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阮茜脚步一顿,心跳也漏了一拍。
第一百二十九章:复读生
到了高三,大多数高中都会迎来一批特殊的新人。
复读生。
一中自然也会接收,不过,一中只收成绩足够好的,这算是半个悖论——成绩好的学生很少复读。复读生入校考试有几十人参加,最后只录取了四个,分别分配到了二班,四班,六班和七班。
然而,一提到复读生,家长群里就开始含沙射影了。
有家长们埋怨复读生占了他们孩子的资源,认为复读生多学了一年有优势,说不定哪个孩子就因为一个复读生被挤下去了。这样的话语具有煽动性,很多本觉得无所谓的家长,也开始对学校接收复读生表达不满。
“我都不知道拿这些家长怎么办了。”李汉强在办公室诉苦,“家校互联也太麻烦了。”
家校互联,是楼彧走马上任后立刻开始执行的制度。每个班要成立家委会,听上去很靠谱,可以和老师一起监督孩子,家委会也是由家长中的“精英”组成,整天在群里转发育儿心经,然后就是一群家长排队似的大拇指表情,整得跟粉丝刷屏一样,童谣都忍不住屏蔽了。
她觉得家委会制度挺不好的,能进家委会的都是富裕的家庭,硬生生在群里分出了上下级。好像班里的孩子因为父母不是家委会的就低人一等了一样。
“李老师打算怎么处理?”童谣看了眼家长群,发现家委会又转发了一篇名叫《高考的独木桥,你想让孩子和复读生一起走吗》的文章。
“装瞎子呗。”李汉强摊手。
谁让这帮家委会也是平时明面上马屁拍得最响的,不好让他们面子上过不去。
“小姨。”坐在她座位上用电脑看动画片的冬阳糯糯地喊,“QQ上有人找你。”
“来了。”童谣才注意到手机QQ被后台杀了,过去一看,是主任叫自己过去,“小姨出去了,你乖乖的,别给老师们添麻烦。”
“哪有哪有,”李汉强在一旁笑,“这是我见过的最乖的孩子。”
现在是下课时间,她远远地就看见主任的办公室门口围了几个学生,还有女人的大吵大闹。
“……说好了给我女儿放到实验班,你们放到七班不是出尔反尔吗!哎,你们这学校怎么这样啊?我女儿高考六百多分,放哪个学校不能进实验班?你让她进七班,你早说啊,那我们就不来了!”
“妈,别说了……外面有人……”
“我就要说!你别嫌我吵,我在这说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你以为我想啊?”
“这位女士,你冷静一下。学校有学校的安排,我们当时说您女儿‘应该’能进,没有打包票,实验班的竞争是很激烈的,去七班能得到更多关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七班的老师能有实验班老师好吗!学习环境都不一样!”
“我们学校平行班和实验班是共用老师的……诶,童老师来了,请进,把门关一下。”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的童谣大致摸清了事件的脉络,她关上门,隔绝外面的喧嚣和探究,打量屋子里一对母女。
妇女的面容有些刻薄,从她刚才的吵闹不难判断出她的剽悍。她的女儿低着头,五官清秀,内卷的中长发,小声说了句“老师好”。
强势的母亲,弱势的孩子。
这一年里,童谣已经看过很多这样的组合了。
“老师?这么年轻?”女人皱眉。
“童老师是我们高三数学组的精英,她教的班级四班是实验班第一,七班是平行班第一。”主任赶紧给童谣戴高帽。
女人脸色舒缓了点,说:“老师你好。”
“您好。”童谣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试卷,主任在QQ上就交代了她,是让她来分析试卷的——或者说是来说服这个家长的。她先看了眼姓名,温雅,嗯,确实挺文雅的,原就读高中是念城一中,高考610分。
挺好的成绩,干嘛非要复读呢?
她扫过试卷,时不时瞥向温雅,这个女生始终低着头,倒是她的母亲,急急忙忙地问:
“怎么样?”
“她的数学……”童谣合上卷子,本来想说“很一般”,但看了眼低头的温雅,犹豫一番,又临时改口,“今年很特殊,因为数学会改成全国卷,题型和重点都改了,她原先考的湖南卷,还没适应过来很正常。”
这张试卷的分数,是108分。
说实话,有点差了,放到七班都是中下游的水平。
但妇女很欣喜:“我就说嘛,我家孩子不止这水平!”
“她高考数学多少分?”
“110,她说是没发挥好,但她理综248,英语140呢!”
得,那就是数学差。
妇女仿佛把童谣当成了盟友,一个劲地诉说她带孩子有多累、付出了多少,童谣无奈,也只能顺着她点头。交流之中,她发现妇女身后的温雅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朝女孩回以笑颜,但女孩又迅速低了回去,像游戏机里被打到的地鼠一样警觉。
“……七班也有很多优秀的学生,如果小雅在七班,我们老师肯定会特别关注她的,但如果在实验班,老师就可能顾不上来。”
“对对对,童老师说得太对了,”妇女点头,拍拍女儿的肩,“就在七班读,怎么样?”
有的大人口中的“怎么样”不是说“你愿不愿意”,而是指“你听到没有”。看似征求同意,其实单方面早已决定。
女孩的头缓缓垂下,幅度很小地点了点。
习惯了低头,也习惯了点头。
主任松了口气,大家都顺着台阶下,事情就简单了:
“那就这么定了。”
“小雅,我们去给班主任打个招呼,”妇女对女儿说完,问,“请问七班班主任在哪啊?”
童谣抿唇:“跟我来吧。”
走廊上,学生已经散去,女人想让女儿去跟童谣说说话,奈何女儿不敢,她便自己问:
“童老师,她数学怎么才能考到130啊?需要补课吗?”
“这个……”让她怎么回答呢。
好在办公室不远,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到了。进办公室前,女人很郑重地叮嘱女儿“给老师留个好印象”,然后进门。童谣说完“这位就是班主任李老师”后就走开,不想再继续应付这位家长。
真累。
她坐在冬阳身边,陪小孩看动画片,冬阳还很体贴地想把进度条拉到开头,童谣失笑:“不用调回去,你看你的。”
心情一下就被治愈了。
渐渐的,她有些困,手肘撑在桌上,托腮,余光扫到劳改那,滔滔不绝的女人,逢场作戏的劳改,还有沉默寡言的温雅。她想,是不是复读生都这样呢?她很佩服复读的人,背负莫大的压力,害怕重蹈覆辙,死过一次,还不知能否涅槃重生。
她也觉得温雅复读大概率是被她母亲逼的。
她没有资格评论对错,也许复读会让孩子终生受益,也许只是一场空,没人能确定。
用一年光阴,搏一个更好的未来。
“冬阳,”她的心忽然触动,低头亲了亲女孩的脸颊,轻声说,“不管以后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优不优秀,小姨都会爱你的。”
所以,不要有压力。
冬阳面带不解,她不明白小姨为什么这么说,但能感受到话中的关心和爱护,于是小声说:
“嗯,我也永远爱小姨。”
任何人听到孩子这么说都会开心,童谣简直想把冬阳抱在怀里,这时,门口的办公桌热闹起来。
“不不不,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劳改不停地摆手。
“李老师,就这是一点心意,温雅还要麻烦您……”
办公室的老师只有童谣和李汉强,童谣目睹了这场“行贿”,觉得尴尬,便借口去厕所免得等会儿又要给她送礼。经过温雅时,她注意到女孩捏着拳,一声不吭,像是为母亲的行为感到羞愧。
已经上课了,厕所没人,她拿出手机玩了一局水果忍者,琢磨着那个女人走没走。
五分钟了,也该走了吧?
她推开厕所单间的门,正要出去,就听见外面洗脸池的水声。
“我跟你说啊,现在的老师都势利,嘴上说不收礼,装得清高,但你不送就不行。”说话的女人仿佛看透了什么一般,冷笑道,“最后还不是收了。”
“我觉得不用送礼……”
“你懂什么?妈妈这是不让你输在起跑线上!”
外面的女孩沉默了一会儿,说:
“妈,我上个厕所,你先回去吧。”
一阵脚步声远去,又一阵脚步声接近。温雅走进卫生间,习惯低头的她先看到了一双眼熟的粗跟单鞋,她诧异地抬头,那位童老师就在那,笑着跟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刚才妈妈的话……都被听到了?
温雅脸色惨白,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没有喜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为。
童谣若无其事地从女孩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温雅咬紧牙关,颤抖地出声:
“童、童老师,刚才……”
“我什么都没听到。”童谣回头,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你只用好好学习,不用在意其他的。”
她笑得那么自然,艳丽,嘴唇像花瓣,脸上的酒窝也好看,好像真的不介意方才家长对教师行业地图炮般的诋毁。
温雅那颗彷徨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纪律
“大家欢迎新同学。”
晚自习,温雅站在讲台前,局促地进行自我介绍,台下的人看复读生好像是在看一个新奇的物种,恨不得将她背后的故事通通挖出来。
“我以后肯定不会复读,”江一鸣感慨,“压力太大了,而且我也不想比同学老一岁。”
复读也许会给人一种留级的挫败感,好像自己比别人差一样。
阮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准确的说是瞥了他的作业一眼:“你的暑假作业还没补完?”
“……太多了,抄起来都费劲。”
“快点写,写完交给童老师,不然我告诉劳改。”
“太下作了吧……”江一鸣脸色一垮,“就知道帮你的童老师。”
阮茜弯起唇角,如果说这句话是风,那她的心就像轻盈的叶子一样飘了起来。如她所愿,自己的名字和童老师绑在一起,她期待的就是这样,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童老师,而她在童老师眼里,是特殊的那个。
“你们同居没发生什么吗?”江一鸣继续八卦,笑容带着损友的淫荡和猥琐。
阮茜朝他一笑,什么答案也没有给,但江一鸣就好像莫名参悟了什么,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敬佩。
下了晚自习,不少人去和新来的复读生打招呼,只是温雅不擅长人际交往,木讷得像个闷葫芦,觉得她好看的男生也找不到继续的话题,纷纷作罢。
九月,第一次月考来了。
这次的月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惨烈,以前都是理化生三门分开考,如今合在一起变成理综,大部分人都没做完。不是不会做,而是时间没有规划好,熟练度也不高,成绩出来后,心理脆弱的学生已经哭了出来。
在这场冲击下,屹立不倒的,是复读生。
徐茵掉到了年纪第三,前两名都是复读生,经历过高考的他们,做这些理综卷子如鱼得水。温雅也一跃成了班级第一,年级20名。
阮茜盯着光荣榜上自己的排名,名字前的数字是92,考得不好,进步却很大。
语文课,劳改按照惯例,不讲课,用作分析成绩。这一次他气压很低,谁都能感受到他隐隐的愤怒,像是一壶沸腾的水,连蒸汽都快从壶口溢出来,气势汹汹地要灼伤靠近他的人,偌大的教室,没有一个人敢作声。
“看看你们考成什么样……”李汉强环顾一圈,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这都高三了,我以为你们不需要我再多讲了,结果呢?!暑假作业敷衍老师,晚自习开小差,你们这像高三吗!一个月了还没进入状态,看看你们数学,去年每次考试都平行班第一,这次掉第三去了!对得起你们童老师吗?!”
正在改错题的阮茜一愣,没有预料到全班的数学成绩会有这么大的退步。
“纪晨,”李汉强把班长喊起来,“你说,为什么班上数学退步这么多!”
纪晨有些难堪,抓耳挠腮,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觉得……是纪律问题。”他艰难地挤出一个万金油理由,“有人上课不认真,然后……作业不写。”
“哪些人?”
纪晨不吭声了。
劳改沉着脸,说:“阮茜,你是课代表,你来分析。”
阮茜心道果然,起身,叹了口气:
“我听说别的班家委会好像请了外面的老师集体补课,所以可能领先了一些。”
别的班是全班补课,而七班,别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童老师那补课的只有三人。
时间不能倒流,落后了就是落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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