就算现在，九重大圆满的护卫，霜也帮他招募了好几个了;境界十重的人，利德这边也有白夜和斯卡蒂充当门面。如今的利德身居高位，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备受欺负的云阳四公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学成文武艺，想要把身上的才学卖给他。
“只是留在少爷身边，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阿莱雅可以对许多人说这句话，但唯独不能对如今的自己说。她知道许多想法就就像是毒药，但她没办法。
喜欢一个人本就是世上最猛烈的毒药。
阿莱雅的脑海中，利德教她的一招一式不断推演，过去的回忆历历在目。剑气在她的周身盘旋，甚至不经意间在旅馆的墙壁上留下刀削般的刻痕。阿莱雅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中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难以理清又难以放下，这也是她没有上十重的原因。
青云也好，嘉尔伯德也好，虽然他们依旧为许多事情所困扰，但阿莱雅能从他们身上看到坚持的"道"。但阿莱雅自己是没有的。利德教她杀人的剑，是杀尽天下不平事的道;青云教她禅剑，又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一人渡苍生的道。嘉尔伯德给她的剑心是"求索"，倚靠着这样的心境，两种完全不同的剑道可以并存在她的体内，但这毕竟是借来的心境，同样不是她自己的。
阿莱雅非常担心，如果她不做出任何改变就登上十重，无非是两个结果。
要么她剑气失控、剑心紊乱，实力大跌，要么嘉尔伯德给她的剑心压制住两种剑气，但她此生再也无法寸进。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名叫阿莱雅的容器内储藏不了那么多复杂的力量。
—―“如果有人能救下我的话，那个人只会是你。”
利德的声音再次响起，阿莱雅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猛然揪紧。这种感觉和小时候的她抱着剑在领主府内任人挑选时差不多，都是一种无力与恐慌。不同的是那时候她在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此刻她担忧的对象却换成了自家少爷。
阿莱雅低下头，脸上的汗珠纷纷滚落，阿莱雅才意识到自己打坐冥想太久，出了太多汗。她出门打水冲洗了一下脸颊，用手在脸上用力地拍了拍，告诉自己想那么多也没用，顺其自然便好。
当天晚上，阿莱雅又是一夜未眠，直到早晨，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一直在痛，打算靠着墙稍稍休息一下。还未睡熟，一阵敲门声就将她惊醒，阿莱雅跳下床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小黑和梅林。
小黑见到阿莱雅的时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问道:“利德呢?”
23.你回答得很好
梅林与小黑站在门外，不过这次梅林并没有和小黑并肩站着，而是站在自家小姐安娜身后。当初御西城遭受魔族进攻的时候，带队救援的冒险者中就有安娜与梅林，那也是他们第一次与御西城产生交集。
后来梅林与安娜在边境线上驱逐异族，梅林偶尔会放几个分身过来，安娜却很少离开边境线。所以这次见面时，阿莱雅也有些惊讶。
“少爷去西秦了。”
话音落下，阿莱雅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之前诗鸢来的时候，一开场便是询问"利德真的去西秦领地了吗"，而小黑看上去毫不知情,问的是“利德呢”。
阿莱雅微微皱了一下眉，不过她几乎通宵未睡，此刻头昏脑涨，没办法继续思考下去。她侧身让开一条路，说道:
“各位是少爷的朋友，请进。”小黑先进，安娜与梅林紧随其后。
—进门，安娜就四下环顾，感叹了一句:
"好强的剑气!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像你这么深厚的剑气。了不得，看来我们人类，马上又能多一位大剑豪了。不是徒有虚表，而是真正的剑豪。”
阿莱雅坐在床上，强打起精神回答道:
“少爷既然教了我剑术，我就会按少爷说的练下去。至于最后能走到哪里，我从没有想过。我练剑是为了保护好少爷，其余的事与我无关。”
梅林适时地插了一句:
“阿莱雅小姐昨夜通宵练剑了?”
阿莱雅抬起头，回答道:
“有些感悟，所以坚持练下去，不知不觉就天亮了。”小黑笑着说道:
“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小黑换上严肃的神色，对阿莱雅说道:
“按照利德的想法，如今破天的军队分成前后两军。我和梅林...，我和安娜小姐带着前军先进西秦领地，由江怜清率大军在后策应。但是制定这个策略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利德会先到西秦领地，但利德解决完云阳的麻烦后，并没有派人通知我们取消计划，所以我和安娜小姐商议了一下，打算继续按照计划执行。”
小黑顿了顿，对阿莱雅询问道:
“然而我有些想不明白。利德让你留在这里，并且放出风声，是为了什么?他有跟你交代过什么吗?”阿莱雅轻轻扶着发痛的额头，回答道:
“少爷说，不到十重，不让我进去。”
小黑与梅林对视了一眼，随后小黑询问道:
“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阿莱雅，除了我们之外，有别人找过你吗?”阿莱雅睁开眼睛，脑海中瞬间想起诗鸢对她说过的话:
――“如果你见到梅林和向黑过来，留个心眼。”
阿莱雅不知道什么才叫"留个心眼"”，少爷也没有跟她说过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她很想投一枚硬币来判断是否要把诗鸢的事情告诉小黑，可惜现在她不可能投这枚硬币。虽然头很痛，阿莱雅还是起身，勉强回答道:
“为什么这么问?”
小黑坦率地说道:
“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很清楚那个领地内危险重重。回到那个领地，意味着九死一生，我虽然不在意，但如今带着破天的军队，得为他们考虑。我想知道利德是否有其他后手，如果有，是否可以透露给我们。"
阿莱雅想起与利德分别的场面，那时利德曾对她说，如果说有谁能够救他，那个人只可能是阿莱雅。阿莱雅觉得利德应该没什么后手，他也认为这次旅程充斥着许多不确定性。想到这里，阿莱雅对小黑说道:
“少爷他.....是在搏命。”
小黑很显然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以为阿莱雅是在委婉地回答他之前那个问题，于是看向梅林和安娜，认真地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也唯有搏命。走吧。”
说完，小黑对阿莱雅说道:
“好好休息。”
阿莱雅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沉沉的，眼皮也在打架。她的脑袋里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些事情一起出现，让阿莱雅仿佛身处在一个嘈杂的闹市中。可偏偏她现在困得不行，急需一场休息，根本没办法做太多思考。
“如果少爷在这里就好了，少爷一定能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莱雅这么想着，抱着剑躺倒在床上，片刻后，她听见梅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刚刚你回答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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