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迦
陆沐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行啦行啦，我逗你玩的。”
“小心点，我可是那种哄不好的刁蛮女。”
她娇傲地扬高了脖子，一副“我就是这么难搞的女孩子”表情。
其实很可爱。
尤其是古韵惜只到他肩膀高，还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
……
残阳隐去，昭天城陷入黑暗之中。
这座城里剩下的活人，早就没有敢点灯的了，他们躲在自己能找到的最阴暗的角落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引来觅食的人形妖魔。
虽然没人知道，主宰这座城池的邪修已经身死，他们兴许会发现，又或者永远都不会发现，直到有人告诉他们。
但这些都和陆沐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夜色之下，四人全速赶路，沿着山野，亦或是大道，一路远去，将昭天城的轮廓远远地甩在了地平线之后。离去之前，那座破落院落里已经被他以阵法掩盖，阵盘在那位年龄最大的云姓少年手里，陆沐叮嘱他，五天后的正午打开。
那孩子是很机灵的。
接下来的时日里，他们一刻不停，深入南翎王的广阔疆域之中。
若是累了，便会寻处僻静的荒野峻山打坐休息，不需进食，只服些药性温和的固气丹，然后继续赶路，走得越远，所见便越是叫人扼腕叹惜。
山野之中，遍地都是逃走的凡民百姓，他们兴许活着，又或者已经死了，不少灵兽得以大快朵颐，想来这律法空虚之地，也不只有流匪和邪修才得了好处……他们从已经被邪修占据的城池，被流匪洗劫的村镇里逃出来，漫山遍野地逃命。
但有时候外面的危险其实更胜一筹，只是死在灵兽嘴下，还是死在邪修手里，相较之下，哪种死法更痛快却不好说了。
凰嫣瑶与古韵惜也没再升起什么停下的心思，这凡民如河沙，岂是她们这四人能救得过来的？倒不如趁早将南翎王和邪心宗的歹人解决了，方能还这帝朝南疆片刻安宁。
七日后，南翎王城已近在眼前。
……
此时已入夜，整个南翎王城笼罩在黑幕之下，城内城外皆没有火烛照明，显得诡谲森冷。
南翎王城很大，比之天阙城大得太多，其位置也相当好，三面绕山，唯有一西城门所面向的是丘陵平原，若有外敌大军进犯，也只可从西边强攻，那三座并排相连的山峰绝对是洪战精军驻守之处，也许还布下了不少阵法用于对敌。
洪战的确很谨慎，凰嫣瑶也算是稍懂些军战之事，她第一眼看去就觉得这南翎王城易守难攻，与其说是城池，不如说是厚重至极的要塞。
连自己的大本营都弄得如此严防死守，不知他是毫无安全感，还是早有预谋。
在西城门之外，战军密布，他们隐于夜色之下，无灯无火，唯独军阵煞气滚滚如雷，在王城之上游云般地飘荡，看数量，只怕也有十万之众。
凰嫣瑶眸光凝视着王城，黑夜挡不住她的眼瞳，在那漆黑一片的远端，南翎王城里唯一散发出来的气息，就是浓重无比的血腥……他们离得很远，王城只是地平线上的一个小小的轮廓，但即使隔着如此距离，也不难怀疑，王城里发生了什么。
“有股死寂的味道呢。”
慕容雪靠着陆沐的肩膀，淡漠的眼神透过夜色看向遥远的南翎王城，“看起来死了很多人。”
“如此巨城，凡民数百万众，他若疯狂一些，全部投入阵法之中也不是不可能。”陆沐应了一声，望着王城的目光沉了沉。
万灵夺气大阵需要以生灵血肉为引，如果把王城中所有凡民百姓都祭炼了，阵法的威力恐怕会更强。
南翎王一开始也许不会这么干，只可惜他可怜的独子洪璟被凰嫣瑶打的四分五裂。
失去理智的父亲啊。
古韵惜拍拍陆沐的胳膊，“你怎么看？”
陆沐抬头瞥了一眼天际的星辰，低低地笑道，“这是个好兆头啊，今夜无风无雨，月黯星隐，既然老天都愿意不发光，不妨今晚就去闯闯。”
“嗯，我喜欢。”古韵惜闻言大乐。
凰嫣瑶看了一眼陆沐，微勾的唇畔带了几许浅浅的笑意。
南翎王城的守备森严，但终归还是有空隙可钻。
西边是不能走的，那时战军大营所在，半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警觉，慕容雪也没办法媚惑十万战军，叫他们让开道路，所以选择就只剩下另外三个方向，即那王城倚靠的山峦。
最终他们决定从东边的山峦潜入。
……
山峦上设置着并不精细的隐蔽阵法，密林间潜藏着暗兵，他们实力不强，若是发现动静，首先要做的就是发信警戒所有人，但慕容雪并未给他们机会。
她的媚惑之法已经脱胎换骨，只需一缕气息，就能让那些修为低微的暗兵心神失守，随后自行了断。
四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来到半山腰处的守阵宫穴入口。
第110章：罪孽深重之地
其实早在踏入这山峦的范围之内时，陆沐就已经能够感受到阵法运转的隐秘波动。
南翎王会专门派遣精锐来这里守着，只要阵法不破，各自阵法相辅相成，南翎王城就是重重防御，铜墙铁壁，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坚不可摧。
王城现在被守城大阵保护着，这东南北三座险峻山峦还为护城大阵提供其他防御阵法的加持。
但陆沐不是打算来破坏阵法的，他对于阵法有所涉猎，但毕竟不是精通，只略知皮毛，胡乱出手结果必然不好，而且那样做等于告诉南翎王有人入侵。
在人家的老巢里暴露行踪，那就是单纯的送死行为，现在陆人幽为了引走仙凰帝朝的造化境供奉，人早就不在南疆，出了事，陆沐得自己扛。
他并不怕南翎王和邪心宗，跑是跑得掉的，他宝贝多，也不缺逃命法器，但那样就失去了再次潜入王城的机会，到那时也就只剩个摇人过来的下下策……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只有大阵将成，才是洪战和邪心宗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要杀掉守阵者，这样就没人知道有人来过这里。
从宫穴入口往下走，一路上慕容雪以媚法直接迷控了所有守卫，这些人的修为只在半步先天境，修炼的还是偏门的血气军阵法门，聚在一起当然够强，但现在他们分开了，也没可能抵挡慕容雪的媚法之威。
于是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宫穴之底，按走过的路程算，他们此时就在山体正中，再往下就深入地底，而他们隐匿着气息，所以盘坐在阵眼面前的修士完全没发现，人就在他身后。
这名专修阵法的修士实力也不高，只在辟宫二重，慕容雪的媚法气息悄悄地探了过去。
如此靠近，这修士再如何松懈，此时也有所察觉，只可惜太晚了。
“何人……！”
惊喝声戛然而止，像是胎死腹中的悲鸣。
他刚转过头来，嘴中言语瞬间消散，再无动作，眼中的惊惧迅速湮灭，余留呆滞和空洞，慕容雪已经彻底控制了他。
慕容雪轻佻地勾了勾玉指，这修士就站起身来，那动作甚至都没有半点抗拒。
“此等媚术，果然有媚乱天下的潜质。”
凰嫣瑶眼中的讶异已经不止一次地出现过了，有那么一部分惊讶，其实是对慕容雪的这种蜕变而生的，毕竟曾经的她只是个连道根都没有的人，现在却能让辟宫境修士毫无抵抗地沦为媚术下的失魂走狗。
之前在山上，她让那些士兵一个个地自刎身亡，这都已经足够骇人了。
还有一部分惊讶……来自于凰无梦对阴媚道体拥有者的敌意与忌惮。
老先祖曾经艳绝天下，乃中域第一美女，同时也是古朝女帝，但她还是有个对手，凰嫣瑶不知其名，但凰无梦每每提起，言语之间不乏对那位女前辈的无奈。
阴媚道体真有这么厉害？
凰嫣瑶其实不怎么信。
但慕容雪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她沉沦意象之中，若非凰无梦出手干预，她就已经心神失守……现在凰嫣瑶信了。
前人的确没有夸大。
“他毫无防备，若他足够警惕，我倒是没那么容易控制他。”
慕容雪以柔媚的眸光回应了凰嫣瑶的话语，但那般轻松也绝不似假装的。
“既然如此，问问吧，看看这南翎王城里是什么情况。”
陆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与傀儡无异的修士。
“南翎王城中的凡民百姓现在如何了？”
慕容雪收敛媚态，双目清冷。
“已尽数被王爷投入祭阵血池之中。”
“你可知那阵法是否大成？”
“并不清楚，阵法位于王府之底，我不可靠近，违者按律当斩。”
“嗯……那你对我们就没什么用了。”
慕容雪努了努嘴，修士七窍溢血，如烂泥般倒下，生机散去，
他们并未对阵眼做什么，直接离开了宫穴，路上的守军也全都处理了，一直来到无人镇守的山巅，从这里，能够俯瞰整座南翎王城的全貌，王城已经被护城大阵笼罩，几乎与黑夜相融，唯一灯火通明之处，是位于城中央的南翎王府，那殿宇府落豪奢无比，可难掩死气沉沉的压抑。
城中已经见不到几个人影了，那些在屋檐上四处窜梭的，恐怕是邪修。
古韵惜眉头拧了拧，煞气涌现。
偌大城池，其中的帝朝子民全被扔去炼阵了。
实在有伤天和。
“看来此地已是死城了。”
陆沐站在山崖之上，眺望下方，王府已经遥遥在望，可在黑夜之中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却让人倍感寒凉，仿佛至邪之恶正从中逸散，淹没了一切。
“要进城吗？”
他看向凰嫣瑶，深入魔窟一开始就是她的打算，更简单的办法就是从天凰城那里摇个造化境修士过来，出手就能把这片地方给夷为平地，但她另有打算。
现在他们就站在这地方，主心骨无形之间已经是她，而非陆沐了。
“我想你有办法让我们悄无声息地穿过护城大阵吧？”
凰嫣瑶眸中倒映着南翎王府的明亮灯火，深邃得难以探出真实。
陆沐点头。
“那就进去吧。”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直通山下，这里距离城墙其实还是有短短的一里路程，但这边的守军数量并不多，四人气息收敛，夜色便是天然的掩护，一路上绕开了十来支巡逻队伍，在护城大阵的结界外停下了脚步。
陆沐从灵戒里取出了一盏铜灯，注入真气，铜灯迅速溢出深紫色的迷雾，将四人笼罩，他使了眼色，一起迈步跨过了这护城大阵，如履平地，不受任何阻碍。
轻松写意。
陆沐的灵戒里装着上百件法宝，总有用得上的时候，比如现在。
过了大阵，南翎王城的城墙即在眼前。
四人各自催动真气，迅速跃上墙顶，城墙上没有任何守卫，他们顺势翻了过去，落入边缘的深巷之中。
刚刚平稳落地，浓郁的腥臭立刻扑了上来。
他们脚下踩着的，是粘稠的鲜血。
往四周看去，矮窄蜿蜒的巷弄内血红斑斓，并排的屋舍门窗破碎，从里面散发出来的那种味道枯腐得令人发指。
像一幅肮脏污秽的血画卷。
“……看来还是有不愿服从的啊。”
古韵惜有些嫌恶地抬起脚，自己的小靴子是白玉色的，但过了这茬，她绝对不会再穿了。
“是邪修的手笔。”
“既然洪战已经丢掉了他的人性，愿意用自己曾经庇护的子民来祭炼阵法，那些邪修恐怕也不会忍得住大开杀戒的嗜杀欲望吧。”
南翎王的战军都是精锐，戮杀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凡民百姓是没意义的，但邪修喜欢这么做，只想血流成河，让这地方变成混乱无序的猎场。
他们的猎场。
陆沐带头离开了深巷，街道上一片漆黑，尸横遍野。
街道两旁，亦或是正中间，都躺满了尸体，被抽筋扒皮、五脏俱碎、断肢残骸满地都是，死状极惨，遭受的痛苦一眼便知。
这里，就是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城。
慕容雪厌恶地想将视线撇开，但无论看向何处，都只能见到尸骸，即便朝天上看，满城的腥臭都随风而起，让黑夜都染上了点点深红，如果今夜有月，那月亮想必也是血红色的。
“邪修虽为祸世，但这样的手段也实在是……”
古韵惜缓缓捏紧了拳头。
她们都没见过这种场面，百万凡民就这么血祭，留下来的便是这宛如人间深渊的景象。
邪心宗之恶，从这南翎王城的小小角落里，也可窥见其不可饶恕的罪孽了。
“呵呵……”陆沐低声笑着，“没有力量啊，就这么被人当成猪狗屠戮了，他们可悲，邪修更可恶啊。”
他有愤怒，但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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