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我很害怕伤害到这片花海。”梣纠结地说，“哪怕只是稍微迈出一步，都会有花朵因为我的脚步而倒下。”
非常简单也非常纯粹的理由，让刚刚还有些担心不合她心意的汐见，顿时明白过来，然后笑逐颜开：
“居然是这种理由啊，怎么说呢……很有你的风格。”
“真是的，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苦恼这件事。”梣缓缓蹲了下来，伸手去触碰近前的一朵花，“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花海。”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汐见的声音忽然变得悠长。
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摩根会问他能不能催生出一望无际的花海。
尽管从未试过，他却确信自己可以做到。
彼时摩根得到这个答案后非常满意，现在他才多少明白过来。
当奥克尼迎来春天后，看到这个有些贫瘠的国家，竟然连花都不容易见到。
况且，他本来只是想哄梣开心，现在却发现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对他来说仿佛理所当然的东西，对梣来说，却可能是过去十五年的成长经历中，从未见过的景致。
真是个连他都会忍不住觉得寂寞的时代。
“这些花肯定不是一时的幻觉，对吧？”梣开心地问。
“当然，只不过奥克尼的雨水很多，可能连续下上半个月一个月的雨，这些花就不行了。”汐见说，“不过定期过来看看，照料一下的话，再加上梣如果能帮忙设计结界，也许到了冬天，这些花没准依旧能够盛开。”
“哇啊……看准机会就给我提难题呢，老师？”梣说了句玩笑话。
“我并没有能够教你什么，你的一切领悟都来自你的本心。”汐见眉心稍稍拢起，“所以，还是别叫我老师了。”
“可你明明在教我怎么战斗。”梣努着嘴。
她还挺想叫汐见一声老师，毕竟没有人会这么叫他才对。
“即便如此也不需要。”汐见柔柔地望着她，“会显得我们似乎存在不那么对等的关系。”
“……诶……”梣心口一窒。
她本来以为是他有什么芥蒂，结果答案却是更加让人无措的那一边。
贤者之名不过是用来应对其他妖精的装饰。
他只是一个人类，一个想与她携手同行的人类。
“那，就只好算了吧。”梣忍着笑，放弃了继续喊他老师的想法。
汐见微微点头，俯身对她伸出手来。
望着这只手，梣不太明白，还是行云流水般伸出手去，将其握住。
从什么时候起，握住他的手变成了好像日常一般的行为，掌心相合的温度却又令她恋恋不舍。
被汐见轻轻带领着，梣从花丛里站起身。
“会跳舞吗？”
“氏族的庆典舞蹈倒是会。”梣说，“不过我猜天溪说的不是那种舞蹈。”
“嗯，不会的话也没有关系，我教你。”
他引着她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然后轻轻搂住她那柔软的后腰。
别样的姿势，让彼此靠得有些近。
风从他们的身上踏过，彼此的头发也变得凌乱，她有些出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跟随着他的脚步，在花丛里翩翩起舞。
明明是第一次学习，明明总是踏错舞步，不止一次踩到他的脚上，她却觉得一点也不难为情，反而渐渐地找到了感觉，能够与他的步伐渐渐相互配合。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成为冬之女王的她，走上属于自己的王座时，总会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光。
没有音乐，没有观众，只有春风拂过花海的细微声音，为这段双人舞作静谧的和歌。
笨拙的舞步，生涩的肢体，还有胡思乱想却又始终聚焦在某个人身上的念头。
“已经完全不会踩到脚了呢。”他在她耳边说。
“就算是笨蛋，被这么耐心地教导，模仿也该模仿得下来了嘛。”梣得意地看着他，满是炫耀的表情。
“那接下来换你一个人跳？”
“……还是不要了，我一个人只会转圈圈。”梣害羞地表示，“等我再熟练一些吧？”
“明明已经足够熟练来着。”汐见轻快地应和。
梣盯着他的眼睛：“一直恭维我也没有回报哦。”
“你的笑容已经是最充分的回报了。”
他的话让妖精少女不禁莞尔。
第十四章 她的梦想，她的心
梣躺在柔软的花丛里，舒展四肢，那些比脚踝还高的花朵环绕在她的周围，沁人心脾的香气环绕着身体，梣觉得自己都变得轻飘飘起来，双人舞的疲倦也逐渐消散，自己正与这片花海融为了一体。
她总算知道，就算自己下脚，也不会踩坏这些花。
这些花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即便被压倒，也会重新挺立起来。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好了。”梣有些苦恼地对坐在身边的汐见说，“明明我们才认识这么点时间，你却为我做了太多事，甚至连氏族的大家也受到了恩惠。”
“无需道谢，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想做。没有让你感到不安就好。”汐见捧着她的帽子说。
“嗯……”
梣垂下眼帘，略作思忖后，忽地自花丛里起身。
那顶放在汐见手中的魔女帽，被他用编织的花环，点缀在了帽尖上面。
“稍微自作主张装饰了一下。”他将帽子还给她。
接过帽子，看着美丽的花环，梣用平稳的声音说：“你还记得吗，那次灾厄袭击氏族之前，我提过自己的使命。”
“终结不列颠吗？”汐见问。
“理由我不太清楚，只是这座妖精之岛似乎承载着某种罪孽，才会被灾厄不断地折磨。”梣说，“我从记事起，就明白自己从乐园漂流至不列颠的原因。”
“与生俱来的使命很沉重。”汐见表示理解。
他在某个层面上，跟梣有些相像。
被Mooncell选中，从一开始就背负了某些宿命前行的人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他知道这些事实时，自己已经具备了能够承受和消化的精神面。
“不，我其实也没有觉得沉重，也理解这份使命。”梣看着帽子，“跟人类不一样，我们妖精全体，基本上都是宛如一无所有的地方突然发生的现象般，诞生在这个世界。『诞生的目的』是最初就持有的东西，也因此，会得到与之相应的名字。”
她想汐见或许已经知道，但还是想通过现在的自己，亲口告诉他：
“你知道的，梣是母亲大人为我取的名字。而作为乐园的妖精，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有自己的名字了。”梣轻声告诉汐见，“我本来的名字……摩根·勒·菲，那才是我作为乐园妖精所原本持有的名字。”
“嗯。”汐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郑重地点头。
“目的与名字就是妖精的存在强度本身，两者密切联系在一起，一旦因为某个理由失去目的，等待着妖精的，只有连存在都无法维持的末路。”她继续说道。
汐见明白梣为何要说这些。
与人类不同，她并不会对被赋予的『目的』有任何异议，更不会像人类那样在成长过程中感到负担。
乐园的妖精，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但是……”梣轻轻蹙眉，眼神柔软，“即便不列颠岛存在错误，需要我去终结。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薇薇安，还有氏族的大家，都温柔地守护着我，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
“所以你想改变自己的目的，不是让不列颠走向终结，而是想寻找别的方式，纠正不列颠的错误？”汐见问。
梣颇为惊讶：“为什么你能猜到？难道你也有妖精眼？”
“不，只是单纯的经验。”汐见说，“所以即便没有特殊的眼睛，人类一样能够发现很多东西。体察亲近者的心，只是其中一部分。”
“亲近……吗？”梣很开心，“所以我想要从头开始，想要拯救被罪孽和灾厄折磨的妖精们，建立起一个所有妖精都不会再痛苦的『理想之国』。我知道这样很难，可如果……可如果……”
她比谁都清楚这个梦想的艰辛，可如果身边有汐见在。
他的心，他的智慧，他的力量，他的一切一切……
这样的想法很贪心，梣心知肚明。
可她现在的确生出了这样的“欲望”。
“挺好的不是吗？断罪也好，救赎也好，只要有办法，不断求索，总归会有出路。”汐见温柔地表达赞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想陪在你身边，跟你一起探索。”
不管是否最后会面临如骑士王一样的结局，无论那个毁灭的未来是否能够避免。
此时此刻，他还是想固执一点，与梣……与摩根携手同行。
“天溪……”梣喊了他的名字。
只是这一次听上去分外轻柔，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那是她沦陷的心在颤抖。
“我在这里。”汐见答应道。
梣捧起装饰了花环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与衣服搭配有些不伦不类的组合，让他不禁展颜。
绵软朗润的春风吹过花海中的两人，她那金色的长发在风中摇曳，蔚蓝的眸子澄澈得好似被日光洗净的海水，前所未有的明亮动人。
她像只小猫那样起身爬向他，紧张又笃定地确认着他的表情。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接近一个异性，还是一个与身为妖精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类。
对于人类之间如何表达感情，梣不是很明白，但看着氏族里的人类，看着其他的妖精们，她又觉得其实不需要谁来告知，自己已然明白。
妖精少女张开双臂，抱住汐见的脖子。
两人之间只剩下最后一点距离。
她慌乱而认真地，望着他的双眼，希望得到确切的回应。
一双坚实平稳的手，抱住了她的身体，比此前的拥抱还要让人安心。
因为那之中包含了她想要的答案。
梣的脸缓缓靠近汐见，在已经能够开始细数彼此睫毛地方，她几乎无法再靠近，因为动作莫名僵硬得像被施加了禁锢术。
她看到汐见闭上了眼睛，最后的毫厘也被抹去，平实柔韧的触感从嘴唇上传来。
不曾知晓的味道，不曾知晓的温暖。
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仿佛曾经溺水的时刻。
只是这一次的湖水自天外辗转而来，满载着盎然的春意，就像此刻奥克尼的原野，突然间有无边无际的花海盛放。
“你喜欢我吗？”
“喜欢，比这世上的一切更加喜欢你。”
“……嗯。”
第十五章 谈情说爱
牵着汐见的手，穿行在森林之中，梣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是更加让人雀跃的事情。
唯有一点她能够确信，就是在自己和汐见之间，有什么关键性的东西正在发生变化。
她知道那是什么，却又没办法很好地描述。
甜蜜中夹杂着些许酸涩，是用美好也无法彻底概括的感觉。
像这样一同外出时，她已经开始不习惯没有牵着手行走。
那个吻，对她，对他，都不是单纯的吻。
而是等同于交换誓言一样的东西。
这并不代表亲吻本身变成了沉重的事情，初次亲吻的感觉，即便过去大半个月，也就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然后，自己就会情不自禁地向他索取，或者等待被他索取。
就好比现在。
明明只是在森林中漫步散心，顺便考察这里的生态，她却忽然不自觉地停下来抱住汐见，然后拼命踮起脚尖亲吻他，然后在他的引导下站稳，等着对方俯身来疼爱。
林叶婆娑，光影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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