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但是都市 第172章

　　莫伊莱向阳问道。

　　“……的确是能够感受到些微的晃动感。但……这又如何呢？只不过是震动而已，这与指令有什么关系？”

　　阳反问。

　　“这就是指令的来源。”

　　叶澜突然插话，打断了莫伊莱想要说的话语。他拍了拍阳的肩膀，指着正在运转的巨大纺织机向他说道:

　　“都市本身在以一种随机的频率颤动，这被你们食指认为是一种都市的心跳。接着，当颤动足以移动纺车的主轴时……纺织者便会转动纺轮，抽取纱线。”

　　“转动纺轮，抽取纱线？”

　　阳还没有理解。

　　“啊，直接用语言进行解释的话会很难懂吧？”

　　莫伊莱一拍手便站了起来，她招呼着阳和叶澜跟她走进纺织机:“来，凑近点儿～现在正好有一则新的指令诞生了哦！”

　　“额外的颤动会在这些纺车抽出的丝线上刻下每则指令的内容哦……”

　　随着莫伊莱的声音，纺织机垂下的纺针飞速运动着，在纱线上留下一道道没有人能够理解的图画。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这些不过只是一团杂乱无章的花纹吧？”

　　阳的问题引来了莫伊莱的轻笑，而叶澜则趁此机会将话题接了过来:“目前这些花纹确实还只是一团杂乱无章的东西，但当这里的五十七台纺车一同运作，将纱线纺织成布匹的时候，这些花纹就能组成可以被正常人理解的文字了。”

　　一旁的莫伊莱点着头，完全没有去思考为什么叶澜能知晓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这种小事完全不如向阳展示指令的真相更有意思:“请稍等片刻哟～”

　　她向阳说道，便伸手在他们身前的这些纺车前忙活了起来，富有节奏的机杼声在空间之中响动，织布机在接到了纺车提供的纱线之后，飞快的运转，将一段布匹从它的出货口吐了出来。

　　“弄好啦！一则指令就这样被制作出来啦！来，读一读这个吧。”

　　莫伊莱裁下布匹，将它递给阳，一道有着明确意义的字句陈列其上，令阳不由得发出了难以置信的言语:“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但是，以指令的格式书写的:【致蔡宪。遇到在三岔路口处挥手7次的人时便直接跟着他直至他的家中。】

　　却做不得假。

　　就算阳在怎么无法相信，也只能承认指令确实是通过这种方式书写出来的。

　　接着，莫伊莱便用力的推了阳一把，将他推向了另一边陈列着的一大堆管道:“好啦～现在可没有能给你发呆的闲工夫哦？好好看着呀，这则指令现在该被派送给传令员了吧？首先要把这个印章盖上去……”

　　这些管道被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分割，又被刻上了各自不同的编号。它们的开口处有风在向里面倒灌，是有某种负压吸引的技术在起作用。

　　“再找找对应的管道……我看看～N.N……在L之后的N920……1……”

　　莫伊莱自言自语着，寻找这条指令需要前往的都市分区。

　　“找到啦！编号为N9201的管道！把指令卷好后放到里面～”

　　那张阳刚刚看过的布条被她塞入管道的开口，一阵汹涌的气流便把这张布条从莫伊莱的手中抽走，向着未知的终点飞去。

　　“这样指令就会顺着这根管道被运送到地表啦。”

　　眼前的一切都让阳对自己过去曾经熟悉的那些事物感到陌生，他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这便是指令的真正面目吗……？这怎么可能……这些纺车，织布机，管道……又是由谁制造出来的？”

　　这个问题对于莫伊莱来说是不存在答案，也没必要得到答案的问题。但在场的又并非只有她一人，她回答不了的东西，对于叶澜来说，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这些机器具体出自谁人之手确实不重要，重点是它们最终被食指的建立者所发现。”

　　叶澜的声音将阳从诸多疑问当中拉了出来，等到这个小伙子看向他之后，叶澜便继续对他说道:“你大可以将这些机械视为一种奇点，像是世界之翼们掌握的那些科技一样，视为一种理所应当的存在。”

　　“……你就没有对指令产生过疑虑吗？”

　　听过叶澜的话，阳又一次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莫伊莱。

　　“为什么会有疑虑？除去这件事我就没有能做的事情了呀。”

　　莫伊莱的脸上全是疑惑。

　　“你可知有多少人因这些随意摆弄出的文字失去了自己的性命吗？如若此处便是所有指令的源头……至少能够将那些残忍的指令替换掉吧？！”

　　阳一直没有理解一个事实，他的想法其实和其他的食指同僚们完全不同。对于一个正常的食指成员来说，指令就是指令，不需要理解也不需要否定，他们这些人遵守指令的原因本来就是为了放弃思考。

　　那么，又怎么会在意指令是否残忍。

　　“可我所接到的指令只是要我在这里生产并发送指令，仅此而已。若是违反了这则指令，我会死的……”

　　在叶澜这个外人看来，莫伊莱的话只是一句谎言。指令的确只是给出了要她在这里生产并发送指令的指令，但同时，指令也没有给出不许她摘除那些残酷指令的指令。

　　能否去做，其实只建立在她是否想要去做之上。只要想，那诸事皆宜。若是不想，那便有万千借口。

　　“开什么玩笑！明明没有了你指令就不会被发送出去了啊！”

　　阳的愤怒是莫伊莱看不懂的，但作为同僚，她依旧愿意多给阳解释一二:“可是……若是在其他巢中的某处也存在着所进行的工作与我相同的纺织者呢？流窜于这偌大的都市之内的指令可是相当繁多的，仅凭我一人又怎够掌管所有指令的发送呢？”

　　“这些指令的撰写者……究竟是谁……”

482

　　第482章我心即是指令（上）

　　“我觉得……是这座都市本身吧。”

　　莫伊莱回答。

　　而叶澜，则给出了另外的一个答案:“指令不是他物，只是你自己的内心。”

　　阳被这两个答案弄糊涂了，只能请求这两位地位和知识都在他之上的人一个个的回答:“什么？你们能一个个说吗？”

　　听到他提出的意见，叶澜向莫伊莱问道:“你先还是我先？”

　　“唔诶～那就我先来吧！刚才也已经说过了吧？都市的颤动会在丝线上刻下花纹。在地表上忙碌着的人们行走时的脚步声……施工现场所发出的嘈杂响动……某人跌倒在地面上时所产生的声响……痛苦的哀嚎所造成的回颤……”

　　“那颤动是由这都市中所发生的一切汇聚而成的，而主轴也正是被那颤动所牵动着。而我们交谈时所发出的声音，自然也包含其中。归根结底，存在于这座都市之中的人们是无法摆脱都市的。都市之中的人们所做的事便是都市的事，而都市之中的人们便是都市意志的体现。”

　　莫伊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以她的角度将指令与这地下的巨大纺织机以及都市本身联系起来。

　　而这样的观点，断然是令阳难以接受的:“……我们所做的所有残酷的事实际上都是都市的意志吗？都市……为何要如此残酷呢？”

　　“因为人们都很残酷。”

　　莫伊莱说道:“都市是由人建造的，而建造都市的那个人本身就很残酷，这座都市别无选择，只能变得和他一样残酷。这座都市从出生开始便是一个残酷的存在啊。”

　　“真的吗？”

　　叶澜打断了莫伊莱的话，也让阳本来想要问出来的话语，又咽回到了他的肚子里面。

　　“虽然在这里我无法让你们亲眼去看，亲身去体会。但在图书馆之中，我的所见所感，却与你莫伊莱的观念完全相反。”

　　这一刻，自叶澜的脑海之中回荡的，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进入图书馆，而又在其中战败沉眠的宾客们。

　　无论是后巷街头的耗子皮特，还是作为事务所的菜鸟，一心想要做出一番名堂，在姐姐的面前炫耀自己的实力的芬恩。

　　又或者为了死去的同伴回到图书馆拼命的璐璐，为了视如己出的后辈不惜向自己的朋友下跪的衫。

　　都市人或许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都向莫伊莱说的那么残忍冷漠，但他们心中并非没有温柔或是热忱。

　　就算是贪财如尼莫，他也会为自己下属的受伤而担心，更不用提柳真，罗威尔，邵这些身居协会高位的收尾人。

　　若都市人心中仅有残忍，这狭窄而逼仄的避难所又怎么可能坚持到现在？就算是首脑，眼线，爪牙，不也怀着确保都市存续这一至关重要的使命吗？

　　真正残忍的地方从来都不在于人心的残忍，而是他们看不见自己心底的光。

　　“叶澜阁下，你是说……”

　　“那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莫伊莱言辞激烈的打断了阳，似乎叶澜对她的反驳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无法接受。

　　“人与都市的关系，人究竟是残忍还是温柔？重点根本就不在那里啦！真正的重点是不论我们做什么，这些行为本质上都是都市的一部分。”

　　此刻，在场的两位食指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起初情绪激动的阳，在得到了叶澜的，不属于食指的看法之后，心情一下子便平缓了下来。

　　他冷静而温和的驳斥着莫伊莱的观点，对她说道:“莫伊莱，在这种地方平静无事地织着布匹的你……根本就不清楚那一张张布匹会招致多么残酷的结果。正因此如，你才能无谓的认为都市人的残忍与否无关紧要。”

　　莫伊莱似乎冷静了一些:“没错，我只是在完成我被赋予的使命而已。但我为何要去清楚你所说的那些呢？我所做的不过只是遵循都市的意志，遵循都市的意愿而已……而都市的意志不正是我们这些居住在都市之中的人们的意志吗？”

　　对阳来说，莫伊莱的这一番话实在是难以反驳。如果指令代表着的是都市的意志，那如此残忍的都市的意志，不正说明了都市人的残忍吗？

　　看到阳和叶澜都没有说话，莫伊莱乘胜追击一般的继续对他们两个输出着自己的观念:

　　“你们知道吗？都市之中的人们希望有一个像指令一样的存在，因此指令才会于都市之中诞生。”

　　真的吗？指令真的是诞生于都市所有人的希望吗？

　　叶澜脸上的微笑没有改变，但他的眼神却已经显露出他对莫伊莱的这番话的不屑。

　　“人类的确会想要踏上由自己亲自选择的，自己想要踏上的道路。但由自己的选择诱发出的结果与责任却是相当可怖的。如若只是踏上自己想要踏上的道路，便可能会踏上错误的道路。”

　　“与其在自身诱发的结果与责任中挣扎求生，不如去攀附一个能够令自己在生活中依靠与期待的事物。”

　　食指的存在的确建立在这种人的需求之上，可要让这种人代表整个都市的所有人，恐怕就算是在食指内部，都能找出许多否定这一点的人。

　　“也许是为了那些没有生活目的却渴望着能够拥有更加开阔的前途的人们……或是为了那些在野蛮与偷窥中追求平等的人们……亦有可能是为了那些想要在这座都市中毫无不足地生活下去的人们……为了满足都市之中的人们所拥有的各色各样的愿望，神明于都市之中诞生了。”

　　阴涔涔的语调带着诱导和规劝的意味，莫伊莱说这一番话的实际原因，便是为了要阳和叶澜承认，都市人需要一个名为“指令”的神明。

　　“神明并非是只因某人说着‘你理应出现’便出现的。它们的存在并非捏造，也不应当受到任何压迫。不仅如此，你也无权对其发出任何问责。因为它们是由许多人的意愿所汇聚成的，是这座都市之中的人们所期望的……”

　　“因此，即便它们会向接近自己的人播散恐惧与充斥着幸福的诱惑……但这也是生活在这座都市之中的人们所期望得到的约定与意愿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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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3章我心即是指令（中）

　　莫伊莱的话语，是要让阳和叶澜承认，承认指令这一由人的意识聚合而成的事物，是一位形而上的神明，是凌驾于人的意志之上，不可动摇也不可否认的崇高。

　　但，这是大错特错。

　　“得了吧，你不过是在鬼扯而已。”

　　阳本已经被莫伊莱的这一番话所说动，作为食指的一份子，自小到大学到的都是食指的思想的他很难脱离自己的固有认知去了解一件事物。

　　但，有叶澜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这位在见识上要远超于己的外人在。阳便有了另外的，独立的一份标杆。

　　有叶澜在，他便可以依靠叶澜去作证他听到见到的诸多新事物，去通过叶澜这个任谁都要以礼相待的大人物，去判断某一件事情的对与错。

　　故而，莫伊莱针对同为食指成员的煽动和诱导，便在叶澜的一声否定下，显得有些苍白了起来。

　　“叶澜阁下，您有什么见解？”

　　阳开口问道，他此时心中萦绕着的，是对一个新角度的看法的期待，以及对能够驳倒莫伊莱的话语的渴望。

　　人总是这样，一旦有一丁点的希望可言，他们就不会选择最为绝望的道路。发自本能的求生欲会在激素的推动下催促着人们向生的方向靠近，而不是去无谓的面对死亡。

　　“见解……算不上，但我确实有话要说。”

　　叶澜带着些许怜悯的看着莫伊莱:“阳，你知道她的话错在哪了吗？”

　　“这个……阁下，我可能有些愚笨。”

　　叶澜向着边上的茶桌招了招手，在爱娜温E.G.O的力量下，那些桌椅一瞬间便出现在他们身前。

　　他自顾自的坐下，便对着还傻站在纺织机旁的两人说道:“答案其实很简单，她从一开始就错了。第一个错误的认知导致了更多错误的认知，刻意忽视的关键令谎言掩盖真实。我问你，都市人都遵守指令吗？”

　　“不，只有食指和食指保护着的平民才会。”

　　阳回答道。

　　“那怎么能说指令是都市的意志呢？离了食指，指令甚至不会被都市人认可，它又怎么会是无权对其发出任何问责的神明？”

　　阳愣住了，莫伊莱也同样愣住了。

　　“莫伊莱确实有一点说对了，指令是由许多人的意愿所汇聚成的。但这并非是说，这是这座都市之中的人们所期望的。”

　　“这是什么意思？”

　　莫伊莱问道。

　　“很简单啊，莫伊莱。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就算是R公司出产的那些克隆人，他们在决出唯一的自己的过程之中，也会因为各自的行动不同，而演化出完全不同的自我。”

　　叶澜的话还没等说完，面前的两名食指就已经露出了意外的神情。R公司作为一家世界之翼，它的隐秘实在不是外人能够知晓的事情。

　　而叶澜，就这么像是闲谈一样的将其暴露了出来。

　　“这个，我们听了没关系吗？”

　　阳拦住了还想举个别的例子的叶澜，谨慎的向他问道。

　　“应该？只要不拿着这些情报去卖钱，多半不会有什么人来敲你们门的。”

　　叶澜说的轻巧，但阳和莫伊莱相视一看，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一抹坚决。他们保准会把这番情报当做这辈子都不能跟别人说的机密，彻底的烂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