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到也不能怪他，实在是羽川忽然给出了一个很神奇的回答，把他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很难理解？”
“嘛……我不否认。”涟嘟囔了一句。
“那就慢慢地去理解吧，急于求成反而一事无成。”羽川的目光温和而充满穿透力，仿佛直达被注视者的灵魂，“涟现在根本没有渴求过这种东西，你需要的不过是可以共存的同伴罢了。”
“唔……”
涟其实不太能反驳。
虽然嘴上时不时地喊着尊敬羽川老师，想要跟羽川老师结婚。
其实也只是喊喊，他无法理解缔结婚姻关系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看着父母的关系看了十几年，也没有看出名堂来。
对羽川老师各种示好，其实不过因为羽川老师从没有把他当成混血吸血鬼去看，而是当成了一个普通的，不成器的，需要老师督促的问题学生。
“嘛，如果哪一天涟真的想明白了这些事情，老师再开始考虑你现在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的。”
“总感觉遥遥无期啊……”涟拉着帽檐哼哼唧唧。
其实他既没有觉得失望，也没有觉得开心。
“不过说起来，四条君这次办的事情很不错。”羽川竖起手指，“没想到冬马同学真的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指导，还来参加比赛——”
“老师你就放心吧，刚才演奏也听到了。不说完美无瑕，但力压这里的其他选手，”涟露出得意的表情。
“嗯，话不要说得太满，我看这次比赛里面，有实力的选手那么多。”羽川单手支颐，“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不会吧，我好歹也是跟那么多钢琴家合作过——”涟晃动手指，“啊，说起来好像以前跟一个叫冬马曜子的钢琴家合作过……都姓冬马，还挺巧的呢。”
羽川半睁着眼睛，“那个，涟君……冬马和纱同学就是你说的那位冬马曜子的女儿。”
“咦？是这样吗？”
“你没有发现吗？还是说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涟拍手表示惊奇，然后忽地意识到另一点，“老师你刚才喊我什么？”
“涟君。”羽川伸手弹了涟的额头一下，“看你这段时间为我安排的事情这么用心，我决定今后就用名字来称呼你，这样子你会比较高兴一点吧。”
“唔，这个……与其说是高兴——”涟扭了扭身体，“感觉羽川老师这么喊我，背上痒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是真的觉得很奇怪，诗羽每次喊的时候他都没觉得，但是羽川老师一改口就觉得那里不自然似的。
“真是的，既然不习惯那还是改回去吧。”
“别，就这样挺好，我痒痒就习惯了……”涟尴尬地笑笑。
羽川老师点点头，稍微放低了语调，“说起来，之前把涟君变成蝙蝠那件事——”
“嗯……啊……”涟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他其实都快忘了，毕竟只是一点意外，甚至都没去跟卧烟伊豆湖商量过。
虽然考虑到差点被『黑暗』吞噬，但归根结底一点事都没有，涟就抛到脑后去了。
过后细细想想，到那件事的经过，其实存在很大的问题。
把涟变成蝙蝠，并没有改变他的本质，但却让他无法便利行动，更加轻易地偏离本身的道路，从而在『黑暗』现身时什么都做不到。
换句话说，那个诅咒是冲着除掉他而来的。
“涟君其实心里也多少感觉到了问题。”羽川说，“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做这件事的怪异专家已经死掉了。”
“死了？”
“嗯，尸体是前些天才发现的，死了至少有一个月以上，现场已经彻底毁坏，线索搜集极其困难。”羽川的语气越发严肃，“涟君应该没有去找过卧烟小姐——”
“只是知道还不够？或者说……对方有什么避开卧烟小姐的‘无所不知’的手段么……”
“这就不好说了。”羽川摇头不已，“至少目前是这样，总而言之，在涟君的家里借宿过之后，我的结论是……接下来尽量不要一个人住了。”
关于自己住的地方，安全性不能说差，毕竟是东京有名的高级住宅区，治安方面肯定很高。
但如果比起四条家的住所，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怪异，都有专门的防护。
“我知道了，我会跟伯父家里商量，搬回去住。”涟这样说。
羽川老师略微惊讶，“还以为涟君会趁机说‘想跟羽川老师一起住’来着呢。”
“那个……都已经知道有人冲着‘退治’我来了，还打算做得跟自然消灭一样……”涟抬起头，“我不能把羽川老师也卷进危险里面吧？”
“是吗，这样的话，我就接受涟君的体贴吧。”羽川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笑着点头，“但是关于朝着你而来的恶意，我也会继续调查，你有时间，也去跟阿良良木君交流一下情报。毕竟演变成了刑事案件，跟他联络，能更容易知道警方的最新进展。”
“……”涟没有应声。
“有听到吗？还是说不想麻烦别人？”
“不，没什么。”
第131节 尾声 这谁想得到啊！（2）
其实涟倒不是对麻烦别人有什么抗拒心理，何况还是麻烦阿良良木历。
先前那件事，只是觉得直接联系阿良良木历等于联系到忍野忍，才没有去找羽川老师。
——当然那天被诗羽拦住也是一个原因。
只是现在了解到诅咒背后的起因和相关人员死亡的消息，涟其实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如果是四宫家的话，就再好理解不过了。
无论石竹和他姐姐再怎么好，也否定不了本家已经陈旧腐烂的事实。
但如果因为有人死了，就直接说这是四宫家本家干的，实在是缺少证据。
社交界有一个不能公之于众但私底下流传的段子，说的是如果把四宫家本家的人全部枪毙，没准会有冤枉的；但如果隔一个枪毙一个，那肯定不会有冤枉的。
在日本这个死刑认定极其困难的国家，能被这样传言，其严重程度可想而知。
说到底，涟其实不太清楚本家冲他来的目的。
四条涟作为四条家的人，既不是顺位靠前的继承人，也没有任何实权派影响力，顶多是他的父亲相关性比较高。
除掉涟并不能伤害到四条家的根本……但以他名气和身份，倒是能给分家一记重重的耳光。
但他本来就有被『黑暗』吞噬的危险，就算本家不动手，他也有很大概率因此消失。
事后调查起来，得到的结论不过是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那么对外就只能宣称失踪或者引退，丝毫无法触及到四条家的颜面。
既然如此……
涟开始抱着头苦思冥想，无论如何，以他的见识和经验，无法理解除掉自己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事情很多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只不过是你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而已。”
一只易拉罐递到了面前。
涟伸手去接，并准备道谢，却发现是被一只隔着袖子的手握住递过来的。
“咦？”他呆了一下。
“怎么了？你不喜欢七喜的柠檬味汽水啊，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只能自己留下来享用。”忍野扇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在笑。
然后涟就一把抢过了汽水，“多谢款待——，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羽川前辈看你一直不说话，觉得不好打扰，里面比赛又开始了，就先回演奏大厅了。”忍野扇晃动着手臂，“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挺可怜的，我就发挥前辈的怜悯之心，过来看望一下你。”
“……你真的是历警部补的潜意识创造出来的吗？说起话来这么恶毒的……”
“如假包换。”
“什么如假包换啊……”涟拉开饮料。
“但是涟你刚才好像真的很苦恼，而且是羽川前辈也不好打扰，认为该让你苦恼的事情。真是不容易呢，大家族出身的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哎呀，那个……我其实……没那种烦恼。”涟挠着头。
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生物范畴上就不是普通人类的涟，也自然而然地失去了属于人类的各种欲望。
当然，色〇可能还有。（心虚）
哪怕即便现在这一刻，毫无理由地夺走涟因为出身而得到的所有东西，他也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困扰。
无法像人类一样活着，就做个不怕太阳的，不老不死的吸血鬼吧。涟在心底某处，确实地有着这种模棱两可的想法。
人类和吸血鬼其实都一样，至少对他来说如此。
这样介于两者之间的暧昧身份，给他带来了暧昧的自我认同。
怎样都可以，所以怎样都不重要。
所以扇指出来的苦恼涟并不拥有。
他苦恼的是四宫家是否真的对自己有什么图谋。
如果是真的，他和石竹之间的关系也许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既然无法害死涟，那就一定会给石竹造成极大的困扰。
结果就是，无论作为怪异还是作为人，涟都给重要的朋友带去了麻烦……
“是吗是吗，没有那种烦恼啊，还真是让人羡慕。”
“你羡慕什么？”
“不不，我说的是‘让人羡慕’，这里的‘人’并不是指我，而是指代那些跟你有着相似出身的人。他们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你这么自由。”
只要涟想，就能脱离这层身份，远离人类社会而存在。
找一口密封性好的棺木，将自己沉入海底安眠上百年，再度回到人类社会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原本的人际关系早就伴随着时间消失殆尽。
这是属于涟的特权。
“哦——”涟无语地喝着饮料。
“只不过，危险在逐步逼近这一点是真的。”忍野扇露出有点诡异的微笑，“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呃……该不会你是我的潜意识创造出来的吧？”
“怎么会怎么会，你和阿良良木前辈不同，某种程度上倒是更像他的妹妹阿良良木月火。”
“她是不死鸟女孩，我是吸血鬼男孩吗？”
“噗噗——，错误。”忍野扇双臂交叉，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发出效果音，“我指的是，你们表里如一的那部分。”
“哈……啊……？”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再不回去就赶不上优胜者的颁奖仪式了。”
然而忍野扇又一次在微妙的地方打住了话题，以她一贯的的作风。
不得已，涟只能跟在起身离开的她后面，回到了演奏大厅，站在最后一排的墙边，看着前方的颁奖仪式。
舞台上站着今天的参赛选手们，冬马和纱也在其中。
“本次东京都综合音乐大赛钢琴组的优胜者——”
主持人拉长了语调，刻意制造悬念。
涟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他认为这次比赛的结果应该是毫无悬念。
“来自私立秀知院学园的藤原千花同学！”
“哈啊——！”
在掌声之中，涟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个笑嘻嘻的女生。
“哦，好像涟不知道呢，因为你这之后要跟优胜者合奏，所以吸引了不少引退的选手来凑热闹。毕竟能跟名家合作是很出风头的嘛。”
忍野扇用袖子挡在嘴边，幸灾乐祸般调侃道。
“OH——MY——GOD——！”
涟抱着头蹲了下去。
这谁想得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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