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虎鲸
第八十七章 两虎相争，必有一失
一阵嘈杂的声音涌入了科什埃的耳中，他缓缓睁开眼，比之先前柔和的灯光更加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皱眉。
“喀斯喀特先生？”
此时的科什埃正站在大会堂的门口，映入眼帘的是外面道路上正忙着拆除路障的护卫。
“喀斯喀特先生？”他的身旁，骎骑士看着他失神的模样，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您的烟……”
科什埃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他顺着骎骑士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手，手中烟的烟头即将烧到他的手指。
他动作僵硬地扔掉烟，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但表情仍然有些呆滞。
“您怎么了，喀斯喀特先生？”骎骑士头盔下的眉头紧皱，科什埃的样子不太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反常，这让他有些担心，“是在想什么吗？”
“……不，没什么，”科什埃的眼神飘忽不定，他的目光扫过街上的护卫和行走的路人，最后转了回去，直视着骎骑士头盔上的开口处，并转移了话题，打消了他的担心，“你们准备回去吗？还是等明天早晨再出发？”
“已经快要到晚上了，薇薇安娜小姐的意思是等明早再说，”骎骑士耸耸肩，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她很喜欢现在住的那家旅馆，经常会有服务生来送甜点和蛋糕。”
“哼，女人对甜点总是会抱着半推半就的态度，不是吗？”
科什埃也哼笑一声，他伸手摸出烟盒，准备再点上一支烟，以掩盖自己对当下情况的震惊。
离开幻境之后，来到的却是已经发生过的时间点，他有些难以接受，对于得到一个新的机会这件事。
“啊，是啊，薇薇安娜小姐她虽然经常嘴上说着不喜欢甜点，那会让她变胖，但是却又……”
言语间，科什埃感觉到骎骑士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直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耳鸣的感受。
他微微皱眉，集中精神，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路边守卫拆除路障时拔出钉子的声音，远处交警对于违规停车而在纸上写罚单的声音，他自己与身旁的骎骑士的心跳声。
这些原本根本不可能听见的细小声音，此时对他而言，却如同紧贴在耳边一样。
“那么我们之后再见，鸢尾花妹妹！”
“啊，嗯……好的。”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在他身后数米的薇薇安娜与鸢尾花的交谈声也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放松精神，耳鸣的感觉与细微的声音消失，顺着脚步声转过身，正好看见与鸢尾花聊完天向这边走来的薇薇安娜。
“走吧，骎骑士，”薇薇安娜恰好打断了骎骑士的自言自语，她对着科什埃轻轻点了下头，“那么，喀斯喀特先生，我们就先行离开了，相信在不久之后的将来，我们还会与您再相见的。”
“……嗯，有缘再见，期待与你们再见面的那一天。”
科什埃的道别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因为他此时的注意力正集中在靠在墙边的鸢尾花身上。
擅长察言观色的薇薇安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看了眼鸢尾花，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笑容，随后若无其事地带着骎骑士离开了大会堂。
阿撒兹勒站在科什埃的身旁，抱着铳，即使万国会议已经结束，他也依然按照欧亚的命令，时刻警戒着周围。
而科什埃的嘴唇颤抖着，心情复杂地向着鸢尾花迈出了步子。
鸢尾花死亡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就像一道抹不掉的阴霾，环绕着他。
在鸢尾花有些疑惑的眼神中，科什埃突然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紧紧抱住了她。
“诶？诶？”
面对科什埃，鸢尾花完全没有想过躲闪，科什埃这么拥有冲击力的拥抱将她向后推了一步，正好靠在墙上。
她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时的科什埃却是连哭出来的心都有了，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真正明白了鸢尾花对他的重要性。
不仅仅是猎狼人，也不仅仅是他的代行人，就在德斯蒂妮逝去后的这段时间里，鸢尾花为喀斯喀特家族所做的，她为科什埃所做的，早已让她成为了对于科什埃而言能与家人画等号的存在。
“科……科什埃？”
鸢尾花的双手有些无所适从地在空中晃了晃，但感受着科什埃颤抖的身体，和他那几乎快要溢出来的伤感情绪，她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同样将双臂环绕住了他的身体，无言地安慰着他。
“抱歉……鸢尾花……抱歉……只有现在就好……只有现在……”
科什埃微微弯着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鸢尾花的肩膀上，此时的他完全不会在乎旁人的眼光和想法，他只想把自己曾经失去过一次的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良久，科什埃似乎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他双手抚在鸢尾花的肩膀上，抬起头，看着她那满是关怀与担心的眼神，不禁摇了摇头，傻笑了起来。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还有能再见到鸢尾花的一天，事实证明，先前他在幻境中所做出的那些选择都是正确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重新拥有自己珍视的东西。
但突然，耳鸣的感觉再次出现，钢铁擦碰的声音传入耳中，科什埃立刻提高警惕，集中精神，连带着他的表情也突然变得严肃。
“怎么了，科什埃？”
鸢尾花顺着科什埃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铳骑正缓步向他们走来。
他在两人面前停下，将手中炮的炮口抵在地上，以减轻些许负重。
“喀斯喀特先生，克洛维尔统帅，希望与您见一面。”
铳骑头盔下的眼睛注视着一只手将鸢尾花护在身后的科什埃，如此说道。
……
硕大的教堂，空空荡荡，只有一道身影站在教堂的正中央。
他微微仰着头，注视着教堂最前方的圣子像。
“喀斯喀特。”
在听到科什埃的脚步声后，他侧过身，看向身后。
“克洛维尔先生。”
科什埃走到克洛维尔的斜后方，停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
“我提前到了，”见科什埃站立，克洛维尔转回头去，目光在这座教堂的那些彩窗上一一扫过，“想参观下这座美丽的教堂。”
似乎是习惯性的动作，在说这些话的同时，克洛维尔的左手在身侧不断来回晃动。
科什埃没有说话，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背在身后的双手就架在后腰处的手铳旁，保持着警惕。
“你信天主教，喀斯喀特，”克洛维尔收回视线，他再次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科什埃，“我希望约定在教堂见面，可以让我们彼此更……坦诚一些。”
“你想得美，”科什埃抿了抿嘴唇，他转动着身体，打量着这座教堂的布局，“这里可没有听众。”
“你不信上帝吗？”
克洛维尔的目光向上移去，回到了圣子像的身上，他的神情很平静，嘴角下压。
“不，”对于这个曾杀过他一回的人，科什埃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的想法，“曾经信过，但现在不会再有那种想法。”
克洛维尔闻言，轻微地点点头，无声地暗笑。
“我们国家对待天主教徒的方式，让我很气愤，使我成为了现在的样子，”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并侧身，在询问的同时，脸上挂着一抹并不让人感到舒服的笑容，“你为什么生气呢？”
“我喜欢事先准备好一切，克洛维尔先生，”科什埃的视线集中在那尊圣子像上，他并没有选择与克洛维尔对视，只是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会和我一样，但现在看来，行事拖拉。”
“两个天主教的男孩。”
克洛维尔冷哼一声，他回过身，缓慢地向前迈出了步子。
科什埃见状，也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走在他身后。
“你小时候受人欺负吗？”在向着教堂前方走去的途中，克洛维尔再次做出了左手向一旁摆动的动作，“那些躲在暗处的小人。”
“我带着一把小刀和一把铳，每个人都相信我会和我父亲一样，让他们生不如死。”
科什埃松开了背在身后的双手，随着步伐在身体两侧轻微摆动。
“你会吗？”
克洛维尔走在前方，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会。”
科什埃说着，逐渐跟上了克洛维尔的速度，与他并排行走。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个牧师，”克洛维尔似乎并没有听进科什埃的话，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你呢？”
“一个喜欢把炸弹埋在别人车底下的落魄鬼，”科什埃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当时他已经被制服了，而我只是开了枪。”
“你上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喀斯喀特？”
突然，克洛维尔停下了脚步，他盯着走到他前面的科什埃，表情严肃。
科什埃也站住脚，他转过身，与克洛维尔对视着，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他的意图。
但他失败了，克洛维尔的神情就像一尊雕像一样，双目无光，根本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四个月前，一场雪，埋葬了我的朋友，”科什埃注视着克洛维尔的双眼，和他一样，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他的血溅在我的白衬衫和西装上，花了很久才得以洗净。”
“叙拉古政府覆灭事件，”克洛维尔的眼睛似乎眯了一下，语气中带着质问的意味，“世人总说时间会抹平很多事情，但我觉得，或许并不是这样。”
如果说先前的对话都是在互相试探，那么克洛维尔此时几乎已经是明示的话题，则意味着他随时都有可能翻脸。
“时间会抚平一切，但有些事情，连时间都无可奈何。”
科什埃嗤笑一声，引用了当初洛夫特对他说过的这句话。
他重新迈起步伐，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克洛维尔也不约而同地走在他身旁。
“你和那些穿着靴子和黑衬的人不同，喀斯喀特，你是穿礼服的人，”两人再次并排行走，克洛维尔那看似平淡无奇的对话中，却尽是对科什埃的试探，“我没想到，叙拉古上流社会的年轻男性仅凭自身和傲慢，就能这么有作为。”
“我本来以为今天你约我过来，只是纯粹交个朋友，”科什埃微微侧过头，“但看样子似乎不止如此，克洛维尔先生。”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教堂的门口，克洛维尔能看出来科什埃对他的提防，自始至终，科什埃的铳都放在他随时能拿到的地方。
“目前来看，或许也只能算是交朋友了。”
克洛维尔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但配合他脸上的那一大片烧痕，却显得格外渗人。
他主动握住了教堂大门的门把，将门打开。
“我们会再见面的，喀斯喀特，”在科什埃走出教堂的那一个瞬间，克洛维尔最后说道，“两虎相争，必有一失。”
科什埃没有回答，直到教堂的大门再次关上，他才放松了精神。
“怎么样了，科什埃？”
鸢尾花正在门口待着，等待着他们谈话的结束，见科什埃出来，她如此问道。
“很不幸，看来谈崩了，”科什埃深深地吸气，最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鸢尾花，“不过，倒也没有大碍。”
“这样吗……”鸢尾花似乎能看出来科什埃的心里藏着事，但她了解科什埃，所以也没有多问，只是抬起头，看着变得阴沉的天空，“看样子，好像要下雨了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在鸢尾花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无数的雨点从空中落下。
对细微声音的感知让科什埃提前预知了雨水的下落，他拉住了鸢尾花的手，带着她向后退了几步，退到教堂的房檐下，险些被雨淋湿。
鸢尾花有些惊讶于科什埃突然进步的反应速度，她发觉自己的左手正被科什埃紧紧地攥着，没有松开的意思。
于是，她伸出右手，雨水在手心汇聚，看上去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并不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鸢尾花带着些笑意，转头看向科什埃。
“你介意这雨吗？”
她这样问道。
“不。”
科什埃摇摇头，嘴角微微扬起，牵着鸢尾花的那只手也攥得更紧了一些。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氤氲成海，他们对视着，笑着。
“那么，疯一把？”
鸢尾花说完，完全没有等科什埃的回答，她牵着他的手，向前迈出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科什埃无奈地笑了笑，但随即就被玩性所盖过，他也迈出几步，窜到了鸢尾花的前面。
他们不顾被雨水淋湿，只是凭着一时的冲动与热情，一头扎进了茫茫大雨之中。
第八十八章 宗教信仰
先前克洛维尔与科什埃所在的教堂中。
科什埃离开后，克洛维尔坐在最前排的长椅上，看着前上方的圣子像，沉思着。
而将科什埃带到这里的那名铳骑，也正站在他的身旁，同样保持着沉默。
直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推开教堂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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