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当怪异专家 第46章

作者:言峰皋月

  然而在和纱拒绝的时候,涟把门票放在钢琴上面,说了句“比起平时在第二音乐室的小打小闹,那边才是正经的演奏”。

  故而直到演出时间临近,冬马和纱也依旧在那里踌躇。

  一方面她并不喜欢涟这个人,因为他闯进了和纱在第二音乐室构建的私人世界。

  然而另一方面,涟偏偏是用了她无法反悔的方式闯进来的。

  压倒性的、炉火纯青的音乐造诣。

  这样的他却说每次用小提琴与她的钢琴缠斗,都只是小打小闹……

  明明她已经很吃力地在对抗了。

  所以冬马和纱不由得去好奇认真的他有多厉害。

  还是说他只是在故意吹牛,好让到时候座位上没有虚席?

  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输给了好奇心的冬马和纱,身处在NHK音乐厅的演奏大厅的入口处。

  演奏厅内座无虚席,如果不是手里确实握着门票,和纱只会觉得那之中没有自己的座位。

  尽管是在国内和世界范围内,都有不小名气的少年小提琴家,但他的观众构成却比较年轻。

  除了一部分中年人之外,就是些二十岁出头,甚至十七八岁的学生模样的人。

  似乎这样一场演出非常难得,每一个人都打扮得衣着华美。

  五月的气氛配上香水气味,穿着私服和牛仔热裤搭配长靴的和纱,显得与整个环境极其地格格不入。

  “请这位小姐(lady)尽快入座,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身后传来工作人员悦耳的声音提醒。

  和纱抿了抿嘴唇吗,捏着门票走下听众席的台阶,寻找那上面的号码。

  一直找到了最前面的特别席,和纱才意识到那家伙分发票是什么分量。

  只不过更让她吃惊的,是那些特别席位里面,坐满了看上去很眼熟的一些人。

  当然,最眼熟的莫过于羽川翼老师和前些天才见过一次的霞之丘诗羽。

  后者给人的印象太过鲜明,特别是那种脑袋不正常的中二发言,一下子就让和纱记住对方甚至感到一丝同情。

  大家的座位并非聚在一起,而是被其他买了特等席的人分割开来。

  和纱按照号码,发现了金发少女身旁的空位置。

  于是她有点不太礼貌地挤了进去,好在其他听众都等着开场,对和纱的行为视作了担心迟到的焦急,默默予以理解。

  “……冬马前辈……”金发少女开口了。

  “你是……泽村?”和纱也愣了一下。

  她总算认出这名光彩照人的女孩是什么人,浅粉色连身裙的泽村·斯宾塞·英梨梨,比平时还要光彩照人。

  以及不出所料一般,四宫石竹就在她的旁边。

  这两人其实也算第二音乐室的常客——涟的常客。

  头回那时和纱还对涟在第二音乐室招待友人感到各种不满,然而之后再次来的两人,带了甜点作为伴手礼。

  以后的每一次也都是。

  败给了精致甜点诱惑的和纱,开始对这两人的来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们也只是在找涟聊天。

  “涟那家伙,还真是谁都给票啊……”石竹扶额,“我感觉这一块儿都快被我认识的人包场了。”

  “反正不拿白不拿,你说的啊。”

  “我是这么说……可我没想到那家伙不要钱似地送……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告别舞台了呢。”

  “休息到暑假,那不就跟暂时告别一样么。”

  “嘛……那倒是。”石竹一脸啼笑皆非的表情,“以及冬马前辈的打扮……很别致——”

  “相当别致。”英梨梨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

  如果说普通席还算简单,特别席位的人基本上是人手一件晚礼服。

  开始因为格格不入而感到尴尬的和纱,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她的手捏着两侧扶手——英梨梨靠向石竹那一侧跟他窃窃私语。

  终于下定决心打算起身的和纱,被观众席响起的潮水般掌声按了回去。

  在这如雷贯耳的掌声中,四条涟……或者此时应该称之为宇都宫涟的那个家伙,出现在了舞台上面。

  作为开场的曲目,涟演奏了巴赫的《第三号小步舞曲》。

  一听到又是巴赫……和纱差点起了生理性反胃……

  巴赫的曲子真是快把她练吐了,来这里马上又听。

  饶是和纱这样的性格,也不禁对那位名家感到一阵不忍。

  然后是霍曼的《小将官》,这是一首某种意义上相当偏门的曲子,和纱敢说在场的百分之九十的听众都不知道这位来自德国的小提琴教育家,更不要说相关的曲目了。

  斜过眼去,坐在和纱旁边的、涟的那两个朋友看上去也有些不了解。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和纱就心里就涌现出某种类似得意的情绪。

  她卸下了那份不自然的感觉,开始欣赏起他的演奏。

  要是来的人没几个能够听得懂,这家伙也未免太可怜了。

  话虽如此,舞台上的涟其实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用心地进行着属于他的演奏,让自己的表现无愧于来这里的每一个听众。

第72节 第四章 《纪念一位天使》(2)

  与钢琴不同,小提琴虽然有独奏,但因为表现力弱于钢琴,音乐会上就算安排了独奏曲目,也会有乐团或者乐器协奏。

  即使这样,涟的演奏依旧做到了与乐团合作无间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展现出了自己独有的演奏风格和气质。

  进入中场休息的时候引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随后的第三首曲子则是《曼弗雷德交响曲》,是柴可夫斯基所作的交响曲中演奏时间的最长的。

  除了展现个人魅力,涟也会以这种担当乐团首席小提琴演奏者的方式,给听众们带去交响乐。

  只是和纱很不解,他为什么要演奏得这么缓慢。

  尽管因为不同的演奏乐团,这首交响曲会有时间上的差距,但基本山都控制在了一个小时左右。

  特别是曲子的第一乐章极为阴郁,刚开始的节奏又十分缓慢,加上涟跳脱但不失控沉稳演奏,就连和纱听了都有些疲惫。

  坐在她右边的英梨梨,更是直接把头靠在四宫石竹的肩膀上睡着了。

  其余听众也大都呈现疲态。

  熬过更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第三乐章,在进入严谨军乐曲调的最后乐章时,和纱稍微换了个坐姿。

  然后,就看到乐团指挥和涟仿佛交换了视线一般,将整段管弦乐提升到极高的高度,接着又任由涟的独奏部分,在最高昂的部分骤然结束。

  一阵光辉自天上倾斜而下,那是管风琴伴奏的高贵赞歌。

  和纱只觉得有股电流窜上脊背,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周围昏昏欲睡的人纷纷被惊醒过来。

  没想到这首交响曲还能以如此凄绝又富有戏剧性的方式,将全曲引导至最高峰。

  即使曲子宛如被吸进空气中般结束,一时之间也无人拍手,甚至听不见任何咳嗽声。

  直到不知是谁如梦初醒般开始拍手,其他人才渐次跟随,从稀稀拉拉的掌声到整个音乐厅被掌声吞噬。

  回过神来,和纱看到自己也在拍手。

  按照音乐会事前公布的时间,到这里整场表演就结束了。

  然而在涟走下舞台之后,稍事片刻又重新走回舞台。

  站在最中央的他张开双手示意,全场的观众也逐渐安静下来。

  “感谢今晚与各位的相遇。”涟微笑着说,“一想到接下来要暂时休息到八月,才能再在舞台上与大家见面,我也会非常寂寞啊。”

  然后,场下传来了善意的笑声,或许是客套的话语,但涟的表情和语气相当到位,让所有人都愿意相信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所以作为仅有的一曲安可,请允许我以这首曲子,作为今夜的道别礼物。”

  涟优雅地向指挥行了一个礼,再度在肩上架起小提琴。

  光是这个动作,就让演出结束后还有点骚动的演奏厅安静下来。

  不需要任何言语,只见涟拿起琴弓,竖笛和双簧管仿佛严肃地提出探问,涟的小提琴独奏则回应着它们的声音。

  背景的弦乐合奏就在这时缓缓地张开翅膀。

  “这首曲子是……”

  和纱张大了眼睛。

  奥地利作曲家阿尔班·贝尔格的小提琴协奏曲。

  这首标题为《纪念一位天使》的协奏曲是为了一个早逝的少女而写,也成为了因为败血症倒下的贝尔格的遗作。

  小提琴弦音和管弦乐团相互交错,发出哀伤的摩擦音,曲调听上去就像是在低声啜泣。

  和纱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

  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人的哭声从高处传来。

  第二乐章的快板,描述着少女与病魔搏斗的苦楚。

  仿佛从宇都宫涟纤细的身躯削下半音阶激烈的乐句最后被净化一切的死亡包围,融入平稳的慢板之中。

  独奏小提琴拉奏着最高音,同时将整个管弦乐团的声音吸收殆尽。

  当全去结束,乐音寂静地消逝后,会场中已经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气氛和演奏《曼弗雷德》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尽管如此,当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年放下手里的琴弓和小提琴,对听众们展露天使般的笑容时,全场的气氛随之溶解。

  听众的掌声有如无止境的雪崩。

  和纱茫然地跟着拍手,却感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落在手掌上面。

  她低下头去,缓缓抬起双手,按在了脸颊上面。

  那是泪水。

  是冬马和纱流下的泪水。

  记忆里,就算母亲蓦地抛下她独自去往国外那天,她也咬着牙没有流出眼泪。

  然而此时此刻,她居然因为一个关系不怎么融洽的家伙演奏的曲子,泪如雨下?

  难以置信,不可理喻。

  这算什么……难道说冬马和纱认输了吗?

  一直以来对他的所有不服气,在这一刻终于汇成了不甘心?还是感动?

  不管究竟出于哪种理由,她的的确确因为涟的音符落泪。

  听众席的掌声雷动,甚至有人站了起来。

  大家都关注着音乐会的主角,并未有人发现冬马和纱这一刻的窘态。

  她偷偷地抹掉了脸上泪水留下的痕迹,然后让自己像其他人那样,不停地拍手鼓掌。

  所谓的得意和理解,和纱已经完全抛诸脑后。

  音乐可以跨越语言与理解的藩篱,打动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一刻的所有掌声即是如此。

  也许大家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称,更不了解这首曲子的背景,但他们依旧用掌声表达着感动的心情。

  那是冬马和纱已经不知不觉间丢掉的东西

  许久之前,她的演奏也一定有过这样的力量,然而却被她在与母亲的赌气之中,渐渐地忘得一干二净。

  冬马和纱看着自己的掌心,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母亲和钢琴,却从没有中断过哪怕一天的钢琴练习。

  如果这双手还能演奏出震颤人心的音符,如果还能击落谁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